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旧馆”其六(1/2)
1
“凶手的目的就是要销毁内海先生拍摄的照片胶卷。”
瓜生把这个结论又重复了一遍。
放置在大厅内的各个钟表指针都已走过五点半,马上就到六点了。敲击屋顶的雨声丝毫没有减弱,在这种情况下,外面传来的阵阵惊雷声则更加剧了屋内的紧张气氛。
“凶手把拍完的胶卷从盒子里扯出,使它曝光。当要处理两台相机里的胶卷时,听到叫声的我和江南先生赶了过去,所以凶手来不及在现场即时销毁胶卷,只得带着相机慌忙逃走。所以,江南先生,我认为你透过磨砂玻璃看到的可疑人影并非错觉,而正是凶手的身影。”
“可是,那样的话,凶手又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逃出那个房间的呢……”
“够啦!别说啦!”这时,小早川突然冲着二人大吼起来,“啰啰唆唆没完没了地说这些让人半懂不懂的歪理,顶屁用?啊?你给我省省吧!”
“小早川先生!”瓜生反驳道,“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也是该做的事。要不你说,我们该干什么?我……”
“闭嘴!”
小早川吼叫着打断了瓜生的话。刚才他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现在却一下子变得焦躁、愤怒。
“你就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小屁孩儿,一点儿有用的主意都想不出来。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能不能安全地离开这里。对吧?”
“当然!正因如此,我们才在这里分析。”
“装出一副名侦探破案的样子,没用的!”小早川愤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双手拍着桌子,“你说光江是凶手。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跟我无关了。就像你刚才说的,那家伙是来向你们寻仇的,那她就没有杀死我的理由了,所以我是安全的。”
像是要说给自己听一样,小早川重复了一遍“我可是安全的”。然后,他又恶狠狠地瞪着瓜生,激怒的脸上暴起青筋,像被扔到岸上的鱼一样嘴一张一合地大喘气,粗暴地抓起咖啡杯,把凉了的咖啡一口气灌进肚去。
“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觉得最可疑的人就是你,瓜生君!”
“你突然瞎说什么?”瓜生被惊得瞠目结舌。
小早川的声音则越来越激昂,他高喊道:
“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但你刚才说得那么头头是道,谁知道是真是假?”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编出来的谎话?你怎么……那我为什么非要杀死早纪子和润一呢?”
“谁都有可能发疯,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吧?”
“荒谬。”瓜生夸张地摊开两手说,“内海先生和润一被杀的时候,我都是和江南先生在一起的……”
“不在场证明吗?哼!首先就该怀疑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江南……”小早川目光一闪,看向江南说,“在你喜好的推理小说里,这是常识吧!”
“这个……”
江南想回应,却又说不下去了,因为直到刚才,连他自己也对瓜生的“不在场证明”抱有疑问。
小早川如嘲讽般用鼻子“哼”地冷笑了一声,双手又拍了一下桌子,离开座位。只见他大步走向厨房,把冰箱里剩下的啤酒全抱了出来。
“还是小梢的做法正确,在救援的人到来之前,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老老实实地待着。我也要这么干。”
他打开一罐啤酒,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不过虽然他嘴上骂得痛快淋漓,手却在不住地微微颤抖。这没能逃过江南的眼睛。
“您先别走,小早川先生。”瓜生说,“咱们住的房间都不能从屋内反锁。你看内海先生,就算他在门后堆了那么多东西堵门,结果还是……”
“我去光江住过的房间,那里安全,有门闩。”
“可是……”
“你别管我!”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小早川的怒吼声比刚才更大了。
“我可没心情再陪着你们东拉西扯了。我就要按我的主意办,你们爱干吗就干吗去吧!”
2
小早川按照他自己说的,离开大厅,把自己关进光明寺美琴使用过的房间里。好像要与外面刚好响起的雷声共鸣似的,很有气势的摔门声连坐在大厅里的江南他们都能听到。
“咱们吃点东西吧。”
过了一会儿瓜生说道,这时所有的钟都敲完了晚上七点的钟声。
“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吧?”
“是呀。”
江南点点头,喝完杯子里剩下的一点咖啡。虽然胃里空空如也,也感觉到了空腹感,但他并没有什么食欲。而且不知为什么,比起肚子饿得慌,他觉得嗓子干得特别难受。
江南把即食粥热了一下,只喝下一半。瓜生的身体状况似乎也一样,他做了即食炒面,却只吃了几口,之后就开始一个劲儿地喝水。
接着两人便又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瓜生仰头凝视着渐渐变暗的天窗,江南则呆呆地盯着摊开放在桌上的那本笔记本看。
“咱们继续分析吧。”
瓜生叹息着,重又开了口。在他那稀稀拉拉长着些邋遢胡子的脸上,疲惫的神情愈加明显。
“虽然小早川先生那么说,可要是就这么一直默不作声地待着,我实在受不了。我觉得我们应该继续努力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事情又是怎么发生的。这对死去的朋友来说,多少也算有了交代……不,应当说是赎罪。”
对说出“赎罪”这种自责话语的瓜生,他的沉痛心情,江南可谓是感同身受。因为他也亲身体验过这种明知朋友们陷入了十分危险的境地,而自己却束手无策的痛苦。三年前的那起事件,在角岛十角馆发生的,那起……
尽管如此,江南还是没有回应他的话,因为他对瓜生仍抱有一丝怀疑。本来在听了他的“告白”之后,基本上已经打算相信他了,但就像刚才小早川说的那样,也有可能这一切都是他编造出来的谎言。
不知对江南的沉默瓜生是怎么理解的,只见他倒了一杯水,一气喝干,然后向江南确认道:
“咱们刚才讨论到‘凶手为什么非要杀死内海先生’这一问题了,对吧?”
“凶手想毁掉胶卷,把两台相机从现场带走也是为了销毁里面的胶卷。我不知道内海先生拍到了什么样的对凶手不利的场景。我想恐怕就连内海先生自己也不清楚他拍的照片到底哪儿有问题。
“接下来应该分析的是那个房间的密室状态。凶手是怎么进去,又是怎么在我们闯进去之前那么短的时间里逃离的。”
对啊——江南脑中灵光一闪。
不管真相是否如瓜生推理的那样,光明寺美琴即寺井光江是凶手;或者是瓜生本人利用不在场证明的诡计作案;抑或凶手另有其人,这一疑问始终存在。
凶手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进出那间密室的呢?
“就像我们看到的那样,作为唯一出入口的那扇门,被内海先生很严实地堵上了。我觉得在那里没有做手脚的余地。而房间里也应该没有什么死角能逃过闯进去的我们的视线。”瓜生慢慢眨了眨眼睛,说,“这么说来,首先需要考虑的是……”
正在这时江南终于——甚至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想到了。在看到房间处于“密室”状态的时候,立刻就该想到的。答案就那么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呢!
(中村青司……)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名字吧。
明明在美琴刚失踪的时候,脑海里还时不时掠过中村青司的名字,可为什么之后就没再想起来呢?突然,他发觉自己的心绪好像一直在被某种东西控制着并任其摆布,想到此他使劲地甩了甩头。
“你知道设计这座宅院的建筑师是谁吗?”江南打断瓜生想要继续的话语,“他是一位以设计类似钟表馆这种风格古怪、独具匠心的建筑而闻名的建筑师。他的名字叫中村青司。”
“中村……青司。”瓜生仔细琢磨般轻念着这个名字,点了点头,“好像听说过。”
“对哦,你是学建筑的嘛。”
“嗯。但只是听说过而已。他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大概……”
江南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下这位四年前去世的古怪建筑师在各地留下了怎样的建筑物,以及迄今为止在那些馆中又发生了怎样的一些血腥事件,还有——
“他,怎么说呢,有一个像小孩儿一样的奇特爱好,可称其为‘机关’爱好者吧。”
“机关?”
“嗯。只要是他设计的建筑,就一定会有像什么暗柜、暗门或者秘密通道之类的机关装置。有时他甚至会瞒着房子的主人,偷偷加上这类装置。所以这座钟表馆里肯定也……”
“在什么地方隐藏着你说的那种装置?”
“很有可能。”
“原来如此——果然,”瓜生微微舔了一下他那薄薄的嘴唇,说,“那个房间——内海先生被杀的9号房里,大概有条秘密通道吧。之前我不是刚好说到‘首先需要考虑的’嘛,我想说的也正是这种可能性。”
“我猜也是。”江南用玻璃杯里的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河原崎君被害的3号房里肯定也有,因此他才会遭到突然袭击。他以为只要靠在门上睡就不会有事。”
那么,那个秘密出入口究竟藏在房间里的什么地方呢——这是接下来亟待讨论的问题。
江南开始回想内海尸体所在的9号房内的情景。
那是一间与其他资料室结构完全相同的房间。房内有玻璃陈列柜、装满文献的书架,陈列柜内收纳的是和式室内钟。房门旁边挂着一个钟,它是那个房间里唯一还在走着的钟……
尸体的表情丑陋、僵硬;下巴突出,大张着嘴,充满怨恨的眼睛死死瞪着,视线朝着……
“啊!”
他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叫。
“那个钟!”
在右边墙壁上用马赛克拼成的那个大钟。内海在弥留之际瞪着的,就是它!
由此江南联想到在那之后——从9号房间出来后,当他觉察出隔壁的8号房房门半开有些可疑,朝室内张望时,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
没错!有问题的就是那个马赛克大钟。与右面9号房共用的那堵墙上的大钟指针位置,感觉似乎与之前见到的有所不同。
“什么意思?您想到了什么吗?”
瓜生问道。
“我注意到一件事……”
江南答道。他按捺住兴奋不已的情绪,从椅子上站起来,说:
“或许咱们能找到那扇暗门了。走,一起瞧瞧去。”
“请等一下。”瓜生向前伸出双手拦住江南,说,“在这之前,必须要确认一件事。”
“确认?什么?”
“那扇铁门哟。”
瓜生站起身来,用下巴指了指玄关门厅那边。
“喏,就是发生第一起事件之后,我贴在那里的胶带。刚才忘了检查它变成什么样了。”
3
玄关大门上共贴了三条胶带,这三条胶带全都好好地贴在那里,而且也没有揭下来再重新贴上的痕迹。
瓜生有些茫然了。
他原来的设想是:凶手光明寺美琴持有这扇门的备用钥匙,她用钥匙开门出去,由此从众人面前消失。此后,她再伺机一次次溜进来杀人。但是,现在贴在门上的胶带完全没有变化,这也就是说……
“至少从我贴上胶带时起,凶手就没有再出去。难道说一直潜藏在‘旧馆’里吗?”瓜生轻轻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凶手杀了内海先生和润一之后没有出去,也就是说现在仍待在旧馆的某个地方——江南先生,不管怎样,咱们先去内海先生的房间看看吧。”
二人穿过大厅,向南侧的“收藏区”走去。穿过走廊时,墙上的挂钟敲响了晚上九点半的钟声。
(还有二十小时三十分钟……)
江南边计算着离“八月二日下午六点”还有多长时间,边加快了脚步。
其实就算找到了那个房间里的暗门,事态也不会有太大的好转。虽然遭遇到类似内海、河原崎所受的那种突然袭击的可能性会降低,但也无法完全保证自身安全。不过——
就在刚才,确认了玄关大门没有被打开过的迹象之后,江南觉得看到了一线光明。也就是说,除了建筑内部连接各个房间的秘密通道之外,这座宅院中很可能还存在着沟通建筑物内外的捷径小道。美琴可能就是从那里溜出去,从众人眼前消失的。如果能找到那条路的话……
“等一下。”经过8号房间前面时,江南叫住了走在前边的瓜生,“先看看这间。”
“这是江南先生您的房间吧。啊,说起来刚才您向房里张望时,神情有些奇怪呢!”
“啊,嗯。其实……”
于是,江南对瓜生讲了那时注意到的奇怪之处。瓜生似乎立刻就明白了江南的话暗示着什么。他迅速返回走廊,比江南先一步进入8号房间,径直走向右手边的墙壁处。
“是这根指针吗?”
在用马赛克拼成的大钟钟盘上,只有一根长长的指针,它指向了ii的方向。瓜生指着指针问江南:
“它原本指向几点?”
“那个我记不太清楚了,但肯定不是这个方向。”
“嗯——”瓜生站在钟盘前,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黑色的指针,“很容易拨动呢——唔,每拨过一个数字,手上就会感觉到‘咔嗒’的一下。”
瓜生边说边动手把指针向右慢慢拨动。他让指针按顺时针顺序,依次停在从i到Ⅻ的每一个数字处,同时每停一下,他就会推推墙壁,来回摸摸,但墙上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打开的啊!”
瓜生回头看了看江南,轻轻耸了下肩膀。
“你也觉得这个钟是通向隔壁的暗门吧?”
江南向瓜生征询意见。而瓜生则再次把手伸向指针,说道:“的确很可疑呢。果真如此的话,那这根指针就相当于保险柜上的转锁。比如,向右拨到9,再向左拨到3,就是这么用。”
之后瓜生又来回拨了几次指针、推了推墙,但“门”仍然纹丝不动。
想想这也正常。如果它真的是作为转锁使用的话,那别说密码是什么了,恐怕就连密码有几位都无从知晓。想要试出正确的密码,简直是大海捞针。
“看来不能光碰运气啊。”
瓜生叹了口气,离开钟盘。只见他做出一副“我是没辙了”的样子,看向江南,说道:
“只能从两位数开始,按顺序尝试所有可能的数字组合了啊。”
“这里的门牌号是多少?”
听到江南这么突然一问,瓜生的表情略显意外,他答道:
“好像是五十三号。”
“那就先试试这个数字,向右转到v,再向左转到3,要是不成,就倒过来向左转到5,再向右转到3。”江南一边说着,一边接替瓜生向钟盘走去,“和它一样的钟,每个资料室里都有两个。如果它们都是暗门的话,那恐怕就不是中村青司自作主张设计的了,因为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可以肯定这是委托人古峨伦典的意思……”
“有道理,如果转锁的密码是古峨伦典设定的,那这个数字就很有可能与他自己或这幢房子有关。”
“对。”
“可以一试呢。”
江南抓紧时间试了“5—3”的组合,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再把两个数字颠倒,试了试“3—5”,也不行。
之后两人把所有能想到的可能有关联的数字,一个个地进行了尝试,但是——
“i—9—7—iiii”——这是钟表馆建成的那一年,一九七四年。这个年份是江南从小早川那里知道的。接着又试了一九七四年的缩略形式“7—iiii”,还有“iiii—9”,因为一九七四年是昭和四九年。
“10—8”——这是由“旧馆”内古钟复制品的数量,一百零八导出的数字组合。因为钟盘上没有“零”,所以选取了百位上的一和个位上的八。
“i—6”——这是在第一天夜里举行的降灵会上,从美琴口中说出的“幽灵的话”里出现的数字。这是死去的古峨永远所期待的结婚年龄。还用同样由此而来的“十”和“六”组成“10—6”进行了尝试。
其他想到的数字还有古峨伦典的出生年份、出生日期等,但这些他们俩都不知道。接着二人继续绞尽脑汁冥思苦想,还试了一些诸如电话号码、邮政编码之类看上去就不太可能的数字,结果都以徒劳告终。
“不行啊!”江南觉得这种方法已经行不通了,他的手离开了指针,“至少得知道数字有几位,才好逐个筛选呀。”
“要不我们去书房收集数据吧?”
瓜生说道。
“书房?”
“对。我住的i号房好像是古峨伦典的书房。虽然屋里的东西应该都已经搬到新馆那边去了,不过,要是仔细找找的话,没准儿能发现一些字条之类的东西。”
“好像很麻烦啊。”
“要不干脆把墙砸了吧,如果真有暗门的话,那拆起来应该很容易。”
说到这里,瓜生突然停住话头,打了个响指,咕哝了一句“有了”。
“什么?”
“我想到了还有一个数字,应该试试看。”
说着,瓜生又朝钟盘走去。从他那透着紧张的表情来看,这不是随便想出的数字。江南退到一旁,全神贯注地盯着他那捏着指针的右手。
“您还记得去‘钟摆间’时,我发现的那张照片吗?”
瓜生边说边把指针向右拨到了8的位置上。
“照片?是说音乐盒里放的那张吗?”
“对。就是永远和由季弥姐弟的合影。那张照片背面写了个日期。”
“啊!”
江南拍了一下手。
“这么说来……”
瓜生又把指针慢慢向左回拨,当针尖指向“5”时,墙壁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金属声。
“成功啦!”
瓜生小声地欢呼起来。
“‘8—5’——八月五日,永远的生日。”
以钟盘为中心,墙上出现了一个宽一米多、高不足两米的长方形裂缝。果然这里有通向隔壁房间的暗门,而门缝正好与瓷砖接缝相重合,由此被巧妙地隐藏了起来。
“门”悄无声息地向对侧敞开。
不一会儿,倒在地板上的内海笃志的尸体出现在二人眼前。此时,分别挂在相通的两个房间墙壁上的挂钟,几乎同时敲响了晚上十一点的钟声。
4
新见梢把门拉开了一条缝,偷偷向外张望。
灯光昏暗,房前的走廊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她谨慎地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听到的只有打在屋顶上的雨声和钟表的咔嗒声。
(瓜生学长他们去哪儿了呢?)
刚才还隐约听到了说话声,好像是瓜生他们在大厅里交谈。因为传到耳中的仅是只言片语,所以谈话的具体内容不太清楚。虽然她很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却没有勇气走出房间。
她趴在床上,想要努力睡着,可是怎么也无法入眠。明明刚才瓜生他们来叫自己的时候,是那么困,可现在却没了睡意。
瓜生来告诉她内海被害时所说的话语,渡边和早纪子那头破血流的尸体,还有那戴着面具脸上浮现出诡异笑容的凶手,这些在她脑海中不停地闪现,扰乱着她的心神。她被不明所以的恐怖折磨着,虽然身体上并不觉得冷,但还是把自己裹在了脏毛毯里不住颤抖。
她之前所宣布的“我一步都不会离开这间屋子”,那的确是真心话。
她觉得肯定有一个人发疯了(不对,可能不止一个人),他没有合理动机,只是想要把所有的人都杀光。那家伙会如此疯狂,恐怕是这幢房子造成的,是栖息在这座建筑里的恶灵作祟。瓜生断言降灵会是个骗局,他错了!这肯定是第一天晚上,光明寺美琴召唤出的那个女幽灵附到了某个人的身上……
谁都不可信!
瓜生、河原崎、江南、小早川,都不可信……啊,对了,说不定活着的人全都被恶灵附体了。信得过的只有已经被杀死的人(早纪子学姐、渡边君他们)。
她本已决定,不管别人怎么劝,都不会走出这间屋子半步。但是——
现在她已渐渐领悟到,一直在房里蹲着,直到二号下午六点玄关大门打开为止,实在不是一件嘴上随便说说就能做到的事。
一直不吃东西,倒是可以忍。不知这算不算是一种幸运,虽然一天多没吃东西,但她也完全没有食欲。不过现在喉咙却干得冒烟,十分难受。
再加上人有三急,来自鼓胀的下腹部的压迫感也让她难以忍受。在屋里解决也不是不行,但残存在小梢头脑里的作为年轻女性的自尊,让她无论如何也不允许自己这样做。
厕所和这个房间在同一排,出门左拐第二间就是,中间只隔着早纪子尸体所在的那个房间。距离不算远,快点儿上完之后,还可以顺便去厨房拿水瓶……
恐惧感使她的心缩成一团,她咬紧牙关壮起胆子,悄悄溜到走廊上。她站在那里,再次侧耳倾听。周围既没有说话声,也没有人影,好像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
迫切的尿意促使她快步朝厕所跑去。
途中经过大厅,果然谁都不在。渡边那盖着黄色毛毯的尸体进入了她的视野,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觉得这具尸体会像僵尸一样站起来,于是赶忙移开了视线。
上完厕所,她再次悄悄来到走廊。
这时,她发现自己刚才离开的寝室房门半开着。她差点儿就叫出声了,好在及时捂住了嘴。
刚才,我应该把门关上了吧?她感到有些疑惑。不过又觉得好像是忘了关——
她想不起来到底把门关上了没有?明明只是几分钟之前自己做的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这让她有些焦虑。
要是自己忘了关门,倒也无所谓。但如果不是这样,那就说明是有人趁她去厕所的时候,打开了门。那么是谁?出于什么目的?
一旦开始疑神疑鬼,思绪就停不下来了。但就这么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肯定是我自己忘了关门。)
她勉强说服了自己,开始往回走。
(一定是我忘了关门,一定……)
她再次穿过大厅。
这次她有意识地不朝渡边尸体那边看。又向前走了几步之后,她停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完全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就在此时!
“咣当!”一声巨响传来,小梢吓得缩成了一团。
(有人!)
她觉得声音是从前面传来的,从前面那扇敞开的门里。
(有人,在……)
(那个房间里!)
顿时她吓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呆呆地站在走廊正中一动也不敢动,想大声尖叫,又想放声大哭。
又一声巨响突然传来,这次声源就在身畔。她“啊”地尖叫了一声,猛然跳到一旁。
那声音其实是墙上的挂钟发出的。当她刚刚看清挂钟指针指向了晚上十一点时,走廊里、大厅内的所有钟表就齐声作响。那声音响彻四方,完全盖过了外面的雨声,对小梢来说,这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暴力感,她甚至产生了幻觉,觉得整幢房子都疯了。
“不要啊!”她用双手使劲捂住耳朵,拼命地摇头大叫,“别响了,别响了!”
这时——
从那间门半开着的寝室里,突然跑出一个黑色人影。小梢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顾不得看清那人是谁(是凶手!)就仓皇逃开了。
“喂!”
身后传来喊声,听上去是个有些熟悉的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音,但此时她已无暇思索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喂,别跑!”
她不敢回头。
(是凶手!)
(他是来杀我的。)
(杀我的……)
她在走廊上拼命奔跑。
快跑,不跑就要被杀——在这个念头的刺激下,她不管不顾地开始疯跑,全然不知奔向何方。好几次都踩到了“灵衣”下摆上,差点儿跌倒。她甩掉了碍事的拖鞋,从两侧挂满钟表、如同隧道一般狭长昏暗的走廊里跑了过去。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逃进那个房间了。
她关上门,摁住门把手,努力平复着杂乱的呼吸。好像没有听到追过来的脚步声。那凶手放过我了?已经没事了?
她的心脏仍在疾速狂跳不已。不光是左胸,胳膊、腿、脖子、头部……身体上的所有部位都传来了咚咚咚咚的脉动声。过了一会儿,等身体稍微平静了一些之后,她才终于开始环观逃进来的这间屋子。
(这里是?)
这是一间她从没见过的屋子。
房子中央安放着一张带有华丽幔帐的大床。床头柜、装饰柜……在大床周围摆放着各种高级家具。不过看上去它们都有些褪色了,整体的风格感觉像是中世时的遗物。
地板上铺着珍珠色的地毯,倒在地上已被摔坏的座钟及散落在它附近的点点发黑的血迹就在脚边。
(啊……这里是……)
小梢终于察觉到自己不顾一切逃进来的地方是“钟摆间”的寝室。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觉得恐惧。
这间房里漂浮着一种异样的寂静感。也许是错觉,她觉得外面的雨声似乎也小了不少。这时,她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身体正轻轻上升,在空中飘荡。
她再次放眼看了室内一圈。床对面有张轮椅,那边——在它的右后方能看到……
一个双开的狭窄小门——门开着。这是那个大壁橱吗?江南和小早川进来寻找失踪的灵媒时,发现血染的婚纱的那个……
小梢摇摇晃晃地离开房门,朝壁橱走去。
她好像闯进了别人的梦境,感觉十分奇妙。现实感迅速减退,与此同时,刚才那种强烈的恐惧感也渐渐淡去……
她像个木偶一样,仿佛被人牵着一步步走进壁橱里,不一会儿就看到了那件带血的婚纱。
“这是……”
十年前自杀的姑娘,永远的婚纱。那位一直梦想着能在十六岁时穿上它举行婚礼,结果未能得偿所愿就憾别人间的少女的婚纱。
小梢正想继续往前走,却猛然停下了脚步。
“不能靠近!”她听到心中某处传来了自己的声音。
如果这幢房子真是那位含恨死去的少女怨灵的栖身之所,那这里岂不正是怨气最集中的核心部分吗?忽然想到的这点,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小梢赶紧别过头,不再看它,正想转身离开的时候——
“欸?”
她发现在这个挂有许多衣服的狭窄房间的左后方,不知为何竟有一个长方形的洞口。
(这种地方,有个洞?)
她压制住心中“不能靠近”的警示,目光绕过染血的婚纱,战战兢兢地走近洞口。
这是一个七八十厘米见方的正方形洞口,昏黄的灯光从洞内泄出……
她伸头进去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里面竟有一段伸向地下的陡直台阶!
(啊……这是……)
她愣住了。
(地下室的入口?)
这么说来——她想起刚才自己在屋里所听到的瓜生等人的对话片断,好像他们提到了什么“暗门”、“秘密通道”之类的词。虽然当时没搞懂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难道这个就是那条……
或许可以从这里逃出去——小梢瞬间想到。
这是连接旧馆内外的秘密通道,刚才瓜生他们的谈话内容就是在说“旧馆”里可能存在着这样的秘密通道。对,肯定是这样。
果真如此的话——
自己就能逃出去了。
就能得救了。
只要从这里走到外面去……
为何会有这种通道?为什么它现在打开了?又是什么人打开的?小梢无暇顾及诸多疑问,毫不犹豫地走下了台阶。
走完台阶,和想象中的一样,眼前出现了一条笔直伸向远方的狭长隧道。
通道里湿气很重,顶棚、左右墙壁以及脚下的路面都是由混凝土浇筑而成的,没有刷涂料,显得脏兮兮的。通道宽约一米,高度比小梢的身高略高一些——大概有一米六多,普通人可以毫不费力地通过。
借着等距安装在顶棚上的小灯的微弱光芒,小梢在通道里跑了起来。
雨声已听不见了,周围只有自己光着脚在地上奔跑的足音和粗重的喘息声在隧道里回荡。
她也不知跑了多远,当总算是跑到了通道的另一端时,只见这里有一段和刚才下来时一样的台阶,只不过这次是通向上方的。
她不顾一切地爬了上去。
出口处的门——不如说是个盖子——是关着的。不过她找到了一个像是把手的东西,一扭,响了一声,好像打开了。但当她使出浑身力量推盖子时,却没推开。她有些绝望了,手上一松劲,那盖子发出“吱”的一声轻响后,静静地开了。
她进入了一片黑暗的空间之中。
又能听见雨声了,还有狂风呼啸的声音,似乎就在耳畔。
过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借着下面台阶那里透上来的光,好歹能了解周围的情形了。
这是一个狭小的方形房间,四周墙壁用石头砌成。地上并排摆放着三口像棺材一样的石箱。
(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梢来回搜索了一番之后,终于在左边的墙上找到了出口。她赶紧跑了过去,寻找门把手。只见她一边祈祷着“千万别上锁”,一边双手握住门把手使劲发力。
门开了。
雨声变得大了起来,微暖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啊……得救了!)
然而,就在她刚想走进雨中的时候——
“欸?!”
小梢不由得惊声尖叫。
“什么啊,这是?”
她握着门把手,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她对发生了什么不明所以,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怀疑是不是自己发疯了。
“为什么会这样?这……”
这时,一道人影蹑手蹑脚地来到呆立在那里的小梢身后。人影也穿着同样的黑色“灵衣”,脸上戴着苍白的面具——是凶手的身影!
戴着白手套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掐住了小梢的脖子。她惊恐万状,想挣脱开那双手。黑影强行把她仰面摁倒,跨在她的身上,毫不留情地死死掐着她的喉咙。
(……为什么?)
她无法呼吸,也渐渐失去了抵抗的气力,死亡近在咫尺。但此时的她依然惊愕地瞪着双眼,追问着。
(这是为什么?)
没过一会儿,小梢便带着这个未解之谜跌入了死亡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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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和瓜生摸索出“8—5”这一数字组合,成功地打开了连通8号与9号房间的暗门之后,他们又去逐一打开了其他房间里同样的暗门。
首先打开的是死去的内海盯着的10号房间墙上的钟盘暗门。幸运的是密码一样。几秒钟之后这扇新的“门”便打开了,9号房间与隔壁的10号房间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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