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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 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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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火撼动了整幢楼,声音从敞开的大门传到街上。法努奇抓住两边门框,尽量站直,竭力去掏枪。挣扎的力量扯开纽扣,衣襟左右敞开。枪露了出来,衬衫前襟靠腹部位置犹如蛛网的一团红色也露了出来。维托·柯里昂瞄得非常仔细,像是在把钢针插进血管,对着红色蛛网的中心又开了一枪。

法努奇跪倒在地,撑开大门。他发出可怕的呻吟声,一个人肉体受到巨大折磨时的呻吟声,听起来几乎有点滑稽。这个呻吟声维托记得他听到了至少三次,他把枪口抵着法努奇汗津津油汪汪的面颊,一枪打进他的脑子。从头到尾不到五秒钟,法努奇瘫倒在地死去,尸体堵住敞开的大门。

维托小心翼翼地从尸体的上衣口袋里取出大号皮夹,揣进自己的衬衫。他跑过马路,穿过对面的空厂房,来到后院,爬防火楼梯到屋顶。他在屋顶俯瞰街道。法努奇的尸体仍旧躺在门口,但见不到其他人影。公寓楼上有两扇窗户被人打开,他能看见黑乎乎的脑袋探出窗口,但他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他们肯定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再说这种人也不会向警方通风报信。尸体估计要在门口躺到天亮,或者哪个警察巡逻时被绊倒。公寓楼里的住户不会存心出头,引来警察的怀疑和盘问。他们会锁好门,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时间绰绰有余。他走过几个屋顶,进了自己那幢楼的屋顶小门,下楼回到住处。他打开门锁,进去,转身又锁上门。他翻看死者的皮夹。除了他交给法努奇的七百块,里面只有几张一块和一张五块。

皮夹翻盖里塞着一枚五块钱的老金币,多半是幸运符。就算法努奇是个有钱的匪徒,他也肯定没把家当带在身边。这证实了维托的部分猜测。

他知道他必须处理掉皮夹和手枪(当年他就知道必须把金币留在皮夹里)。他再次爬上屋顶,走过几段屋脊,把皮夹扔进一个通风井,然后倒空枪里的子弹,在屋脊上猛砸枪管。枪管怎么敲都不断。他调转枪身,把枪托砸向烟囱侧面。枪托裂成两半。再一下,枪身断成枪管和枪柄两部分。他把它们分别扔进两个通风井。枪管和枪柄从五层楼高处掉下去,却没有发出什么响动,而是陷进了底下堆积如山的稀烂垃圾。明天早晨,住户会从窗户扔出更多的垃圾,要是运气好,证据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维托回到公寓里。

他有点发抖,但完全控制得住。他脱掉衣服,害怕溅上了污血,于是把它们塞进妻子洗衣服的铁皮桶里,用碱水和棕色洗衣皂浸泡,用水槽下的铁皮洗衣板搓洗,最后用碱水和洗衣皂洗刷铁皮桶和水槽。他在卧室一角找到刚洗好的一堆衣服,把这身衣服混进去。接着,他换上干净的衬衫和长裤,下楼在大门口找到老婆和孩子,与邻居谈天说地。

实际上,这些预防措施都是白费力气。天亮后警察发现尸体,根本没来查问维托·柯里昂。他惊讶地发现警察完全不知道法努奇被杀当晚来过他家。他本打算把法努奇活着离开他家当作不在场证明。事后他发现法努奇死了,警察只觉得高兴,并不急于追查凶手。警察想当然地以为这是又一场黑帮处决,只盘问了有敲诈和暴力抢劫前科的无赖。维托从没惹过麻烦,所以也没有进入警方的视野。

虽然他瞒过了警察,但搭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彼得·克莱门扎和忒西奥躲了他一个星期,接着又是两个星期,最后在一天傍晚登门拜访。他们明显带着敬意。维托·柯里昂不动声色地殷勤问候,用葡萄酒款待他们。

先开口的是克莱门扎,他轻声说:“第九大道不再有人找店主收保护费了,也没有人收这附近玩牌和赌博的抽头了。”

维托·柯里昂盯着他们,没有吭声。忒西奥说:“我们可以接管法努奇的地盘。他们会付钱的。”

维托·柯里昂耸耸肩:“为什么要找我?我对这种事不感兴趣。”

克莱门扎哈哈大笑。这时候他还年轻,还没有长出硕大无朋的肥肚皮,但已经有了胖子的笑声。他对维托·柯里昂说:“抢劫卡车那次我不是给了你一把枪吗?现在不需要了吧,能还给我吗?”

维托·柯里昂从侧袋里拿出一沓钞票,动作慢而用心,剥下五张十块。“拿着,我给你钱。抢完卡车我就扔掉了。”他笑呵呵地看着两人。

当时维托·柯里昂还不知道这个笑容的威力。之所以让人毛骨悚然,正是因为毫无威胁的意思,像是听到了只有自己才明白的什么私人玩笑。可是,他只在性命攸关的事情上露出这个笑容,玩笑也并不真的私密,他的双眼毫无笑意,外在性格平时又是那么通情达理和沉默寡言,因此突然摘下面具,露出真实的自我才那么吓人。

克莱门扎摇摇头。“我不要钱。”他说。维托收起钞票,静静等待。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克莱门扎和忒西奥知道他杀了法努奇,尽管他们没告诉过任何人,但几周之后,街坊邻居全知道了。百姓敬维托·柯里昂为“值得尊重的人”,但他并没有试图接手法努奇的生意和贡钱。

随即发生的事情顺理成章。一天晚上,维托的妻子把一位寡居的邻居带回家。这位女士是意大利人,品格无可指摘。她辛勤工作,抚养没有父亲的几个孩子。她十六岁的儿子依照意大利传统,工资袋连封口都不拆就交给母亲;十七岁的女儿是个裁缝,同样这么做。晚上,全家人把纽扣缝在硬纸板上,挣点奴工的计件工资。这位女士名叫科伦坡夫人。

维托·柯里昂的妻子说:“夫人想请你帮个忙。她遇上了麻烦。”

维托·柯里昂以为是要借钱,准备慷慨解囊,结果事情是这样的:科伦坡夫人有条狗,她最小的儿子宝贝得不得了。房东接到投诉,说狗半夜叫唤,因此请科伦坡夫人处理掉。夫人假装答应,房东后来发现夫人骗了他,于是命令她搬出去。她发誓说这次保证处理掉那条狗,而且说到也做到了。但房东实在气愤,不肯收回成命。她要么自己搬出去,要么就叫警察轰她出去。夫人把狗送给住在长岛的亲戚,她可怜的小儿子哭得可伤心了。但这也无济于事,他们眼看着就将无家可归。

维托·柯里昂和善地问她:“为什么请我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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