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二(2/2)
赖子流着眼泪吐出“您如果提出分手的话,我是会死心的”这句话,大概是想说,倘若小野木讲出想离开这样的女人,她也是无法挽留的。可小野木并没有与赖子分手的意思。
小野木的胸口切实地承受着赖子全身的重量。尽管在黑暗之中,抱紧赖子的这双手仍能感觉出她的肩头在颤动。赖子憋住声音在哭。
小野木把快要滑到腿上的赖子抱起来说:“我不能离开你呀。”
很奇怪,小野木此刻明知赖子是有夫之妇,却并没有罪恶感,因此,他感到自己有责任无论如何要在今天夜里把赖子送回家。正是从这种理智出发,他才决心冒雨把赖子带到通火车的地方,并不顾一切地走到了这里。
不过,在小野木的现实感情中,这种理智已经分裂为两种互不相干的东西:一是道德,一是对赖子的爱情。
这难道是由于小野木还没有见过赖子丈夫的缘故吗?他的相貌如何,身高几许,体格怎样,这一切小野木统统都不晓得。不仅如此,甚至连他的名字、职业、住址,也都毫无所闻。
在小野木面前的,只有“赖子的丈夫”这样一个扑朔迷离的幻象而已。小野木对这个“幻象”产生的道德感很强,然而程度却绝非很深。所以,当爱恋赖子的激情一旦涌起,这种道德感就脆而不坚了。
“您不离开我?”赖子仰起脸说。濡湿的头发触到小野木的面颊上。
“不离开。”小野木以低沉颤抖的声音说。
“真的?不管发生什么情况?”赖子问,嘴唇就要和小野木碰在一起了。赖子的呼吸已经扑到小野木的鼻子上。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问话,里面包含着危险而复杂的内容。小野木仿佛感到赖子的丈夫突然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也不和您分离。”小野木吸了一口气说。话出口之后,小野木心里产生了一种面临无底深渊的感觉,大脑和胸口都发热了。
“请您不要考虑我的丈夫。”赖子说,“这是我们早已约好了的……虽然我是作好了思想准备,来向您坦白这件事的,可我还是失去了自信,觉得您好像要逃开似的。”
小野木没有吭声。其实,刚听到赖子告白的时候,也许就是赖子所说的那个样子,失去了足以支撑自己的信心。
“请您认为只有赖子而已吧!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只有您和赖子……”
赖子把正要说话的嘴唇主动地贴到小野木的唇上。被雨淋湿过后的嘴唇冰凉冰凉,可嘴里却像火一样的热。
“我正是这样想的。”小野木把赖子的脸稍微放开一点说。地面上的火堆已经燃尽,剩下的火苗像红色的小煤油灯,在黑暗中逐渐隐没。外面,河水仍在号叫着。
“不冷吗?”小野木在赖子耳边轻声问道。
“不。”赖子在小野木怀里动动身子,悄声应了一句。
首先看到小屋窗子上的惨淡白光的,是小野木。赖子还在梦乡之中。
迎着亮光看了看手表,还不到五点钟。肩头觉得很冷。小野木悄悄地起了床,集拢可以烧的木柴。打开手电看了一下,空箱子里还有一些凌乱的木片。他把这些都收集起来,在早已变黑的灰堆上点起火。
尽管火花噼噼啪啪地爆出声响,赖子却仍旧一动不动地睡在那里。
河水的声音照常传进耳鼓,下雨的动静已经听不到了。
火光照着赖子的头发,映出她的姿容。她正侧身躺着,把手轻轻地伸向前方。那手的姿势,好像正空虚地按住小野木方才躺过的地方。
小野木看到,这是与往日不同的赖子,这会儿显得非常需要别人的保护。小野木心想,也许是自己心理上的变化。这倒是个发现,但那变化难道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吗?
柴火爆出一个很大的响声,赖子睁开了眼睛。墙壁上红光晃动,她好像吃了一惊,猛然坐起身来。
“哎呀,您已经起来了?”看到小野木,她高声问了一句。
“还早呢!再躺一会儿吧!”小野木在火堆前说。
“可是……”
赖子起床后,看看小野木,又用双手把脸蒙住。小窗子比先前亮了许多。
“我去洗洗脸吧。”赖子轻声说道。
“哪有那种地方呀!”小野木故意讲得很粗暴,结果却成了一句快·活的话,“外面除了山就是地,即使有水,也只有泥水。”
“噢。”赖子略侧过身去,整理着松乱的头发。小野木起身来到跟前,赖子转过脸正面对着他。和昨夜里一样,目光大胆地盯着小野木。
小野木把手伸了过去。
“等等!”说着,她把身体稍向后退了一点。
“头发。”
“嗯?”
小野木用指头从赖子头发后面取下三片席子碎末。
“真不好意思!叫您这样做。”赖子低下头去。
小野木把她的肩揽到自己怀里。赖子的脸顺势一下子朝后仰了下去,小野木把自己的脸贴到她的脸上。
“说喜欢我!”小野木放开嘴唇说。
“我爱您。”赖子气喘吁吁地说。
“真的爱我?”
“不是正因为爱您,才这样的吗!”
小野木视野里掠过一个男人的阴影。他闭上眼睛,由于赖子的嘴唇吻到他的面颊,那个阴影才消逝了。不,是小野木使他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