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网渔船爱玛·珍号船主寄给苏格兰场的手稿(1/2)
从小时候起,我便认识了自己的本性。我是各种矛盾的集合体。首先要说的是,我喜欢浪漫的幻想,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儿时阅读探险小说的时候,每当看到有人把重要的文件装在瓶子里投入大海,我总会莫名的激动万分。时至今日,这种激动的感觉仍在,所以我就用了这种漂流瓶的方法,写下我的自白,装在瓶子里,把瓶子密封,投入大海。我的漂流瓶或许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被某个人拾起来,如果真能如此幸运的话——也许我太过乐观——这起悬而未决的神秘谋杀案就能大白于天下。
除了浪漫幻想,我的性格中还有其他矛盾之处。死亡总能激起我的兴趣,我喜欢亲眼看见或者亲手制造死亡。我依然记得用黄蜂做解剖实验,还解剖花园里的各种虫子。从小时候起,我就知道自己对杀戮有着无比强烈的欲望。
但是,与上述性格特点矛盾的是,我同时还拥有一种强烈的正义感。我痛恨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让无辜的人或生物遭受磨难或者死亡。我一直深深地感到,正义应该战胜一切。
因此,不难理解,至少心理学家很容易理解,我之所以选中法律作为终身职业,正是基于自己的这种心理状态。法律工作几乎可以满足我本性的每一个特点。
罪恶和惩罚永远吸引着我。我酷爱阅读各种侦探小说和恐怖故事。我想出各种极为巧妙的谋杀方法作为消遣。
过了许多年,我成为一名法官。蛰伏在我体内的另一类天性受到了鼓舞,逐渐浮出水面。每当我看到一个倒霉的罪犯在被告席上痛苦挣扎,受尽折磨,死亡一步步向他逼近时,我总能感到莫大的快乐。不过,如果站在被告席上的是一个无辜的人,我不会产生半点儿快感。至少有两次,我因为明白被告是无辜的,而中止了审判,并向陪审团提出对被告的指控不能成立。不过,我要感谢警察部门的公正和效率,绝大多数被押到法庭上受审的被告都是有罪之人。
现在我想谈一谈爱德华·塞顿的案子。他的外表和行为举止很容易误导别人,让人产生错觉,所以他给陪审团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但是根据我这么多年来对罪犯的了解,虽然证据并不是明显确凿的,但我确定对这个人的犯罪指控绝对属实:他残忍地谋杀了一位信任他的老妇人。
我被人称为“穿法袍的刽子手”,但我觉得这样的称呼对我并不公平。我办案时一向秉公执法,结案时措辞十分严谨。
我需要做的是避免陪审团感情用事,让陪审团免受某些律师具有煽动性的辩护词的影响。我总会引导陪审团的注意力,让他们关注事实。
久而久之,我发现自己的内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我想不受法官身份的约束,自己行动。
让我坦白说吧,我想亲手杀人。
我意识到这就像一位艺术家极力想表现自我一样!没错,我想变成一个犯罪学艺术家。我被法官这个职业所束缚,我的想象力被压抑着,逐渐变成一股巨大的力量。
我一定要亲手杀人!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用普通的方式杀人。我的杀人方式必须与众不同,具有艺术感与仪式感,让人感到奇妙,非常震撼。在这方面,我自认为具有非凡的想象力。我想做出极具戏剧性的事,把异想天开变为现实。
我要杀人……没错,我要杀人……
但是,有人会觉得我很矛盾,因为我仍受到与生俱来的正义感所带来的约束和压抑,我认为无辜的人不应该死。
后来,我心中涌出一个绝妙的想法。这个想法是在一次与人闲聊时,他人偶然的一句话带给我的灵感。与我聊天的是一位医生,一位普通的无名医生。他偶然提到,有的凶手犯下的罪不受法律制裁。
他给我举了一个例子,是他最近医治的一个病人。他认为这个老妇人的死因是那对照料她的夫妇故意不给她服急救药,而且这对夫妇能在老妇人死后得到很大一笔遗产。他说,这种事情很难找到证据,但他对夫妇俩的罪行深信不疑。他又跟我讲了许多类似案件……凶手狡猾狠毒,把法律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就是整个故事的开端。我当时豁然开朗,不仅要杀人,而且要做成一系列杀人案。
有一首关于十个小士兵的歌谣,自童年起就一直让我着迷。我两岁时就被它迷住了。童谣里提到的小士兵越来越少,有一种在劫难逃的宿命感。
我开始秘密地搜寻牺牲品。
我不想在这里赘述搜集案件的细节。我遇到每个人之后都按照一定的程序进行谈话,结果收获惊人。
住院期间,我收集了有关阿姆斯特朗医生的案子。照顾我的护士是一位主张戒酒的激进人士,她热心地向我证明酗酒的恶果,并给我讲了一件真人真事。几年前,医院里有位医生喝醉酒之后给病人动手术,结果病人被他误杀了。后来,我假装无心地打探到这个护士以前的工作地点,以及相关细节。很快,我便收集到必要的线索,不费吹灰之力就查清了肇事医生的情况和遇害者的故事。
在俱乐部和两个老军人闲聊的时候,我发现了麦克阿瑟将军。从一个从亚马孙河回来的人口中,我知道了菲利普·隆巴德。从玛约喀来的一位先生愤愤不平地给我讲述了清教徒埃米莉·布伦特和她那死去的女仆的故事。我从一大堆和安东尼·马斯顿犯了同样罪行的杀人犯中,选中了他。我觉得他对自己撞死两个孩子的罪行无动于衷,是对人类生命的亵渎,这种态度使他成为社会上的危险分子,不应该继续留在世上。前警察布洛尔被列入我的名单属于情理之中的事。我的一些同事曾经十分坦率地讨论过兰道的案子,当时我就认为他作伪证的情节十分严重。身为警察,法律的公仆,必须是正直的人,因为别人总会相信警察的证词。
最后一个是维拉·克莱索恩。她的事情是我在乘船横渡大西洋时听到的。一天深夜,吸烟室里只剩下我和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他名叫雨果·汉密尔顿。雨果看上去郁郁寡欢,借酒消愁,对我酒后吐真言。起初,我并没有抱很大希望,但还是按照特定的模式,开始和他交谈。
事实证明,我的收获出乎意料。至今我还能记得他说的话。他说:
“说得对,谋杀并不像大多数人心中想的那样,像在食物中下毒,把人从悬崖上推下去这么简单直接。”他凑过身子,脸几乎贴在我脸上,说,“我认识一个女凶手。告诉你,我认识她,更关键的是,我还爱过她……天哪,有时我觉得自己仍然爱着她……地狱……这种感觉就像是生活在地狱……你知道吗,她这样做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我……我可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女人心肠太狠……太狠毒了……谁也不会想到这么一位美丽、直率、开朗的姑娘……会做出这种事!她把一个小孩子带到海边,让他淹死了……你能想到一个女人会干出这种事吗?”
我问他:
“你确定她是故意这么做的吗?”
他的神志似乎突然清醒了,回答说:
“我百分之百确定。除了我以外,谁都没有想到是她。但是,出事后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明白了。后来,她也发现我知道是她——她永远也不知道我有多爱那个孩子。”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这些信息足够让我顺利地把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我只需要找到第十个牺牲品。
我发现了一个叫莫里斯的人。他干了不少缺德事,比如说,他擅长做的一种勾当就是贩毒,应该对我的一位朋友的女儿吸毒负责。这个女孩子二十一岁就自杀了。
在寻找这些牺牲品的时候,我心中的计划也逐渐酝酿出来。我只需要选择一个动手的时机。最后,助我一臂之力的是哈里街的一家诊所。我以前就在这里动过一次手术。这次到哈里街看病让我更加清楚,什么手术于我而言都是徒劳。我的医生巧妙地隐瞒了坏消息,可是久病的我早就能领会他们的言外之意了。
我没有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医生。我绝对不要缠绵病榻、受够了病痛折磨以后再撒手人寰。不,我的死应该是激动人心的,我要在死前好好享受生命!
我现在说说士兵岛系列谋杀案的具体方式。利用莫里斯掩盖自己的身份,购置这个小岛是易如反掌。莫里斯干这种事很在行。我仔细研究收集到的几个牺牲品的资料,为他们每个人下了一个合适的诱饵。按计划进行,没有出一个差错。八月八日,我的猎物全都登上了士兵岛,还包括我自己。
我在动身之前就把莫里斯安排妥当。莫里斯患有消化不良。离开伦敦之前,我给了他一粒药,让他睡前服用。我告诉他,我自己胃酸过多时吃这种药,效果出奇的好。他毫不犹豫地把药收下。莫里斯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办事格外谨慎。我一点儿都不担心他会留下什么文字档案暴露我的身份。他不是这种人。
岛上的死亡顺序是经过我深思熟虑之后悉心安排的。我的客人们所犯下的罪行轻重程度各不相同。我决定让罪恶程度轻的人先死,他们不用像心肠更狠毒的杀人犯一样遭受长时间的折磨。
安东尼·马斯顿和罗杰斯太太先死。他们俩一个死于一瞬间,另一个在睡梦中安静地死去。马斯顿缺乏责任感,是一个不讲道德的异教徒。罗杰斯太太参与了害死雇主的事,但我知道她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她丈夫的影响。
我没必要把这两个人死亡的来龙去脉描述一遍,因为警察很容易就可以查明死因。打着除黄蜂的幌子,任何业主都可以轻易买到氰化钾。我随身带了些氰化钾,趁着留声机宣布完对每个人的指控,所有人乱成一团的时候,轻而易举地把氰化钾放进了马斯顿几乎见底的酒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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