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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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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敬嬷嬷不知该不该劝, 太后娘娘便如她自己所言,一辈子循规蹈矩, 一辈子不曾出格, 如今要做的事,却是最违背这世上伦理纲常的一件。

拆散人家的夫妻,为自个儿外孙铺路……单是这般想着, 敬嬷嬷都觉着周身寒栗。

“可是, 娘娘啊……”她是近侍,她若是也躲着不说话, 一味由着主子胡来, 那她又与那些明哲保身只知说吉祥话的人有何区别, “就算侯爷肯, 也要瞧人明夫人愿不愿啊。三番四次引进宫来, 然后撮合侯爷与人相见, 若明夫人是个烈性的,闹将起来,天家脸面, 侯爷的尊严, 可就全都搭进去了。”

惠文太后知道她说的是实情, 明氏聪慧, 一样的法子只能用两三回, 再多,人家也就不上当了。

惠文太后叹了声, 无力靠在枕上, “本宫自知, 这法子不能长久,对明氏那丫头, 也不公平。可本宫已经没多少时日可以慢慢去筹谋。本宫若是再卑鄙一点,可给那梁霄赐婚,随意择个人挂在宗室名下,命那梁霄尚主,他也只能照办不是”

“可本宫是要筠哥儿快活,不是想要他结怨呐。明氏在梁家越是不如意,接触了筠哥儿,兴许越觉出筠哥儿的好……若她实在不愿,那也只好罢了。”

敬嬷嬷听说如此,稍稍放下心来,在太后的角度看,自家外孙自是天上有地上无,哪个女人见了都要倾心,可……明氏出身在礼仪之家,幼承庭训,已嫁作人妇还会对外男有什么心思……此事多半是不成的,还是慢慢劝服太后收回成命吧。

五月初五是端阳节,往年在这时候,明筝就要加倍忙碌起来了,家里头要置备过节的吃食用具,要开始准备纳凉避暑的屋子给宅子里各房主子备用,各家往来的节礼,还要不时赴宴治宴串门走动。今年她在娘家过节,一切用不着她操心,林氏为了哄她高兴,还专门叫人备船,衬着傍晚风凉的时候,邀她去往湖上泛舟。

远山在两岸飞快滑过,天色是极浅淡的灰蓝。清凉的风拂起轻纱袖角,翩翩如飞。左近人影都屏退了,水面上倒映画船的影子,只闻船橹划过湖面荡起的水声,和船后明六姑娘明琬和小姊妹们的笑语。

年轻女孩子的快乐是那样简单,说个小小的笑话,就笑成了一团,没有长辈在旁拘束,也不必怕给人指责没仪范,她们打着闹着,偎在一处东倒西歪。

一只酒樽递过来,明筝抬眼看去,见是自家二弟明轸,这样的日子,明辙夫妇忙于应酬,自是不得空的,由明轸出面,全权负责看顾姑娘们的责任。他比明筝小两岁,去年才科考点了进士,如今任着翰林院七品笔帖式,一手字写的极好,连圣上瞧后也赞过。

他尚未成婚,早年已定了亲事,对方是江宁地方的望族小姐,婚仪走了一半,只差着亲迎。

明筝接过酒,放在鼻端嗅了嗅,转过头来,弯着眼睛笑道:“梅子酒你叫我喝,若是醉了,回去娘责骂我,你可得替我担着。”

年幼时他们姐弟总是这么玩闹,明轸寡言少语,出了事闯了祸没少替她担责。闻言他轻哼一声似笑非笑,瞧明筝连饮了两杯,他抿抿唇,想劝,不知为什么,却忍住了没有吭声。

明筝很少饮酒,不是不喜欢喝,是怕出丑,身为宗妇脸面就是她的命。

酒液香甜,凉沁沁滑过喉咙,形成清凉舒爽的一线。

醉人的湖风里,明筝听见身侧的年轻男人轻问,“三姐还回梁家么”

这个问题,自明筝离开梁家后,头一回有人提及。她侧过头来,含笑望着自家二弟,“你希望我回去么怕我管着你,不自在,所以盼着我走”

“不是。”他脸上泛了红,蹙眉道,“梁霄不是好东西,原先我就瞧不上,他欺负你,你还回去伺候他,我……”

见明筝双眼亮晶晶倒映着他自己的影子,勾唇笑着满面都是欣慰的表情,他蓦地一顿,扭过头避过她的视线,有些羞恼地道:“你这么瞧我做什么”

明筝扯扯他的袖子,被他避嫌般地挥开,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支颐伏在船栏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低道:“我们二弟长大了,知道疼姐姐了。”

明轸被她说得耳尖都红了,他不自在地挪开一点儿,以手为扇,扇着冒汗的额头。

听得明筝空落落的声音传过来,“转眼八年了,用足八年去了解一个人,从憧憬到欢喜到失望到心死,像是过完了一辈子。把我一身力气都用尽了。”

她闭上眼,少有地与人倾吐心声。

“我不是不怨的。也不是非常甘心。”

“我这么好,为什么不配被人好好相待呢”

“明轸,你说是不是……”

她没有哭,只是喉咙涩得难受,可明轸觉得,她定然在人后曾流过无数眼泪了。

他望着她单薄的肩背,很想凑近去抱一抱她,告诉她无论什么时候,她还有一家爱她疼她的人。

他朝她走去,走了半步就停下来。她仰头又饮了一盏梅子酒,然后站直身子笑着道:“我瞧瞧六妹他们去。”

她满脸欢喜,好像适才那个满身阴郁的人并不是她。

她飞快调整好心情,又变回坚不可摧的明筝。

可明轸心里疼得像被锯子拉过。

——梁霄,太可恨了。

端午一过,闵氏也病了。

两个孩子闹暑热,上吐下泻缠绵了好几日,她忙里忙外心力交瘁,本就战战兢兢生怕做不好,偏偏频频出错被老太太斥了好几回,这天一早就头晕脑胀地爬不起来,梁霁请了大夫来瞧,说是肝气郁结,暑燥攻心,建议静养些时日。

闵氏自己不敢去跟老太太告假,白着嘴唇跟族里最热心的七堂婶诉了回苦,七堂婶转身就去了寿宁堂,问梁老太太,“老二媳妇儿什么时候回来嫁了人的奶奶总在娘家住着算怎么回事霄哥儿身边就不用人伺候家里头诸般事也要有个拿主意的人,老大媳妇儿再能干,那房头也是个庶出的,跟各家人情往来推她出去,人家心里不嘀咕老三媳妇儿是个闷葫芦,老四媳妇儿一团孩子气,年纪太小,说话都没个分量,我瞧加紧快把明筝喊回来,再这么闹下去,整个京城都要看咱们笑话了。”

梁老太太如今最听不得明筝这两个字,她如何不知家里头这些个媳妇儿姑娘个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到了必要场合通通顶不上明筝。可梁芷萦劝着梁霄去接过一回了,明筝根本不肯回。丈夫的脸面都不肯给,难道要等她这个当长辈的去软下身段把她接回来

梁老太太想到这些事就头疼。过几日郑家还有个宴,要请明筝和梁芷薇去呢,明筝要是不回来,梁芷薇一个未婚姑娘也去不得,这事岂不就泡汤了

正为难着,外头报说二爷回来了。

姜嬷嬷蹙眉摇头道:“老太太瞧瞧去吧,又喝多了,谁也不准近前,奴婢叫翡翠送醒酒汤去,给二爷一挥手砸了碗踢出来。”

老太太悲声喊了声“祖宗哟”,等不及回复七堂婶的话,加紧带着人朝明净堂去了。

梁霄独个儿躺在帐子里,没有点灯。

这幔帐还是七日前明筝在时挂的那幅,枕畔有清幽苦冽的淡香。

失去孩子的痛苦,不被理解的委屈,仕途上的危机,种种杂杂,全都沉甸甸的压在他身上。

他本想求回明筝,她跟宫里说得上话,替他探探口风也是好的。连这个她都不愿。

夫妻做到这份上,也真是可笑极了。

胃里翻涌着,想吐,他翻身坐起来,跌跌撞撞奔去净房。

“来人,来人!都死了么”

翡翠靠门站着,刚被踢了两脚的地方还疼得紧,这会儿却不得不再次近前,端着温水给梁霄漱口,扶着他回到帐中。

正要转身,手被梁霄用力抓住,他半撑着身子坐起,眯眼问她,“明筝,你爱我么”

翡翠吓了一跳,忙用力想抽回手。梁霄攥着她手腕往回一带,翡翠整个人跌倒在枕上。

他捧着她的脸,醉醺醺地问:“明筝,我有什么配不上你,啊你有什么了不起女人,爷要多少有多少,想娶谁不能你连孩子都不能生,三年没回来了,你连碰都不给我碰,你装什么贞洁烈女,啊以前你不也挺喜欢的我不信……我不信你什么感觉都没有,我不信你就不想男人……”

他吻住翡翠的唇,非常非常用力的吻着,翡翠使劲儿推他,哭着道:“爷,奴婢不是二奶奶……”

在最难堪之际,梁老太太等人推门进来。

翡翠裹着被弄乱的衣裳,捂着脸从屋中奔出去。

“你这……”梁老太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姜嬷嬷在外厉声斥责着翡翠,“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小小年纪就勾主子,不要脸!”

梁老太太环顾这间冷冷清清的屋子,望着醉的没了意识的儿子,忍不住泪洒前襟。

她扶着门从内走出来,见翡翠满面泪痕跪在地上,头发被姜嬷嬷等人抓得乱了,她摆摆手,道:“别吵了,叫你们二爷清静清静。明儿,去绿罗院瞧瞧那个死了没,药用了好几千银子,养着她当大小姐不成明儿叫她来,好好劝劝二爷,劝不好,她也不必在家留着了,剃了发,送到家庙去,跟前头那个狐狸精作伴儿!”

姜嬷嬷躬身将她扶着,“老太太,那二奶奶那边儿”

梁老太太叹了声,“明儿备车,我跟老三家的一道去接。明氏要是再不识抬举,往后也不必家来!”

次日,梁老太太递帖子上门,却被明家不软不硬地退了回来。

知客的婆子言语有礼,含笑道:“三姑奶奶一早就给请入宫了,太后娘娘跟三姑奶奶要说体己话,少不得用时大半日,怕耽搁梁老太君的时辰,要不换个日子,您瞧再有什么时候方便”

老太太在屋子里砸了只茶盏。梁芷薇带人过来时,碎瓷就绽开在她足边。

梁芷薇唇角挂了抹冷笑,跨入屋中,笑道:“一大早娘发什么脾气我瞧适才明家的嬷嬷刚走,是二嫂要回来了”

梁老太太蹙眉道:“二嫂二嫂,你心里头就一个二嫂,连你娘老子都不必认了!”

梁芷薇笑道:“这是怎么了,还冲着我来了娘倒是拿个主意,到时候郑家的宴会,是谁跟我去大嫂病了不说,身份也不合适,总不能让我一个大姑娘自己去人家家里。”

梁老太太捂着疼得针扎似的脑袋,摆手道:“还早呢,你急些什么”忽然想到适才那婆子说,今儿明筝进宫,她忙道,“今儿倒有个去处,你去碰碰。你二嫂一早进了宫,说许是用过饭回来,你掐着时间去堵她,见着面也不必多说,只一味掉泪,她素来疼你,总不能连你也不管你叫她送你回来,先把她诓回家,我教你二哥在外候着,到时候直接把人扣住了,屋里关起门来说些软和话,还别扭个什么”

梁芷薇红脸啐道:“娘,您当着我浑说什么呢”

慈宁宫西暖阁,明筝手持美人锤,替太后轻柔捶着腿。惠文太后精神越发差,说了半晌话,没一会儿就露出疲累的样子,偏又不舍得她走,说喜欢身边有年轻人陪着。

明筝觉得自己现今的身份多少有些尴尬,她正躲在娘家,避着梁家人呢,当初入宫走动,给人送礼求引荐,说到底是为了梁芷薇和嘉远侯的婚事,可如今,她连梁少夫人这个身份都不大想要了,还替他们谋什么呢

殿中只留了两个小宫人,在外看着茶水。敬嬷嬷不知到哪儿去了,整个大殿静悄悄的,夏日午后的光线从窗纱照进来,令人昏昏欲睡。

太后大抵已经入眠,有半晌没吭声了,闭着眼睛歪靠在枕上,纵是保养得宜,还上了妆,也难免露出几分病气。

明筝隐约听说过太后的病情。消渴症,熬人得紧,不容易根除。这是一大难关,她希望太后娘娘能挺过去。毕竟对方明知她带着目的而来,却从来没有奚落为难过她,甚至百般抬举她,宠信她。

手腕有些酸了,她把美人锤换到左手,左手挂着两只青玉镯子,一动就发出碰撞的轻响。她索性把镯子脱了,用手帕包裹好放在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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