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云杉(2/2)
然后她重重地关上了门。爱莎站在原地,意识到爸爸无法解决这件事,因为在紧急情况下,犹豫不决可不是一项很有用的超能力。她需要支援。
她足足敲了超过一分钟的门,才听见阿尔夫拖着地板的脚步声。他打开门,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咖啡浓得都快成糊状了。
“我在睡觉。”他抱怨道。
“他要杀了雷诺!”爱莎啜泣着说。
“杀?不会发生这回事的,那不过就是辆该死的车。”阿尔夫吞下一口咖啡,打了个哈欠。
“那不只是一辆车!那是雷诺!”
“谁告诉你要杀了雷诺的?”
“肯特!”
爱莎还没来得及解释雷诺的后座上有什么,阿尔夫就已经放下咖啡杯,穿上鞋,走下楼梯。她听见阿尔夫和肯特互相冲着对方怒吼,内容可怕得让她不得不捂上耳朵。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除了一堆脏话,肯特吼着什么租赁所有权,什么“破烂玩意儿”不能停在车库,因为那样人们会觉得房子里都是无业游民。那是肯特说“该死的蠢货”的方式,爱莎知道。然后阿尔夫怒吼“该死的蠢货”,那是他表达的方式,因为阿尔夫不喜欢把事情搞得太复杂。
随后,阿尔夫重新上楼来,瞪大眼睛,喃喃道:“那杂种让人把车给拖走了。你爸爸在吗?”
爱莎点点头。阿尔夫不发一言,冲上楼,过了一会儿,爱莎和爸爸就坐在出租车里了,虽然爸爸其实并不情愿。
“我不太想这么做。”爸爸说。
“总得有人把那该死的雷诺开回家。”阿尔夫发着牢骚。
“我们怎么知道肯特把它送哪儿去了?”爱莎问,爸爸则尽可能地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迟疑。
“我已经开了三十年的出租车。”阿尔夫说。
“所以呢?”爱莎哼哼道。
“所以我当然知道怎么找一辆被拖走的雷诺!”
二十分钟之后,他们站在城外的一个废品堆放场里,爱莎抱着雷诺的引擎盖,正如抱着一头云兽:用整个身体。她看见后座的电视机在挪动,对于自己没有被第一个拥抱十分不满。如果你即将八岁,忘记拥抱一只在雷诺里的呜嘶,那是因为比起呜嘶,你更担心不小心发现它的可怜的废品场工人。
阿尔夫和胖子领班对于花多少钱才能开走雷诺争执了一小会儿。然后阿尔夫和爱莎对于为什么她没提到她没有雷诺的钥匙争执了好一会儿。那个胖子在旁边转悠着,念叨说他早些时候肯定把外卖放这儿了,现在它到底上哪儿去了。然后阿尔夫和那个胖子又协商了一下,把雷诺拖回公寓要花多少钱。爸爸不得不掏钱。
这是他给爱莎最好的礼物,比红色记号笔还好。
阿尔夫确认雷诺停在了车库里外婆的车位上,而不是布里特-玛丽的。爱莎介绍他们认识时,爸爸盯着呜嘶,表情就像他马上要接受根管治疗。呜嘶回应着他的注视,带着点儿狂妄。爱莎觉得那有点儿太狂妄了,所以质问它是不是吃了废品场领班的外卖。于是呜嘶不再扬扬得意,缩进毯子下面,看上去像是在琢磨,如果人们不想它吃外卖,那就应该更加大方地给它肉桂卷的嘛。
她告诉爸爸,他可以坐在奥迪里等,这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然后爱莎和阿尔夫把楼梯间所有的红色小碗收起来,放进一个黑色的大垃圾袋。肯特逮住他们,怒气冲冲地说这些毒药花了他六百克朗。布里特-玛丽就只是站在门口。
之后,爱莎跟爸爸一起去买塑料树。布里特-玛丽错了,爱莎的家庭不是野蛮人。其实真正的词语应该是“野蛮羊”。因为在密阿玛斯,这是云杉们对真实世界那些砍下活生生树木、把它们运走当奴隶贩卖的蠢羊的称呼。
“我给你三百。”爱莎对店员说。
“亲爱的,我们店里不能还价。”店员用生意人特有的口气说,“要四百九十五。”
“我给你两百五。”
那人嘲讽地笑了。
“现在我只准备给你两百了。”爱莎对他宣布。
那人看着爱莎的爸爸。爸爸看着自己的鞋子。爱莎看着那人,摇着头说:“我爸爸不会帮你的。我出两百。”
那男人露出一副“啊,这孩子真可爱但是很蠢”的表情。
“买东西不是这么买的,亲爱的。”
爱莎耸耸肩。“你今天什么时候关门?”
“还有五分钟。”男人叹了口气。
“你这儿有大仓库吗?”
“这有什么关系?”
“我就只是好奇。”
“没有,我们这里没有仓库。”
“你圣诞夜还开门吗?”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不开门。”
爱莎装作惊讶地噘起嘴说:“所以你这里有棵树。没有仓库。我再问一句,明天是什么日子?”
爱莎用两百买下了这棵树。价格还包括了一盒装饰灯和一头巨大的圣诞麋鹿。
“你不许回去再给他钱了!”爱莎在爸爸把东西装上奥迪时警告他。爸爸叹了口气。
“我只干过一次,爱莎。就一次。而且那次你真的惹得那个销售员很不开心。”
“你必须得讨价还价!”
外婆教爱莎这么做的。爸爸也讨厌和外婆一起去商店。
奥迪停在屋外。跟往常一样,爸爸调低了音响音量,让爱莎不必听他的音乐。阿尔夫出来帮爸爸搬盒子,但爸爸坚持要自己来,因为这是传统,他为女儿带圣诞树回家。在他走之前,爱莎想告诉他,等“小半”出生,自己想和他多待一些时间。但她不想让他不开心,所以最后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小声说:“谢谢你的树,爸爸。”他开心地走了,回家和莉丝特还有她的孩子们在一起。爱莎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因为如果你什么都不说,就没有人会不开心。所有即将八岁的小孩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