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青龙斗万里船帮(1/2)
夕阳西坠,彩霞满天,黄昏从不感惮烦地又来到了人间。
这时,周东豪由内厅走了出来,说:“师父,晚膳已经准备定当了。”
“噢!”黄九公首先站了起来说:“各位请。”
谈话就此中止了、打住了,也算结束了。
饭后,麦无铭心中有事,他思之再三,有的事必须要交待一下,有的事,则暂时还不能明说,是以,就踱向了沈如烟姊妹共住的房间而去。
在私底下,他们夫妻档、嫂叔间也款款地谈了不少的话,这当然是能交待的事喽。
最后,麦无铭摸出了两件东西递给了沈如娴,那是一块玉佩和一个古钱。
沈如娴十分喜悦的接了过来,分别地交与沈如婉相互观玩,旋即又十分慎重地把它们收进了怀中。
能当面交待的事既然已经交待完了,麦无铭遂起身辞了出来,如今,尚剩下那件不能交待的事。
但那件事也非得有个交待不可,只是该用什么方式该是如何转达他煞费思量了。
沈如婉眼见丈夫又转身走了,她虽有柔情万筋,她虽有衷曲无数,但是,身处客地,又能奈我何呢这夜,夜幕尚未布下,月亮就已经高高地挂在天空中了。
这种夜晚,当不宜夜行人出没活动的日子,但是,偏偏的,黄石山庄在这夜却出现了一个夜行人。
黄山派虽然在武林中算不了什么名门大派,但是,黄九公的声名不弱,丁怀德和姜致远也不是泛泛之辈;何况,如今黄石山庄风云际会,在内还耽有麦无铭、沈逸裕以及“黑白双娇”那一班人呢!如此看来,那个夜行人也太过大胆,太过狂妄了。
可是,看地的身形,轻得像一股烟,看他的步法,快得像一阵风,功能之高,世所罕见,难怪他目中无人了。
只见他飘落一间屋舍之前,只见他潜向一个窗户之旁。略一静止,略一观望,而黄石山庄这多名家,这多高手竟然会无人警觉,无人拦击,宁属怪事,真是不可思议。
那沈家庄在江湖上号称方鼎四足之一的名望是浪得而来那麦无铭的禅内神功艺传“南僧”孤木之说也是沽名而钓誉的了!夜行人见山庄内一无动静,他就举手在窗林隙键之间塞进了一张纸片,然后,“一鹤冲天”、“天龙腾空”直前谷外掠去,未几、就无影无踪了。
只是投书示警或者约期决斗如此看来,那个夜行人还是心有所惧,未敢公然地就地闹事了。
第二天,曙光微熹,鱼肚泛白,鸡刚啼,雀初噪,沈如娴就起床饰衣了,当她欲去梳洗的时候,忽见窗户边的桌子上有一张信笺平放在那里。
目一凝,心一惊,她霍地跃了过去,一把抓了起来,推开窗户,逼上功力、见上面是这样的写着:“如婉贤妻妆次,甫自相叙,又得诀别,此非你所愿,也非余之愿也。愚夫因为解救两个无知孩童或可能牵涉到其他乡民而开罪了恶人,彼既约期于我,为了声誉,为了信义,又不得不如期以赴,卿当谅我。
“以更夫之观察,幽冥教近期内该不会蠢动或来冒犯,万一不然,有四叔他们同在一起,谅也不致有失。
“黄庄主为人豁达好客,且又与大哥师门渊源甚深,你们就暂且留住些日,待我返回可也。余此去,多则半月,少则旬日,前途或有凶险,但自思尚可应付,卿个必挂念。
“情非得已,千祈原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嗣后我俩当长相厮守、永个分离。
万以要听四叔的话,要听大姊的话,多克制、多忍耐,免我有所牵挂。
“最后,请代表我向四叔、黄庄主众人前,告予不辞之罪,返回时当自负荆。
临行匆匆,即颂淑祺愚夫无铭留笔麦无铭少年老成,为人谨慎,有条不紊、面面俱至,全都算计好了。
“二妹,你快起来!”
“什么事呀!”
沈如婉自小娇纵惯了,凡事依赖,凡事任性,是以只随口地反问了一句,依旧紧闭眼睛在拼凑着她的好梦。
“有人留下了一封信。”
“是谁呢”
“无铭。”
一听是麦无铭留下了信,沈如婉顿时一头拗了起来。
“他留情下什么”“你自己看罢!”
沈如婉陡地滚下了眠床,一把抢过了信笺,凝目一看,说:“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找不相信……”
她死一般地冲出了自己的房间,又死一般地撞进了麦无铭的卧室,果然,人去屋空,麦无铭失踪了。
这么说,那昨夜出现在庄内的夜行人,也就是麦无铭了。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乃是中华亘古以为的谚语,尤其是练功的人,更尤其是住在山坳里的人,他们起得最早,君不见有“闻鸡起舞”的故事吗沈如婉那有异的脚步声,那有异的开门声,已惊动了屋子里所有的人,黄九公首先由内间走了出来。
“二姑娘,你早呀!”
沈如婉毕竟是出身大家,她虽然是满心焦急,一脸惶然,但礼仪焉敢有失,立即裣衽一礼说:“黄庄主早。”
“怎么麦少侠不在房间内”
沈如婉幽怨地,也沮丧地说:“是的。”
这时,其他的人也陆续地走了过来,他们露出好奇的眼光,怀着不解的心情,静观着、静听着黄九公和沈如婉的对话。
黄九公困惑地说:“他到哪里去”
“不知道。”沈如婉双目朝大家看了一眼道:“你们可有人看见,可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无人应声,无人答话,这就表示无人知道。
沈逸裕踏上一步说:“婉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四叔……”沈如婉珠泪突眶而出了,纷坠于地了,她悲声地说:“无铭他留书出走了……”
沈逸裕听了不由一怔说:“留书呢”
“在这里。”
沈如娴迈步递了过来,然后一把揽住了她二妹的身子。
沈逸裕略一浏览,就转给了黄九公,黄九公道:“走,我们先去客堂,到客堂里再慢慢地商讨对策。”
客厅里,大家无言地落了座,留书分别地传阅了过去,最后,沈如娴说:“凤姊,近期内你们几位和无铭相处在一起,但不知可曾遭遇到什么异常的事”
姚凤婷略作思维,然后又抬眼看了甄宗威父女,但他们父女却是一脸肃穆,一脸无助,姚凤婷只有螓首轻摇,心怀愧疚地说道:“除去了幽冥教的人,还是幽冥教的人,其他的,我们从未遇到过,而且也未所铭弟谈起别的事和物。”
忽然,沈如婉挣出了沈如娴的胸怀,她泪眼婆娑地说:“那他一定去了幽冥教!”
“不会的。”姚风婷委婉地道:“我们曾经专程地、刻意地去天都峰找过两次,却都没有结果。”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一个人又乘夜找了去。”
沈逸裕审慎地分析着,他说:“姚姑娘说得不错,那是不可能的,幽冥教的事,无铭在留书中交待得十分清楚,而且,幽冥教近在咫尺,他又何必说要去十天半月呢”
“那会是谁约他呢石家庄,九华山还是万里船帮必定是幽冥教,幽冥教约他去一个凶险的地方,我们一定要帮他去。”
“到哪里去帮呢”
沈如婉怔了一怔道:“四处找呀!”
“天下之大,从何找起……”
沈如婉吭声地说:“那我们总不能撒手不管呀!”
沈如娴开口了,也缓下声调说:“二妹,你可信得过无铭的功力”
沈如婉脱口道:“当然信得过喽!”
“那就是了,无铭所以不作明言,就是怕我们找他去,无铭既然不邀我们去,也必有他的理由和顾忌。”
“那我们……”
“姊的意思,何妨就顺着无铭的意愿,静等他返来。”
沈逸裕为稳定,也为安慰沈如婉激荡的心情,他加强语气地说:“婉儿,如娴的话说得很对,四叔也信得过无铭的功力和机智,纵有凶险,履险如夷;或有崎岖,终化坦途,你就安心地等待他返来吧!”
“谢谢四叔,也谢谢各位。”
沈如婉吐出了一口气,她无可奈何,幽幽地说着。
这天,麦小云来到了水定河下游的一个渡头,他见往来过渡的行旅不少,遂伫立在岸边,并且踱起了方步,等待着下一班航次的到来。
忽然,有一个头戴粗篾斗笠,身穿铁灰长衫,腰缠土黄布带,脚套六耳草鞋;及袖上捋,裤管高卷,手湿水,足沾泥,看将起来,十足是靠水生活的汉子。
这个汉子的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生得黝黝黑黑,生得粗粗壮壮,浑身是劲,浑身是力。
他走到麦小云的身前,嘴巴一裂,脸颊一展,露出了两排参差不齐,黄白斑剥的牙齿,那是笑。
然后,反手攫下头上的斗笠,躬躬身子笑笑说:“这位公子,您要过河”
“是的。”
“那小的有一艘舢板泊在那久……”中年汉子头一转,手一指,然后继续地说:“可以送公子渡过对岸。”
“喔!多少钱呢”
以前,凡是吃喝花用,麦小云是从不问价钱,但是,如今不同了,因为他阮囊羞涩,腰存不多了。
“二十文钱。”
那个汉子伸出了两个手指头,软下声音,挺着笑脸的说着。
“唔……”麦小云抬头看看,他见固定的渡船已经驶到了岸边,正在钩桩,正在系缆,因此怀着歉意地说:“对不起,不用了。”
“那公子就给十五文好了……”中年汉子脸色一优,急切地说:“小的上有老母,中有弱妻,下有稚子,一家五口全靠我摆渡几个散客过日子,行行好,上天保佑公子长命百岁,福寿绵延……”
这阿谀之词是真心祝祷是职业伎俩还是……那除了他本人以外,谁也不得而知了。
侧隐之心,人皆有之,何况麦小云是佛门弟子,是侠义中人,又何况那只是多化一点点小钱,什么地人都可以节省焉。“好吧!我就坐你的船好了。”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中年汉子眉开眼笑,打躬作揖地说:“公子请随我来。”
他转身上了,麦小云也启步跟了上去。
这艘舢板头翘尾翘,又窄又长,轻便、灵巧,吃水浅、转身快,一经划动,其快如箭,其名叫“船”。
中年汉子熟练地、快捷地跳了上去,小船一不摇,二不摇,只微微的朝下沉了一下而已。由此看来,果然是一个靠水吃饭,靠船吃饭的人。
他利落的在船尾一坐,接着握起双桨左右平撑,借稳定船身,便于上下,说:“公子小心,请上船来。”
麦小云虽然不谙水性,但他却身蕴上乘武功,是以只微微地提起功力,一跃、一腾,犹如一只海鸥,也像一片柳叶,轻飘飘地也登上了小船,他站在船首。
中年汉子见了似乎颇感惊异,他又展齿一笑,说:“看公子弱难缚鸡,乃属斯文一派的读书人,怎么对船性竟然也会内行如此,小的自叹不如呢”
这可能是他个懂武艺,以故误将对方的功能视之为技巧了。
麦小云不加解释,只是回首也报之以一笑。
中年汉子左桨一竖,右桨一划,划的是动力,竖的成舵把,因此,船尾化轴,船首猛旋,它指向了江心,指向着对作,接着,双桨并运,小船就立即射了出去。
“公子贵姓”
“喔!小生姓麦。”
因人而异,对一般平常百姓,他总不能以江湖口气自称为“在下”、或者“区区”。
“出去游学访友”
“唔——”麦小云略一迟疑说:“探亲。”
中年汉子脱口地说:“在江南”
麦小云听了一个怔忡,他又回头看了付方一眼说:“你怎么知道”
中年汉子显得有点惶然,他立即分解地说:“小的只是随意猜猜,随意猜猜……”
“那怎么会猜得那么远呢要知道江南距这里有好几千里的路。”
“因为……因为江南人文荟萃,风景秀丽,对,风景秀丽!”
中年汉子舒然地说着。
“嗯!”
麦小云算是回答对方的问话,但也释去了自己心中的疑念。
舟船的种类繁多,舢板、舴艋是小舟,用的是桨,舫-、(舟昌)(舟某)属平船,用的是橹,至于大的、巨的如(舟余)(舟皇),如(舟蒙)(舟童),又改用桨了;不过,它们的桨棹众多,还铺上帆,有的地方又以缆纤牵拖拉。
未几,江心到了,可是舢板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却停了下来,麦小云回头看看那个中年汉子,那个中年汉子见了脸色顿时一阵阴晴,眼光一阵闪烁,口中滞滞呐呐地说:“船好象是出了毛病,待小的下去看个究竟……”
他根本不等对方的意见或表示,就慌不及待地一头倒钻入河中而去。
麦小云的眼中岂会揉进沙子他已经了解那该是怎么的一回事了,万里船帮,这必定又是万里船帮耍的花招。
果然,舢极开始倾了,仄了,它一直朝右转、向右翻。
麦小云不由淡淡地一笑,然后二腿横踏,左脚加力,舢板如插入了竹篙,如抛下了锭锚,虽然略略地下沉了一些,但是,它成了中流砥柱,成了江心礁岛。
稳,稳得像云海中的山头,平,平得像大道中的康庄。
江水下面的人,只会倾船,只会翻衡,却是无法平平地将船拉入河底,于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他们凿船了。
前一孔,后一洞,左左右右,全有江水涌了进来。
俗语说:“不到黄河心不死。”
这里只是永定河,永定河没有黄河辽阔和波涛汹涌,是以麦小云一无所惧。
俗语说:“船到江心补漏迟。”
但是,这漏乃是人为的,蓄意破坏的,根本无人去补、想补,但麦小云也不在乎。
觑机,乘隙,他飘向了船尾,随手抄起一柄桨杆,略一观望估计,然后右掌平伸,化刀成斧,连续地,飞快地砍下劈下,霎时间,桨杆立即变成了十余段盈尺见长的木块。
接着,凝神吐气,横臂一抖,第一块木块就凌空向他身前二十丈之处飞去。
继之,身形上纵,他御木而行,足尖循着木块所去之处随着而去,像是二者相互吸引着,牵连着。
他们彼此尚飘留在空中的时候,第二段木块又顺势抖了出去,待冲力一尽,物体甫坠水面,人即一触而升起,跟向了第二块木块。
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屡抖屡纵,甫落甫追,如蜻蜓点水,若飞燕掠波,木块抖尽,人也已经上了堤岸。
这难道不是达摩忆当年达摩老祖就是脚踏一片芦苇随水而来。不,不,麦小云艺业虽精,功力虽深,但绝对还比不上少林始祖,他施展的乃是“登萍渡水”。
麦小云的鞋底尚未踩到地面的时候,芦苇中,土丘旁,分别地递出了好几把刀尖、剑锋,指着他的腿,刖着他的脚。
事起仓卒,情出突然,是吗其实不是,因为这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既有船沉在先,定有伏击在中,后呢后面必然尚有更厉害的杀着等待着他。
有道是“有一必二,有二还有三。”这亘古相传的话岂有妄讲之理。
好个麦小云,他双足倏然一缩,二臂猛地一划,袍衫的下摆立时迎风膨胀,因力划飘,它成翅成翼,它化鳍化尾,“一鹤冲天”、“青龙腾空”,迂回一翱翔,在半空中弧形地打旋了一个圈圈,然后才泻落在山丘之顶端。
果然,第三着步骤显现了,有五六个人全站了起为,全围了过来。
这些人,正是万里船帮万坛座下的将才,麦小云曾经同对方遭遇过一次,以故,他与姜致远在北海之约因此而迟到了。
领首的一个年纪已有五十出头,名叫朱信弘,是北京总舵的总舵主,坛下舵。
朱信弘有一个很怪很奇的绰号,人称“相思树”,因为,他长得高高瘦瘦,木木讷讷,最大的特色乃是两只眼睛个会转动,也很少开阖,除非是洗脸时、除非在睡觉时,因此,好事者就给他冠上了这个尊号。
站在左边的是钟文昌,外堂之主,站在右边的是韦召亘,刑堂之主。
还有三个人倒是出乎麦小云的意料之外,他们分别是阮世德、吴至祥、占金城。
这三人原是该帮武汉总舵主的内堂主及外堂主,当年因为作恶多端,自被麦小云挑去了水寨之后,就无法再重整旗鼓,建寨立舵。
究其原因乃是一不容于白道上的正义之师,二也不再为当地的船户和渔民所信任、所接纳,是以到处流浪、广打游击,也曾经几度找麦小云报复过、觅仇过,可是功能不足,心力不逮,只有徒呼奈何。
自从洪振杰由地狱门返回了万坛,就招集了他们,安置了他们在万坛之内,以备不时之需。
所谓不时之需,那就是在扩张势力之时需要他们,在谨防麦小云追讨公道之时也需要他们,如今,这不时之需的时候终于来临了,因为麦小云果然找来了北京。
阮世德一晃手中的钢刀说:“麦小云,今日你已经进入了牢宠之内,认命吧!”
“嗄!”麦小云淡淡地说:“就凭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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