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杀人重演(2/2)
“也就是说,她是个做事认真的属下是吗?”
“是的,但是……”中野秋代有些吞吞吐吐,“这可以说是时下年轻人的通病,我经常不晓得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但话是这么说,她在工作上却不曾发生疏漏,或采取令人费解的行动。不过,我们除了公事之外几乎没有交集,所以我完全不知道她平常过着怎样的私生活。应该可以说是,她不让我看私底下的她吧。”
“也就是说,她把公司和私生活切割得清清楚楚是吗?”佐山说道,这是现代年轻人的特征。
“是的,所以我,”中野秋代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坦白说,我有点拿她没辙。”她扶正金框眼镜。佐山点点头,认为这是她的真心话。
他试探性地问道:“假如康子是死于自杀,你心里有没有个底呢?”
“完全没有,”她答道。“至少她在工作上没有缺失。”
“噢,但是,”她想起来似的说:“她最近辞掉了工作,不过还没提出辞呈就是了。”
“辞职?理由是?”
“她说是要回老家准备嫁人。详细原因我没有听说。”
佐山心想,这是随口捏造的谎言。从她的口吻听来,中野秋代她们对于康子怀孕,似乎一无所知。从主管身上大概只能问出这么多吧,他放弃继续问下去,要求见和康子走得近的人,中野秋代推荐和康子同期进公司,名叫朝野朋子的女员工。但是佐山没有从朋子身上得到有用的信息。
“我完全无法相信她会死,如果有心事,找我商量就好了,用不着死啊。”朋子将手帕抵在哭肿的脸颊说道。
佐山打探康子的男女关系。
“她长得漂亮,好像也有男人向她示好,但我不曾听说她实际在和谁交往。男员工经常会约我们去打网球或滑雪,但是她好像讨厌那种活动。就算约她,她也从没去过。”
“说不定她男朋友是公司外的人。”佐山说道。
“我想不可能,因为我完全没听她说过。”朋子斩钉截铁地否定。
没有男人不可能怀孕。而且,不可能想替发生一夜情的男人生孩子。简单来说,朝野朋子也对雨宫康子一无所知。接着,佐山想和仁科敏树见面。桥本也就罢了,仁科直树和雨宫康子的共通点只有敏树。
但是当佐山拿起内线电话的话筒时,改变了心意,觉得今天到此为止就好。他认为,要见敏树最好等资料更齐全之后再说。他改以公用电话和调查总部联络,谷口指示他现在去新宿,要他和预定去向康子念女子大学时的朋友打听的调查人员碰面。
“我从康子的父亲口中问出了对方的名字。她们好像一起去旅行过。康子的通讯簿上有对方的联络方式。”
谷口最后说了一句:“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碰面地点是新宿某饭店一楼的咖啡店。佐山一去,一个国字脸的男子举起手来;是谷口小组中的其中一人内藤。他比佐山年长两岁,是柔道高手,身体锻炼得像一堵厚实的墙。
“太好了,”内藤抓了抓头,瞇起眼睛。“我最怕工作上遇见年轻女孩子了,正在伤脑筋呢。”
“流氓比较好吗?”
“那还用说。流氓就不用顾虑对方的感受。但如果是年轻女孩子,就得考虑问话的方式。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内藤用右手比了一个手刀。
五分钟后,出现了他最怕的年轻女孩子。似乎是内藤的外表一看就是警察,她看着他笔直走来。这名美女令人没来由地联想到猫。她身穿黑底、颜色素雅的衬衫。她的身材姣好,说她是模特儿也会有人相信,但或许是利用服装设计修饰体型。
她说自己叫杉村美智子,声音中带点鼻音。佐山知道她虽然紧张,但在打量刑警们。
“抱歉,百忙之中打扰你。”自我介绍之后,佐山道歉道。
因为听说美智子任职于这附近的一家保险公司。“你知道雨宫康子小姐过世了吧?”
“刚才听说了,”美智子答道,“我非常惊讶。”
她频频眨眼,但好像不用担心她会哭出来。最近的年轻女孩子也擅长压抑情绪。
佐山等她向服务生点奶茶,首先问她和康子的交情如何。美智子轻描淡写地说:“我们是学生时代的朋友,现在也经常见面喝酒,但是这两个月没有碰面。”说完后,她问能不能抽烟,佐山说“请”,将玻璃烟灰缸挪到她面前。内藤也不顾自己身为警察的身份,想抽烟解瘾,迅速地拿起烟灰缸中的火柴。然而,当他用粗手指打火柴时,她从皮包中拿出银色的流线型打火机,帅气地点燃香烟。
佐山将剩下凉掉的咖啡一饮而尽。“这两个月左右,你们没有通过电话吗?”
于是美智子用夹着万宝路的手指按在太阳穴上,答道:“大概是一个多月前,她有打电话给我。好像没什么大事。不过,她说了奇怪的话。她说,我想下一辈子唯一一次的大赌注……”
“赌注,是指赌博吗?”内藤振奋地说。
但美智子不理他,继续说:“我问她那是什么意思,她也不肯仔细回答我。我说:你喝醉了吧。她说,因为今天终于是最后一天了。咦,这是什么意思呢?”
说到最后,美智子也露出陷入沉思的表情。
“一个多月前吗?知不知道正确的日期呢?”
“呃,是什么时候呢?星期三……噢,不对。应该是星期二。所以是哪一天呢?”
“十三日对吧?”佐山立刻看着记事本的月历说。
美智子点点头,说:“我想应该是。”
佐山心想,稍微有点头绪了。十三日是康子到永山妇产科检查是否怀孕的日子。换句话说,她对美智子说的“我想下一辈子唯一一次的大赌注”,肯定是指要生下孩子。
问题是,为什么那是个赌注呢?
这时,内藤问道:“雨宫小姐和男人的交往情况如何呢?”
他的语调生硬,但佐山也想问,所以时机正好。
“最近没听她提起这方面的事。但是她从以前就是惦惦吃三碗公的人,说不定找到了格外适合的对象。”当她这么说时,终于稍微放松了脸颊的肌肉。
“学生时代和不少男人交往过吗?”佐山问道。
“康子吗?还是我?”她用猫般的眼睛瞄了佐山一眼。
“姑且先说康子吧。”
“她可多着了,她身边几乎随时都有男朋友。我就完全没有男人缘。”
“我觉得你应该很抢手……她最后和当时交往的男朋友都分手了吗?”
“应该是,她将随便玩玩和结婚分得很清楚。”
“原来如此。”
佐山脑中闪过一件事。“我这么问可能很奇怪,雨宫小姐在学生时代有没有不小心怀孕过?”
突然间,美智子的表情不悦地扭曲。即使如此,佐山仍没有别开视线,直盯着她的嘴唇,于是她虽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还是吐出白色的烟,答道:“就我所知,有过两次。”
“她把孩子拿掉了吧?”
“是的。”
“什么时候的事呢?”
“大二的夏天和大四的秋天。”
“对方是?”
“大二时是社团学长,大四时是在打工的地方认识的摄影师。”
康子的男朋友类型在两年内似乎也改变了不少。但这不重要,康子好像对堕胎这件事本身并不抗拒。
“她没有想过和那些人结婚是吗?”
“我想她是压根儿没想过。她说,要挑一辈子不用担心钱的人作为结婚对象。”
“所谓的嫁入豪门吗?”内藤低喃道。
大概是他的语气中夹杂着轻蔑的意味,美智子瞪着他说:“出生于平凡家庭的人要挤进上流社会,唯一的机会就是结婚。毕竟光靠爱情,是填不饱肚子的。”
“这就是你和雨宫康子小姐奉行的主义是吗?”佐山说。
她稍微扬起下巴问:“不行吗?”
“不是不行,这是你们的自由。那情况如何?她身边有理想的对象吗?”
“这件事是在她进公司后不久提起的,她感叹地说:很遗憾,公司内似乎没有好对象。”
“所以她如意算盘白打了是吗?那你怎么样呢?”
“我?”美智子将还剩一半长度的香烟在烟灰缸中捻熄。“我明年要结婚。”
“那真是恭喜你了,对方是理想对象吗?”
“是的,他是银行家的次男。”她说道。
“你是怎么顺利找到这个金龟婿的呢?”
“那还用说,我们是相亲认识的。”说完,她又稍微扬起下巴。
佐山他们回到调查总部后,新堂他们也回来了。新堂他们正要向谷口报告从康子父亲打听到的内容,于是佐山站在一起竖起耳朵听。
“康子出生于福冈市内,父亲的职业是高中老师,好像是教社会。她有一个哥哥,在鹿儿岛的一家水泥公司上班。没有母亲,她父母好像在十年前离婚。”
“这么说来,她父亲是一个人生活啰?”
“不,还有一个八十一岁的老奶奶。两个人一起生活。”新堂接着说到康子的简历,她念当地的中、小学,之后读市内明星高中。毕业后因为她本人的强烈要求,进入东京的私立女子大学。
“因为年轻人向往东京啊。”谷口叹了口气。
“据她父亲所说,她别说读大学的四年内,连毕业后也没回过老家半次。找工作时所需的文件,好像都是她父亲邮寄给她的。”
“这件事听了令人不胜唏嘘,觉得她父亲真可怜。她一次都不回家,但钱却是一毛不少地向她父亲要。”
“听说学生时代寄给她的生活费,是一个月十二万。但她还是抱怨不够用。”
谷口露出厌烦的表情,缓缓摇头。
“老父亲吃了那么多苦,又死了女儿,大概万念俱灰了吧。”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他相当沮丧,真是可怜。”
“你告诉她父亲她怀孕的事了吗?”
“说了,感觉好像是在她父亲心上补一枪,真不是滋味。他当然完全不知情,好像大受打击。不过——”新堂顿了一下。
“怎么了吗?”
“嗯,康子的父亲问我她打算怎么做,我回答她好像打算把孩子生下来。于是她父亲露出在深思什么的表情。这让我有点在意。不,或许没什么大不了的。”新堂心里好像有件难以接受的事。
不久后,兵分多路前去打听消息的调查人员们陆续回笼。但没有特别重大的收获。只有调查康子银行存款方面的调查人员,带回了稍微令人感兴趣的内容。
“我查出了康子挥霍金钱的秘密,”该名调查人员说:“全部是用贷款的。她会用信用卡购物,再用年终奖金支付,或分期好几个月。薪水中的几成光是支付每个月的分期付款应该就没了,唉,简单一句话,就是寅吃卯粮。不晓得她自己有没有这种自觉。”
佐山想象,她大概每次看存折,心中就会升起危机意识,但是购物时就会失去自觉。信用卡存在着这种陷阱。
“总之单纯就计算面来看,她的财务破产只是迟早的问题。不过这两个月左右,她花钱的方式稍微克制了些。或许当妈的人开始紧张了吧。”
“哎呀呀,怎么会有人想搜集名牌服饰和珠宝到那种地步呢。”柔道六段的内藤完全不懂年轻女孩子的心理,做出举手投降的动作。
“对了,科学调查研究小组的报告书来了。”谷口拿出文件,“仁科直树家中的烟灰缸里有纸烧剩的残渣,内容几乎无法辨识。”
“只能辨识出a或b等记号对吗?”新堂说道。
“正确来说,当时只能辨识出abc这三个英文字母。根据科学调查研究小组的报告,后来经过分析,也只能勉强解读出另外三个字。”
谷口将文件放在众人面前,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文件上。然而众人立刻发出失望的声音。
“光是这几个字,对案情进展实在没有帮助。”内藤说道。
“但这是个大线索。”
“那要怎么办?试着调查相关人士心里对这有没有个底吗?”
“这也行,但公开这件事等待信息进来也是一个方法。我们需要重工的协助,他们应该不会拒绝吧。”
虽说是个大线索,但谷口的口吻听起来也不怎么指望对案情有帮助。
这一晚,康子的解剖结果出来了。
调查人员齐聚一堂。
“死因是服下氢酸钾中毒身亡。死亡时间应该是二十一日星期六晚上。”
此外,谷口扫视在场的调查人员的脸,“她怀孕三个月,胎儿发育良好。”
“孩子的血型是?”佐山问道。
“验出来了。就结论而言,仁科直树和桥本敦司都不是孩子的父亲。”
8
康子遇害后过了五天。今天是二十六日,星期四。拓也在技术数据室中,调查文献资料。话虽如此,他并没有特别想找的文献。工作累了时,他经常来这里稍微喘口气。因为这里安静,而且有桌子,最适合思考事情。还没有刑警来到拓也身边。似乎有刑警出现在其他相关人士身边了,所以看来康子的死并不会被当作自杀草草了事。不管怎么说,警方办案不可能那么草率。
唉,不过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拓也对此感到满意。话虽如此,事情尚未结束。还不清楚杀害直树和桥本的犯人是谁,但好像不是康子。
非得想办法揪出犯人才行——一想到这件事,就无暇放松心情。
拓也在脑中思考完全不相干的事,走在保管技术报告的数据柜之间。重工的研究员们,会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写成报告提出。这将成为公司的资产,但研究员有好几百人,如果每人每年提出几件,保管室马上就满了。因此所有报告被制成缩微胶卷,保管于这些资料柜中。
拓也恍惚地走着,猛一回神,自己竟站在机器人事业部的区域。这个区域的报告数量最近突然快速增加,其中表现最出色的应该是开发二课。
哎唷——他寻找应该收录着自己的报告的缩微胶卷。但唯独那里像缺了一颗牙齿般空了下来。话虽如此,不用想太多。只要是公司员工,任谁都能阅览这里的资料。现在不在这里,代表有人借走了。
是谁在看呢——?拓也对此感兴趣,走进摆放缩微胶卷阅读机的房间一看,阅读机有五台,现在在操作的只有一个人,而且是女员工。看见她的脸,拓也感到诧异。他认识这个女人,她是过去待在仁科直树办公室的行政人员,名叫中森弓绘。
她为什么在看我的报告呢——?接着他想到的是,到埼玉的工厂时听见的事。听说有人从总公司打电话来,询问拓也负责的机器人。那通电话会不会也是中森弓绘打的呢?
拓也不被她发现地从背后靠近。她将某种文件夹放在一旁,看着缩微胶卷,仿佛在比对两者的内容。从他的所在位置,看不见文件夹的内容。拓也躲在柜子后面,等她看完胶卷。不久,她关上机器的开关,抽出胶卷拿去放回数据柜,文件夹似乎放进了一旁的纸袋中。
拓也迅速走过去,抽出文件夹。标题是“昭和四十九年度工作计划”。他心想“这是什么?”他翻开封面后,立刻瞪大了眼睛。
组装机器人“直美”引发的死亡意外——首先是一篇以此为标题的报告,是安全课提出的报告的复印件。拓本继续翻页,报纸报导、机器人“直美”的规格书等被装订在一起。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到底为什么要查这个——?
拓也听见脚步声接近,将文件夹放回去,又躲在柜子后面。
中森弓绘在想什么呢?事到如今为什么要查那起意外——拓也拚命整理有些混乱的思绪。机器人“直美”引发的意外事故,指的是去年夏天发生在埼玉第三组装工厂的死亡意外。然而那件事已经以作业员的疏失结案了。
是开发企划室的谁拜托她的吗?不过话说回来,那本奇怪的文件夹是什么——?
这件事怎么也解释不通。拓也想干脆直接问弓绘算了,但是觉得这么做会导致不好的结果。
或许稍微调查一下那个女人比较好——想了半天之后,拓也总算下了一个结论。回到部门上,课长正在集合员工。拓也也被叫去,他和同事们一起并排在课长办公桌前面。
“我希望你们事后告诉现在不在场的人。听说警视厅对于之前发生的命案,广泛征求信息。”课长的声音压得比平常低。他对于命案至今一直在看好戏,但现在似乎马上出现了身为相关人士的自觉。
他在课员的注目之下,宣读一张影印纸。“内容是这样的。仁科企划室长的命案发生时,室长住的公寓房间好像被人乱翻过,警方似乎在烟灰缸中发现了纸的灰烬。现在辨识出了纸上写的字,所以警方问我们心里有没有个底。”
纸的灰烬?拓也心想,那是什么呢?桥本翻遍了直树的家,想找出那封联署书,但是没说有什么被烧掉。他应该说过,没有任何可能成为杀害康子计划的证据。
这么说来,是直树自己烧掉纸的吗?
课长接着说:“发现灰烬时能够辨识的似乎只有a、b、c这三个英文字母。问人心里对这区区三个英文字母有没有个底,简直是岂有此理。”
abc——拓也咽下唾液,心想:是那个。企图杀害康子时的计划书。那在直树身上。而执行计划之前,他肯定在自己家中烧掉了。拓也咬牙切齿地心想,与其没烧干净,不如揉成一团丢进车站的垃圾桶还好一点。
“呃,不过后来经过科学分析,有三个字依稀能辨。其中两个字是汉字,分别是房屋的‘屋’,和孩子的‘子’。”
拓也感觉心脏用力地跳了一下,冷汗直流,心想这下危险了。“屋”应该是名古屋的“屋”,而“子”则是康子的“子”。两个字都是计划书中频频出现的字。
但课长接下来说的话,更令拓也惊讶。“最后一个字也是英文字母。是d。也就是说,继a、b、c之后,出现了d。心里对以上六个字有个底的人,到我这边告诉我——”
从喇叭中流泄而出的曲子,不知不觉间变成了重摇滚。拓也从床上坐起身子,操作控制器,将频道从f调成a。他原本以为哪一台在播新闻,但传出的只有偶像歌手难听得要命的歌。他关上开关,感觉自己落单在黑暗之中。这是因为没开灯的缘故。他从公司回家,马上就躺平了。他打开音响开关,但几乎没在听。
“d……啊。”他思考这个字的意思。拟定杀害康子计划时用的英文字母,只有abc这三个,但是灰烬中却留下了d这个字。他心想:a、b、c分别是仁科直树、自己和桥本——那么d是康子吗?但不可能。康子是康子,正因如此,警方才会发现“子”这个字。
拓也心想,还有魔术那件事。直树擅长扑克牌魔术,要用抽扑克牌作弊应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但他却选择了最吃力不讨好的角色a。直树隐瞒了什么,这点已经无庸置疑,而“d”就是他隐瞒的事情之一。可能是直树告诉拓也他们计划之后,又拟定了另一项计划。那项计划中除了abc之外,还出现了d,但是直树不能告诉拓也他们d的存在。
直树真正的计划是什么呢?拓也试着推理d的任务。直树必须对拓也他们隐瞒d的存在,所以d的任务应该和b、c无关。那么会跟a有关吗?拓也思考到这里,倒抽了一口气。d的任务会不会是代替a杀害康子呢?难道是因为这样,直树才不惜用魔术选择了a吗?
拓也搔了搔头,他隐约看见了什么,就差一点了。直树在计划谋杀康子时,决定不要自己亲自动手,而是交给d去办。但是警方不见得不会怀疑d。因此他决定利用拓也和桥本,负责制造不在场证明。他假装自己要亲手杀害康子,以免被两人知道d的事。
但是他打错算盘了,因为直树自己被d所杀害。
d究竟是谁呢?拓也试着想起许多人的脸,不能被人知道自己和直树之间的关系的人是——拓也从床上起身到厨房喝水。自来水的水是最令人放心的,这一阵子自己稍微疏于警戒,但应该仍然有人想要自己的命。
想要我的命的也是d吗?——拓也紧握玻璃杯。这时门铃响起,拓也身体不禁抖了一下。现在谁会来家里找我呢?他放下杯子,从窥孔往外看。站在门外的是刑警,之前也见过这名叫佐山的刑警。拓也缓缓打开锁,迅速思考:会是康子命案有进一步发现吗?拓也告诉自己:不,至少警方不可能怀疑我。他调整呼吸之后开门,佐山脸上堆满了笑容。“抱歉,夜里前来打扰。”
刑警想从口袋里拿出什么,但是拓也制止了他。“我记得你,你是佐山先生对吧?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情是这样的,我有点事情想请教你。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请进。”拓也请他进屋,然后发现若是平常的自己,应该不会请刑警进屋,自己果然失去了冷静。
“这房子不错耶,感觉日照也很充足,重点是很安静。不好意思,请问这是买的吗?”佐山刑警稍微打开靠阳台的窗帘,隔着玻璃落地窗看着夜景问拓也。
“是租的。”拓也答道,“上班族买不起房子。”
“我有同感,我自己也是住在狭窄的出租公寓。”
“对了,命案查得怎么样了呢?公司里的气氛让人感觉这件事好像有了结论。”
“有了结论?”佐山将窗帘拉上,一脸意外地回头。“什么意思?”
“大家都认为雨宫小姐是一连串命案的犯人,最后自杀了。”拓也说。
佐山缓缓点头,搓着脖子说:“这也不无可能,那种情况下警方就会结案。”
“也有可能不是那样吗?”
“不,我不晓得。”佐山说:“我还没办法说什么,调查方面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所以我才会像这样到处打扰许多人。”
“对我的调查,也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吗?”
“不,倒也不算是不足。”佐山从西装外套的内袋拿出一本灰黑色的记事本,以格外装模作样的动作打开。“我想再请教一次这个月十号的事,你出差到名古屋的名西工机这家公司是吗?”
“没错。”拓也稍微安下心来地点头。如果是那一天的事,不管警察怎么问,他都有自信不会露出马脚。
“事实上关于这件事,我也请教了你们部门的课长。据我所知,好像是末永先生你主动要求出差的对吧?而且是相当临时提出的。”
“倒也不算多临时,这种事情经常有。”
“但贵公司和名西工机公司之间,在那之前没有生意往来吧?为什么偏偏这次会去出差呢?”
拓也心想,果然是在调查我。“名西工机从以前就会来推销。我们也想避免向固定公司采购,所以想开拓新的货源。但是没有实际成绩的公司到底令人不放心。所以这次我希望对方至少提出研究专用设备的报价单。”
这句话听在拓也自己耳中,也觉得是一派胡言,但是佐山应该没有判定这是谎言的证据。
“原来如此,不拘泥于既有的方针啊。”他姑且以佩服的口吻说。
“我的不在场证明有问题吗?”拓也主动问道。
“不、不、不,”佐山挥了挥手。“不是那样的,只是稍有疑问就要确认。请你不要觉得心里不舒服。”
“我并不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不好意思,我想顺便请教另外一件事,二十一号下午,你出门去了哪里吗?上星期六。”
拓也心想,来了,那是自己谋杀康子的那一天。“基本上我都待在这间屋子里。晚上之后,我顶多就是去便利商店而已。噢,还去了录像带出租店。”
拓也从桌子抽屉拿出几张收据,从中找出一张去便利商店时的收据递给佐山。“我去买了一些简单的食物。上面也有日期对吧?”
“十月二十日,二十一点五分……是啊。这天晚上,你一个人吗?”
“嗯,是的。”拓也抬头挺胸地回答,虽说没有不在场证明,但也用不着畏缩。
“我知道了。这张收据我可以借用吗?”
“可以,请拿去吧,送给你。”
佐山慎重地将白色纸片收起来。“打扰你了。净问一些没礼貌的问题,真是抱歉。”
“不会,”说完,拓也到玄关目送刑警。但是佐山在打开大门之前,忽然想起来似的回头。“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事?”
“我想知道末永先生的血型。”
“血型吗?”拓也边说边会意过来,刑警在找康子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拓也看着佐山的脸,故意面露苦笑。“关于雨宫小姐怀孕的事吧。我和她毫无瓜葛。”
前几天的报纸以小篇幅报导了她怀孕的事。于是佐山将手放在头上,腼腆地露齿一笑。“被你看穿那就没办法了,抱歉,基本上要请教所有相关人士。”
“但是她的交往对象是桥本或仁科室长,不是吗?报纸上没有提到这个部分。”
“不,事实上这两人都不是孩子的父亲。因为血型不合。”
拓也心头一怔。这么说来,是自己的孩子吗——?“怎样血型不合呢?”
“在那之前,请你先说你的血型。”
佐山放松嘴角的肌肉,但以严肃的眼神对着拓也。拓也以舌头舔舔嘴唇,尽可能以冷静的态度说:“o型。”
“o型,”佐山重复一次确认,“确定吗?”
“如果公司的医务室没有骗我的话。”拓也说。
佐山只有一边的脸颊露出笑容,然后淡淡地说:“雨宫小姐的血型也是o型。桥本先生和仁科直树先生两人都是a型。但孩子的血型是b型。”
“b型……”
“是的,这下你的嫌疑也消除了。”
9
十月二十七日,星期五。佐山和新堂这两名刑警,并肩坐在新干线光号的禁烟座上,目的地是名古屋。
“以接力的方式搬运尸体,这真是个奇特的点子。如果认为这么做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特地将尸体从大阪大老远地搬运到东京的理由就说得通了。”新堂摊开道路地图说,并以红色粉彩笔圈起厚木交流道。
“但是,这个奇特的点子现在也是风中残烛了。”佐山将手肘靠在扶手上托着腮。“如果要从大阪搬运到厚木,就算以接力的方式搬运尸体,对犯人也没有什么重大好处。我试着再次调查相关人士的不在场证明了,但是找不到有人留下这种迹象。”
“唯一有可能的是当天身在名古屋的末永。”
“唉,话是没错,不过话说回来,末永有不在场证明,完美到可恨。我也打算和证人见面,但案情大概不可能翻盘吧。”
“可是佐山先生之所以要求去名古屋一趟,果然还是因为在怀疑末永先生吧?你好像也寻求爱知县警力协助,不是吗?”
“不用想那么多。因为坚持尸体接力说的情况下,如果用消去法,已经只剩下那个男人了。所以视情况而定,说不定得舍弃接力说。但是末永那一天刚好在名古屋,真是令人不爽。再说,我昨天和那个男人见了面,感觉到什么不能疏忽大意的事。不过话是这么说,这次我只是利用你的出差之便。”
新堂的出差是造访仁科直树的老家,直树到十五岁之前,住在母亲位于丰桥的老家。
“不过话说回来,那件蓝色毛毯真是帅呆了。那让署长也没办法完全否定接力说。”
“是啊,那是超乎意料之外的收获。”
昨天晚上鉴识课提出了新的报告。报告内容指出,从仁科直树身上穿的西装外套,发现了几根蓝色羊毛纤维。桥本的轿车后车厢早已出现一样的羊毛纤维。于是包在蓝色毛毯中的尸体,替犯人用桥本的车搬运尸体这件事背了书。谷口之所以不情不愿地同意这次的出差,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到了名古屋,首先前往位于名古屋车站旁的中村警察署,向署长打完招呼后,见了名叫宫田的刑警。个头矮小、面容和善的宫田,是针对佐山委托的事调查的人。
“关于租车一事,我调查了名古屋车站附近的租车公司,都没有出现名叫末永拓也的客人。”宫田口齿清晰地说。
“果然是这样啊。”佐山点点头,“你替我调查那七个人了吗?”
“调查好了。这并不是什么费事的工作。我只有问他们本人,这样可以吗?”
“嗯,可以。”佐山说:“那,怎么样?”
“七个人当中,有六个人有车。有两台丰田的ark ii、caraed……嗯,都是好车。总之六个人都否认。命案当天晚上,他们好像都没有将车借人。”
“这样啊……哎呀,劳烦你了。”佐山低头致谢。
一离开中村署,新堂马上问佐山:“那七个人是谁?”
“末永拓也高中和大学的同学,我要来毕业生名单,从中只列出现在住在名古屋的人。”
“哈哈,你认为末永说不定会和以前的死党借车啊。”
“嗯。将尸体运到厚木,必须再回名古屋。这么一来,无论如何都得在名古屋调车。”
“他好像没有租车喔?”
“看来是这样,不过我本来就觉得犯人不可能租车。”
这次的犯人不可能故意选择留下证据的交通工具。
“不可能在东京调车,出差那一天开那台车到名古屋吗?”新堂问道。
“但是他早上却和合作业者的东京营业处的人在一起,他肯定是搭新干线。”
“那事先将车开到名古屋怎么样?”
“谁会将车借他那么久?”
“开自己的车怎么样?末永有车吧?”
“有啊。他开ark ii这款车,两人座,后车厢很窄,顶多只能放高尔夫球袋。”
新堂“呼”地舒了一口气,做出举手投降的动作。
两人接着前往名古屋中央旅馆,找来柜台人员,确认当天末永的住宿情形。旅馆方面的纪录和末永的供述没有矛盾,甚至清楚地记载了末永要求柜台早上七点叫他起床。
“这是当然的。”佐山边走出旅馆边说:“假如要制造不在场证明,犯人不可能在这种基本的小地方出纰漏。”
“这么说来,我们下一个要去的地方结果也一样啰?”
“恐怕是,但又不能不去。”
他们下一个要去的预定地点是位于千种区的名西工机。
在名古屋的地下街用过午餐后,两人搭乘地下铁,在千种车站下车,然后搭出租车到距离五分钟车程的名西工机。只告诉司机公司名称,司机就知道地点了,所以在当地应该是知名企业。
在柜台报上姓名,柜台人员带领两人到名为pr室这间制品展示室的会客室。
靠墙展示的一排制品,大概是这家公司引以为傲的制品,但是佐山完全不晓得这些设备如何运作、有何作用。逻辑分析仪、瞬时记录器——他完全不知道这些是什么玩意儿。
过了五分钟左右,对方出现了。一名身穿深蓝色西装,将近四十岁的清瘦男子。他递过来的名片上,写着业务课长奥村丰。佐山事先打电话问过,这个男人说他一直和末永在一起。
“你们来是为了重工的命案吧?警方问过我几次末永先生的事,你们在怀疑他吗?”奥村开门见山地问佐山。
佐山连忙挥手否认,还不忘面带笑容。“不是那样的,只是他那一天刚好不在公司,所以我们不得不多次确认。”
“哈哈,原来如此。电视剧中警察办案也是这种感觉。”奥村爽快地接受了佐山的说法。
佐山决定切入正题。首先从确认末永的不在场证明开始。这里也和旅馆一样,和末永的供述没有矛盾。奥村似乎和他在一起到晚上十点左右。
“十点左右才吃完饭,有点晚耶。”新堂说道。
“不知不觉就弄到很晚,我们原本是打算早一点散会,但是末永先生问了许多问题,所以就时间拖晚了。”
“喔?是末永先生在拖时间啊?”说完,新堂看了佐山一眼。他的眼神在说:末永是不是打算做什么呢?
“末永先生在用餐过程中,有没有很在意时间?像是频频看手表,或是显得坐立不安?”佐山问道。
“这我倒是没有注意,”奥村露出回想当时情景的表情,“用完餐后,我提议带末永先生去体验名古屋的夜生活,但是他坚持拒绝,令我印象深刻。他说想早点整理数据,我们也就没有硬邀他了。但我当时心想,整理那些数据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
“是喔。这么说来,用完餐后末永先生就匆匆忙忙地回旅馆了是吗?”不难感觉出末永想做什么,然而十点之后能做什么呢?
“嗯,我们是将这解释成用来拒绝酒宴的借口。因为一旦答应这种邀约,生意上就不能做得太无情。实际上,这也是我们的目的就是了。但是重工对于这次的采购案,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有意思采用敝公司的制品吧。他们应该只是先来观察我们的实力。”
“这种事情常有吗?”新堂问道。
“是啊,和新公司做生意之前一定会这么做。但是这次末永先生的视察很有诚意,毕竟他花了两天的时间。坦白说,我们并不期待他会那么认真地视察敝公司。”说完,奥村瞇起眼睛。
花了两天……啊——
末永有没有可能是基于个人的理由,非那么做不可呢?但这说不定也是想太多了。
离开名西工机,回到名古屋后,接着转乘名古屋火车前往丰桥。这么做是为了造访原本的目的地——仁科直树的老家。两人搭乘的是全为指定座位的特快车,所以能够坐在宽敞舒适的座椅上前往。
“尸体接力说果然被推翻了吗?”佐山边按摩自己的肩膀边说。
“但是末永很可疑。”新堂说:“我总觉得他去名古屋出差是为了做什么。”
“我也有同感,大概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吧。”
“是啊,应该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吧。但是不管怎么想,他都没办法杀害仁科。”
新堂双手交迭,扳折着手指关节,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这是当调查遇上瓶颈,他感到焦躁时的习惯动作。
“我在想一件事……”佐山一开口,新堂便惊讶地将脸转向他。
“末永可不可能也是其中一名共犯呢?”
“什么?”
“这是个假设,也就是主犯另有其人,末永和桥本都不过是搬运尸体的共犯。”
“请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这样吗?杀害仁科的是他们之外的人,而末永只是将尸体搬运到厚木,然后厚木之后的部分由桥本负责——”
“没错。但是人在名古屋的末永,不可能为了将尸体抬上车而前往大阪。主犯会不会是在大阪杀害仁科之后,将尸体搬运到名古屋呢?大阪、名古屋、厚木、东京——以接力的方式搬运尸体,会不会是由三人合作达成的呢?”说到这里,佐山发现新堂听得目瞪口呆,因而面露苦笑。
“我知道这很异想天开。所以一直没办法告诉任何人。毕竟我手上没有半点证据。说不定是因为我非常在意末永,为了勉强将那个男人变成犯人,才会下意识产生这种幻想。”
“不,你说的有几分可能性,”新堂以真挚的眼神看着佐山,“这很有意思。我舍不得放弃这个点子。这么一来,主犯会是谁呢?”
“没错,必须揪出主犯。”
这时,新堂弹了一下响指。“康子。雨宫康子怎么样?”
“这我也想过了。”佐山说道。自从康子身亡时起,他就一直在想这件事。“但是我想,女人没办法完成这项工作。更别提她有孕在身了。”
“是喔,有道理。”
新堂发出低吟,然后说:“经你这么一说,康子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仍是个谜。或许那个男人就是主犯也说不定。”
“很有可能。”佐山用力点头。
“对了,我们先针对直树的老家,也就是直树母亲的老家整理一下吧。”
“是啊。请等一下。”
新堂从西装外套的口袋拿出记事本,打开夹着便利贴的那一页。“她姓光井吧。直树的母亲名叫芙美子。芙美子的父亲和她的兄弟姐妹一起经营一家叫做光井制造厂的公司。”
“那是什么公司?”
“金属加工的公司,主要客户是重工静冈工厂。”
“哦……”佐山稍微坐起身子,心想:这里也出现了啊?
“说是主要客户,其实工作好像几乎都是来自重工。经营状况实在不怎么理想,因为与同业之间的生存竞争加剧。但是光井制造厂从某个时期开始,突然挽回颓势。”
“你不必用戏剧化的说法,因为光井芙美子嫁进了仁科家对吧?”
“没错,芙美子之前在静冈工厂担任行政人员,当时仁科敏树在各个部门间调来调去,对她一见钟情。有点像是灰姑娘的剧情。这件婚事敲定之后,重工对光井制造厂的订单忽然大量增加,光井家欢天喜地地扩大厂房。”
“仿佛一切历历在目。”佐山想象一群中年男子兴高采烈的模样,不禁面露微笑。
“但好景只持续了一年多,芙美子带直树回娘家之后,不久两人就离婚了。”
“离婚的原因是什么?”
“似乎是仁科敏树在外面玩女人,这种事情常有。两人马上决定离婚,但争执点是孩子。芙美子好像说她不要赡养费和养育费,但要自己扶养孩子。结果如她所愿孩子归她,而且敏树好像付给她一些赡养费和养育费,让这件事宣告落幕。”
“那,事情圆满落幕了吗?”
“没有。”
新堂翻页,清了清嗓子。“两人离婚两年后,光井制造厂倒闭了。理由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因为重工停止下订单了,大概是仁科敏树下的指示吧。结果扩大厂房时的贷款拖垮了公司的财务,真是讽刺。”
“是喔,小企业的悲哀……啊。”
佐山心想:不过话说回来,竟然攻击前妻的老家,仁科敏树这男人也未免太阴险了。或许是因为他当时还年轻,不懂得压抑自己的情绪。
从名古屋到丰桥约五十分钟车程,丰桥车站是名古屋铁路与jr的枢纽,是较大的车站。
两人在车站前拦了出租车,告诉司机仁科直树的老家住址。“凑町是吗?这样的话很近。”司机亲切地回应。
果如司机所说,没几分钟便抵达了凑町。如果认识路的话,走路大概也没多远。佐山他们在适当的地点下出租车,循着门牌号码走路。
“看来是这里。”两人在一户老旧的木造房子前面停下脚步,新堂看着门牌说。
这是一栋雅致的两层楼建筑,隔着围墙可见一坪半大小的庭院。话虽如此,草坪不像有人修整,任由杂草丛生。
佐山看了名牌一眼。上头写的姓氏并非光井。
“直树被领养到东京的几年后,芙美子的父亲也过世,房子转手卖给别人了。”新堂说道。
“也就是说,直树没有老家可回了吗?”
“是的,光井芙美子的妹妹的婆家就在前面,听说直树前一阵子还经常到那里露脸。”
“是喔,她算是直树的阿姨吧。”
“听说她名叫波江,现在姓山中。”
走了两、三分钟,看见一栋建筑物,挂着山中木材加工的招牌。这栋两层楼建筑的水泥墙面龟裂,看起来十分老旧。建筑物旁有个小车库,并排停着旧厢型车和小货车,厢型车还算好,小货车感觉根本跑不动。
“这里是以前的办公室,这附近应该有栋新盖的建筑物……”
再往前走,眼前出现了一栋贴着全新瓷砖的建筑物。山中木材加工kk这个招牌也闪闪发光,不同于光井家,这户人家可说是生意有成。四层的大楼旁边,果然有一栋看似最近重建的宅院,名牌上写着山中次雄。“真气派,应该有一百坪,不,超过一百坪吧。房子这么大,让人无法掌握实际坪数。”新堂赞叹连连,按下对讲机按钮。
山中波江个头很高,身材苗条;年纪大概五十多岁,但肌肤年轻,不像有五十多岁。她身穿红色毛衣,也不会让人感觉花哨。她一弄清刑警们来访的目的,便毫不犹豫地带他们到客厅,然后命令女佣去请自己的丈夫过来。
“我姐姐就像是为了光井家牺牲自己。”她对刑警们说:“我姐姐并不爱仁科先生。但是我父亲和伯父们逼她嫁给他。我姐姐说,在仁科家的生活简单像是一场恶梦,或许是我姐姐将这种心情表现出来,仁科先生马上就对我姐姐变心了。”
“所以他们马上就离婚了是吗?”佐山边说边伸手拿茶杯,闻到了茶的香味。
“我姐姐在决定离婚之前,带直树回娘家。因为她不想被仁科先生抢走孩子。仁科先生一知道我姐姐生下男孩子,就处心积虑地想把我姐姐踢回光井家。”
“因为后继有人,所以她就没用了是吗?”
听见佐山的形容,波江淡淡一笑。“好像明治时代的女人一样对吧?”
“但是直树先生是由芙美子女士所扶养对吧?”
“是的,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仁科家甚至出言恐吓,我们这边的亲戚到家里来,拜托我姐姐务必将直树交给仁科家……但是我姐姐没有屈服。”波江接着说:“我姐姐很坚强。”
“但是到最后,光井制造厂却被逼得走投无路。”波江垂下目光点头。“当时的生活苦不堪言。每天都有人上门讨债……亲戚们硬说一切都要怪我姐姐。我姐姐从仁科家拿到的赡养费也一下子就用光了。”
佐山叹了口气,心想:原来如此,这家人真是凄惨。
“在那之后,你们怎么生活呢?”
“我姐姐出去工作。房子没有卖掉,日子勉强过了下去。直树的养育费每个月都会汇进来。当时,我婆家的事业也才刚起步,没有余力帮助娘家。”
当波江说到这里时,客厅的门打开,出现了一名肥胖的男子。他大概是波江的丈夫吧。或许是精力充沛地四处走动,这个季节额头上竟冒着汗。
自我介绍之后,佐山提起直树的话题。“他是个认真的好孩子,个性有点太乖了。他也经常到我家来玩。我家里有两个年纪比他小的儿子,对他而言,只有这里能够放松心情。”或许是天生大嗓门,山中的说话声非常洪亮。
“直树先生对仁科家的观感如何呢?”佐山问道。
“他很恨仁科先生。”山中说:“芙美子不太愿意说,但亲戚们经常迁怒地对还是孩子的直树大发牢骚,憎恨无可避免地在他心中深深扎了根。”
佐山好像明白了直树的童年:老旧的家、身心俱疲的母亲——“但不是只有负面的事,”波江从旁附和地说:“他被领养到东京之后,也经常到这里来玩。他念大学之后,还会帮忙我们工作。”
“喔?帮忙工作啊。”
“只是稍微帮忙搬点货就是了。”山中说:“我们家有一台平常几乎没在用的厢型车,那就像是直树专用的一样。”
“噢,对了,”新堂插嘴,“我们来这里的路上,看见一栋老旧建筑物的车库里停了两台车。”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山中露齿一笑,“他现在来这里的时候也会用那个充当代步工具。但是那个……他再也用不着了。”
夫人在一旁按着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