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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黄河岸边刀剑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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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初融,春寒料峭。

大地苏醒,平畴无垠。

北国的春天,脚步虽然来得较迟,但是,时序进入三月.塞外寒流已过,偶而,掠来阵阵春风,已经带来暖洋洋的意味。

春风吹绿了原野,也拂开了一些早春的花草,点缀荒凉已久的尘封冰天雪地。

出了开封府城,原本是“无风三尺土,有雨一片泥”的野郊,而今,却是一望无尽的桃树,延绵足足有十余里,密密麻麻,一直到“司马山庄”。

这项很大的景观改变,已经快十年了。

十年,不算长,可也不是一个短的日子。

十年间,很难得的是江湖上平静无波,纵然有一些不关痛痒的“细节小事”,一枚“桃花令符”,都能够比干戈为玉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人在江猢,身个由己”,自古以来,武林中的门户之见、或黑白两道事理之争,在所难免。

可是,在每年三次的武林大会上,大都能“理性”的解决。

提到每年武林的三次大会,都与“桃花”有关。

第一次是“赏花大会”,会期是每年的三月十五,正是桃花盛开时节。

数不清的株株花树,万蕊吐艳,形成一片浅红,夹杂着疏落的嫩绿尖叶,煞是好看煞人。

更加上桃花林四周,沿着种上的一线垂杨,嫩芽浅黄,柔绿迎风,仿佛是一张奇大无比的粉红地毡,镶上嫩绿的花边,蔚为奇观,令人叹为观止,流连不去。

每年,不论门派、不分帮会,远在塞外边陲,或是西南的穷山恶水,较有分量的武林人士,不辞舟车劳顿,日夜兼程赶来赴这一年第一次的“赏花大会”。

司马山庄的主人,“桃花令主”常玉岚,在这一天,也偕同女主人蓝秀,亲自接待。

一连三天山珍海味,盛宴遍设于宽广十余里的桃花林荫深处,款待三山五岳的豪客,五湖四海的侠士。

第二次是“品桃大会”,会期是每年五月初五端阳佳节。

“品桃大会”虽然是选在端午节,但是没有习俗的应景龙舟大赛,旨在品尝桃花林特有的“灌蜜蟠桃”。

“灌蜜蟠桃”闻名天下,桃树是从“桃花林”移植来的,加上桃花老人陶林多年酿制“桃花露”的经验,再精心剪枝、修苒、除虫、施肥,一点一滴的培养,结出的果实,不但硕大如杯,而且人口即溶,毫无渣滓,甜如蜜糖,芳香细嫩,郁而不腻,不同于一般仙桃,令人大快朵颐。

其实,武林人士并不是专为贪吃“灌蜜蟠桃”而千里迢迢赶来参加“品桃大会”,最大的目标还是在“品桃”之后的“余兴”

表演。

明是“余兴”表演,暗含“武技竞赛”的意思。

因为“表演”是各门各派推出一人,当众表演“绝活”。

于是“各种绝活”,自然受“各帮各派”的瞩目,难怪参加“品桃大会”的人,总比“赏花大会”的人数多出许多。

第三个大会,是每年的九月九日。

九月初九,本来是登高的“重阳节”,然而,司马山庄这一天却搬出“只酿不卖”的“桃花露”,来大宴武林同道。

因此,武林中称它为“畅饮大会”。

除了能喝到形同“琼浆”的美酒之外,在大会上“桃花令主”常玉岚夫妇,还准备了一份厚礼,赠送给一年中武功进境最大、或是武林声誉最佳的人,算是鼓舞与表扬。

这里所谓的“厚礼”,并不是一般的金、银、珠、玉。乃是用金银所买不到的罕见之物。

例如犀利神器、武家图形迹近秘籍的宝物。

这三次大会,都是在司马山庄举行,十年如一日。

故而,司马山庄没有领袖武林之名,却有武林泰山北斗之宝。

在一十三省黑白两道之中,不但常玉岚三个字叫得当当响,连蓝秀的名头,也是等量齐观。

若提起司马山庄或“桃花令符”,莫不敬畏几分。

常玉岚夫妇应该够风光、够快乐了。

然而,常玉岚并不快乐。

十年整,三十次武林大会,常玉岚在会后都会愁锁眉头,在席终人散之后,禁不住喟然一声长叹!

因为十年来他每次大会之后,都期盼一个人能出现,可是都落空了。

这个人是谁

“黑衣无情刀”纪无情。

常玉岚与纪无情的交往非泛泛,一则常、纪两姓同为武林世家“南剑北刀”,曾誉满江湖不可分开。

二则常玉岚与纪无情是“惺惺相惜”,两人曾有三日三夜不分轩轾的琢磨武技,怎能等闲视之。

三则两人连袂江湖,遨游山水,情同手足。

最重要的是常玉岚与蓝秀结合,对于纪无情或多或少有“夺爱”之感,难在这等“感情交关”之事,没有任何能够“补偿”。

所以,重情尚义的常玉岚,十年来期盼着纪无情的心情,一直无法撇开。

而今,又是第十一年的开始。

桃花,眼看又要盛开了。

司马山庄上上下下都在为“赏花大会”而忙碌。

纪无情的影子,怎能不在常玉岚的心头萦绕呢

他把这份“无人可诉”的心事,寄托在今年的“赏花大会”上。

为了怕“刺激”蓝秀,常玉岚嘴里绝口不提,私下里,却吩咐庄丁打扫好一间精舍,准备特别招待纪无情,好让他在司马山庄多盘桓一阵子,免得去寻客舍旅店的困难。

只因,每年“赏花大会”,各地来的武林同道数以千计,开封府城虽然六街三市商贾云集,而陡然之间增加数千行旅,住的问题,也够头疼。

这种情形,做生意的人经过十年的经验,已经相沿成习,每年三月初,早已加以整顿房舍,粉刷门面,准备发一笔小财。

怪事终于发生了。

已经是三月初五,离“赏花大会”只有十天了。

“司马山庄”借大的桃花林,已经一片嫣红,蜂、蝶纷飞,阵阵的桃花香息,早已随风飘送整个开封府城。

可是,年年旅舍客拥的现象,并没有出现,甚至,整旧如新的将十家客栈,比平时的客人还要少几成,显得格外冷清。

往年,“锦华居”酒楼,二月底早已座无虚席。

因为,“锦华居”是开封府首届一指的大酒楼,前面是一排七间的酒座,后进五重院是客房。

富商巨贾不到开封府则已,凡是到开封的,均以居停“锦华居”为荣,所以,不管其他旅邸如何,“锦华居”都提前客满。

为了抢“赏花大会”的生意,每年二月底起,“锦华居”的老板,会推却任何预约的婚丧喜庆,留下客房大厅给江湖人士,因为那些江湖豪客出手阔绰、气派十足,用银子像用水一般,有重利可图。

现在——

“锦华居”从老板到伙计,瞪了眼了。

偌大的大厅,只有一副座头上坐着一个客人,好怪的一个客人。

一身黑得深沉的宽大袍子,宽大的显得有些儿过分,说是穿在身上,倒不如说胡乱的披在身上。

一头乱蓬蓬的乌黑头发,前面由额头垂到鼻尖,连眼睛全给掩遮住了,其余的散披在肩头,最怪的是他由鬓角起的络腮胡子,像一大丛黑呼呼的茅草,整个脸看不出五官来,勉强,从乱发的缝隙中可以发现两道冷漠如电的寒芒。

那是教人一见心头会发毛的眼神。

连店小二也吓得躲的远远的。

那黑袍汉子也只顾闷着头啃着白面馒头,放着面前的筷子不用,抓起大盘的牛肉,胡乱向一堆乱胡子里塞,嚼得“喳喳”直响。

日正当中。

一阵蹄声乱响。

接着笑语声喧。

六个粗壮犷野的黄衣大汉,众星拱月似的,蜂拥着一个少妇跨进了店门。

那少妇一身鹅黄劲装,外罩一领赤红斗篷,约莫三十上下年纪,粉面桃腮,姿容尚称不俗。

只是,一双星目之中,闪烁着阴沉,两道黛眉上扬,隐含几分杀机。

她大刺刺地跨进店来,不理会店小二的招呼,迳向正中一副座头上正位坐下。

六个彪形大汉,并不像平常人一样一步步走来,但见他们不约而同的,由店门外拧腰幌肩。

唰——

衣袂带动劲风,快如鹰隼般,掠过三丈余的两副座头,然后分为两翼,每边三人,轻飘飘的分踞在那黄衣少妇左右,与少妇坐了一个“品”字形。

“哼!”

一声短促的冷哼,在空阔的大厅内格外刺耳。

六个黄衣大汉,不由倏然从坐位上弓腰站了起来,四下搜巡,十二道目光精碌碌的,一齐落在那个黑衣蓬头汉子身上。

每个人的右手,也按在腰际的弯刀柄上,只是没有抽刀出鞘而已。

黄衣少妇双目略一扫视。

六个彪形大汉忙不迭的低下头来,垂手肃立,分明是对黄衣少妇恭敬备至,畏惧十分。

那少妇微微一笑。

不料——

“哼!”

又是一声冷峻异常的声音。

这一次可听得个清楚,这声表示“不屑”而又十二万分的“轻视”之声,正是从那黑衣蓬面汉子口中发出,半点不假。

有了先前一次经验,六个彪形大汉并未有何举动,可是,六人十二只眼,都瞧着黄衣少妇。

这六个彪形大汉,看样子似乎很是不耐,只不过惮于黄衣少妇不敢发作而已。

黄衣少妇嘴角上翘,也已有怫然不悦之色,施施而起,离座走向黑衣蓬面汉子,粉面微带愠意,脚下却步步沉稳。

黑衣蓬头汉子仿如不觉。只顾斟满自己面前杯子,缓缓的端了起来。

黄衣少妇轻启朱唇,半嗔半笑道:“朋友,阁下连番冷笑,其意何在”

虽然,黄衣少妇已到了黑衣蓬面汉子身前五尺之处,说话的声音又不算低。

但是,黑衣蓬面汉子像是既聋又哑,没事人一般,只是一仰脖子喝乾了杯中酒,顺手拈起一大块酱牛肉,吃得津津有味。

黄衣少妇的双眼神色一沉,娇声叱道:“阁下是又聋又哑吗”

“他xx的!”六个彪形大汉之一的弹身而起,一个箭步冲到黑衣汉子桌子对面。

他用蒲扇大的巴拿重重的向桌上猛力一拍,吼道:“咱们堡主问你话,你敢不答应!你是寿星老吊头,活得不耐烦是吗”

“哼!”

又是一声冷哼,短促的冷哼。

黑衣蓬头汉子只咧咧泛黄的双唇,乱蓬蓬的胡须缝里,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只是那么一闪,又啃起手中的半个馒头来。

这个怒吼吼的黄衣大汉真的恼了。

同时,另外五个黄衣大汉,也早已冲了过来,把那黑衣汉子围在核心,其中一个黄衣大汉还顺手向胁下一拉!

“呛!”

二尺五寸带钩的弯刀出鞘,二寸来宽的刀身太薄,颤巍巍的抖动不已,可见他出刀之快,膂力之猛。

弯刀出鞘,口中也厉声喝道:“站起来,快回堡主的话!”

站起来了!

黑衣蓬头汉子果真站起来了。

忽然,像一团平地而起的黑旋风,一团黑影之中,有一缕冰似的寒芒,一掠而过,一现而没。

“啊——”

“哎呀——”

两声惨厉的尖嚎,两个石柱般的黄影,“卟通!”倒在当地,血花四溅,两条活鲜的手臂,挥出三天丈之外。

只见两个黄衣大汉,像杀猪般嗥叫,在地上带起血腥打滚。

快,太快了!

没人看出这黑衣蓬头汉子是如何出手的,而连他的人也随之看不见了。

黄衣少妇粉面苍白,惊慌失色,忙不迭扭转身来。

她身后插腰而立的,不是那个黑衣蓬头汉子还有谁

黄衣少妇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因为,假若黑衣蓬头汉子存心置她于死地,此刻,他早已向阎罗王报到了,怎能不出了一身冷汗呢

她急切间暴退三步,探手抽剑,作势设定子午,娇声叱道:“阁下何人出手如此狠毒,心狠手辣,伤我属下,须知血债血还!”

黑衣蓬头汉子,依然故我,只是冷冷一哼!

黄衣少妇益发不耐,长剑一领“长虹贯日”,剑走中宫,直取黑衣蓬头汉子迎面五大要穴,怒极出手,凌厉无俦。

黑衣蓬头汉子吸腹后撤,并不还手,险险的闪过剑锋,一手戟指着黄衣少妇,冷冷的道:“江上碧!”

三字冷漠平淡,话落人也弹身而起,衣袂不振,纹风不惊,穿向店外。

“要走”黄衣少妇飘身追出。

正当午饭时候,街道上只有几个闲人在赶路,那有那黑衣蓬头汉子的人影。

“这是谁”黄衣少妇失神的喃喃自语。

转身对那身后肃立垂头丧气的四个黄衣大汉沉声喝道:“丢人现眼,狂人堡出师不利,也算给你们一点教训!”

黄衣汉子之一的低声道:“堡主,咱们不能就这么栽了!”

黄衣少妇道:“依你之见”

“咱们追追呀!”

“追”黄衣少妇冷冷的道:“追上了又如何”

“这……”

“多送两个是不是”黄衣少妇没好气的道:“就在这儿住下,先替他两人止血疗伤!”

“是!”

“我们的计划不变!”黄衣少妇口中说着,又喟然一叹,用极为细微,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道:“这是谁呢”

残月一钩,雾重星稀。

夜凉如水,鱼更三跃。

繁花满树的桃花林,一望无际。

就在那花树梢头,一个硕大的黑影,起落之间,已到了林荫中途。

好快的身法,好俊的功夫。

不像是人,简直似一头大鹏,一只大鲲掠风而过,三几个纵跃,已到了司马山庄五丈左右的林边,落在一棵垂杨树上,纹风不起,柔嫩的柳条连弯也没弯一下,“乳燕归巢”姿态妙极!

轻身功夫,真的达炉火纯青。

“好!”

一声清越的叫好之声,随着那黑影落定同时而起。

白影一线,飘忽而起。

常玉岚如同一只仙鹤,人已站立在离黑影不远的另一株垂杨之上,做了个迎客的姿势,拱手带笑道:“何方好友夤夜遇访常玉岚迎迓来迟,尚请海涵!”

“哼!”那黑影冷冷一哼,并不回答,一双寒芒四射的眼神,不住的四下打量。

“朋友……”常玉岚微笑依旧道:“司马山庄从不设防,阁下但请放心,除你我之外,找不出第三人!”

“哼!”

那黑衣人仿佛有“冷哼”的习惯,回答的也只是一声冷哼。

常玉岚微笑依然,淡淡的道:“阁下既来敝庄,必有所为,何不进庄一叙,容常某稍尽地主之谊——”

那黑影一言不发,但见他一矮身,原来式子不变,“飘絮随风”人已腾空而起。

“阁下为何来去匆匆”

常玉岚话音未落,人也一冲而起。

谁料,那黑影更快,像一阵风,掠过树梢,直向桃林外扑去。

常玉岚那里肯舍,如影随形,衔尾急追,口中叫道:“阁下纵不说出来意,何妨留下人名”

回答的又是一声冷哼。

一前一后,一黑一白,黑影如星飞丸泻,白影如追风赶月,就在平畴无垠的夜空兔起鹘落,掠空而过。

盏茶时分。

眼前已到黄河古渡。

滚滚浊流,来自“天上”的黄河,整日皆奔腾澎湃,发出雷鸣般怒吼。

夜风,凄厉的刮起河岸的泥土,狂拂而过,落时沙沙作响。

沿着河堤,颓倾残破的河堤,那黑影“飞”得更加快速。

常玉岚一面穷追不舍,一面心想:“——此人看来对司马山庄并无歹意,为何引我出庄是要试一试我的轻身功夫”

十年来,常玉岚没有踏出司马山庄一步,除了享受闺房画眉之乐,也潜心于武功的修为,苦练“风雷秘籍”。

然而,十年只是埋首苦练,从来没有与人对招过手,究竟进境如何,连常玉岚自己也不清楚。

而今,黑衣人引起他的豪情,试着凝聚真气,但觉通体真气运行无阻,四肢百骸毫无着力阻碍之感,一股内力可以随心所欲。

他当然知道,这是内功修为向前大大的迈进了一步,要赶上前面的黑衣人,谅来不难只需眨眼工夫,自己就能抢在黑衣人的前面,把他拦挡下来。

然而——

常玉岚没有。

他找不出黑衣人引自己远离司马山庄的理由,除非是在预定的地方有埋伏。

但是,常玉岚是艺高人胆大,他正要看看“埋伏”的真相如何。

还有多一个想法。

常玉岚料着黑衣汉子也许是一个“钓饵”,受人唆使来引诱自己远离司马山庄。

若是要找到“唆使”的幕后主人,也不能不随着黑衣汉子看个水落石出。

他有了这两个假设,因此,三不远四不近的尾追着黑衣汉子,意存一举看穿他的底细。

但出乎常玉岚的意料。

黑衣汉子沿着颓废的河堤一味狂奔,眼看到了黄河古渡口的一片旷地之上,突然收势立桩停了下来,耸立场子正中,双目精光闪闪,盯住常玉岚。

常玉岚也飘身落实地面,哈哈一笑道:“在下有意待客,阁下无意小住,引常某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谁知——

黑衣汉子冷哼一声道:“哼!亮你的断肠剑!”

声如闷雷,略带嘶哑。

常玉岚竭力思索,也想不起来这口音是在何处听过,说它从来没听过,也不尽然。

练武功的人,耳目之聪明,超于常人,尤其像常玉岚这等已有极高修为的练家子,当然更加反应灵活。

然而,挖空心思,也想不起来,这个“似曾相识”,而又“十分陌生”的声音。

常玉岚凝伸倾听,四野静悄悄地,断定没有他先前预料的“埋伏”,游目用眼角八方扫瞄,也找不出何处有岔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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