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和一个叫波波的小丑(2/2)
“她说的不是你,是那个小丑。”
欧维抬起头,看见一个成年男子一身标准的小丑行头站在候诊室门口,还挂着一脸夸张的傻笑。
“小——糗。”三岁女孩高呼一声,在长凳上上蹿下跳,那架势让欧维深信这小家伙肯定吸了毒。
他听说过这种事。他们得了一种叫多动症的病,然后医生就给他们开安非他命。
“这个小女孩是谁呀?她是不是想看变戏法呀?”小丑谄媚地说着,踩一双硕大的红鞋,像一头驼鹿似的朝她和欧维啪嗒啪嗒走过来,欧维认定只有那种百无聊赖的人才会放着正经工作不干跑出来这样丢人现眼。
小丑兴高采烈地瞪着欧维。
“伯伯有五克朗吗?”
“没有。伯伯没有。”欧维回答。
小丑看上去吃了一惊,这表情不太适合小丑这个职业。
“听着,只是变个戏法,你肯定有个把硬币吧?”小丑用他相对正常的嗓音嘀咕了一句,这嗓音与他的形象形成鲜明的对比,揭示了这个小丑白痴背后显然藏着一个非常普通的白痴,估摸着有二十五岁。
欧维抬头瞪了小丑一眼,小丑立马警惕地退了一步。
“你……别介呀,我是医院小丑。就是逗孩子们玩,用完了还你。”
“就给他五块钱吧。”七岁女孩说。
“小糗!”三岁女孩高喊。
欧维看看三岁女孩,皱皱鼻子。
“啊哈。”他口中念着,从钱包里掏出五克朗。
然后他指着小丑。
“但你得还给我。马上还。这是要拿来付停车费的。”
小丑使劲点头,把五克朗捏到手中。
十分钟后,帕尔瓦娜穿过走廊回到候诊室。她停下脚步,困惑地前后审视着房间。
“在找你的女儿吗?”一个护士在她身后尖声说。
“是呀!”帕尔瓦娜仍然搞不清状况。
“那儿。”护士的语气里透露出一丝轻蔑,她指了指面对停车场那片大玻璃门边的一条长凳。
欧维坐在那儿,双臂交叉,表情愤怒。他的一边坐着七岁女孩,无所事事地瞪着房顶,另一边坐着三岁女孩,看上去就像刚刚得知自己将连续一个月拿冰淇淋当早餐。长凳两端站着两个最高大的医院保安,表情严肃。
“是你的孩子吗?”其中一个问。
他看上去可不像吃冰淇淋早餐的样儿。
“是的,她们干什么了?”帕尔瓦娜几近惊恐地问。
“没有,她们什么都没干。”另一个保安回答,狠狠瞪了欧维一眼。
“我也没有。”欧维气鼓鼓地咕哝。
“欧维打了小糗!”三岁女孩欢呼一声。
“你个大嘴巴。”欧维说。
帕尔瓦娜大张着嘴,瞪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反正他也不怎么会变戏法。”七岁女孩说。
“我们能回家了吗?”然后她从长凳上站起身问道。
帕尔瓦娜挨个看看七岁女孩、三岁女孩、欧维和两个保安。
“为什么……等一等……哪个……什么小丑?”
“小糗波波。”三岁女孩煞有介事地回答。
“他要变戏法。”七岁女孩说。
“狗屁戏法。”欧维说。
“他要变走欧维的五克朗。”七岁女孩补充道。
“后来他打算还我另一枚五克朗硬币!”欧维插嘴道,然后狠狠瞪了身边的保安一眼,就好像这已经很能说明情况似的。
“欧维打了小糗,妈妈。”三岁女孩笑得就像这是她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天。
帕尔瓦娜瞪了欧维、三岁女孩、七岁女孩和两个保安好一会儿。
“我们是来看我老公的,他出了事故,孩子得进来跟他问好。”她对保安解释。
“爸爸摔下来啦!”三岁女孩说。
“没问题。”其中一个保安说。
“但这个人得留在这儿。”另一个保安指着欧维。
“也不能算打,我就是推了他一把。”欧维嘟囔道。
“该死的伪警察。”安全起见,欧维补了那么一句。
“他其实真不怎么会变戏法。”去父亲病房的路上,七岁女孩气鼓鼓地为欧维辩护。
一小时之后,他们又回到欧维的车库。盲流的一条胳膊一条腿都打了石膏,要住好几天院,这是欧维从帕尔瓦娜那儿得知的。她告诉他的时候,欧维不得不紧咬嘴唇才没把“盲流其实就是块要命的木头”这句说出口。事实上,他觉得帕尔瓦娜也在咬嘴唇。他把坐垫上的报纸收走的时候,车上还是一股子汽油味。
“亲爱的欧维,你确定我不需要付停车费吗?”帕尔瓦娜问。
“这是你的车吗?”欧维哼了一声。
“不是。”
“那不就得了。”他回答。
“但你让我觉得这是我的错。”她若有所思地试探着。
“又不是你开罚单。是市政府开的。所以这是该死的市政府的错。”欧维边说边锁上萨博的车门。
“还有那些医院的伪警察。”他又说,显然还在为他们强迫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长凳上等帕尔瓦娜回来接他这事而耿耿于怀。
就好像他没有能力独自在医院的其他访客中晃悠似的。
帕尔瓦娜沉思着瞪了他良久。七岁女孩等累了,转身开始穿过停车场往家走。三岁女孩看着欧维,脸上洋溢着笑容。
“你真逗!”她笑道。
欧维看看她,把手插进裤兜里。
“啊哈。啊哈。你们也会的。”
三岁女孩激动地点头。帕尔瓦娜看看欧维,再看看他车库地板上的塑料管,有些担忧地又看看欧维。
“我可能需要你帮忙抬走那把梯子……”她说,就像沉浸在漫长的思考中。
欧维心不在焉地踹着柏油地面。
“还有,我们也有个暖气片坏了。”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补充道。
“要是你能来看一眼就太好了,你知道帕特里克不是能办事的人。”她说着,拽起三岁女孩的手。
欧维缓缓点头。
“没错,没错,地球人都知道。”
帕尔瓦娜点点头,然后突然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今晚你是不会让姑娘们挨冻的,是吗?看你打倒小丑已经够囧的了,不是吗?”
欧维愤懑地看了她一眼,沉默以对,就像这是一场交易,他老大不情愿地承认,他不会因为她们那不从梯子上掉下来就开不了窗的无能爸爸而忍心让她们冻死的。要是他上天堂时成了儿童杀人犯,他太太肯定不乐意,这他心里清楚。
于是他收起地上的塑料管,挂到墙上的钩子上。用钥匙锁上萨博,关掉车库闸门,检查三次,就到储藏室拿工具去了。
自杀的事还是明天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