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完美”巡演(2/2)
西纳站到我身后,给我披了一条微微闪着银光的披肩,他看着镜子里我说:“喜欢吗?”
“很漂亮,跟以往一样。”我说。
“让我看看这服装配上一副笑脸是什么样子。”他轻柔地说。他是在用这种方法提醒我过几分钟就会有摄像机出现。我勉强咧开嘴笑笑,“咱们走吧。”
当大家集合起来准备下楼就餐时,我看到艾菲烦躁不安。当然了,黑密斯不可能把广场发生的事告诉她,西纳和波西娅知道倒也无碍,可大家似乎已形成默契,不会把坏消息告诉艾菲;当然了,过不了多久她也会知道这一切。
艾菲看着今晚的活动的时间表,接着把它扔到一旁。“噢,我的上帝,咱们不如干脆上火车走掉算了。”她说。
“有什么不对吗,艾菲?”西纳问。
“他们是怎么接待我们的,我可不喜欢,先是被关在卡车里,接着在台上又把咱们隔离开来。然后,一个小时前,我想在法院大楼里转转,你知道,我也是建筑设计的半个专家呢。”她说。
“噢,对呀,这我可听说过。”波西娅插了一句。
“所以我就想到处看看,因为各区的废旧建筑是大家最不满的地方,可这时两个治安警冒出来,命令我回到原位。有一个家伙甚至用槍顶着我!”艾菲说道。
我不禁心中暗想,也许今早黑密斯、皮塔和我私自跑掉才带来这样直接的后果。兴许黑密斯想得没错,布满灰尘的楼顶没人监控,这么一想,心里倒觉得踏实了些。但我敢说现在那里肯定有人监控了。
艾菲看上去心情糟透了,我忍不住上去拥抱了她一下:“真是太糟了,也许咱们不该去参加宴会,至少要等他们道了歉再说。”我明白她绝不可能同意这么做,但她听我这么说显然情绪好了很多,她知道有人在听她的抱怨。
“不,我会尽力安排好的,毕竟经受风风雨雨是我的工作。我们可不能让你们俩错过了这次宴会。”她说,“你能这么说,我已经很感谢了。”
艾菲安排了我们出场的顺序。化妆师最先出场,然后是她自己,设计师,黑密斯,皮塔和我最后出场。
楼下已经响起了音乐。当最先出场的人走下楼梯时,我和皮塔拉起了手。
“黑密斯说我不该对你吼,你不过是按他的指示行事。我这么冲你喊,好像我以前从没瞒过你似的。”他说。
我记起了皮塔面对全帕纳姆国人向我表白爱情时,我是多么吃惊,黑密斯知晓一切,但他却没告诉我。“我记得在那次电视访谈之后我还气得乱摔东西。”
“一个花盆而已。”他说。
“可你的手。这么说也没用了,对吧?咱们都曾瞒过彼此。”我说。
“是的,”皮塔说道。我们站在楼梯的最上层,按艾菲说的离黑密斯十五步远。“你真的只吻过盖尔一次吗?”
我马上回答:“是的。”我自己都感到吃惊。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难道他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到十五步了,咱们走吧。”他说道。
聚光灯向我们射来,我脸上立刻浮现出最灿烂的微笑。
我们走下楼梯……又将被卷入到漩涡般的一系列活动当中——宴会、各种仪式、乘车旅行。每天重复着同样的节律,起床、穿衣、走过欢呼的人群、致欢迎辞、致答谢辞,每次都按凯匹特准备的讲稿说,从来没有自己讲过话。有时有短暂的漫游:经过某区时看一眼大海,在另一个区看到高大的树林,有时看到满眼破败的厂房,有时又是广阔的麦田或发出臭味的炼油厂。穿晚礼服,参加宴会,乘坐火车。
在各种仪式上,我和皮塔都体面而受人尊敬,我们形影不离,总拉着手或挽着胳膊。在宴会上,我们是近乎疯狂的恋人,我们接吻,一起跳舞,常在偷偷溜走时被抓住。回到火车上,我们则心境黯然,静静地盘算这么做会产生怎样的效果。
即使我们没说那番话,也没引发不满情绪——不用说,我们在十一区的讲话已经在播出前就被删掉——仍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氛围和即将爆发的愤怒烈火。并非所有的区都是如此,一些区的民众对庆祝仪式的反应和十二区的民众一样,像一群疲倦的羔羊。但在其他辖区,特别是八区、四区和三区,在喜气洋洋的氛围背后暗藏着愤怒。当他们呼喊我的名字时,发出的与其说是欢呼,不如说是复仇的呼唤。当治安警试图推后不安的人群时,他们没有退缩,反而拥到前面。我明白,无论我做什么,也无法改变这一切;无论我们爱情的表演多么真实可信,也无法逆转这愤怒的大潮。如果说我手举浆果的行为是疯狂的举动,那么这些人宁愿拥抱疯狂。
我衣服的腰围在不断缩小,迫使西纳不停地做出改动,化妆师们为我的黑眼圈而紧张不安,艾菲开始给我吃安眠药;可这一切都没用,至少作用不大。我一合眼就噩梦连连,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皮塔也常常在夜里徘徊,他有时听到我服药后在沉沉的睡眠中发出呼喊,似乎要摆脱噩梦的侵扰。每当此时他总设法把我弄醒,让我平静下来。之后他就到床上抱着我,直到我再次沉入睡眠。从此之后,我拒绝再吃安眠药,但每晚我都让他睡在我的床上。我们就像在竞技场时一样,蜷缩在彼此的身旁,像要应对随时降临的危险,共同度过漫漫长夜。以后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情,但我们的行为却在车上引来了许多闲言碎语。
当艾菲对我提起这事时,我想,天哪,也许她会把这事告诉斯诺总统。我对她说以后我们做事会更加审慎,但事实上我们却没有。
随后我们到达了二区和一区,情况就更糟了。如果当时我和皮塔回不了家,那么二区的加图和格拉芙则将凯旋。而且我亲手杀死了一区的格丽默和男选手。我尽量避免直面他们的家人,但我仍得知他们家姓马尔夫。我以前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呢?也许是比赛前根本没有注意,之后又不愿知道了。
到达凯匹特时,我们简直都绝望了。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欢呼的人群中。这是一个当权者居住的地方、一个任何人无需冒险让自己的名字被抽中的地方、一个不会因自己的罪行而使子孙丧命的地方,这里不可能出现动乱。我们无需向这儿的人们证明我们的爱多么坚贞不渝。然而,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们绝不放弃,希望其他辖区里那些对我们的爱未为深信的人相信我们之间的爱。然而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显得多么的微不足道。
我们又回到了在训练中心的老地方,我提议让皮塔在公众面前向我求婚。皮塔同意了,但之后他把自己锁在房间,很长时间没出来。黑密斯对我说让他自己静一静。
“我以为他也这么想啊。”我说。
“但不是以这种方式,他希望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回到房间,我盖上被单躺在床上,尽量不去想盖尔,也不去想其他的事情。
当晚,在训练中心前搭建的台子上,我们热情洋溢地回答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凯撒·弗里克曼身着金光闪闪的蓝色晚礼服,头发、睫毛和嘴唇都染成了蓝色,他以其无可挑剔的娴熟技巧对我们进行了顺利的访谈。当他问起我们将来有什么打算时,皮塔单膝下跪,吐露了他的心声,请求我嫁给他。我,当然,接受了他的求婚。凯撒激动无比,凯匹特的观众也疯狂了,他们热情的欢呼响彻云霄,表明帕纳姆是一个充满欢乐的国家。
斯诺总统也出人意料地来到现场,向我们表示祝贺。他紧握着皮塔的手,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接着他拥抱了我,扑鼻而来的是一股血液和玫瑰的混合气味,他带着粗重的鼻息在我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然后他笑容可掬地看着我,手仍牢牢地抓着我的胳膊。我抬起眉毛,似乎在问我一直想问而不敢问的问题,我做到了吗?这样够了吗?把一切都交给你,让这场游戏继续,答应嫁给皮塔,这样做可以了吗?
作为回答,他几乎察觉不到地微微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