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集 此恨绵绵无绝期(上、下)(2/2)
侍从低声招呼泰武帝,泰武帝背着手团团打转,听到侍从的声音后回过头来:“怎么,御医如何说的”
侍从不敢做声,他喃喃数下后道:“陛下,何时用晚膳”
“别问了,我没胃口!”
泰武帝声音之大,连也自己都吓了一跳,但他没有因此平静下来,相反,他抓起几上的一个瓷瓶,用力摔在地上。清脆的瓷品破裂声后,侍从大气也不敢喘地退了下去。
过了片刻,一个衣着素淡的女子走了进来,将地上的碎片都清理出去。泰武帝看了她,脸色难得地缓了缓:“你来了。”
“陛下,死者已矣,还请节哀啊。”这女子是皇后,当泰武帝在东都处境艰难之时,她便与之成婚,泰武帝登基后立刻册封她为后,算是祸福与共了。皇后颇有见识,泰武帝对她也是且爱且敬,听说泰武帝大发雷霆,她便素衣来劝。
“死……闲之并未死!”
泰武帝顾不得是对着皇后,他愤怒地咆哮着:“闲之怎么会死!闲之怎么会死!闲之……”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有些呜咽起来,皇后悄悄向侍从宫女们摆了摆手,这些人悄然无声地退了下去。泰武帝再也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闲之是为我而死的,是我害了他呵!”
泰武帝确实是真心自责,推行新政是他的意思,但为了给持朝政的平衡,他有意无意将那些顽固大臣的怒火引向华闲之。而刺杀华闲之的御林军,是自己强行派去给他的,自己说是为了保护他,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是监视华闲之呵。
他活着的时候,自己认为这一切理所当然,但当华闲之遇刺死去,自己才猛然想到以他的性格,原本可以在自己登基之后就飘然而去的……
“陛下,华先生已经去了,现在要紧的事情,是替华先生报仇,是将华先生的事继续下去!”
皇后或许不明白泰武帝的真实想法,但是,她却说到了泰武帝的内心深处。泰武帝神色一凛,虽然华闲之遇刺消息一传到,自己立刻下旨调兵封城,但那个刺客自己还未亲自审问过。
还有,华闲之遇刺对于新党而言是一沉重打击,而对于那些保守派大臣来说则会欢欣鼓舞,这事情若不处理,华闲之的死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闲之,你就算死了,也让我最后利用一回吧……这一次,你是一了百了,我却要单独面对这一切了……”
泰武帝心中深深地感觉到悲伤,他比别人都要了解华闲之,虽然身为帝王,对出色的臣下难免会有所猜忌,但这猜忌已经随着华闲之的死亡而烟消云散了。他定了定神,皇后说的没错,但自己要做的远不止这些。
“派人盯着闲之的五个弟子,特别是崔远钟……让驿兵以八百里快件将轩辕望找回来。”泰武帝将精力转移到善后事宜上来,华闲之遇刺,对自己是沉重的打击,对于他的五个弟子也是沉重的打击,自己必须照顾好这些少年才是,否则也太对不起华闲之了。
“让程舒昂去审那个刺客,一定不要把他弄死了,我要口供,真实的口供。”
“传礼部尚书……我要为闲之进行国葬,葬地就是我的寝陵。”
将事情一一吩咐下去之后,泰武帝看着一直在旁侍立的皇后,皇后同样看着他。泰武帝勉强笑了一下:“我饿了,我这就要用膳。”
与此同时,在华闲之府邸,虽然院子里灯火通明,但华闲之的书房却漆黑一片。
崔远钟静静跪在一片黑暗之中,泪水无声无息地在他脸上流淌,透过朦胧的眼,他看着前方,那儿是华闲之的书桌,往日里华闲之总是坐在那儿,见他进来便会挂起从容的笑来。
但是,这样的笑容再也见不到了。崔远钟的世界象没了太阳一样失去了温暖,他简直就难以想象,没有了老师自己还能做什么。
以前自己常说,只要黄金之剑在手,自己就永远不会败。但是,自己的信心其实不是来自于黄金之剑,而是来源于老师,无论面对多强大的对手,只要想起老师那从容的笑来,自己便会充满力量……
这种力量,从此不再有了……
门口传来推门的声音,黑暗中一个人影慢慢闪了进来,那个人影结缓缓来到崔远钟身边,在他身边稍微停了一下,接着又移到屋子的角落里跪了下来。
崔远钟对此一无所知,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追忆之中,小时被老师收养,稍大跟随老师学剑,自己不爱读书,老师也没有强求……越是回忆,崔远钟心中的悲痛就越是难以遏制,泪水没有间断地涌出,但他却没有哭出声来。
比嚎淘大哭更为悲伤的,是无声的流泪,因为那每一滴泪水,都是从记忆中抽出的幸福。泪流尽了,幸福也完了。
在角落里的柳孤寒紧紧咬住唇,他怕自己也流出泪来,他只是用他一惯冷漠的眼睛看着华闲之的位置。他想起颐苑湖畔的那破屋子里,火光下华闲之如婴儿般的脸。当初自己一心想杀他,他却将自己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更有甚者,他甚至将自己从那黑暗中拉了出来。
或许,当初他不该救自己的,因为现在自己感觉到的,是比死亡还绝望的痛苦呵。
自己本以为这个世上还有一丝光亮,但现在自己明白了,那一线光亮不过是黑暗中跳跃的幻觉,在转瞬之后便又会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
老师,你是这个世上最愚蠢的人呵……
无声无息的黑暗中,柳孤寒咬破了自己的下唇,血渗了出来,他舔了舔自己的血,温温的咸咸的。潮水一般的悲痛突然间将他冲走:老师,我多希望我能替你流血啊!
在柳孤寒跪下没多久,门再次被推开,石铁山沉重的脚步声与阳春雪轻盈的脚步声同时响起。他们二人先在门口停了一会儿,似乎是适应屋子里的黑暗,然后才走了进来。
他们确实需要适应屋子里的黑暗,以前,他们进来的时候,这屋子里总有一个能带给他们光明与温暖的人。现在这个人已经不在了,他们都很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石铁山将拳头捏得咯吱咯吱作响,屋子里的气氛他是第一个承受不住的,从他口中已隐隐传来呜咽之声。接着是阳春雪,女孩儿一想到宠她纵她护她的老师从此天人永别,满腹柔肠便寸寸断裂。从今以后,谁还来护着她,在那个冰冷的孤寒哥哥犯傻的时候,谁还来点醒他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迷茫,这些迷茫与悲哀混在一起,终于变成一种无法控制的宣泻,当石铁山悲恸的哭声传出来时,其他三人也忍不住失声了。
正当四人哀哀欲绝之时,门再次被打开,两个人走了进来。四人没有理会,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哀之中。
“远钟……”
泰武帝来到崔远钟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崔远钟对此恍若无觉。泰武帝又拍了拍他的肩,他仍然没有反应。泰武帝微微叹了口气,当得到消息说华门弟子在书房痛哭时,他就知道事情有些麻烦了。
华闲之的众弟子,都因为自己的遭遇而在性格上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华闲之很努力地给他们普通人一般的正常生活,但很显然他只是在表面成功了。当失去他之后,这些弟子们性格中的缺陷便暴露出来,如果这种缺陷不能及时弥补,他们无论是在生活之上还是在剑技之上将会一蹶不振。
这绝对不是泰武帝想看到的,华闲之为他做得已经太多,现在他觉得该是自己为华闲之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可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连华闲之最亲信的大弟子崔远钟都陷入失魂落魄之中,怎么样才能让他们从这极度低落中走出来
泰武帝自然便想起了轩辕望,华闲之的五弟子里,轩辕望不是最突出的一个,与其他同门相比可谓缺乏个性。但正是因此,他在华门弟子中扮演着混合的角色,激发同门的斗志,让同门重新振作起来,此事非他莫属。
更重要的是,泰武帝几乎凭直觉就认为,华闲之遇刺对轩辕望也是一个重大打击,但他绝不会沉浸在绝望之中,相反,这个打击会让轩辕望成长得更快。泰武帝陛下对于自己用人一向很自信,当初能从市井中找到华闲之便是证明。
轩辕望,你怎么还不回来……
此刻的轩辕望,正在赶往京城的途中,他并不知道京城发生的变故,只不过是赶回去看华闲之与傅苦禅的斗剑,时间还有的是,所以他行程并不是很快。
回途中经过浮梁镇时,他还再次去拜访了丁垂云,丁垂云见他时隔一个多月便赶了回来,显然又惊又喜,一定要多留他几天。轩辕望推却不过,只得留下来,住了五天后才离开丁家。
“丁大叔虽然完全扔下了剑,但他的心还是一颗剑士的心啊。”
想起丁垂云听到华闲之将与傅苦禅斗剑时的兴奋,轩辕望忍不住再次说道。绯雨微笑着点头:“真是这样,不过,我看丁大叔不会让他儿子也学剑吧,那孩子对你的剑可喜欢了。”
轩辕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丁垂云或许不会鼓励儿子学剑,但至少也不会反对。
他们两人边说边走,轩辕望没有选择骑马或是乘车,而是用自己的双腿一步步前行。这种漫长的行走过程确实很累很苦,但轩辕望认为这是磨砺自己的一个好方法。
官道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他们二人倒不显得十分引人注目。偶尔也有些轻衣快马的骑士风一样的掠过,急促的马蹄声会将行人的注意吸引过去,每当这时,轩辕望也会昂首而望。
几次都是如此,让绯雨有些不解,她柔声问道:“阿望,你在看什么”
“我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轩辕望皱了皱眉,表情有些严肃,从昨夜开始,他的心就怦怦乱跳,今天走在路上时,更是觉得胸闷气喘,象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一样,让他觉得紧张。
“会有什么事情……”绯雨笑了一下,有些不以为然,就在这个时候,一匹快马从他们面前奔了过去,轩辕望又忍不住回头看,而那马上乘客也惊咦了一声。
马一声长嘶停了下来,马上乘客目光如炬,盯在轩辕望的腰间剑上,轩辕望同样盯着他。绯雨有些困惑地看着那人,那是一个年轻的术士,单论年纪大概比轩辕望还要小上一两岁。
年轻术士的目光在剑上盘旋良久,接着移到了绯雨身上,虽然有所准备,但他还是“咦”地呼了一声:“剑灵”
轩辕望脸色立刻变了,有关绯雨的身世他一直毫无线索,绯雨本人对前世的事情所记也不多,这个术士能一眼看出绯雨是剑灵,必定有他的线索。
“你……阁下尊姓大名”向那个年轻术士行了个礼,轩辕望扬声问道。
“贫道无尘……”术士在马上回了一礼:“阁下能让剑灵倾心相助,一定有不凡之处,阁下尊姓大名呢”
“我叫轩辕望……”
年轻术士的话让轩辕望有些不解,但他还是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听了他的名字那年轻术士脸色突然变了:“轩辕望”
轩辕望点点头,还不等他再说什么,那年轻术士突然从马上跃起,半空中剑华如瀑激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