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2.但行好事(求一下月票哈)(1/2)
黄土公社的供销社规模挺大,是个一层的房子,但却是最近几年盖起来的砖瓦房,得有十多间屋子的样子。
它外面挂了个很大的牌子,写着‘供销合作社’的字样,中间有个大红五星。
供销社里商品远比天涯岛上门市部的商品多,里面空气里漂浮着一股奇异味道,很纷杂:
红糖白糖齁甜齁甜的,固本牌肥皂的味道是咸中带点臭,一毛烧和九零大曲的味道辛辣刺鼻。
他们进入门市部的时候有几个小孩正在门口张望,还有个削瘦矮小的汉子站在柜台前盯着售货员看。
售货员在一毛烧酒缸跟前打开盖子,用竹子做的酒提子去舀了一提酒倒入个蓝边瓷碗里。
汉子看见她倒酒急忙上去扶好,双手展开护住说:“慢点、慢点,别洒出来。”
童领导看见汉子打酒顿时勃然大怒,上去喊道:“老虫子,你是不是又偷家里的米来换酒喝了”
他又问打酒的服务员:“细花同志,我怎么跟你说的老虫子以后拿米过来换酒喝那是绝对不行的,不能给他换酒!”
服务员说道:“领导,我知道,您的指示我一直记在心里。这次老虫子不是拿米来换酒,他是带钱过来的,带了五毛钱。”
老虫子看见童领导来了,抱起酒碗咕咚咕咚便喝了下去。
喝完之后用舌头贪婪的一添嘴唇,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容:“舒坦。”
他又把酒碗递出去说:“细妹子,再来一碗。”
童领导上去摁着他肩膀问道:“老虫子,你家里哪来的钱你怎么还有钱过来喝酒了”
老虫子赔笑道:“领导你看你这话说的,你知道我的,我平生就好这一口,但从来不干坑蒙拐骗偷这些违法的事,嘿嘿,你、你先让开,让我再香一口。”
“香你娘的臭批!”童领导给他肩膀上怼了一下子,“你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吧你还在这里喝酒”
老虫子无奈的说:“我也不想喝,可、可我肚子里有酒虫子啊。我不喝酒,这酒虫子就闹我,哎呀,闹的我心慌、恶心、难受、出虚汗,它能闹死我!”
听到这话王忆摇摇头,说道:“酒精依赖。”
这个老虫子肯定是酗酒多年,以至于产生了酒精依赖症。
这是疾病,要治疗的,否则会很危险。
酒精肝是酒精依赖症的常见病情但并非第一死因,第一死因是意外。
喝醉后冻死的、撞死的、摔死的、落水死的,等等。
特别是东北地区,一旦出现酒精依赖很容易在冬季冻死街头。
童领导怒骂道:“你少胡扯,你就是馋酒!”
“我跟你说,你他娘最好想想你弟弟,他跟你是双胞胎兄弟,他就是跟你一样烂喝酒结果醉死了,我看你是想步入他后尘!”
老虫子挠挠头说道:“我弟弟是喝醉了乱溜达掉海里淹死的,我没事,待会我婆娘就过来找我了。”
“快快快,”他又对售货员说,“快给我再来一碗。”
王忆看着他那抓耳挠腮的急迫样,忍不住的摇头。
这是个酒鬼。
迟早要急性酒精中毒。
他是烂好人,不愿意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毁在自己面前,便上去劝说道:
“同志,你不是肚子里有酒虫子,你是患上了酒精依赖症!”
老虫子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你是谁你是大夫”
“他还真是大夫,不光是大夫,还是老师,天涯岛的王老师!”童领导没好气的说道。
老虫子显然知道他的名字,听后大吃一惊,说:“王老师来来来,快给王老师来一碗酒,我得敬他一杯!”
王忆当场表示服气。
他耐心的说道:“同志,你不能再这么喝酒了,再喝下去很可能会出现急性酒精中毒的问题!”
老虫子无奈的说道:“那我咋办我戒酒王老师,我跟你说,我不扒瞎,我戒酒来着,我弟弟淹死了,我也想戒酒来着。”
“你看。”
他抬起手给王忆看,左手只有三根手指了:“我也是认真戒酒呀,我还发誓,再喝酒就剁一根手指。”
“结果戒不掉呀,我是有决心的,我剁了两根手指,后来我婆娘害怕了,又让我喝酒……”
“她知道你继续发誓下去,能把脑袋都剁掉!”童领导满怀怨气的说道,“你们这两个兄弟啥都好,就是一辈子毁在了酒里。”
老虫子嬉皮笑脸的说道:“没事,童领导你放心,我有数……”
“你有个屁数。”童领导怒气冲冲的说,“也就是你爹临走前叮嘱过我们,让我们照顾你们两个兄弟,要不然你以为我们会这么关心你你爱死就死、爱活就活,关我们吊事!”
听他提及老爹,老虫子露出垂头丧气的样子,说:“我也想戒酒,我不是戒不成吗”
“我上次戒酒你看见了,我当时、我当时真差点不行了,对不对你可是看见了,我那不是演戏吧我当时那个心跳的,人可控制不了心跳对不对我不是演戏吧!”
童领导叹了口气。
王忆说道:“他这是酒精依赖症,是一种疾病,不能单纯去一下子戒断它,戒断反应确实不好办。”
“因为他长期酗酒,神经系统、消化系统、血液系统、心脏、肝脏等器官都有些问题了,有可能已经有大问题了,所以不能简单的去戒断,要有一个联合治疗过程。”
他这番话已经尽量简单明了的介绍了。
可是因为涉及专业知识,供销社里的人还是听不懂。
但童领导和老虫子却眼睛一亮。
有门!
老虫子急迫的问道:“我这是得病了叫酒精依赖症”
王忆点点头:“对。”
老虫子欣喜若狂:“我就说我不是馋酒,原来是得病了,原来有这么个毛病啊!”
他对售货员又说:“快点打酒呀,愣着干啥终于找到病因了,赶紧来一碗庆祝庆祝——不,庆祝酒哪有一碗的得来三碗!”
“你可拉倒吧。”童领导拦住他。
他们拉拉扯扯之间,有个头发乱蓬蓬、衣服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妇女急匆匆的走来,隔着老远就喊:“虫子、虫子,你是不是又在里面喝酒”
酒虫子急的顿足:“坏了,今天怎么来的真么快细妹你赶紧给我打酒,你说你愣着干什么你净耽误事了!”
售货员给他一个白眼。
你他么注意下身份,老娘售货员、服务员,你是谁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爹是干部,你可不是!
妇女快步进来,看见酒虫子一身酒气的倚在柜台上顿时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去给他腰上拧了一下子:
“你、你说你,不是,你是不是又偷了家里的米你又偷了米啊那六斤米是我大姐给咱腊月做腊八粥还有蒸年夜饭的,初四她们一家过来,那米是到时候蒸了给人家吃的!”
她又怒气冲冲的问售货员:“细妹呀,不是说好了以后他再……”
“他没拿米过来,他是拿了钱来的,拿了五毛钱。”售货员不耐的说道。
妇女愣住了,问:“你从哪里弄的钱”
她问完之后陡然打了个哆嗦:“五、五毛钱你你你,你这个,你说你,你你是不是,你是不偷了家里六斤米卖了,卖了五毛钱你卖了五毛钱!”
老虫子尴尬的说道:“没有,那不可能。一斤白米现在两毛钱,我都知道的,六斤米哪能卖五毛钱”
妇女急忙问:“对,那剩下的钱呢”
售货员先拿出四毛钱来放在柜台上。
她刚给老虫子打了二两酒,五毛烧的二两酒是一毛,老虫子给交了五毛,还剩下四毛。
妇女立马将四毛钱收了起来,她又问老虫子:“剩下那些钱呢”
老虫子低眉耷拉眼的指了指她的衣兜说:“你不是收起来了吗”
妇女生气的推搡他一把,怒吼道:“六斤白米卖了一元二角钱,你喝酒喝的就剩下四角钱”
“那可没有。”售货员赶紧说,“他就喝了一角钱的酒,他给我的就是五角钱。”
妇女怒视老虫子。
童领导也上去推了他一把,问道:“剩下的钱呢”
老虫子从兜里又掏出一角钱递给妇女。
妇女一把夺走,问道:“还有六角呢”
老虫子尴尬的说:“没、没了。”
妇女呆住了:“没了你干什么花掉了”
老虫子嗫嚅道:“我掉了,不小心掉了,不信你翻我口袋,真没了,没藏起来……”
妇女真上手去翻。
但几个口袋比他脸还要干净!
童领导虎着脸说道:“你娘的!老虫子,是不是你急着换钱喝酒,于是半价把粮食卖给人家了嗯是不是!”
老虫子低头不说话。
呼哧呼哧喘粗气。
妇女作为他老婆,自然了解他也明白了他这个样子的意思。
只见她呆了呆,忽然情绪崩溃一屁股坐在地上,挥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老天爷呀,爹呀娘呀,日子过不下去、过不下去了,啊啊,这日子怎么过呀怎么过!”
“我大姐看我家里日子过的苦,可怜,所以给我家送六斤大米,你说转过天来就让这个害人精、让这个害人精祸害了!”
“六斤大米六斤白米啊你说你就卖六毛钱,卖的还没有玉米面贵啊还没有玉米面贵啊,你说死的怎么是老二不是你呢你说你这个害人精怎么没有死呢……”
老虫子垂头丧气的蹲在地上。
童领导恨铁不成钢上去给他后背怼了一拳,骂道:“你他娘你真是气死个人!你真不争气啊!卖大米你半价往外卖!”
他是实实在在来了这一拳,把老虫子给怼了个趔趄,老虫子挪了挪脚步稳住,垂头丧气的说:
“我卖两毛一斤来着,人家不买,没人买,还有人举报我倒卖粮食。”
“我没办法,没有办法只好便宜着点卖,碰见个会杀价的……”
王忆摇摇头。
他看着地上那妇女形容枯槁的样子很可怜,上去将老虫子提溜起来往他手里偷偷塞了五毛钱低声说道:“藏鞋里去。”
这会天色黑下来了,供销社没开灯而是点燃了几根蜡烛,光线昏暗。
所以他动作虽大,可嚎啕大哭的妇女并没有注意到他这动作。
童领导注意到了。
王忆也给他使了个眼色,指了指老虫子塞进鞋里的五毛钱。
童领导立马反应过来,他虎着脸将老虫子推倒在妇女跟前说:“都说你个老虫子喝酒喝傻了,我看你挺精明的,你是不是还藏着钱想要以后买酒喝”
“春兰,扒拉他鞋子看看!我看他刚才蹲在地上一个劲的摸脚,现在又没有蚊子咬了脚,他摸脚干什么是不是里面藏了东西”
妇女听到这话抹了把眼睛,哽咽着上来将破烂鞋子给扒拉下来。
里面果然有五毛钱!
拿到这五毛钱,妇女顿时转悲为喜。
她精心的收起来又扒拉掉老虫子另外一只鞋子,看到空空荡荡有些失望。
不过又收回五毛钱这是大惊喜了,她便不再哭泣而是问老虫子:“还有一毛呢。”
老虫子垂头丧气的说:“被人给杀价啦!”
六斤大米被杀掉一毛钱,虽然挺舍不得,但怎么说也比半价卖大米好太多了。
春兰收起钱瞪了他一眼,骂道:“你整天就喝喝喝吧,有钱偷钱没钱偷粮食,你说你还是个人吗”
老虫子唉声叹气。
躲在门口油灯的光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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