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 3(2/2)
迈克尔重新坐下。他记起克莱门扎说过别这么做,应该一出卫生间就开枪。他却没有这么做,原因或者出于本能的警觉,或者出于纯粹的怯懦。他的感觉告诉他,要是做什么突兀的动作,就会被立刻放翻。现在他觉得安全了,刚才肯定很害怕,因为他很高兴自己不需要用两条腿站着。他双腿发软,抖得厉害。
索洛佐凑近他,迈克尔用桌面遮住腹部,悄悄解开纽扣,聚精会神听索洛佐说话。他一个字也没听懂,对他而言完全是胡言乱语。脑袋里充满隆隆流动的热血,一个字也钻不进去。他的右手在桌子底下移向腰间的手枪,拔了出来。就在这时,侍者过来听他们点菜,索洛佐扭头对侍者说话。迈克尔用左手猛地掀起桌子,右手一抬,枪口几乎抵住了索洛佐的脑袋。这家伙的协调性可真好,险些跟着迈克尔的动作一步跳开,但迈克尔更年轻,反应更迅速,随手扣下扳机。子弹击中索洛佐的眼睛和耳朵之间,从另一头飞出去,一大团血雾和碎骨洒在呆若木鸡的侍者身上。迈克尔凭本能知道一颗子弹就够了。索洛佐在最后一瞬间扭过头,他见到索洛佐眼中的生命之光像蜡烛似的熄灭。
时间这才过去一秒钟,迈克尔转身把枪口对准麦克劳斯凯。警长盯着索洛佐,眼神漠然而惊讶,像是在说这件事和他没关系。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危险。叉满小牛肉的叉子悬在半空中,双眼刚转回来盯着迈克尔。他脸上和眼睛里的神情饱含自信和愤慨,像是在等待迈克尔投降或逃跑,而迈克尔对他笑着扣动了扳机。这一枪没打准,不致命,而是打中了麦克劳斯凯粗如牛颈的脖子,麦克劳斯凯使劲呛咳,像是吞了一大口咽不下去的小牛肉。他的肺部被打穿了,使劲咳嗽,空气中弥漫起血雾。迈克尔冷静从容地瞄准,一枪打爆披满白发的脑袋。
空气中像是挂着粉红色的雾气。迈克尔转向坐在墙边的男人。男人刚才毫无反应,似乎是被吓瘫了,此刻他小心翼翼地把双手亮在台面上,转开视线。侍者踉踉跄跄退向厨房,满脸惊恐,难以置信地盯着迈克尔。索洛佐仍旧坐在椅子里,餐桌支撑着他的半边身子。麦克劳斯凯沉重的身体垮下去,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迈克尔让枪滑出掌心,枪贴着身体落向地面,没有发出多少声音。他注意到墙边的男人和侍者都没注意到他扔枪的动作。他几步走到门口,打开门。索洛佐的轿车还停在路边,但司机不见踪影。迈克尔左转拐弯。车头灯亮起,一辆破旧的轿车在他身旁停下,车门打开。他钻进去,车呼啸开走。他看到忒西奥坐在司机座位上,轮廓分明的脸板得像块大理石。
“办了索洛佐?”忒西奥问。
有一瞬间迈克尔被忒西奥的话问住了。“办了”一般指男女之事,办了女人就是诱奸她。忒西奥用在这儿真是有趣。“两个都办了。”迈克尔说。
“确定?”忒西奥问。
“见到脑浆了。”迈克尔答道。
车里有一身迈克尔的替换衣服。二十分钟后,他登上驶往西西里的意大利货轮。两小时后,货轮起锚出海,迈克尔在船舱里望着纽约市犹如地狱烈火的灯光。他感到如释重负。他总算逃掉了。这种感觉很熟悉,他所在的分队在某个岛屿抢滩登陆时,他被抬下火线。战斗仍在继续,但他受了轻伤,被送上后方的医疗船。当时这种压倒一切的轻松感也油然而生。地狱血流成河,而他不必在场。
索洛佐和麦克劳斯凯警长遇刺身亡,第二天,纽约全城各个分局的所有警长和副警长同时发话:严禁赌博,严禁卖淫,严禁签订密约,直到杀死麦克劳斯凯警长的凶手落网。全城大搜捕,所有非法生意陷入瘫痪。
那天晚些时候,几大家族派出密使,问柯里昂家族是否打算交出凶手。他们得到的回答是此事与柯里昂家族无关。当晚,一颗炸弹在长滩的柯里昂家族林荫道爆炸,一辆轿车开到铁链前,扔下炸弹就呼啸而去。同样是当晚,柯里昂家族的两名纽扣人在格林尼治村的一家意大利餐馆吃饭时被杀。1946年五大家族混战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