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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 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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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步亭竟伸过手去一把握住了谢培东的手:“我的这两个儿子就是你的儿子,你也不只是他们的姑爹。就像我看木兰一样,从来就没把她当外甥女看。培东,这个局势维持不了多久了,我方步亭为民国政府拼了半辈子命,也对得起他们了。这个时候你得帮我,也只有你能够帮我。”

谢培东:“不要说帮字了。内兄,我们两家早就是一家了。孩子们的事,你说,我去做。”

方步亭:“我们分头去做。不只是孩子们的事,还有行里的事。你盯住崔中石,最要紧的是把他管的那些账全接过来,查清楚。我最担心的是,他要真是共产党,一定会利用国民党内部的贪腐把内情继续泄露出去。还有更要命的,进账、走账都在他的手里,他完全有机会把钱弄到共产党手里去!到时候他就会逃走,孟敖就有可能成为替罪羊!”

谢培东十分震惊:“真要这样,我现在就去崔中石家。把他带到行里,叫他把所有的账都交出来!”

方步亭:“不急在这几个小时。现在已经三点多了,先看看明天一早五人小组那边会闹出个什么结果。然后你去找崔中石,我去找何其沧。无论如何,不管花多大的代价,请他打通司徒雷登大使的关节,我再去求顾维钧大使,给孟敖活动一个驻美大使馆武官的职务,让他尽快到美国去!”

谢培东:“何副校长会帮这个忙吗?”

方步亭:“十年前我们两家就有约定,孟敖的妈和孝钰的妈都说好的,只等两家的孩子大了,就让孟敖娶孝钰。这几天我看他们互相也还有好感。何副校长为了自己的女儿,也会去求司徒雷登大使。”

谢培东立刻露出欣慰的神色:“我也侧面问过木兰,孝钰这孩子对孟敖印象很好。行长,这步棋走得通。”

燕南园何其沧宅邸小院。

轻轻地,梁经纶进了院门。

走到一楼客厅的门外,梁经纶站住了,刚要敲门的手僵在那里。

一线细细的灯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何孝钰给自己留了门!

梁经纶叮嘱何孝钰等自己,现在却害怕何孝钰在等自己。

曾可达催逼他去证实方孟敖是共产党,严春明又突然代表北平城工部同意他去争取方孟敖。经验告诉他,自己已经处于国共两党最复杂的博弈之中了,而这步险棋还要让何孝钰去走!他隐约感觉到,只要推开这扇门,等待自己的就很可能是失去何孝钰,对不起自己的恩师。

他伸手抓住了门外的把手,暗中用力将门往上抬着,然后极慢极轻地一点一点往内推,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半,刚好能够容他侧着身子轻轻地进去。

何孝钰竟在一楼客厅睡着了,双臂枕着头斜趴在沙发的扶手上,那样恬静,毫无防范。

梁经纶静静地站着,居然不敢再向前迈出一步。如果能够就这样一直让她睡着,不要惊醒她,不要去让她接受自己都不愿意接受的任务,这个世界将是何等的美好。

他决定慢慢地退出去了,望着沉睡的何孝钰,轻轻地向门边退去,一旦发现她可能醒来,便立刻停住脚步。

何孝钰仍然睡得像院子里沉睡的海棠,梁经纶的脚步却停住了。

他发现沙发前茶几上的餐盘里有两片煎好的馒头,一杯只有何其沧每天才能喝到的特供的牛奶。

——这显然是何孝钰给自己准备的。

梁经纶的脑海里出现了曾可达严厉的面孔!

接着,脑海里又叠出了严春明严肃的面孔!

他轻轻地向前走,走到了何孝钰对面的茶几前,轻轻地在她为自己准备的椅子上慢慢坐了下去。

他的手慢慢伸了过去,拈起了一片金黄的馒头。

馒头好香,他好饿,和整个北平一样,他也一直在忍受饥饿。

刚想把馒头片放进嘴里,又停住了,望了一眼仍然甜睡的何孝钰,他不能这样吃,焦黄的馒头脆响声会惊醒她。

他将馒头片慢慢伸进了牛奶杯,馒头片湿软了,他这才小心地拿起塞到嘴里,接着闭上了眼睛,用感觉让它在嘴里无声地溶化,无声地慢慢吞咽下去,不致发出任何声响。

何孝钰的眼慢慢睁开了,趴着的身子却一动没动。

半埋在手臂里的头看见了坐在那里的梁经纶,看见了他手里捏着的小半块湿润的馒头片。

梁经纶终于将那片润湿的馒头“吃”完了,这才又慢慢睁开眼睛,接着就是一怔。

另一片焦黄的馒头正伸在自己面前!

何孝钰正微微地笑望着他。

“醒了?”梁经纶难得地有一丝羞涩的神态,“在偷看我吃东西?”

“是你在偷吃,还说人家偷看。”何孝钰仍然伸着那片馒头,“爸爸一个月也才有半斤特供油,你也太浪费了。这一片不要湿着吃了。”

“已经够了,留着给先生做早餐吧。对了……”梁经纶这才感觉到自己竟没有问一声何孝钰饿了没有,“都半夜了,你也饿了……”

何孝钰停站在那里,轻声问道:“梁大教授,哲学里有没有三难选择?”

梁经纶:“没有。只有二难选择。”

何孝钰一笑:“一个挨饿的爸爸,一个挨饿的先生,我已经是二难选择了。你总不能给我出一道三难选择题吧?”说着将东西端进了碗柜。

梁经纶心底里那份感叹涌了出来:“是呀,几千年了,中华民族的女性从来都不说自己饿呀。”

有时候就一句真诚的感叹,直教人酸彻心脾。好在背对着梁经纶,何孝钰将胸口涌上来的酸楚生生地咽了回去。从小因为要代替妈妈照顾父亲而早熟懂事,使她失去了自己作为一个女孩应有的权利——哭。十三岁以后她就没有在父亲面前哭过,以至于父亲有时候在女儿面前倒像一个孩子。慢慢地,她再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哭过。

梁经纶感觉到了她的异样,却不敢问她,只能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

“感叹发完了,先生?”何孝钰平复好了自己的情绪,转过身来,看不出是强笑,“我来猜猜,先生这句对女性的伟大感叹是怎么来的,好不好?”

何孝钰这是有意在触及梁经纶这时最怕的话题,他不想自己还沉浸在感情中就谈这个话题,强笑道:“也就一句感叹,哪里谈得上什么伟大,不要猜了。”

何孝钰:“我可没有说你伟大,我是想猜猜是哪个伟大的人、伟大的作品让你今天发出了这么伟大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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