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诚(1/2)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别人听来还没有什么,却叫当事的几个人怔愣在当场。
邵文忠与邵方自然不用说,一个是十一年来都没有正眼看过邵劲一眼的父亲,一个则是天天以欺负邵劲为乐的兄弟,但凡这样的,总是下意识地就将被忽视、被欺负的人看做没有,此刻突地听见那人做了完全出乎自己意料的事情,不得不呆在当场,只觉耳中幻听。
至于邵劲,其实他也是觉得自己幻听了的那一个。
对于他来讲,还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是‘根本不是’的事情。
自家事情自家知,他压根没有去写什么诗做什么文,怎么会突然有人叫到他的名字,如果不是有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人的话,那就一定是这里的主人搞错了。可是这时候也还有一点——
很快回过神来的邵劲忍不住心中的惊疑。
这首诗他看过!
就在刚才来的路上,在那个小女孩的房中!这应该是那个小女孩做的吧——湛国公府姓徐,怎么自家主人做的诗都会搞错,而偏偏还搞错到曾经进过那个房间的自己身上
事情太过奇怪,邵劲还没在自己乱糟糟的脑海里理出一个头绪,就见主位上的徐佩东叫了第二声:“谁是邵劲”
这声音才落下,一个穿蓝衫带小帽的小厮就一溜跑到他们的桌案面前,先对邵文忠行了个礼:“这位是怀恩伯吧”在得到邵文忠的点头肯定之后,又冲邵方笑道,“这位一定是怀恩伯家的嫡公子”
邵方也自无摇头的道理。
这时候还穿着主人衣服的就只剩下邵劲一个人了。
那小厮看着邵劲喜笑颜开:“这位一定是邵劲公子了!邵劲公子怎么不回答我家老爷正在叫邵劲公子呢!”说罢便伸手,引着邵劲往那徐佩东所在的前方走去。
这个小厮……就是刚刚拦着他不让他出去的那一个。
邵劲的目光落在小厮身上。
他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些头绪,但这头绪却又有些模糊不清。
现在应该怎么办他脑海里刚刚蹿出了这个念头,就听身旁的邵文忠说:“既然叫你,你就上去吧。”
这声音引得邵劲朝旁边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先落在邵方脸上。
邵方还忍得住,没有让恶意浮上面孔,只是将自己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与邵文忠说话。
邵劲耳力好,听见了那些句子:
“爹,弟弟什么时候会作诗了在家里从来没有见过他弄这些,娘亲好几次给他买的笔墨也是原封不动,还以为他是个不爱看笔墨的,想了几次要给弟弟找个会武的师傅来教,没想到弟弟其实有读书的天赋……”
邵劲的目光随之落在邵文忠脸上。
这个就和他没见过几次的中年男人也正看着他,在对方端方严肃的脸上,他看见有轻微的闪烁在对方的眼底掠过,这些闪烁带起的阴影让对方的眸色都变得又沉又黑。
这是在评估。
邵劲想。
一点都不信任的、挑剔的评估的眼神。
前面还不知道是什么。
但这里实在叫人恶心。
邵劲可以理解姜氏的虐待和邵方的排挤,但他实在理解不了邵文忠。
这个和别的女人生下了一个孩子的男人,根本就没有尽到任何一丁点父亲对于自己血脉的责任。
他从对方身上看见的,除了十年如一日的漠视之外,就只有现在这种基于自身利益上的评估。
“我就是邵劲,”邵劲冲着两次跑到自己眼前的小厮笑道,他应该是叫欢喜吧邵劲想到,“请带路。”
说完便和欢喜一起向前。
国公府在这里搭起的凉棚是个长方形的形状。中间空着差不多能并排跑四匹马的地方,这之间的地上倒没有再铺东西,只绿草如茵,间杂着红黄野花,一派天然意趣。
一路前行的过程中,邵劲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放在了周围与坐在主位上的徐佩东身上。
因着是自己把人叫上来的,徐佩东的注意力比较有放在邵劲身上,见人从那宴席中走出来,脸上便带了些笑意。但周围的人却不怎么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毕竟大家都是公侯世家,一个暂时只做了首好诗的少年并不需要过多关注。
行走的过程中,邵劲又听见了欢喜的声音。
这小厮笑着看向前方,嘴巴没有怎么动,声音竟然束成细细一束,很清楚地传进了邵劲耳朵里:“邵劲公子,待会我家老爷可能还会再靠公子作诗文做赋,也或许有些时论,后两个公子只要推说没有学到就好了,诗文的话,公子就以字丑为由,小的再帮公子写出来。”
欢喜说得清楚,却不想跟他一路往前的邵劲愕在当场:真的不是误会!那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带自己出来的那个小女孩,他从头到尾都只接触了对方,还就在对方的屋子里看见了这首诗,现在这些事情只可能是对方做的!他百思不得其解:“你家小姐为什么——”
邵劲的这一声虽然也有意识的压低了,但带路的欢喜还是吓了一跳,不由埋怨一声:“我的好公子,你怎么能大庭广众的叫我家五姑娘呢”
原来那小女孩排第五……邵劲正这样想着,还想问些事情,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他和欢喜,已经来到最上头的桌案,也就是徐佩东所在位置之前。
坐在主位上的徐佩东在邵劲看来是一个颇为儒雅的中年男人。
他倒没有和在座的有些人那样穿着高冠广袖,只是一身普通的道袍,腰上再悬一枚古玉,执着酒杯歪坐在位置上,和人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你就是邵劲吧刚才那首诗是你在平日做的还是现在临时想的”
“临时想的。”欢喜在邵劲背后细声说,“夙夜苦长短,妙手偶得之。1”
邵劲张了一下嘴,声音却没有从喉咙中发出来。
欢喜将自己的头埋得低低的,又说,“邵劲公子,快说话啊。你要是成了我家老爷的记名弟子,只要愿意,一日里留半日在国公府侍奉老爷也是寻常的事情。”
这小厮不会也看破怀恩伯家的情况了吧邵劲苦笑地想,这真是丢人都丢到别人家里去了。
不,应该也没有吧,只是那一会儿的功夫,这小厮再火眼金睛也不至于立刻就看破。也许还是那小女孩说的吧……她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他的目的,说破他要直接出去;那个时候是不是就猜到他直接跑出去是想要逃跑既然有这么灵巧的心思,怎么会找一本近在眼前的书没有找到也许……就是试探下他识不识字然后再引他看见了那张纸,最后又把他带到眼前来。
为什么一个刚见面的人要对他做出这许多煞费苦心的事情来
邵劲暂时想不通这一点。
但现在有一个绝好的机会。
只要他答应下来,说一声“是我作的”,他就马上能够光明正大的摆脱怀恩伯府——至少是摆脱一半——只要他说话。
邵劲清了清喉咙。
他在开口的时候有点紧张,连带着第一个音节都稍稍失真:“……这应该是一个误会。”
一句话说话,那些藏在心中的紧张忽然烟消云散了。
就跟一副加在肩膀上的沉重的担子终于被主人卸下那样,邵劲忽然之间只觉得轻松。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是想跑路摆脱怀恩伯府。
可不是自己的东西,还是不要拿着的好,免得到头来睡觉也不踏实。
他笑着重复了一遍:“这可能是误会,我没有写过,也不会写诗。”
一句话落,满座皆惊!
徐善然得到这个消息的时间并不迟,也就在邵劲刚刚说出口不到一小会的功夫,自然有人将消息传到了正和后院的女眷坐在一起的她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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