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钟(1/2)
(一)
钟声停了,余音犹在。
傅红雪已到了天龙古刹的大门外。
暗灰一哦色一哦的古老建筑虽已陈旧,却依稀仍可想见昔日的庄严宏大。
院子里一座巨大的千斤鼎上铜绿斑斑,石阶上也长满青苔,虽然显得有些凄凉冷落,可是雄伟的大殿仍然屹立如山,廊间的庭柱也壮如虎腰。
这已历尽沧桑的古刹,怎么会突然倒塌
“疯和尚说的当然是疯话。”
大殿里供奉的神祗,久已未享人间一哦肉一哦食香火,却还是高高在上,俯视着人类的悲痛和愚昧。
殿角已结起蛛网,破旧的神幔在风中飘荡,听不见人声,也看不见人影。
那敲钟的人呢
傅红雪默默地站在神像前,心里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忽然想跪下去,跪在这镀金已剥落的佛像前,祈求平安。
为卓玉贞和她的孩子们祈求平安。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变得如此虔诚,可是他并没有跪下去。
因为就在这时,大殿外突然传来“咔哧”一声响。
他转过头,就看见外面有一道惊虹厉电般的刀光飞舞闪动。
刀光过处,那粗如虎腰的庭柱立刻被砍断,只听“咔哧、咔哧”之一哦声不绝于耳,山岳般屹立的大殿突然开始摇动。
他抬起头,立刻又发现殿上那巨大的梁木已往下倾斜。
那疯和尚说的并不是疯话。飞舞的刀光绕着大殿闪过,这屹立千年的古刹竟真的已将倒塌!
那究竟是一哦柄一哦什么样的刀竟有如此可怕的威力!
傅红雪紧紧一哦握着他的刀!
这一哦柄一哦刀本是天下无双的利器,可是这一哦柄一哦刀也决没有如此可怕的威力!
“轰”的一声震动,大殿已倒塌了一角。
可是傅红雪并没有倒下去。
山可崩,地可裂,有些人却永远不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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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又倒塌了一角,瓦砾尘土纷飞,梁上的燕子早已飞了出去。
傅红雪却还是动也不动地站着!
外面不但有那一哦柄一哦足以令神怒鬼怨的天王斩鬼刀在等着他,还不知有多少令人无法预测的杀机!
他忽然冷笑。
“苗斩鬼,你的刀是把好刀,你这人却是个鼠辈。你为什么不敢和我正面相对,决一死战,却只敢在背后一哦弄一哦鬼”
刀光消失,大殿外却有人也在冷笑:“只要你不死,到后院来见我。”
这斩鬼的天王笑声竟如鬼哭,一字字接着道:“我一定等着你!”
(二)
“我一定等着你。”
同样的一句话,同样的六个字,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就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
此时此刻,傅红雪竟忽然想起了那个戴着茉莉花的女人,想起了她倒在地上,那种充满了痛苦、悲伤和绝望的眼一哦色一哦。
她也是人。
无论什么样的人,都不会自己愿意受那种污辱的。
她这一生,岂非永远都像是处于一所摇摇欲倒的屋子里,前面无路可进,后面也无路可退,只有等着瓦砾尘土压下来,压在她身上。
傅红雪的手紧一哦握,忽然开始向外走。他走得很慢,走路的姿态看来还是那么痛苦丑恶。
可是他既然开始往外走了,就决不会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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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户已倒塌。
飞扬的尘土,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从断木瓦砾间慢慢地走了过去。
又是天崩地裂般一声震动,大殿的中一哦央已塌落了下来。
瓦砾碎木,急箭般打在他背后。
他没有回头。
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这不但要有惊人的镇定之力,还得要有绝对处变不惊的勇气!
就因为他能镇定,就因为他有勇气,所以他避开了第一次杀机。
他刚刚一脚跨出大殿的门槛,外面就至少有五十件暗器闪电般打了过来。
如果他吃惊回头,如果他一哦精一哦神崩溃,他就要倒下去。
像这座雄伟的殿堂一样倒下去。
——勇气和信心,就是人的柱子,支持着人类长存。
——只要这两根柱子不断,人类就永远不会灭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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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器刚刚被击落,就有两道寒光惊虹般交剪飞来,是——一哦柄一哦剑、一把钩!
傅红雪的刀已出鞘,刀光斜削,他人已窜出。
他不敢停步回头,他不知道那里还有多少致命的埋伏。
院子里的铜鼎犹在,他瘦削的身一哦子就像是标一哦槍一哦般飞出,落在铜鼎后。
一阵风吹来,他觉得冷如刀割,割在他肩头。低下头,才发现肩上已被割破条四寸长的伤口。那一剑一钩来势之迅急凶险,若非身历其境,绝对没有人能想像。
他肩上在流血,刀锋也在流血。刀锋上的血是谁的
那把钩,当然是公孙屠的鹰喙,剑却决不是杨无忌的松纹古剑。
这一哦柄一哦剑远比杨无忌更快、更准、更可怕,何况杨无忌握剑的手已被砍断了。
傅红雪肩上的伤是剑伤,他的刀伤了谁
大殿几乎已完全倒塌,他转身去看时,已看不见人影。
一击不中,全身而退!这不但是星宿海的规矩,也是老江湖们遵守不渝的原则!
可是那把天王斩鬼刀为什么不再出现了呢
他第一击腰斩奔马,第二击摧毁了大殿,他为什么不向傅红雪出手
他是不是真的会在后院等着傅红雪
(三)
后院中清雅幽静,却还是看不见人影。一片青翠的桑木林中,有人曼声轻歌,歌曲温柔委婉,令人黯然魂消。
林中有三间明轩,门窗都是敞开着的。
走进树林,就可以看见一个天神般的巨人,箕踞在临窗的一张胡床上,披头乱发,用一根金带束住,身上披着件绣金的坎肩,腰下却系着条虎皮战裙,一双豹眼炯炯有光,一身古铜一哦色一哦的皮肤也在闪闪生光,看来就像是太古洪荒时开天辟地的巨人,又像是波斯神话中不败的战神。
四个轻衫高髻的女人,环伺在他的身旁。一个手捧金杯,坐在他膝上,一个为他梳头,一个在为他脱靴,还有一个正远远地坐在窗下,曼声低唱。她们正是那天和鬼外婆同乘一辆板车而来的。她们虽然都已不再年轻,却别有一种成熟妇人的风韵。
——若不是成熟的妇人,又怎么能承受这健壮的巨人
屋角燃着一炉香,矮几上摆着一一哦柄一哦刀,刀一哦柄一哦长一尺三寸,刀锋长七尺九寸,华丽的鲨鱼皮刀鞘上,缀满了耀眼的珠宝。
这一哦柄一哦刀就是天王斩鬼刀
这个人就是苗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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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踏着落叶,慢慢地走过去。
他已看见了这个人。
他的脸上虽然还是完全没有表情,可是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已绷紧。
能力摧殿堂、腰斩奔马的刀,本只有在神话中才能寻找,可是现在却偏偏已在他眼前出现了。
窗下轻歌的女人,只回眸看了他一眼,歌声依然如旧,听来却更凄凉。
手捧金杯的女人忽然叹息一声,道:“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偏要来送死!”
梳头的女人冷冷道:“因为他就算活着,一定也不好过!”
脱靴的女人却吃吃的笑了起来,道:“我喜欢看杀人。”
梳头的女人道:“杀这个人却未必好看。”
脱靴的女人道:“为什么”
梳头的女人道:“看他的脸一哦色一哦,这个人可能连一点血都没有。”
手捧金杯的女人道:“就算有,也一定是冷的。”
脱靴的女人还在笑:“冷的血总比没有血好。我只希望他有一点血就够了,我一向都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
傅红雪已走到窗口,停下来,她们说的话,他好像连一个字都没听见。
他真的连一个字都没听见。
因为他所有的一哦精一哦神力量,都已集中在这天神般的巨人身上。
他忽然问:“苗天王”
苗天王已伸出了巨大的手掌,握住了摆在矮几上的那一哦柄一哦刀。
傅红雪道:“这就是天王斩鬼刀”
苗天王冷冷道:“有时斩鬼,有时杀人,只要刀一出鞘,无论是人是必将死在刀下。”
傅红雪道:“很好。”
苗天王豹眼中露出了惊讶之一哦色一哦:“很好”
傅红雪道:“你的刀已在手,我人已在刀下,这难道还不好”
苗天王笑了:“很好,的确很好。”
傅红雪道:“只可惜我还没有死。”
苗天王道:“生死本是一瞬间的事,我不急,你急什么”
傅红雪闭了嘴。
刀一哦柄一哦上缠着紫绸,就像是血已凝结时的那种颜一哦色一哦。
苗天王的手轻一哦抚刀一哦柄一哦,悠然道:“你是不是在等着我拔刀”
傅红雪点点头。
苗天王道:“江湖传言,都说你的刀是一哦柄一哦天下无双的快刀!”
傅红雪不否认。
苗天王道:“你为什么不先拔刀”
傅红雪道:“因为我要看看你的刀。”
——我若先拔刀,你的刀只怕就永远无机会出鞘了。
这句话他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他的意思已很明显。
苗天王忽然大笑,霍然站起,膝上的女人立刻滚下了胡床。
他站着时身高九尺开外,腰粗不可抱,更显得威风凛凛。
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配用这样的刀。
傅红雪站在他面前,就好像雄狮面前一头黑一哦色一哦豹子。
雄狮虽然威风可怕,豹子却决不退缩。
苗天王笑声不绝,道:“你一定要让我先拔刀”
傅红雪点点头。
苗天王道:“你不后悔”
傅红雪冷笑。
就在这时,一道厉电般的刀光,已凌空向他急冲了下来!
苗天王的手还握着刀一哦柄一哦,刀锋还留在那镶满珠玉的皮鞘里。
他没有拔刀!
刀光是从傅红雪身后飞出的,就像是晴空中忽然打下一道霹雳闪电。
傅红雪已全神贯注在面前这个巨人身上,怎么想得到刀光竟会从身后劈下
窗下轻歌的女人,歌声虽仍未停,却已悄悄地闭上眼睛。
她看过这一闪刀光的威力——刀光过处,血一哦肉一哦横飞。
她已见过太多次,已不忍再看!
脱靴的女人身一哦子已一哦抽一哦紧,她显然并不是真的喜欢看杀人。
可是这一闪刀光劈下时,并没有横飞血一哦肉一哦。
傅红雪的身一哦子忽然斜斜飞出,恰巧从刀光边缘掠过。
他的刀也已出鞘,反手一刀,向后掠出。
他已算准了部位。
这一—刀削出,正在后面拿刀的这个人下腹双膝之间。
他的计算从未错误。
他的刀也从来没有失手过!
可是他一刀削出,也没有看见血,只听见“咔哧”———声响。
那也不是骨头斩断的声音,却像是竹木拗断声。
九尺长的天王斩鬼刀一刀斩空,刀尖点地,惊虹般飞了出去。
惊虹般的刀光中,仿佛有条短小的人影,带着凄厉的笑声飞入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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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声和人影都不见了,地上却多了两截被削断了的木棍。
——难道这就是那个人的两条一哦腿一哦
———难道那个人是踩着高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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