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多崎作给木元沙罗发了邮件邀请她吃饭,是在惠比寿的酒吧那次五天后的事。邮件是从新加坡回复来的。两天后回日本,回来后第二天是周六,那天傍晚之后就有时间见面了。邮件里写着“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有话要说?作当然不知道沙罗想对自己说什么。但是想到再能见到沙罗心情就好了起来,而且又一次明白了自己所渴望的是比自己大的女性。和沙罗一段时间不见,胸口感到了轻微的疼痛,感觉像是要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那样。这种感觉已经很久违了。
但接下来的三天,没有想到的是作为工作缠身,由于地铁线的相互过轨计划,车辆的不同形状所带来的安全问题出现了(为什么这么重要的情报不早点告知呢?),为了解决处理,需要去几个车站,紧急修改部分站台。为此必须制定进度表。作通宵工作到很晚,但还是想办法让工作就绪后,抽出了周六的傍晚到周日来休息。他直接这么穿着西装,从公司赶去青山碰头的地方。坐在地铁的座位上睡得很沉,差点就错过在赤坂见附站换乘了。
“看上去疲惫得很呐。”沙罗一看到他就这么说道。
作把自己这几天格外繁忙的原因,尽可能的简单易懂的说明了一下。
“本来是想回次家,冲个澡换身不是上班穿的衣服再过来的,但这也没办法做到。”他说。
沙罗从购物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给了作,盒子形状细长而扁平。“我给你的礼物。”
作打开包装,里面是一条领带,是条高雅蓝色的,无花纹的丝质领带,牌子是圣罗兰的(ysl)。
“在新加坡的免税店看到的,觉得跟你很配呢就买了。”
“谢谢,领带很好看。”
“也有些男的不喜欢收到领带呢。”
“我不是那样的。”作说道。“因为本来就不会某一天忽然想到去买领带。而且你挑东西的品味很好。”
“那就好了。”沙罗说道。
作把原来系着的细条纹的领带当场解了下来,把沙罗给的新领带套在脖子上系好。那天作穿的是深蓝色的夏用西装和常规色白色的衬衫,与蓝色的领带毫无违和感,很相配。沙罗双手隔着桌子伸过来,熟练地替作调整领结的位置。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袭来,闻起来很怡人。
“很适合你呀。”她说道,莞尔一笑。
作把原来系着的领带放在桌上后,它看上去比想象中还要来的旧。像是个没有意识到的坏习惯一样。他再次意识到自己该稍微再注意一下自己的打扮了。每天在铁路公司的办公室里做着设计的工作,关注服装的机会并不多,工作环境里基本都是男人嘛。一进公司里就解开领带,卷起袖子着手开始工作,而且还常常需要到工程现场。作周围的人都不怎么注意穿什么西装,戴什么领带。再加上这么与一位女性定期的约会,想来已经是很久违的了。
这是沙罗第一次送给他礼物,作很高兴。作想,也要问问沙罗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为此准备些礼物,这件事可得好好记在脑子里。他又一次道了感谢,把旧领带叠好放在了西装口袋里。
两人身处位于南青山那一带大厦地下的一家法式餐厅里。这家也是沙罗所熟知的餐厅。并不是什么显摆铺张的店,料理和红酒的价钱都相对不那么奢侈。感觉类似于休闲的小餐馆bistro,但相比下桌子摆放得更宽敞舒适,能够好好静下心来说话。店员的服务也很亲切。他们点了瓶红酒,一起研究着菜单。
沙罗穿着的是细碎花的连衣裙,外面披着件开衫毛衣(cardigan),两件看上去都品质上等。作当然不知道沙罗拿着多少的工资,但她好像很习以为常在衣服上花钱。
沙罗一边吃饭一边聊着新加坡的工作的事,与宾馆的谈价,选择饭店,确认交通设备,安排各类活动项目,核实医疗设施……要开发一个新的旅游项目,所要做的事多的能堆成山。为此准备了长长的检查清单,到当地挨个确认清除。需要亲自跑去所在地用自己的眼睛来一个一个地明确各处细节。这种工作顺序很像建造新的车站。作听她这么说着,越发明白了沙罗是考虑周全而有才干的专业人士specialist。
“近期应该还要再去那边一次。”沙罗说道。“你可去过新加坡么?”
“还没有过呢。其实我基本就没怎么离开过日本。因为工作关系根本没有出国出差的机会,而且自己一个人去海外旅行也嫌麻烦。”
“新加坡那地方也是很好玩的哟,有很多好吃的,很近的地方就有极好的观光景点。要是能带你游览就好了。”
作想象着要是能和她一起去国外旅行,该有多好。
作照例只喝一杯红酒,沙罗把那瓶酒剩下的都喝了。她好像是很会喝酒的体质,不论喝多少脸上都显不出。作选了炖牛肉的料理,沙罗点的是烤鸭。吃完主菜adish后,她很是犹豫还是点了点心,作点了咖啡。
“上次和你见过之后,我想了很多。”沙罗喝着最后的红茶这么开口道。“有关你高中时代的那四个友人,那亲密无间的共同体与那份化学反应。”
作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等着她后面的话。
沙罗说道,“那个五人组的故事实在让我很感兴趣,因为那是我所没经历过的。”
“那种事本来就是不要去经历的为好吧。”作说道。
“因为最后被伤害了么?”
他点点头。
“我明白你的心情。”沙罗眯起眼睛说道。“但是就算到最后被那么对待,你大失所望了,但对你来说和他们的相遇总归还是好事,我有这么种感觉。人与人的心之间,那么毫无缝隙的连结维系在一起,可不是常有的事啊。而且这种连结是发生在五个人之间,更是可以称得上奇迹了吧。”
“这的确是近乎奇迹的事,发生在我身上也一定是好事吧。你说的没错。”作说道。“但是也只是如此,失去的时候,不如说是被剥夺的时候打击才会分外强烈。丧失感、孤独感……这种词远无法及得上的程度。”
“当年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十六年了啊。你现在已经是三十岁后半的成年人了啊。不管当初的打击伤害你多深,也差不多是时候跨越过去抛到身后了吧。”
“跨越过去。”作重复了沙罗的话。“具体是怎样做呢?”
沙罗把双手放在了桌上,十根手指微微的张开着。左手的小指上带着戒指,上面嵌着小小的杏仁状的宝石。她稍稍盯着那枚戒指看了一会儿,随后抬起了头。
“为什么你会被那四位友人决绝地拒绝,为什么非要对你做这种事不可,这中间的理由你应该凭你自己的力量去搞清楚,这是我的看法。”
作想把剩余的咖啡喝完,但发现杯子已经空了,就放回了茶碟上。被子碰到茶碟的时候,出人意料的发出了碰撞声。服务生好像是听到了那声响,来到了作他们那桌前,往他们两人的杯子里注入了冰水。
等服务生走开后,作说道。
“之前我也说过了,从我的角度,是想尽可能地把那件事彻底忘掉。那个时候受的伤在慢慢愈合,我也努力地克服了那份疼痛过来。为此也花了很长的时间,长好的伤口我不想现在再去重新揭开。”
“但是,事实到底是怎么样呢?也许那只是表面看上去在愈合而已啊。”
沙罗探头直视着作的眼睛,用冷静的语调说道,“在里层,可能还在淌着血,你没这么想过么?”
作沉默的思考着,没法回答她。
“哎,那四人的全名能告诉我么?还有你们上的高中的名字、毕业的年份和升学的年份,还有他们各自当时的地址。”
“你知道这些,要怎么做呢?”
“我想尽可能详细查查他们现在在哪里,在做着什么。”
作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他拿起水杯喝了口水。“为了什么?”
“为了让你和他们见面谈谈,让你有机会知道十六年前发生的那件事的解释。”
“但要是我说我不愿这么做呢?”
沙罗把放在桌上的手背了过来,把手心朝上放。但她的眼睛仍旧隔着桌子直视着作。
“那我就直接说了?”
“当然可以。”
“其实我很难说出口。”
“不管是什么都好,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说不想去你家里,还记得么?你可明白那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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