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捕 01(1/2)
隔天是星期六,一早天空便飘落细雪。泽村从上蜡室仰望天空,觉得没有下大雪的迹象,他感到放心。
今天将在宫之森的跳台滑雪场举办札幌奥运纪念大赛。泽村打算在这次的比赛中夺下睽违许久的优胜,因为这是榆井死后的第一场比赛。虽然它也兼充环太平洋杯国际大赛,但是像尼凯宁这样的选手当然不会参加。泽村想趁这次的机会让外国人对他的名字留下印象。昨天练习时听人说,外国选手们似乎认为,只要榆井不在,日本选手根本不足为惧。
但是有一件事一直令泽村挂怀。那就是前几天有吉说的话。说他和尼凯宁、榆井他们的跳跃法截然不同。
泽村并不想现在马上改变跳跃法,这个赛季只能继续维持这种方法。尽管在练习中多少又跳得更远了一些,但一想到自己的跳跃法可能没有发展性,他便开心不起来。
上完蜡后,泽村扛着滑雪板走向滑雪缆车。不经意地望向前方,发现身材高大的杉江翔正缓缓往前走。他总习惯低着头走路,就像要踩稳每一步似的。
泽村加快脚步追向前。
“你这次想赢得优胜吧?”泽村悄声道。
翔面无表情,唯一的反应就是微微睁大眼睛。
“你也是吧?”他如此应道,复又望向前方。
“大家都传闻,你突然进步这么多,当中一定有甚么玄机。怎样,是不是有甚么秘密啊?比如进行甚么特训之类的。”
翔一时停下脚步,转头望向泽村。他的嘴唇轻颤,像要说些甚么,但最后终究还是没说。他就此快步离去,坐上滑雪缆车。泽村也跟在他身后。
比赛中,选手们各跳三次。试跳一次,正式跳跃两次。不过,虽说是试跳,也不能随便敷衍了事。胜负从这个阶段便已展开。
“可能会跳出很远的距离。看来会往下调降哦。”来到跳台上后,已早一步来到上头的池浦,一面做伸展运动,一面如此说道。他提到“往下调降”,指的是起始闸门。为了调整初速,位置能以五十公分的间隔来加以改变。
陆续有一、两个人完成试跳。后头等候的选手一面做暖身运动,一面紧盯众人的跳跃情况。必须从别人的跳跃情况来推测今天的状况,当作自己的参考依据。此外,今天谁状况好,也绝不能错过。
泽村的前辈日野和池浦也已展开跳跃。日野肩膀到手臂的线条相当独特,略感僵硬。他本人说这是一种传统的跳跃方式,充分展现出日野的个性,泽村相当喜欢。
池浦向来都不太弯腰。感觉就像全身往前倾。由于他上半身未与滑雪板平行,所以在国内的比赛中,这种姿势取得的姿势分都不高。但在国外的比赛中,似乎有很高的评价。好像是因为它给人充满攻击性的印象。
日野和池浦也都跳出很好的成绩。其他选手也都状况不错,纷纷越过八十米线。
接着轮到翔登场。泽村排在翔的后面,他站在开始的横杆旁,窥望翔的表情。
翔一再调整绑在安全帽上的滑雪镜位置。从他口中吐出的白烟,可以感觉得出他呼吸有些凌乱。他吞了口唾沫,上半身往前后摇摆两、三下后,就此开始滑行。
他以双膝不太弯曲的姿势,从助滑坡上滑下。三十六度的斜角突然变得平缓,但他的姿势还是维持不变。在逼近跳台处,他将贮备的能量一次爆发,猛力一蹬。
他的身体跃向空中,紧接着下一个瞬间消失在跳台的另一头。在那一瞬间,泽村明白他这一跳极为完美。接着观众席传来一阵欢呼,就像在印证这件事一般。观众对翔的欢呼,比对之前任何一位选手都来得响亮。
在跳台前方的落地斜坡成功落地后,出现翔一路滑下的身影,他张开双臂旋转急停。但他背后并未呈现出非胜不可的气势,泽村只感觉到他飘散出一股平淡的气息。
翔跳出九十一米的成绩。
排在泽村后头的加拿大选手飞快地说了些话。由于他身旁正好有位英语不错的资深滑雪跳跃选手在场,所以他好像是向那名选手询问些甚么。那名资深选手作出回答。他说的英语,泽村也听得懂。他说道:“no, he is not nirei he is shou sugie nirei was killed(他不是榆井,是杉江翔。榆井被人杀死了。)”
听闻此事的加拿大选手,并未露出太惊讶的表情。他应该已听闻榆井被杀害的事,只是乍看翔的跳跃,一时不小心脱口问:“他是榆井吗?”也就是说,翔的跳跃十分逼近榆井的水准。
你们将永远赢不了翔……
有吉的话,再次于泽村脑中浮现。
结果泽村的试跳失败。因为脑中杂念太多,当然无法展现出自己原有的跳跃水准。不论是跳跃时机还是角度都七零八落,最后以难者的跳跃成绩收场,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他坐在上蜡室的长椅上,意志消沉。
“你是看前面的人跳出那么好的成绩,一时用力过头了。”池浦前来拍着泽村的肩膀。他刚才跳得还不错,现在似乎心情很好。如果是自己状况不佳的时候,他绝不会像这样关心他人。
“翔在哪里?”泽村环顾室内。
“在日星的厢型车内。好像正和他父亲研拟比赛计划。”
“嗯……”泽村心想,到底是在研拟甚么计划呢?难道是指示他第一次正式跳跃也要越过k点,将位置再往下降吗?如果真能这样随意控制距离,那大家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泽村下定决心,今天一整天都不要再想翔的事了。如果是自己技不如人,那也就认了,但他可不希望自己毁了自己。
似乎从第一次正式跳跃开始前,雪便愈下愈大。泽村搭滑雪缆车上山时,心中便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此刻好像没风,但如果下雪,有风反而还比较好。风可以成为助力,但雪却只会碍事。
正式比赛果然不出所料,是从调降后的位置展开。这样跳出的距离就不会像试跳时那么远。当然了,愈后面的选手实力愈强,所以接下来将会有人创下佳绩。一般来说,愈到后面,雪面的滑顺度也愈好。
不过,以今天的天候来看,结果很难预料。因为若是雪花附着在助滑坡上,雪面马上会增加不少阻力。
泽村发现,选手们大多不像平时那样保持时间的间隔,就这样开始滑行。一来也是因为无风;二来可能是想趁前面的选手刚滑过,新降下的雪花还没附着时,赶紧滑行。
集训时常碰面的选手们陆续展开跳跃。他们都知道今天的比赛有何涵义,榆井已经不在了,人人都有机会获胜。
泽村心中暗忖──要是今后杉江翔将取代榆井,称霸滑雪跳跃界,我们就只有这短暂的时间有机会赢过他。
他实在不该再去想翔的事,但自己愈是在意优胜,翔的事就愈是在脑中萦绕,挥之不去。
翔的第一次跳跃,跳出八十六米。是目前的最长距离,姿势分也相当高,所以毫无疑问地暂居目前首位。
在底下比出讯号的同时,泽村便展开滑行。他让脑袋净空,只想着完美的跳跃画面。他就像被吸入一般,从助滑坡上滑下。跳台从视野上方映入眼中,全身承受着强劲的风压。风的角度有了微妙的变化,下半身比脑袋早一步得知倾斜的变化。在以八十公里以上的时速流动的视野中,他找出自己自认最佳的跳跃时机。
猛力一蹬。
瞬间,他面前出现无比开阔的空间。当中包含了鲜艳的色彩,但它旋即化为纯白的世界。事实上,泽村也不清楚自己看到的是否为白色的世界,也许单纯只是因为他脑中变成一片空白。不,可能真的是这样。有零点几秒的时间,他陷入忘我的状态中,在即将落地前才清醒过来。猛然回神,落地斜坡已近在眼前。地面化为巨大的白墙,朝选手逼近。是要将它视为墙壁而心生恐惧,或当它是要来接住自己而放心相信它,这是最后的胜负关键。
当他双脚的滑雪板抵达雪面,向两旁敞开双臂的时候,一股放心的满足感,这才在泽村心中扩散开来。他感觉到k点就在旁边。飞行距离应该已算出来了。他在往下滑行时,刚才跳跃的情形缓缓浮现脑中。方才他身子微微倾斜,为了加以修正,他摆动了左臂。滑雪板怎么了?两根都还在吗?
他跳出八十七米半的距离。在翔之上。泽村双手微微摆出胜利姿势。视线瞄向电子告示版。但泽村的名字并未出现在首位。以些微差距落在翔的后头,果然是因为姿势分落后。第三名是加拿大选手,第四名、第五名也都是外国选手,第六名是日本选手,第七名是日野。
泽村从告示板上移回视线,迈步向前时,发现翔就站在他面前。他也刚从告示板上移开目光,与泽村四目交接。
“跳得漂亮。”翔说。也许是下雪的关系,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还是一样,从脸上表情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谢啦。”泽村回答。
翔似乎已对泽村不感兴趣,扛着滑雪板就此往日星的厢型车走去。
泽村一走进上蜡室内,便发现现场气氛与之前试跳有些微不同。与排名有关之后,选手们的眼神顿时都变了。得到不错的排名,有人因此眉飞色舞,反而变得沉默不语的人也不少。第一次没跳好的选手也一样,他们不想就这么放弃今天的比赛。总之,既然都跳了,当然希望能跳出自己能接受的好成绩。
泽村发现日野正用心地替滑雪板上蜡,于是走近他身边说道:“你今天跳得不错嘛。”
经他这么一声叫唤,日野侧着头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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