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典文学 >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 羽毛盾牌

羽毛盾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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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一日的早晨如往常一样来临,打垮了爸爸的精神。他再也不提千年虫。他意志消沉,每天晚上拖着身体从废料场回家,一言不发,表情凝重。他会连续几个小时坐在电视机前,头顶笼罩着一片乌云。

母亲说是时候再去一趟亚利桑那州了。卢克为教会履行任务,所以只有我、理查德和奥黛丽挤进了爸爸修好的那辆旧雪佛兰阿斯特罗面包车。除了前排两个座位,爸爸把其余座位都拆掉,放上一张大号双人床垫,然后爬了上去,在接下来的行程中一动未动。

就像多年前一样,亚利桑那州的太阳又让爸爸复苏了。他躺在门廊外坚硬的水泥地面上,汲取着阳光,我们其他人则看书或看电视。几天后他的情况开始好转,我们便为他和奶奶晚上的争吵做好了准备。最近奶奶经常去看医生,因为她患了骨髓癌。

“那些医生会更快地要了你的命。”一天晚上,奶奶就诊归来时爸爸说。奶奶拒绝停止化疗,但她确实也向母亲讨要过草药疗法。母亲带了一些草药来,希望奶奶向她求助,奶奶也试过——用红黏土泡脚,喝苦涩的欧芹茶,还有马尾和绣球花酊剂。

“这些草药不会发挥作用的,”爸爸说,“草本植物信则灵。你不能既信医生,又求上帝医治。”

奶奶一言不发。她刚喝了欧芹茶。

我记得我看着奶奶,寻找她身体衰弱的迹象。我看不出任何迹象。她还是那个硬朗的、不屈不挠的女人。

这次旅程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只留下一些大致印象——母亲为奶奶实施肌肉测试疗法,奶奶静静地听爸爸的长篇大论,爸爸在干热的天气里摊开四肢躺着。

我在后门廊的吊床里,在沙漠落日的余晖中懒洋洋地摇晃着。奥黛丽出现了,说爸爸要我们去拿东西,我们要走了。奶奶感到难以置信。“忘了上次发生什么事了?”她喊道,“你们还要晚上开车?碰上暴风雪怎么办?”爸爸说我们会战胜暴风雪。我们把行李装到面包车上的时候,奶奶边踱步边咒骂。她说爸爸一点该死的教训都没学到。

理查德先开了六个小时的车。我和爸爸、奥黛丽一起躺在后面的床垫上。

那是凌晨三点,我们正从南往北穿越犹他州,天气突变,沙漠的干燥寒冷变为高山的寒风刺骨。道路冰封。雪花像小虫子一样拍打着挡风玻璃,一开始只有几片,一会儿便密到道路都看不清了。我们向暴风雪中心前进。面包车打滑、颠簸。狂风乱作,窗外一片白雪茫茫。理查德靠边停车。他说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

爸爸接管方向盘,理查德坐到副驾驶座,母亲爬上床垫,躺在我和奥黛丽身旁。爸爸把车开上高速公路,紧急加速,仿佛要证明什么,直到车速达到理查德开的两倍。

“我们不该慢一点开吗?”母亲问道。

爸爸笑着说:“我开得再快,也赶不上我们的天使飞得快。”面包车仍在加速。时速达到五十英里,然后是六十英里。

理查德紧张地坐着,紧握扶手,每次轮胎打滑,他的指关节都白了。母亲侧身躺着,脸紧贴我的脸,每次面包车摆尾行驶都倒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直到爸爸调整好车开回车道。她太紧绷了,我觉得她可能会散架。我的身体随着她紧张起来;我们一起做好了一百次撞击的准备。

面包车终于偏离道路时,大家反倒松了一口气。

我在黑暗中醒来。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沿着我的背流下来。我们掉进了湖里! 我心想。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我身上。是床垫。我想把它踢开,但没成功,于是我就在它下面爬行,双手和膝盖压在翻过来的车顶上。我来到一扇破碎的车窗前。外面是茫茫白雪。接着我明白了:我们是在一片田野中,不是在湖里面。我爬出破碎的车窗,摇摇晃晃站起来,但似乎无法保持平衡。我环顾四周,可一个人影也没有。面包车是空的。我的家人不见了。

我绕着残骸转了两圈,才发现远处小山丘上爸爸弯腰驼背的身影。我喊他,他在喊其他人,他们都四散在田野中。爸爸穿过雪堆朝我走来,当他走进一束破碎的车头灯的光线中,我看见他前臂有一道六英寸的口子,鲜血在雪地上划出痕迹。

后来我才知道,我在床垫下面昏迷了好几分钟。他们喊过我的名字。我没有反应,他们便以为我一定是从破碎的车窗甩了出去,于是分头去找我。

大家都回到失事地点,尴尬地站在周围,浑身哆嗦,不是出于寒冷就是出于惊吓。我们没看爸爸,不想指责他。

警察来了,接着又来了一辆救护车。我不知道是谁叫的他们。我没有告诉他们我昏了过去——我害怕他们将我送进医院。我紧挨理查德坐在警车里,身上裹着一条反光的毯子,和我“上山应急包”里的那条一样。我们听着收音机,而警察询问爸爸为什么面包车没上保险,为什么他把座椅和安全带都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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