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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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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乾封十年八月, 皇帝驾崩于仁寿宫,享年二十岁。

帝英年早逝, 群臣痛哭不止。

临终帝宣崔奕觐见, 崔奕托病不朝,师徒二人自洪王徐淮之乱后,始终不曾再见, 帝含恨而终。

诸葛均带着皇帝遗诏来书房找崔奕时, 崔奕捏着那个瓷瓶,默然许久。

次日, 崔奕着一品官服上朝, 辅太子黎仁荟登基为帝, 尊江燕为皇太后。

三个月后, 灵康公主悲恸过度, 薨逝于梨花殿。

程云听到消息的时候, 差点从马上跌了下来,

“你说什么”他掉下马后,一把揪住了刘蔚的领口,

刘蔚嘴皮直抽道,

“就是赐婚给您的灵康公主, 她死了!”

程云心咯噔了一下, 心情顿时五味陈杂。

自从徐淮之变后, 他确实一直在琢磨着该如何把这门婚事退掉,却没想到灵康公主就这么死了。

在宫变之前, 灵康公主每月都要派人给他送衣物来, 都是她亲自给他绣的香囊衣裳腰封汗巾等等, 他也头一回体会到了被人挂记的滋味。

可自从宫变过后,灵康公主再也没寻过他, 也不曾带任何消息出来,却没想到,她就这么去了。

刘蔚看着程云呆滞般的脸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把一个包裹递给他,

“这是殿下临终托人带给您的。”

程云抱着那个包裹,失魂落魄回到了程府,程云大伯已调入京城入职,程夫人单独买下一座宅子,一家人全部搬了过去。

如今这宅子只剩他一人。

墙角的铜灯将整个书房照得透亮,他独自一人坐在桌案,伟岸的身影透着前所未有的孤寂。

他将那包裹放在桌案上,缓缓打开,里面是春夏秋冬四季的各色衣裳,总共有二十来件,一如当初程娇儿出嫁留给他的那般。

一瞬间,一股热浪席卷他全身,泪意涌上眼眶,程云咬着牙望着那些熟悉的针脚,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没了呢。

后知后觉的愧疚弥漫心头。

帝崩,民间三年不能嫁娶,不能娱乐。

若是有些百姓或世家正值婚嫁,未免误了年纪,便可先成婚,待国丧之后再行圆房。

崔朔便是在这等情况下,娶了两姨表妹王岫为妻,这期间程娇儿也给崔家几位适龄的姑娘定下婚事,非富即贵,诸如崔玉兰嫁的也是侯爵府邸,个个对程娇儿感恩戴德。

要说苦,唯独就苦了三房的两位小少爷。

无论是崔瑾瑜或崔蕴之,二人都不曾热热闹闹办过满月酒和生辰宴。

家丧国丧两重压在两兄弟头上,至今两兄弟也鲜少在人前露面。

三年后,国丧期满。九月十九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正值七少爷崔蕴之四岁生辰。

清晨,程娇儿便早早把两个儿子给拾掇起床,小七个子修长,眉目隽秀,一张不大不小的脸庞积聚了她与崔奕所有优点,集天地之灵华,小小年纪就已十分夺目。

他两岁多的时候,偶尔还能被人逗得笑一笑,如今到了四岁,一张面容完美如雕刻,却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小崔奕。

用瑾瑜的话来说,弟弟就是个面瘫。

程娇儿因此批评了瑾瑜很多次,叫他别这么欺负弟弟,瑾瑜却是不管,跟唱歌似的,你不要他说,他还非嚷的所有人都知道,程娇儿气得不行。

小七几乎不大搭理他。

哥哥每次欺负他,最后的结果都是被爹爹揍一顿。

程娇儿今日给小七穿了一件宝蓝色的长袍,绣的是如意莲花纹,纹线用的一些金线,衬得小家伙一张脸越发光华如玉。

小七站在铜镜边上,身高比程娇儿腰身还要高半个头,在同龄孩子算是高的。

程娇儿亲自用紫檀木梳帮他把头发束起,正要用一个青白小玉给他箍着,却听见一旁歪在圈椅上看书的崔奕开口道,

“用丝带吧,小孩子家的,别弄得那么花里胡哨。”

程娇儿朝他嗔了几眼,心想着这青白玉已经很低调了,不过崔奕既然开口了,程娇儿也就听他的,换了一条宝蓝色的丝带帮着他系好。

“小七,你瞧瞧,可漂亮啦!”程娇儿弯着腰掰着他小身板,让他瞧铜镜里的自己。

小七俊脸通红,微微垂下眸,低声道,

“娘,儿子是男儿,哪里用得着漂亮不漂亮的”

程娇儿闻言一愣,看向圈椅上的崔奕。

崔奕将手里的书放了下来,和颜悦色打趣儿子道,

“小七,你这话就错了,若是今后你想入朝为官,这为官是从身言书判四样来考核,这‘身’一项放在第一位,看的便是你的气度相貌,若是你长得难看了,朝廷可能不要你。”

小七听到这里,一脸纠结地望着崔奕,眸眼沉静清澈,俊眉蹙起,显然很是为难。

可没把程娇儿和崔奕逗得哈哈大笑。

刚刚跟着霍江打完拳回来,满头是汗的瑾瑜听到笑声,一阵旋风似的刮了进来,

“笑什么,笑什么!”

掀开珠帘,进来的是一个更壮实的少年,他穿着一身褐色短打衣裳,怀里揣着一个包袱,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他抬袖一把擦掉,满脸憨直望着程娇儿,笑起来见牙不见眼,

“娘,你把小七打扮得这么好看,是要去见姑娘吗”

崔奕听了这话,眉头立即沉了下来,

这小家伙越大,越满嘴胡话,不知道打哪学的,一点他的品格都没有。

“你胡说什么呢,今个儿是你弟弟的生辰,”目光落在他腋下夹着的包裹,仿佛飘着某种香味,“你怀里抱得是什么”

瑾瑜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忙把包裹往后一揣,眨巴眨巴眼眸,

“没什么....”支支吾吾的。

眼见崔奕要动怒,程娇儿这回倒是先拉下了脸,

“什么东西,还不快拿出来给你爹爹瞧!”

当年那次挨打,让程娇儿长了教训,一定要跟崔奕统一立场来教训孩子,否则孩子越惯越没行。

瑾瑜虽然一如既往调皮,却很少再闯祸,做起事来也略有章法。

瑾瑜见娘都开了口,只能慢吞吞把那包裹打开,小心翼翼道,

“是...是舅舅托人给我捎来的荷叶包鸡.....”边说小眼神边瞄着崔奕,

崔奕脸上的火果然就消了不少。

程娇儿闻言笑着道,“既然是舅舅送来的,便是正大光明的,怎么就藏着掖着了,以后凡事要跟爹爹娘亲主动禀报,明白了吗”

“儿子明白。”见崔奕神色缓和,他立即乖巧点头,

随后又拿着荷叶包鸡往小七跟前戳了戳,笑呵呵道,

“香吗要不要一起吃”

小七嫌弃地别开眼。

乌漆嘛黑的东西,看着就倒胃口。

程娇儿瞅着两个儿子不对付,也是无奈叹气。

两个小家伙的性子可谓天差地别。

刚出生时,瑾瑜像极了崔奕,现在却是越长越像她了。

小七呢,最先是像了她,如今跟崔奕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人人见了他都要赞一句,“有乃父之风”。

程娇儿不希望小七年纪这么小,就老气沉沉的,愣是拉着两个儿子在窗下的小几前坐了下来,

将那荷叶包鸡掰下一支鸡腿递给小七,

“小七,你尝一尝,若是不喜欢就不吃嘛,娘也觉得好好吃的哦。”

瑾瑜适时递了另一只鸡腿给程娇儿,还很得意朝小七瘪了瘪嘴。

程娇儿望着他满脸怜爱,“你自个儿吃,娘吃别的。”

瑾瑜什么好东西都是想着娘的,结果娘俩儿推搡起来。

这边小七坐在酸枝红木小凳上,默默扯一块肉放嘴里嚼了一下,将那只鸡腿递给程娇儿,平静道,

“娘,我是真的不喜欢吃。”

程娇儿这下无可奈何了,又深深看了一眼小儿子,摸了摸他的脑袋。

虽然没能生个女儿很遗憾,但是两个小崽子对她都是顶好的,今后肯定也是个孝顺的。

一家四口用完早膳,齐齐出了清晖园。

今日是崔府五年来第一次大办宴席,虽然事事都有下人操劳,可总该去露个面的。

崔奕牵着两个儿子到了外院,瑾瑜早就野马脱缰跑的一溜烟不见人影,小七从容安静步入崔奕书房看书。

自从学会认字后,小七每日雷打不动去崔奕书房学习,即便今日是他生辰,他也丝毫不落下。

崔奕对小儿子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后院这边,长房和二房几个媳妇和未嫁的姑娘都在帮衬着程娇儿,各人负责一项事务,井井有条的。

这三年来,程娇儿双手不沾阳春水,后宅事务一概不入她的耳,新帝登基后,崔奕依旧很少去朝堂,非大事他不出门,几乎都是陪着程娇儿,一心要把她身子给养好。

程娇儿恢复得很好,那个伤口几乎看不见痕迹,只阴天下雨会偶感隐痛,其他时候便没事。

崔奕在朝堂已然是泰山般的地位,人人都仰崔奕鼻息,再加之程云在军中是一手遮天。

程娇儿便是人人都恨不得跪下来膜拜的主儿。

大少夫人柳氏和二少夫人舒氏见她来了议事厅,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

“婶婶就别来忙活了,上前头坐着去,马上客人入府,该要来拜见您的。”

舒氏自从上次犯了错,被崔奕训了后,性子收敛了不少,“这花厅的客人就交给我,大嫂陪着婶婶去前头正厅,客人多,得大嫂去操持着。”

柳氏很满意舒氏这么说,便和和气气问程娇儿,

“婶婶,咱们就上前头去。”

“行。”

程娇儿今日穿着一件银红色的牡丹团花纹褙子,头上是一套点翠的掐丝镶嵌宝石头面,左手带着一支通体翠绿十分罕见的翡翠镯子,右手是一个八宝镂空福纹金镯,其他妆饰件件价值不菲,通身的气派光彩照人。

四少夫人王岫望着一堆丫头婆子簇拥着她远去,眼底隐隐闪过几分落寞和心酸。

崔朔在前不久正式升任大理寺少卿,成为崔家子弟官职最高的人。

她本该也是高兴的,可她怎么高兴不起来。

她已经过门两年多,虽说那国丧压着,不能圆房,可这话也就是听听而已,私下怎么着,也不会有人管。

崔朔到现在还没碰她。

王岫心里憋屈得慌,脑海里总是想起四年前的这一日,崔朔抱着程娇儿满脸担忧和深情的样子。

这些年她也暗暗打听着,确定自己丈夫心里的女人是这位三婶程娇儿。

可能怎么样呢,打碎牙齿往肚里吞。

她转身去了厨房,今日厨房的事都归她管,不能出了差错。

不多时,崔府人满为患,贺客如云,程娇儿端坐后院正厅主位,气定神闲与来访的夫人们交谈,三年过去,她气度越发从容雍贵,就是萧老夫人到了她跟前,都不敢摆长辈架子。

谁都知道崔奕与程云护她护得厉害,前年程娇儿去郊外拜佛,前内阁首辅张俊的长媳,张家大夫人带着女儿冲撞了程娇儿。

崔奕转背寻了个由头,将张俊的长子给罢黜,狠狠教训了一番。

满朝震惊,张俊也算崔奕半个老师,崔奕狠起来是太不要命了。

那一阵子人人自危,都在揣测崔奕是不是要成为第二个徐淮。

一日崔奕外出被礼部尚书家的儿子给撞了下马车,大家都替礼部尚书捏一把汗,礼部尚书更是亲自拧着儿子上门赔罪,不料崔奕只是笑一笑就揭过。

渐渐的,几桩事后,大家也就明了,崔奕并没有恃权傲物,一如既往礼贤下士。

可唯独程娇儿那里不成,谁都不能怠慢了他夫人。

这么一来,是没半个人敢在程娇儿面前嚼舌根,都恨不得把她捧成九天仙女。

程娇儿是极为不好意思的,她不是仗势欺人的主,官宦夫人跟她相处多了,都打心眼里喜欢她。

后院这边是其乐融融。

德全将今日客人送礼的册子递到崔奕跟前,崔奕瞅着那厚厚一叠便皱起了眉头,

“你也是跟了我多年的老人了,怎么不知道我的脾气小七是稚儿,今日办宴也不过是补他的满月宴周岁宴而已,他一个晚辈哪里能收别人的礼。”

现在满朝文武四海官商都挤破脑袋给他送礼。

“全部退回去。”最后他低喝了一句。

德全冷汗涔涔捧着册子出去了。

他一走,一旁的霍江挠了挠后脑勺道,

“您也别怪管家,他老人家一把年纪了,事儿那么多,您事先又没吩咐,他如何知道不能收礼这么大的事,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崔奕叹着气,自从诸葛均入朝后,家里的事就没人管了,也不能说没人管,是没有人能像诸葛均那般懂外务,德全是内务管家,外务还是缺了些眼界。

崔奕想起了被他发配川蜀的陈俊,按了按眉心,决断道,

“调陈俊回京。”

霍江神色大喜,连忙应声,就在他转头要出门的时候,迎面撞上诸葛均。

而诸葛均身后正跟着一个穿着黑白相间广袖宽衫的男子,不是陈俊又是谁

诸葛均见霍江一脸惊喜,笑着问道,

“国公爷呢。”

“在里面呢。”霍江与陈俊深深对望,竟是有几分动容。

都是跟着崔奕出生入死的人,情分不同寻常。

当初陈俊为了帮崔奕破局,自毁前途,令霍江很是敬佩。

诸葛均拉着陈俊,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高兴,“快来呀。”

陈俊却是局促着,大有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忐忑。

霍江却是一把将他往里面推。

诸葛均先一步绕过博古架到了书房,往身后指了指,

“国公爷,你瞧谁来了”

崔奕坐在案后抬眸,一眼看到陈俊目光艰涩又十分忐忑望着自己。

他扶着案,缓缓起身,动容地上下扫视陈俊,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陈俊眼眶一酸,跪了下来,“下官拜见国公爷。”

“快快请起!”崔奕绕过长案,亲自将陈俊给扶了起来,

“回来的好,我正需要你呢。”

陈俊闻言顿时大哭不止。

崔奕也很是感慨,没想到他一想起陈俊,陈俊就出现了。

可见是真的很有缘分。

陈俊的才华不在诸葛均之下,只是比诸葛均少了些豁达的气度,这些年的历练,想必陈俊可以青出于蓝。

诸葛均在一旁笑着道,

“你这一走啊,国公爷缺了一只臂膀,回来就好了。”

“不过你也别哭了,今日小少爷生辰,你哭着像什么话!”

陈俊慌忙擦干眼泪,红着眼眶,神色激动四下张望,最后瞅着诸葛均,

“小主子呢,我还没见过呢!”

恰在这时,一道宝蓝色的身影,长身玉立从书架后缓步走出,一双透亮的眼眸怔怔望着陈俊。

崔奕含笑朝他招手,

“来,蕴之,面前这位陈先生,可是当年嵩山书院的魁首,你来拜师。”

陈俊一听拜师两个字,顿时心惊肉跳,

“不可,国公爷,在下如何当得起....”

“我说你当得起,就当得起!”崔奕把他往椅子上一按,示意小七拜师。

小七二话不说上前,恭恭敬敬跪下,

“学生见过老师。”

他还不曾跪下,就被陈俊含泪给扶起,

“这如何使得”

诸葛均在一旁哈哈大笑,“你可是面子大呀,这一回来,国公爷给了你这样的待遇。”

陈俊喜不自禁,望着小七笑得合不拢嘴,他自然是希望辅佐两位小主子的。

陈俊回来,崔奕心里一颗石头重重落下,终于可以将另外一个烫手山芋给丢走了。

他在一旁背着手觑着诸葛均道,

“你好意思说,当初瑾瑜没给你拜师吗结果你把他带成什么样了”

诸葛均闻言老脸通红,“这不能赖我,我自问还能教好瑾瑜,可每次都是程大都督坏了我的好事,我正要督促瑾瑜背书,他偏偏半路下朝回来,把人给捞走,书没读几本,结果学了十八般武艺.....”

他话还没说完,外头传来一道朗笑,

“是谁在背后编排本督”

诸葛均嗖的一下噤了声。

程云扛着瑾瑜入了书房,目光在陈俊身上落了落,随后很不客气朝诸葛均开炮,

“我说诸葛尚书,本督哪儿得罪了你前几日有人给你塞小妾,还是本督帮你挡了,你还恩将仇报你自己宠溺瑾瑜,却让我背锅,不讲道理吧”

诸葛均谁都不怕,就怕了程云,当着崔奕,他也不能认输,指着瑾瑜手里一只翠鸟道,“瞧瞧,大都督一来,就给他带这玩意儿,小世子快六岁了,不能再不务正业......”

“什么叫不务正业这事本督每日都做,你的意思是本督每日不务正业.....”

两人在朝堂上便是日日都要吵,回来还是吵。

眼见两个人吵得不可开支,崔奕不耐烦敲了敲桌案,

“霍江,把他们两个人给我赶出去!”

“喂喂喂,崔奕你能耐啊,你赶大舅子走”程云指着他的鼻子骂。

诸葛均倒是麻溜闪出了门。

待满朝文武入府赴宴,看到的就是当今大理寺少卿崔朔在门口迎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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