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 2(2/2)
方孟敖也伸出了手:“再见。”
两只手紧紧地一握!
曾可达的吉普又停在了西山监狱大院内。
曾可达在车旁举目远望,监狱还是那个监狱,西山已经不是那个西山,树木凋零,落叶都没有了。
“曾督察请稍等一下。”
风很大,执行组长站在小吉普旁,对坐在里面的曾可达大声说道:“刚抓了几十个人,我们站长马上出来。”
曾可达望向院内。
一辆囚车后门洞开,保密局北平站那些人长发短发在风里忙乱。
曾可达:“你去忙吧。”
“是。”执行组长也忙乱去了。
曾可达望向了王副官。
王副官:“督察。”
曾可达望了他好一阵子:“你的履历里记录,你原来教过半年小学?”
王副官:“那是高中刚毕业的时候。”
曾可达:“预备干部局也解散了,你还是回去教书吧。”说着,抽出了上衣口袋里的钢笔:“跟了我这么久,送给你留个纪念。”
“督察……”王副官伸出了手,心里却一阵慌乱,“我们不是还要回南京吗……”
曾可达将钢笔放到他的手中:“是。回南京后还要把所有的档案送到国防部。”
囚牢那边,王蒲忱出现了,顶着风,向这边走来。
曾可达又看了一眼王副官,见他还半紧半松地拿着那支钢笔,便帮他将钢笔插到了他的上衣口袋,又替他整了整衣领:“在车里等。”
曾可达下了车,王蒲忱迎了上来。
走进西山监狱站长密室,王蒲忱开了灯。
曾可达扫视着长桌上的电台、电话。
他的目光定住了。
电话机上依然贴着“二号专线”!
曾可达走了过去:“平时跟建丰同志联系,是这部电话吗?”
王蒲忱:“是。”
曾可达的手慢慢摸向了话筒。
王蒲忱:“已经停机了……”
“我知道。”曾可达的手依然按着话筒,目光却望向了墙壁高处的窗口。
那个曾经十分熟悉却又如此陌生的奉化口音像是从话筒里,又像是从窗口外传了过来:
“现在,我们失败了……”
“我不晓得我们应该做什么……”
“我不确定我们是否会再在一起工作……”
“我们以后可能就知道,将来各位应维持纪律,照顾好自己……”
曾可达眼睛里盈出了漠漠的泪光。
王蒲忱在他身后默默地掏出了烟。
“给我拨个专线。”曾可达依然背影对着王蒲忱。
王蒲忱将烟又慢慢放回了口袋:“哪个专线?”
曾可达:“总统府四组陈方主任。”
王蒲忱:“我们这里……”
“保密局各地一等站都能打总统专线。”曾可达倏地转过了身,“我以国防部预备干部局和铁血救国会的名义,蒲忱同志,请你配合。”
王蒲忱:“可达同志,还是回到南京……”
“不要再给我说什么南京近还是月亮近了!”曾可达紧盯着他,“事关我们预备干部局和铁血救国会,事关经国先生,我要说的话将来会写进历史!希望你配合。”
王蒲忱又想了片刻:“好,我给你拨。”
拿起话筒,那边立刻通了。
王蒲忱:“我是保密局北平站,有紧要情况报告,请给我接总统府四组陈方主任。”
等了片刻,王蒲忱:“通了。”将电话一递。
曾可达接过电话。
那边传来了陈方的声音:“王站长吗?什么事情不打二组,打到四组来了……”
曾可达:“是我,芷公,我是曾可达。”
那边沉默了片刻:“是可达呀,怎么还在北平,有事不能回南京说吗?”
曾可达:“不能,芷公。”
那边,陈方也严肃了:“很重要吗?”
曾可达:“很重要。芷公,我们国民党和国民政府很快就会写进历史。您负责总统府的文稿文案,我今天说的话能够见证经国局长,也能够见证我们党国失败的根源。同是江西人,文山公说过‘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请您记下我的话……”
“曾可达!”话筒里立刻传来陈方冷峻的声音,“我只是总统府一个小小的秘书,写不了什么历史,也没有义务为你们整理什么讲话稿。还有,今后不要再以什么同乡的名义往这里打电话,请自重。”
那边搁话筒的声音很大,坐在门边的王蒲忱都能听到。
王蒲忱关注地望着曾可达的背影。
曾可达轻轻地搁了电话,慢慢转了身。
王蒲忱站起了,这一刻他觉得眼前这个江西人比话筒那边那个江西人要了不起。
王蒲忱:“还要不要打别的电话?”
“不要了。没有谁再值得我打电话。”曾可达走到了门边,走到王蒲忱面前站住了,“我写了一封信,见到建丰同志,请你转交。”
曾可达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王蒲忱。
王蒲忱机敏地察觉到了曾可达的异样,没有接信:“回南京吧,到国防部交了差去杭州,听说建丰同志在那里。”
曾可达手中的信依然停在王蒲忱面前:“不见面了,见了面徒增悲伤。这封信我是仿五言诗体写的……”
说到这里,曾可达竟露出一丝羞涩:“诗以言志,可惜平时没有好好学习,写的不成样子。给了建丰同志跟他说一声,请懂诗的先生帮我改改。”
王蒲忱怔怔地接过了信封。
曾可达:“我知道怎么走,不要送了。”
很快,曾可达便出了门。
王蒲忱看见门外的曾可达倏地拔出了枪!
王蒲忱站在屋里,闭上了眼。
“砰”的一声,震耳欲聋!
——门外,走廊里,枪声回荡,曾可达的身躯重重地倒在水泥地上!
1948年12月13日,东北野战军占领了北平城外的宛平、丰台,12月14日进至北平香山,直逼南苑机场,傅作义北平守军南撤之路被彻底阻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