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灰尘(2/2)
“你们不说一样的语言吗?”
兜帽左右晃了晃。
“你妈妈是哪里人?”爱莎问。
“别的地方。另一场战争。”
“那密阿玛斯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爱。”话语几乎像是一阵叹息。
“所以那是你的王国。所以它叫密阿玛斯,竟然不是外婆瞎编的名字。”
爱莎扯出最后一点儿填充物,把它团成一个球,借此来分散自己翻腾的妒忌。“典型的外婆搞出来的鬼玩意儿,编造出密阿玛斯,让你知道你妈妈爱你。”她嘟囔着,在意识到自己将这些话大声说出来之后突然住口。
怪物两脚换着重心,呼吸得更加缓慢,搓着手。
“密阿玛斯。不是编的。不是假的。不是为了一个小孩。密阿玛斯。是真的。为了孩子们。”
爱莎闭上眼睛,不想表现出自己的认同。他试着继续:“信里。外祖母的道歉。是向母亲道歉。”他在兜帽下低语。
爱莎睁开眼睛,皱眉。“什么?”
怪物的胸膛起起伏伏。
“你问过。外祖母的信。写了什么。写了对我妈妈的道歉。我们一直没有……找到我妈妈。”
他们俩眼神交汇,毫无保留。此时此刻,作为两个密阿玛斯人,一点点自然而然的敬意在他们之间产生。爱莎意识到,怪物一定很理解人们因为你是孩子就对你保守秘密是怎样一种感受,所以他将信里所写的内容都告诉她。她再次开口提问时怒气减弱了不少:“你去找过你妈妈吗?”
兜帽上下动了动。
“找了多久?”
“一直。自从……营地开始。”
爱莎微微低头。
“所以外婆总是出去旅行?因为她在找你的妈妈?”
怪物搓手的速度更快了。他的胸膛起伏,兜帽先是微微下沉,然后往上,很慢很慢。然后一切陷入沉寂。
爱莎点点头,低头看着自己的大腿,然后她的愤怒又一次莫名地涌起。“我的外婆也是别人的妈妈!你想过这点吗?”
怪物没有回答。
“你不用看守我!”爱莎猛地怒吼,开始在木扶手上刻下更多的脏话。
“不是看守。”怪物终于在她身后低吼。他的黑色眼睛从兜帽下露出。“不是看守。朋友。”他又缩回兜帽里。
爱莎盯着地板,用鞋后跟刮着地毯,搅起许多灰尘。“谢谢。”她气呼呼地小声说。但现在她用的是秘密语言。
怪物没有说话,但他搓手搓得不那么使劲了。
“你不怎么喜欢说话,是吧?”
“对……但你喜欢。一直。”
那是爱莎第一次确定他在微笑。不管怎样,差不多是在微笑。
“也是。”爱莎咧嘴笑了。
他们不知道等了多久,一直等到爱莎真的快要放弃时,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穿着黑裙的女人走进走廊。她大步走向办公室,但在看见大块头胡子男和一个能被他单手抓起的小女孩时突然停下。那女孩盯着她。黑裙女人拿着一个小塑料盒包装的色拉。色拉颤颤发抖。她好像在考虑转身逃跑,或者像孩子一样以为闭起眼睛别人就看不见自己了。她僵立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紧紧抓着盒子边,仿佛抓着悬崖边沿。
爱莎站起身。狼心后退,离她们俩远些。如果爱莎那一刻正好看着他,就会注意到他后退时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不眠大陆任何人都不相信狼心会露出这样恐惧的表情。但爱莎起身时并没有看,她只是看着黑裙女人。
“我觉得我这儿有你的一封信。”爱莎最后开口道。
那女人站着一动不动,扣住塑料盒的指关节发白。爱莎立刻拿着信朝她走去。
“这是我外婆给你的。我想她是要为某事道歉。”
那女人接过信。爱莎双手插进口袋,有些手足无措。她不清楚黑裙女人在这儿干什么,但爱莎肯定外婆让她带来这封信是有原因的。因为密阿玛斯没有巧合,童话故事里也一样。一切都事出有因。
“信封上不是你的名字,我知道,但这一定是给你的。”
那女人今天闻上去一股薄荷味,不是酒味。她小心地打开信,紧紧抿着嘴唇,信在她的手中颤抖。
“我……以前叫这个名字,很久以前。我搬进你们那栋楼时,改回了娘家的姓,但这是我的名字……在我遇见你祖母的时候。”
“海啸之后。”爱莎冒险说道。
那女人的嘴唇抿得都快看不见了。
“我……我本来打算把办公室门上的名字也改掉。但……好吧,我也不知道。反正……反正我没那么干。”
信颤抖得更厉害了。
“信上写了什么?”爱莎问,后悔自己没有在送出去前偷看一眼。黑裙女人开始哭泣,但并没有眼泪。
“你外婆写了‘抱歉’。”她慢慢地说。
“为什么?”爱莎马上问。
“因为她派你来这里。”
爱莎正想纠正她,指着狼心说:“派我们来这儿!”但抬头却发现他已经走了。她没听见电梯或一楼大门的声音。他就这么消失了。“就像对着窗外放的一个屁。”东西不见时,外婆常常这么说。
黑裙女人朝写着“注册心理治疗师”和她以前名字的门走去。她将钥匙插进门锁,示意爱莎进来,然而很明显她并不想这么做。
黑裙女人发现爱莎还在东张西望地找她那个大块头朋友,便苦着脸小声说:“你外婆上次和他一起来见我时,我还有另一间办公室。所以他不知道你们是来找我的。如果知道,他肯定不愿来。他……他怕我。”
[1]心理治疗师的英文是psychotherapist,恐怖分子是terrorist,爱莎把恐怖分子记成了“terropist”,所以她以为心理治疗师是“psycho-terropist”,字面上直译就是“心理恐怖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