第77节(2/2)
“哦,星期一就回来,哈利一定得在那天回家。”
他知道他打算说的话有损自己的脸面,但是心中充满了妒忌和欲·望,他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感情了。
“那天我可不可以见到你?”
他禁不住让说话的声音里仍带着哀求的语调。
“当然可以。我一回来就告诉你。”
他跟米尔德丽德握了握手,接着透过窗帘,看着米尔德丽德跳上一辆停在门口的四轮出租马车。马车辘辘地驶走了。随后他一头倒在床上,把脸埋在两只手里。他感到眼睛里噙着泪水,就生起自己的气来了。他攥紧拳头,扭动着身子,竭力不让自己掉眼泪,但无法忍住,他抽抽噎噎,哭得好不伤心。
菲利普疲惫不堪,十分羞愧,但最后仍从床上爬了起来,洗了把脸,还给自己调制了一杯浓烈的威士忌加苏打水。喝下去后,他觉得略微好受一些。接着,他看见放在壁炉台上的去巴黎的两张车票,一时怒火中烧,便一把抓起车票,扔进了炉火。他知道车票本来是可以退钱的,但是只有把它们烧了,心里才感到舒畅。随后,他出门去找个人跟他做伴。学校俱乐部里空无一人。他觉得如果不找个人说说话儿,自己准会发疯。但是劳森还在国外。他又来到海沃德的住处,那个出来开门的女仆告诉他,海沃德已经到布赖顿度周末去了。接着,菲利普来到一家美术馆,而这家美术馆又正要闭馆。他心烦意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他不禁想起格里菲思和米尔德丽德来了:这时他们俩正在去牛津的途中,面对面地坐在车厢里,心里乐滋滋的。他又回到自己的住所,但是这儿使他心里充满了恐惧,因为就是在这个地方,他遭受到莫大的不幸。他力图再次捧起那本伯顿写的书。但是他一边看书,一边不断地暗自嘀咕,认为自己真是一个十足的大傻瓜,因为正是他提议他们外出旅行的,他主动为他们提供旅行费用,而且硬要他们接受。当初,在把格里菲思介绍给米尔德丽德时,他其实早就可以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因为他自己那强烈的恋情就足以激起另一位的欲·望了。这会儿,想来他们已经抵达牛津了,或许就住在约翰街上的一家食宿公寓里。菲利普至今还没有到过牛津,但是格里菲思老是在他面前谈起那个地方,他完全清楚他们俩会去哪儿观光游玩。他们会在克拉伦登饭店吃饭:每当想要纵酒狂欢,格里菲思总是习惯去这家饭店。菲利普在查林十字架[3]附近的一家餐馆里胡乱吃了点东西。他早就打定主意要去看戏,后来便奋力挤过人丛,来到戏院的正厅后座。戏院正在上演奥斯卡·王尔德的一出戏。他不知道米尔德丽德和格里菲思那天晚上是否也会去看戏;不管怎么样,他们总得设法消磨时光。他们俩都太蠢了,不会满足于在一起闲谈。他回想起他们俩思想鄙俗,彼此真是气味相投,心里便极为愉快。他心不在焉地看着演出,每次幕间休息都要喝几口威士忌,来保持自己欢快的心情。他不习惯喝烈性酒,酒力很快就发作了;他醉醺醺的,变得烦躁而愁闷。演出结束时,他又喝了一杯。他不能上床睡觉,心里明白就是上了床也无法睡着,他害怕看到由于自己想象力活跃而浮现在眼前的种种画面。他竭力不去想格里菲思和米尔德丽德。他知道自己喝得太多了。眼下,他突然产生一种欲·望,想要干出一些可怕、下贱的事儿。他想滚到路边的水沟里。他整个人都急切地想把自己内在的兽欲发泄一通。他真想趴倒在地上。
[3] 见前第225页注1。
他拖着那只畸形的脚,沿着皮卡迪利大街朝前走去。他醉意蒙眬,神色阴郁,心里悲愤交集,十分难受。突然,一个涂脂抹粉的妓女拦住了他,用手挽住他的胳膊。他嘴里骂骂咧咧的,用劲推开那个妓女。他朝前走了几步,随后又站住脚。她跟别的女人的做法也没什么不同。他为自己刚才的言语粗鲁而感到内疚,就又走到她的面前。
“嘿。”他开口说。
“见鬼去吧。”她说。
菲利普哈哈大笑。
“我只是想问问你今晚是否肯赏脸和我一起吃饭。”
那个妓女惊讶地望着菲利普,犹豫了一会儿没有讲话。她发觉菲利普喝醉了。
“我无所谓。”
这句话他从米尔德丽德嘴里听到过不知多少次了,这个妓女居然也这样说,菲利普觉得很有趣。他把妓女带到一家自己以前跟米尔德丽德经常光顾的餐馆。在他们一同前行的当儿,菲利普发觉她老是朝下瞅着他的跛脚。
“我有只脚是畸形的,”他说,“你没有反对意见吧?”
“你这个人真怪。”她笑着说。
他回到自己的住所时,浑身的骨头疼痛不已,脑袋里像是有把榔头在不住地敲打,痛得他几乎要尖声喊叫。他又喝了杯威士忌加苏打水,稳定自己的情绪,随后爬上床去,渐渐进入无梦的睡乡,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