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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 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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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好久不见。”

从两人后面追上来的信夫看到我,跟我打了招呼。

“你好!”

在我回话以前,长女纱月用不输她父亲的音量和我打招呼。

“你好。”

由香里笑着回应她。

大概是去了日晒沙龙或是哪里,信夫的肌肤晒得黑黑的。

“晒得不错嘛,是去夏威夷了吗?”

“没有没有。”

信夫夸张地挥了挥手。

“没时间出去玩,只好在附近的公园。”

“只穿着一条海滩裤在公园里走来走去,你们说讨不讨厌?”

被姐姐这么一说,信夫反而开心地搔了搔头。在信夫旁边的纱月也笑着。她笑起来和我姐姐小时候实在太像了,不禁让我小小地错愕了一下。

“咦?纱月是不是又长高了?”

“这个暑假长了一点五公分。”

纱月边踮脚边比出v字手势。

“感觉快要比我高了呢。”由香里在佛龛前说。

“她吃得多啊。”

姐姐也无奈地笑着。

“阿睦还在练剑道吗?”

我用右手模仿出挥刀的动作。我记得今年过年时,听说他朋友约他一起到附近的体育馆学剑道。

阿睦低头不语。

信夫摆出惊讶的样子,嘲弄他似的弯腰窥视他的表情。

“他不学了,明明连护具都买了。”

阿睦似乎是做什么事都缺乏恒心,姐姐的话语中隐含着责怪的意味。

“太热了啊,又那么臭……”

不知道是借口还是抱怨,这句话逗得大伙儿哄堂大笑。

“啊,爷爷出来了。”

这时,坐在檐廊的信夫突然大声说,并站起身来。

被信夫这么一说,起居室的每一个人同时转头看向厨房,看见父亲站在那里。

“疏于问候,失礼了。”

由香里急忙将坐在底下的坐垫移到一旁,双手放在膝前,低下头打招呼。

“哦……你们到了啊。”

父亲像是现在才发现似的,举起手打了招呼。

“好啊……”我也在形式上打了个招呼。其实他应该是听到笑声才跑出来看的,但不好意思承认,于是演了一出刚好经过起居室要到和室 [13]拿东西,却被我们叫住的无聊戏码。

[13] 即日式房间。日本住宅通常同时具备日式和西式两种房间,有榻榻米的日式房间常用作客厅。

果然如我所料,他不但没进和室,也没走进起居室,而是又走回了刚刚从那里出来的诊室的方向。

“明明早就知道了……”

姐姐似乎也跟我想的一样,故意用我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不好意思,他比较难相处……”

母亲一边对由香里低头,一边帮她倒麦茶。

“哪里的话,家父也是这样的个性。”

由香里如此回答,喝了一口麦茶。

“纯平第一次带新娘子回家时,他也躲到诊室里了呢……”

母亲的表情同时掺杂了对父亲的责怪和对大哥的爱怜,然后拿起佛龛上的照片瞧着。我像是要逃离那样的母亲似的,起身出去抽烟。

我提着西瓜打开洗手间的门时,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摆在洗衣机上的一排牙刷。一支是蓝色,一支是粉红色,还有一支略短的儿童用青蛙造型的绿色牙刷摆在中间。应该是昨天我打完电话之后,母亲匆匆忙忙跑去买的吧。

我抱着西瓜,打开玻璃门走入浴室。

浴室已经颇为老旧了,阴暗得让人在白天都想开灯。在我没回家的这段时间里,浴缸已经有些黝黑变色,墙壁和地板的瓷砖裂的裂,剥落的剥落,碎片就堆在排水孔旁边。

清扫浴室是很累人的,特别是到了冬天,非常伤腰。

母亲把父亲从来不帮忙做家事当成家里凌乱的借口。可是现在的问题应该不只如此。房子建造至今已经过了三十年,本身都已经不再稳固了。

我感觉像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匆匆将西瓜放进洗脸槽,用力扭开水龙头。

小时候住的家没有自来水,在厨房后门附近有一口共享的井。以昭和四十年[14]的东京来说,那算是很少见的景象。到我上小学之前洗澡都是烧木材,甚至在有了燃气之后,也要用铁桶去取井水倒进浴缸中,可说是一份辛苦的工作。到我哥上小学前,据说都是我妈一个人在做这件工作。要冰西瓜时就拿个脸盆到井边,装满水冰西瓜。到了夏天,附近两三家邻居的西瓜一起放在脸盆中镇凉的景象,光是看就能感到清凉畅快。最近吃西瓜常常都是买已经切好的,体积较小也放得进冰箱。要不是像今天这种机会,很难享受到一大帮人吃整个西瓜的奢侈乐趣。

[14] 1965年。

我把水放得溢出来了一些——不过那程度还称不上浪费——随后站起身来。就在那时,我瞥见了不曾见过的银色物体,那是装在洗脸镜旁的扶手。可能是装上去没多久,只有那扶手和四下老旧的颜色格格不入,显得闪闪发亮。看到那光辉时,我心中突然一阵躁动。

以前除夕大扫除的时候,大哥负责浴室,而我负责玄关。我会先把家里所有的鞋子摆在玄关前,然后一只一只细心地擦拭。至于姐姐,则是四处巡视,到处挑毛病,然后趁人不注意时溜去厨房和母亲瞎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忽然回想起那样的除夕。我用右手握了一下扶手。

金属光滑而又冰冷的触感传进了我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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