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笹香织之章(2/2)
看着贴在电线杆上的路标边走边找,我很快发现路旁停着一辆熟悉的奔驰。无疑就是穗高的那辆。环视四周,我终于发现了要找的那栋公寓。公寓有五六层高,小巧雅致。
绕到公寓正门,我看到玄关处停着那辆凯领。车厢门是开着的,但并没有见到两个人的身影。
玄关处自动上锁式的门没关。我刚想这是进去的最佳时机,对面的电梯门开了。
看到电梯里的人是穗高和骏河,我急忙跑了出来。看到路旁停着一辆车,便躲到了车身后面。
两个人装作素不相识,从公寓走了出来。穗高快步离去,骏河则绕到凯领后面。他把手里折好的纸箱放进车里,关上了后车门。
确认凯领已经消失在建筑物的拐角处,我从藏身的车后走了出来,站在公寓前观察正门。自动上锁式的门仍然开着。
我下决心走了进去。上了电梯,便毫不犹豫地按了三楼。
从电梯出来,我看到对面有一扇门,没有挂门牌。看到有门铃,我按了按,随后便想如果有人出来该说些什么。难道问是否认识穗高和骏河?
事实证明我想得太多了,因为里面没有任何反应。我仔细观察门缝,没发现锁上门后理应能看到的金属部件。
犹豫片刻,我握着门把手转动了一下,然后拉开了门。
首先看到的是扔在换鞋处的白色凉鞋。我将视线移向房间里。一进门是三叠大小的厨房,再往里才是房间。
那里倒着一个人。
3
那个人穿着白色连衣裙,很眼熟,就是白天在穗高家院子里见到的那个幽灵般的女子。
我脱下鞋,战战兢兢地靠近她,脑海里浮现出一种预想。这种想法在穗高家看到他在装纸箱时已经有了大致的轮廓,但由于太不吉利加上难以置信,我就没继续想下去。
站在铺着木纹地板革的厨房,我俯视着倒在房间里的女子。从她苍白的脸庞感觉不到任何生气。
我按住胸口,努力调整呼吸。不知是心脏跳得太快,还是因为过度紧张,有种反胃的感觉。另一方面,忽然冒出的编辑的职业性想法告诉我,这种事很少能遇到,因此应牢牢记住。
里间是一个六叠左右的西式房间。靠墙有个小衣柜,可能是因为衣服放不下,衣柜前面摆着的简易衣架上也挂满了衣服。对面的墙边则放着梳妆台和书柜。
倒着的女子身旁有一个玻璃茶几。看到上面放着一些东西,我靠近茶几。
首先看到的是一张摊开的报纸宣传单,背面用圆珠笔写着字,内容如下:
我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我的心思。
我先去天堂等着。
我相信,不久后你也会过来的。
请把我的身影烙印在你的眼中。
准子
这无疑是一封遗书,而文中的“你”明显是指穗高。
遗书旁边摆着一个眼熟的瓶子,是装穗高经常服用的鼻炎药胶囊的瓶子。旁边还有一个装着白色粉末的瓶子。看标签,是常见的维生素药瓶,但里面的粉末明显不是维生素。这种药瓶本来装的应该是红色药片。
药瓶周围散落着两个打开的空胶囊。不用说,和穗高用的鼻炎胶囊完全一样。
我忽然明白了。打开鼻炎药的瓶子,将里面的胶囊倒在手中。瓶里共有八粒胶囊,但仔细一看,每一粒胶囊好像都曾打开过,表面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
那么——
胶囊里面的药,早已被那些白色粉末替代。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有人从外面的电梯出来了。直觉告诉我,不是穗高就是骏河回来了。
匆忙间,我将一粒胶囊放进上衣口袋,把剩下的放回瓶子里,然后便躲到了简易衣架后面。我今天一直都在躲。
我刚弯下腰,就听见了开门声和进屋的脚步声。我从衣服缝隙看出去,骏河一脸疲惫地站在那里。他的目光转向这边,我急忙低下头。
没多久,传来了抽泣声,和“准子,准子”的低喃,微弱的声音让人无法想象那是骏河直之,就像小孩子躲在墙角哭泣一样。
随后听到了微弱的声响,是开瓶子的声音。
我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想抬起头,搭在衣架上的帽子掉了下来。骏河的声音戛然而止。
随后是令人无法忍受的沉默。我看到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这边。
“对不起。”我说着站了起来。
骏河直之睁大了眼睛,看得出他脸颊湿润。他双膝跪地,右手搭在女子的肩上,手上则戴着手套。
“雪…………”他好不容易发出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不起。我一直在跟踪你们。”
“什么时候开始?”
“从头到尾。我觉得穗高先生的样子不对劲,就去了他家,随后看见你们在搬一个大箱子……对不起。”我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这样啊。”我感觉到骏河已经放松了警惕。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子说:“她已经死了。”
“看来是。是在他……穗高先生家死的吗?”
“是在院子里自杀的。之前给我打过电话。”
“啊,就是那个时候……”
“估计你也能猜到,她以前和穗高恋爱过。”骏河用指尖擦了擦眼睛,似乎想擦掉泪痕,“他要结婚,对她打击太大,就自杀了。”
“真可怜。为了那样一个男人。”
“真是如此。” 骏河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揪了揪头发,“那样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为他自杀。”
你是不是曾经喜欢过她——其实我很想问他。当然,根本不可能问。
“可为什么把尸体弄到这儿来?”
“是穗高出的主意。说是明天就要结婚了,结果发现院子里有人自杀,他可受不了。”
“哦。那打算什么时候报警?”
“不报。”
“什么?”
“他说不报警,等待自然被发现。穗高他认为自己和准子并无关系。既然没关系,他说自己不知道有人死在这里也是正常的。”骏河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可能是不想让警察妨碍他们度蜜月。”
“啊。”
一团乌云正逐渐笼罩住我的心。在我心里,有一个即使面对这种事态也能够保持平静的自己,和另一个逐渐变得混乱的自己。
“她叫准子……是吗?”我盯着遗书说道。
“浪冈准子,波浪的浪,冈山的冈。”骏河生硬地说道。
“警察一定会调查准子自杀的动机。这样一来,也能搞清与穗高先生的关系,是吧?”
“说不准,但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真是那样,是瞒不住的。他是怎么打算的?”
我刚说完,骏河直之忽然笑了起来。我吓了一跳,看着他的脸,以为他疯了。仔细一看,其实是在苦笑。
“到时候就说是我。”
“嗯?什么意思?”
“到时候就说和她恋爱的是我。我因为厌倦把她甩了。由于刺激太大,她才自杀——穗高让我这么说。”
“哦。”亏他想得出来。我可真服了。
“那封遗书就在她身旁,是不是没有收信人的姓名?”
“对。”
“其实有。在最上面,写着穗高诚先生亲启。但是穗高用美工刀把那部分裁掉了。”
“哼。”我不禁摇了摇头,“那你呢,情愿这样做?”
“不情愿。”
“但还是会顺从,是吧?”
“如果没打算顺从,根本就不会把尸体搬到这儿。”
“……也是。”
“有件事,希望你能答应我。”骏河看着我说道。
“什么事?”
“刚才听到的这些,希望你走出公寓就忘掉。”
我轻轻地笑了笑。
“如果我和警察说,你们所做的一切就没意义了。”
“你能守约吧?”骏河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我点了点头。但并不是他的忠心感动了我,我只想留一张王牌在手中。
“我们赶紧离开这儿吧。磨磨蹭蹭,万一有人来可就完蛋了。”骏河起身说道。
“告诉我一件事。准子和穗高先生恋爱了多久?关系到了什么程度?”
“确切的时间可记不清了,不过绝对有一年以上,直到最近他们还在交往。她可是一直认为自己是穗高的女友。至于亲密程度嘛,她是考虑过和穗高结婚的,毕竟怀过孩子。”
“什么……”
“后来堕了胎。”说完,骏河点了点头。
一股乌云再次笼罩我的心。怀孕——我不由得把手放到下腹部。那种悲戚的痛苦原来她也经历过。
与穗高分手后没多久,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没有向他提过这件事,因为我不想以怀孕为武器,让他回心转意。我也知道,他不是会因这种事就改变主意的人。
当我忍受痛苦时,他除了美和子之外,还和另外一个女人保持着联系,并让她怀上了孩子。对他来说,我不过是根本没打算结婚却怀上孕的女人之一。
“那,我们走吧。”骏河拉着我的胳膊说道。
“她的死因是……”
“应该是服毒自杀。”
“那个白色粉末就是毒药?”我看着茶几上面问道。
“可能是。”
“旁边的那个药瓶和穗高先生吃的药一模一样,但胶囊里面好像不是鼻炎药。”
听我这么一说,骏河叹了口气。
“你看过?”
“刚才看过。”
“哦。”他把装有胶囊的药瓶拿在手中,“这个原来在她拿着的纸袋里。”
“她为什么会做这种东西?”
“那肯定是……”说到这里,骏河就不说了。
我决定替他说完。
“她是想让穗高先生吃,于是用假的替换真的。”
“估计是这样。”
“但是没能成功,所以自己决定去死。”
“如果她真的是这么打算,”骏河小声说道,“我会给她提供替换的机会。”
我看了看他的脸问道:“你说真的?”
“你觉得呢?”
“不知道。”我耸了耸肩。
“快走吧。待的时间太长太危险。”骏河看了一眼手表,推着我说道。
穿鞋时,他一直盯着我。
“原来是这样,这是你的鞋。”骏河说道,“她可从没穿过菲拉格慕的鞋。”
我想,他还挺了解浪冈准子。
“你没碰过其他地方吧?”他问我。
“什么?”
“留下指纹可不行。”
“哦。”我点了点头,“碰过门把手……”
“那,不自然也没办法了。”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擦了擦门把。
“还有刚才那个瓶子。”
“那可不行。”
骏河擦了擦鼻炎药瓶,让倒在地上的浪冈准子握了一下,然后放回茶几上。
“对了,得把这个拿走。”他将墙上插座上的电线拔了下来。是手机充电器的电线。
“手机充电器怎么办?”我问他。
“她给我打电话时用的手机是穗高以前给她买的,不仅用穗高的名字登记,钱也是由他来付。原来是打算解除合同的,结果拖到现在。当然,后来好像基本没用过。”
“所以就趁此机会回收吗?”
“是这样。那部手机如果被发现,警察可能会查通话记录,那样就有可能查到白天她给我打电话的记录,那可就麻烦了。”
“没想到这么麻烦。”
“真是的。”
从房间出来关上门,骏河直接走到电梯前。
“不用锁门吗?”我问道。
“如果锁上,怎么处理钥匙也是个问题。钥匙理应在房间里,不是吗?”骏河撇着嘴说道,“穗高这家伙,竟然没有备用钥匙,也没来过这里。他好像早已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在电梯里,骏河摘下手套。看着他的侧脸,我想起他拿着胶囊药瓶时的样子。
如果我没看错,当时药瓶里有六粒胶囊。
我轻轻地按了按上衣口袋,指尖有胶囊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