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2)
只听巩贵又道:
“你怀中的一个,姓秦,乃是江南望族。她的父亲官拜兵部都给事中,曾经以不避权贵直言谏劾而名振天下。”
无欲禅师低头瞧瞧,心中涌起了既怜且爱的情绪,柔声问道:“你父亲当真做过科道贵官么”
秦女道:
“真倒是真的,但有什么用呢倒不如做一个平民,还可以得到寿终正寝,又不致骨肉离散,妻子女儿都变成了贱民。”
她声音中,透露出一点愤慨,但旋即嫣然一笑,又道:
“大师你相貌不凡,一望而知不是普通的人,为何要出家为憎呢”
无欲禅师闪避过这个话题道:“我的事说来话长,将来有机会,才详细告诉你。”
他捏着她玉葱似的纤指,大有感慨地道:
“如此聪明可爱的女孩子,居然沦落在风尘中,任人攀折,真是教人感到不平……”
秦女嫣媚一笑,贴住他耳边,腻声道:“那么我就跟定了大师一个人,好不好”
无欲禅师心头一阵迷忽,体内那股强逾常人数十倍的欲念,腾冲升起,势不可当。
他在秦女陈女及巩贵等相劝之下,一连干了六七大献的酒,兴致飞扬,已大有酒酣耳热之概。
在这等酒色歌舞夹攻之下,无欲禅师心头的一点灵光,已经黯淡欲灭了。
要知无欲禅师修持多年,定力深厚。而且出身名门,正邪是非.辨别得十分清楚。因此,他虽然早已破了色戒,但仍然能坚守最后一关,怎样也不肯泄露机密,出卖同道。
目下的情况,从表面上看来,无欲掸师大不了再犯色戒而已,并没有什么好损失的。但若是细加考察,便知事情大大不然。
原因是他从前破戒贪淫,那是偷偷摸摸的行为,没有人知道,亦没有人从他身上打主意,此所以他还能极力保持着修道的外表,坚守侠义的本份。
现下却是巩贵一手导演,只要他禁受不住这等诱惑而失足,外则撕破了一切假面具,不能再说话,况且这等享受,受之于巩贵,无欲禅师岂能继续峻拒对方的询问
在无欲禅师内心方面,大凡淫欲酒色,最能令人陷溺,很难可以浅尝辄止。何况他天生异禀,性欲极强,当然不能作悬崖勒马之举。因此,他今日若是失足的话,可以断言他将加入海陵帮无疑。
当此之时,眼前是销魂蚀骨的艳舞,怀中是美丽肉感的女子,酒精在体内刺激血液加倍迅快地运行,无欲禅师但觉平生所遇见的刺激场面,全部远远比不上今日。
只见巩贵放纵地吻那陈女,双手自然是剑及履及,更加不堪人目。
他还哈哈大笑道:
“人生短短百年,自是应及时行乐。大师切莫放过机会,须得珍惜大好韶……”
无欲禅师虽然也不规矩了,可是他仍然能守住最后的一关。
他叹口气,道:“咱们的境遇不同,情形各殊,是以你这话,未必适合洒家。”
巩贵笑道:
“大师如果拘泥固执,只有白白糟蹋了机会。你瞧,这等美丽少女,岂是轻易碰得到的”
秦女娇媚地插口道:“啊!你不是答应让我永远跟着你么”
无欲禅师觉得很难回答,若是断然说“不行”,太伤感情。如果不作拒绝的表示,她岂不是更加认定是答允了
他只好笑一下,道:“这事哪有这么简单的就算你肯我肯,巩帮主也不肯,除非洒家替他办一些事情……”
秦女道:“那你就替他办呀!”
无欲禅师摇头道:“洒家得瞧瞧办得到办不到,才敢应承,对不对”
他仍然牢牢守着最后一关,不肯屈服,巩贵又是惊讶,又是佩服。
要知他老早已经策划这一次的酒色陷饼,因为无欲禅师乃是少林著名高手,身份不比等闲,如果得他加入海陵帮,情况立时得以大变。
这件事对他万分重要,尤其是一旦得到无欲禅师加盟,不但实力倍增,同时倘将他透露的情报,高价卖给五旗帮,乃是人财两得的最佳算盘。
故此他在事先,已经费尽心血,安排这个陷饼,唯一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只是时间上的提早而已。
说到他的精巧高明的设计,例如在这个酒色陷饼中,那一场艳舞,只不过是点缀助兴而已,巩贵并不指望这场歌舞,就能使无欲禅师投降。
又例如秦陈二女,乃是真正的钓饵,而巩贵已考虑到对方心理上,将会因她们身份低贱,乃是人人可得而抱的风尘女子,而生出了不值一顾之心。若是如此,纵是天香国色,亦不能使他动心。
故此巩贵特地找到这种出身官宦之家的秦陈二女。由于她们以前的身世,便可能抵消了无欲禅师心理上的鄙视。
此外,又例如场面的安排,由于多出一个陈女,可与巩贵配对,因而无欲禅师不致发生有人在侧的不安情绪。
总而言之,巩贵的设计布置,虽是细微的地方,亦都顾及,设想之高明,一时难以尽表。
由于无欲禅师摆出来的样子,显然一则他已沉溺于欲海之中,但是难以重守清净之戒,成为佛门的罪人,二来他分明已加入海陵帮,成为叛徒奸细,有这两大罪状,实是非杀不可。
清凉上人将外衣一脱,露出一身短打劲装,戴上英雄中,同时用黑布蒙住口鼻。这样,虽是老相识,亦无法认出他是谁。
徐少龙首先发难,身形一掠,落在厅门口,朗朗大笑,道:
“巩贵、无欲,都给我滚出来!”
他响亮的话声,内力十足,震得厅中之人,无不嗡嗡而鸣。
无欲禅师脸色大变,倏地起身,怀中的秦女砰地摔在地上。
无欲禅师哪暇理会摔了一跤的秦女,向厅外行去。
巩贵也把怀中的女郎推开,抢步过来,伸手拦住无欲禅师去路,道:
“大师别出去,待本座应付……”
无欲禅师心中一片紊乱,不觉停步。
“这怎么成他是对着我来的。”
巩贵向他挤挤眼睛,并且又瞧瞧后面,示意他从那边溜走,口中说道:
“大师乃是贵客身份,请给兄弟一个面子,且别参与此事……”
无欲禅师虽是心乱如麻,但仍然晓得后面可能有别的高手守着,是以并没有依巩贵的意思逃走。
况且他自问尚未投降通敌,可以分说得清楚。如果逃走,岂不是反而坐实了罪嫌,无由洗脱
巩贵见他不动,心中大讶,问道:“来人一定是大尊者,是也不是”
无欲禅师道:“我不知道。”
徐少龙完全听见他们的对话,当下厉声道:
“无欲禅师,你为何不敢告诉他难道你还以为我不是大尊者么”
无欲禅师忙道:
“贫僧就算知道,也不会说出来,但这话大尊者一定不肯相信……”
徐少龙那对露在蒙面黑中外的眼睛,威棱四射,还有那森寒的杀机,真能教人瞧了,为之不寒而栗。
他冷笑一声,道:“你知道就行啦!快快滚出来,俯首就刑!”
巩贵插口道:“你纵然是大尊者,但此地可不容你撒野。”
徐少龙道:“你可是打算接过这宗公案么嘿!嘿!不行,你还没有这等资格。”
巩贵内心中倒是承认这个事实,但面子上却挂不住,厉声道:
“王李两位舵主何在”
对面的院墙上,冒出两人,跃入院中,洪亮地先后报名“王楚平”“李毅”。
他们都手持兵刃,齐齐的向徐少龙追去。
这海陵帮的两名舵主王楚平和李毅,俱是从徐少龙背后挺刃迫上,他们使的都是锋快长刀,但见金光耀眼,弥漫着一片杀气。
徐少龙面向厅内,直到这刻,仍在不曾回过头去。
他口中发出“嘿嘿”的冷笑声,道:“哪一个胆敢动刀,莫怪本尊者手下绝情!”
话声方歇,一道森森刀光,划出一条弧线。向他右方颈肩之处劈到,既急且猛。
同时之间,另一道刀光,向徐少龙左方腰眼之处攻去,也是劲疾之极。
他们一出手不但用尽全力,凶毒无比。同时又是趁对方尚未回转身子之前,先发制人。
迹其用心,大有暗算袭敌之意,换句话说,他们这等手法,不是一般武林中公平决斗之人,所肯采用的。
徐少龙侧头跨步,看起来生像是要弯低身子,以错开下盘,以便让过这上下夹攻的刀势。
但事实上他的人仍留在原地,甚至连上身也没有弯低,下身亦没有错开。
只见王楚平、李毅二人,迅急地各煞住刀势。那两口锋快长刀恰好在距徐少龙只有一两寸的地方,便齐齐停住。
身在局中的王李二人,当时但觉徐少龙闪避的身法,十分巧妙,非使他们马上变招换式不可,因此他们各自用尽全身本事,煞住刀势,以便作最快的应变。目下虽然刀刃停住,蹑对方不过一两寸,但在他们心中,却觉得很自然很应该。
也就是说,他们感到徐少龙事实上已曾经避过他们的刀招,现在距离得这么近,只不过是徐少龙闪避之后,又恢复原来姿势,站回原来位置而已。
在局外观战之人,亦即海陵帮主巩贵和少林高手无欲禅师眼中,却能够把徐少龙这一奇妙绝世的身法,所含的精微至巧看得一清二楚,因是之故,这两人都为之骇然色变,冷汗直冒。
原来徐少龙只不过是作了一个动作,表示出他打算如何躲避的意图。但这个“意图”,却是表示得万分强烈明显,因而使对方在心灵反应,迫得立即变招换式。
在他们行家眼中,这徐少龙能以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如此强烈明显地表示出他的意图,已经是骇人听闻之事。何况最精微奥妙之处,便是徐少龙当真可以如此闪避,假如王李二人的刀势收煞不住的话。
无欲禅师和巩贵最惊服的正是这一点,因为徐少龙表示出强烈的意图时,他的身体重心,仍然留在原地。因此假如王李二人煞刀不及,徐少龙实在没有理由还能够移转重心,及时躲避的。
可是在他们感觉中,徐少龙的确能够办得到。这一刹那间,他们的心灵中,都泛起了此人是“无法击败之敌人”想法。
但是天下间最横蛮狠悍之人,使他心中深信敌人无法击得败,则此人也狠不起来。
因此徐少龙在指顾之间,首先已把局外旁观之人,在精神上和斗志上,将他们击溃了。
这等话说时罗嗦,但在当时却只是眨眼之事,但见他一招“横扫千军”,掌势横劈,疾如闪电。
这一掌扫劈出去,把左边的王楚平连人带刀给震出寻丈以外,“蓬”的一声之后,继之而起的是王楚平摔在地面上所发出的“叭哒”之声。
右边的李毅刀法精熟,反应甚快,这刻健腕一翻,刀势化为削划手法,攻击徐少龙后背。
这一刀变化灵活,凶毒之极,生像是作画时的精绝高妙之笔。
这时徐少龙身子已不能向前闪避,因为他掌劈王楚平之时,自己的身子受反坐之力所阻不,能向前,只能后退。
可是李毅锋快长刀,乃是向他后背削划,他若是向后退的话,岂不是让敌人的刀势,更为得力。
行家眼中,一望而知以这等距离和时间,那徐少龙不论身法如何迅快,亦来不及左右两方闪开。若果他这样做,至少臂膀必须受到严重的刀伤。
巩贵和无欲禅师,虽然俱属武林高手,见多识广,可是在这等电光石火的刹那间,真想不出徐少龙有什么方法,可以毫无损伤地从这危劣情势中脱身
他们念头电转之时,徐少龙已经给他们以答案了。
但见徐少龙身躯疾旋,当敌人力刃沾上他的后背的衣服时,他的手肘已顺着旋转之势一顶,把刀刃撞歪。
李毅的刀势仍然划出,但这刻刀忍已经滑出对方体外,是以划个空。
他手中长刀招式已经梢稍用老,急急收回时,徐少龙底下一脚踢出,刚才踢在他的小腹上,李毅惨哼之声未歇,整个人业已飞出丈许,摔在地上,也和王楚平一样,登时气绝身亡。
徐少龙的神奇灵精妙武功,只瞧得巩贵及无欲禅师两人,都楞住了。当真又服气,又惊心!
徐少龙冷冷道:
“这两人武功之高,虽然出乎本尊者意料之外,但巩帮主你若是再下令叫这种脚色上来,蛮是徒然多送几条性命而已!无欲禅师,你是自愿就缚送返少林审讯呢抑是要本尊者出手当场格毙”
要知徐少龙证论那王李二人武功之言,并不是无话找话。敢情他的确没想到仅仅是海陵帮的两名舵主,武功居然如此高妙,以致迫得他一度十分危险。虽然在武功上讲究,凡是要一招就击毙敌人,则必须施展危招险着,方能成功,但危险到这等程度,可就有点划不来了。
巩贵抗声道:
“大尊者是身份尊崇,但终非是少林长老,无欲禅师的行止,你似乎无权干涉。”
徐少龙道:
“住口,你最好多用点脑筋在如何逃生之事上,别人的闲事,你趁早少管。”
他的斥责虽是近于气势凌人,但以刚才表现过的武功,以及无欲禅师对他的惧意,显然他当真有这等份量。
无欲掸师念头电转,已知情势严重之极,不论如何分辩,但根据巩贵所述说的情形,加以大尊者目周自己饮酒行乐的场面,当真是倾三江五河之水,也洗不清。因此,现在已不是辩白的时候,而是如何稳住局势,以便有机会让对方了解一切内情。
他摆摆手,道:
“巩帮主最好暂时别介人这一场纠纷之中,假如洒家不能解决,帮主你再出头不迟。”
巩贵道:“难道本帮的两位舵主,就这样白白送了性命不成”
“当然不是。”无欲禅师道:“大尊者定必会还出一个公道。”
他举步走出厅门,稽首合什,道:“贫僧无欲,谒见大尊者。”
徐少龙站在那里,纹风不动,连头也不点一下。
无欲禅师道:
“大尊者亲自光临,证以目击情景,业已足够定贫僧的死罪了。”
徐少龙冷冷道:
“这得看你怎样做法,如果你愿返少林寺受审,本座不动你一根汗毛。但如果你抗命拒捕,那自然是格杀勿论。你打算走哪一条路”
无欲禅师沉吟一下,平静地道:“只不知还有没有带罪立功的机会”
徐少龙斩钉截铁的道:“没有!”
他一方面与无欲禅师说话,一方面略感奇怪的是那清凉上人竟不趁这机会现身,向海陵帮帮主巩贵出手。
要知无欲禅师固然是定须诛杀的叛徒,但巩贵亦须杀以灭口,因为他知道的秘密大多了,何况海陵帮仍有不少人手,如果让巩贵逃走,他定必率众投向五旗帮求庇,无形中增加了五旗帮的实力。
无欲叹一口气,道:
“既然如此,贫僧今日只好放肆无礼,向大尊者讨教一番……”
徐少龙虽然全神注视着无欲禅师,可是眼角余光,仍然兼顾到巩贵,这时发现他有悄然退走的迹象,心想,假如清凉上人不是发生事故的话,可就应该现身拦截了。如果再迟一点,只怕会来不及。
他一面应道:“久闻无欲禅师乃是出类拔革的高手,今日不肯束手就缚,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你准备好了没有”
书中交待,那清凉上人目下并没有在厅后预定地点,拦截逃人。
原来他潜近厅后之时,突然发现左后方的长廊一带,杀气腾腾,问有人影隐现。
清凉上人久经大敌,深知兵法上所谓“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的道理。也就是说,他必须先把可能危害自己的威胁去掉,才谈得到对付敌人。
左边廊上的情况,清凉上人经验丰富,一望而知乃是“伏兵”。
这道长廊,正是从前厅门到此新大门的必经之路,因此不论是巩贵或无欲禅师,如果闯过徐少龙那一关,沿着此廊奔逃的话,则追赶之人,必定被这一道伏兵狙击而发生凶险。
清凉上人更不迟疑,马上俏悄绕过去查看情况。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这道长廊中,下面有一道暗桩,共有六人,分别埋伏在门、柱等后面。他们的装束与一般武林人完全不同,敢情都是穿戴着盔甲,拿着条枪大戟。在廊上的屋顶高处,另有四名箭手,分散埋伏。
清凉上人心头一震,付道:
“这等别出心裁的埋伏,足可以挡住任何高手过关这位佛门高手更不停滞,马上鹤行鹭伏,借着屋墙院壁,以及檐槛廊柱等地形隐蔽身形,悄悄迫近那道长廊尽头的埋伏地点。
清凉上人感到棘手的是这一道埋伏上下都有人,成为犄角之势,先攻下面之人,则惊动上面的,反过来也是一样。
难就难在他必须暂时不惊动敌人,尤其是巩贵和无欲禅师。
他正在寻思下手之法时,耳中已听到徐少龙现身声讨无欲禅师罪状的声音。本来两下相隔颇有一段距离,声音不易传到。可是徐少龙内功深厚无比,是以话声传得特别远。
他知道埋伏之人,必定感到奇怪而集中注意力在大厅那边。因此他提一口真气,迅如飞鸟般纵上屋顶,先向上面的箭手开刀。
这是因为这些箭手,在弓箭上必定都有特殊成就,足以困扰威胁任何高手。而由于劲箭可以及远,威力范围大得多,所以他决定先向他们下手。
徐少龙发现巩贵有溜走迹象之时,清凉上人尚在长廊这边,决计来不及拦截。徐少龙不知清凉上人另有公干,因此对这位佛门高手的没有现身,感到十分奇怪,考虑到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故
他尽管分心想及清凉上人之事,但双目如隼,仍然紧紧盯住无欲禅师,丝毫没有放松。
无欲禅师拾阶而下,走到院中,说道:
“大尊者虽是不容贫僧置辩,但贫僧仍然认为上座没有不当之处。本来贫僧亦不敢抗拒尊命,但忽然想到,如果贫僧不请教过上座的绝艺,便行束手就缚。则这一生一世,休想再有请益讨教的机会了。”
徐少点点头,道:
“在修习武功之人而言,这话算不得是强辩。”
无欲禅师一愣,才道:
“贫僧本以为虽是奉陈私衷,但仍难免落得一场申斥。殊不知上座居然大度宽容,认为有理。唉!贫憎作孽犯戒,有辱师门,自绝于修功积德之途,未能追随上座,克敌建功,殊堪浩叹!”
徐少龙听了这话,颇为感动,心想:
“这个憎人如果不是诚心诚意说出这番话,则必定是天下无双大好大恶之人!”
至于这无欲禅师到底是忠是好,他可不暇追究。除非对方马上就缚,则他在迅即处理过此间之事以后,方有时间查究。
无欲禅师与徐少龙相距只有四五尺,屹立对峙。两个人的身躯,都挺直沉稳有如渊岳一般。
双方都涌出决门的拼命的气势,在这一点,徐少龙先天上已占了优势。因为他的立场是擒拿叛徒,清除内患,是以有放手长驱诛杀奸细的决心,绝无半点踌躇。无欲禅师却不过是想见识见识对方的武功而已。究其实他内疚于心,是以斗志并不坚强。
他们只对峙了弹指工夫,无欲禅师马上感到吃瘪,可就不敢再行相持对耗下去了,大叫一声,左袖一拂,右拳呼地迎面猛击。
这一拳乃是“神拳”,固然厉害之极,而他那一袖,亦是少林绝艺之一的“如意铁袖”,充满衣袖上的内力,使这一大块软绵绵的灰布衣袖,变得比钢铁还要坚硬数倍。
徐少龙一步跨出,踏在异位,身子稍偏。同时之间挥掌劈中对方衣袖,发出挫铬震耳的一声大响,宛如两块铁板,猛力地撞碰似的。
他劈中敌袖之际,对方的拳力,恰恰从他身侧擦过,完全落空。话虽如此,但如是换了武功稍弱之人,仍然会承受不住这一记拳力所引起的强风而倒退或跌倒,当然以徐少龙的造诣,这阵强风只把他的衣服卷括得拂拂有声而已。
无欲禅师这一拳,不但有排山倒海之势,同时拳路含蕴奥妙变化,正是拳经中所谓“威猛而不流于刚拙,灵变而不碍乎勇健”,这正是少林神拳能够独步天下的高妙之处。
可是徐少龙却只轻描淡写地跨了一步,换个方位,就使得对方这精深凌厉的一击,全部落空。
无欲禅师既是少林有数高手,也不禁心胆皆裂,骇然汗下。当此之时,他的斗志已完全崩溃,刷地跃出数尺。
不过当他回转身躯,面向敌人之时,可就发觉两下之间,距离与刚才完全一样,可知这个敌人,曾经如影随形地跟着他移动了数尺。
无欲禅师极力使自己看起来一如平时,心中的震惊并没有形之于色,他沉声问道:
“大尊者可是来自嵩山”
原来他震骇得魂飞胆裂的,却是认为徐少龙是来自嵩山少林寺的某一位长老。在他判断中,错非是本寺长老,谁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拆解这一记“神拳”
徐少龙冷冷道:“本座非是来自嵩山,但是……”
徐少龙没有马上说下去,这句话留下一个尾巴,且是最重要的,教无欲禅师如何能不既痒且急
但徐少龙的目光却向大厅望去,恰好看见那海陵帮帮主巩贵,隐退于厅内的屏风后面,身形消失。
他皱皱眉头,心想清凉上人何故不现身若容巩贵出了厅子,方始出手,就不免要多费工夫了。
要知若是清凉上人及时现身,在大厅内对付巩贵,则一来有限制地形,巩贵的逃路,总不外那么几处,易于防范,二来敌方的援兵,不易施展威力,三来可与徐少龙这一边,互相呼应,有这三点原因。清凉上人自应人厅出手,以便把失误的可能,减到最低限度。
当然以清凉上人的声望地位,他的行动自己是有资格可以负责,说不定他为了某种理虬认为在外面较妥,但在事实尚未揭晓以前,徐少龙还是暂时认为清凉上人已经失策了。
无欲禅师没有回头去瞧,说道:“巩帮主走了,是也不是”
徐少龙嗯了一声,道:“他跑不了,你放心。”
无欲禅师师苦笑一下,道:
“贫僧本当擒下巩帮主献与上座,但当时一想,落得今日这等地步,并不是巩贵之罪,实是贫僧持戒不坚而沉溺欲海所致,与他无关,是以贫僧以待罪之身,不便参与。这话只不知上座信是不信”
徐少龙爽快地道:
“信不信是另外一回事,现在的情势是你仍然负隅顽抗,违抗命令!”
无欲禅师突然振起余勇,豹眼中射出奕奕神光,厉声道:
“上座再接贫憎一拳瞧瞧!”
活声甫歇,脚踏中宫,直攻洪门,左拳一提一捣,如山拳力,呼喝冲去。
这一拳已是他平生功力之所聚,殆无疑义。徐少龙不用动念,便知如若不硬拼一记,绝难使对方心服。反过来说,若是这一招拼下来,对方输了的话,则必可迅即结束这件公案。
他也运足了全身功力,挥掌劈去。
双方拳掌如闪电般碰在一起,发出“砰”的一声大响,只见徐少龙上半身向后倾斜欲倒,但他迅即换一口真气,马上挺起来,恢复了直立的姿势。
他们拼的这一掌,货真价实,双方都绝无取巧,是以功力的强弱,这一分出,谁也不能不心服口服。
先欲禅师好不容易才站稳了,抬目一瞧,那大尊者站得稳如山岳,一股强大气势,迫面罩扑而至,他顿时一片心灰意懒,长叹一声,举掌当胸合什作礼,同时闭上双眼,不发一言。
徐少龙倒是很了解对方的意思,知道他乃是表示服膺了自己的武力,决计放弃了任何挣扎。此外,他闭上双眼,另有用意,乃是暗示说希望立毙当场,不愿被生擒返寺,受那审讯之辱。
当然只是一个恳求而已,假如徐少龙坚持擒他回少林寺受审,他亦无意抵抗。
徐少龙大步迫近,他乃是“五老会议”选出的不世奇才,领袖无数高手,进行“屠龙计划”,故此不问可却他不独是武功才智,俱都超绝,同时极为重要的“决断”,亦比别人高明。
在他这一刹那间,便已作出杀死无欲禅师的决定,因为不论无欲禅师的过锗有多么大,但他这等磊落但然受死的态度,仍然不失为名门大派熏陶出来的高手。所以这刻成全他,实在即是使少林派减去无穷羞辱。
他举起铁掌,蓄集功力,正待发出之时,这位少林高手,恰好睁开双眼,向发出叫声之处望去。
徐少龙心中闪过一阵奇异的感觉,但他的掌势,并没有中止,因为莫说他没有这等打算,即使他想收回这一掌,事实上的也办不到,不过他的掌力,却因此大大打了折扣。
无欲禅师应掌连退了六七步,直到后背碰到院墙,才停下来。
徐少龙已知道自己刚才心头那一阵奇异之感,乃是从何而来了。敢情无欲禅师的眼中,射出欣慰满足的光芒。
他的目光,乃是向那女子叫声之处投去。
徐少龙迅即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少妇,飞奔出来,她显然没有修习过武功,是以速度不快。
她长得颇为秀气,大有清丽楚楚之致。一眼望过去,确实与一般女子,有点不同。
这个秀丽的少妇,掠过徐少龙的身子,一迳奔到无欲禅师面前,话犹未说,两行清泪,已经扑籁箴的洒下。
于欲禅师泛起一个笑容,道:“啊!想不到还能与你见这最后一面。”
那秀丽少妇悲声道:“你……你的伤势很重么”
无欲禅师道:
“肉体上的创伤,有什么打紧”你肯不顾一切出来见我,可见得我的确曾经获得了你,对也不对”
秀丽少妇欣然道:
“你的伤势不打紧就好了,我愿为你作证,证明你从未泄漏过任何秘密。他要见怪的话,只能怪我。”
徐少龙在远处听着,可不肯走过去,接口道:
“无欲大师之意,不是说他的的伤势不打紧,而是说他认为纵然伤的更严重些,但有你的出现,他已得一安慰,虽死亦可瞑目。”
秀丽少妇迅即回转头,向他瞪眼睛皱眉头,道:
“你真是厚脸皮得很,还代他解释……”
徐少龙耸耸肩,道:
“你别在我身上多浪费时间和唇舌,多跟无欲大师说几句,方是正经。”
他接着歉然地向她拱拱手,便转身走去。
绕出长廊那边,一眼便望见清凉上人飘飘而来。两人一碰头,徐少龙便问道:
“巩贵呢”
清凉上人摇摇头,道:
“跑掉啦!他在这道长廊的未端,布下一道十分厉害的埋伏。敝座为了先破去这道埋伏,以致顾此失彼,被他、逃掉。当然,敝座也是万万料不到他在这等地方,居然也有设计巧妙的秘道,这才会被他逃掉的。”
徐少龙道:“既然他已逃掉,那就暂时不谈……”
清凉上人道:“敝座最急的是赶过来瞧瞧你这一边的情形……”
老和尚说时,面上竟不禁流露出焦急的神色,接着又道:
“以敝座猜想,无欲可能尚未正式加盟对方,不然的话,巩贵何须设下这道埋伏当然是准备一旦无欲不肯加盟的话,他就可以下手收拾无欲了。”
徐少龙点点头,道:“你猜得不错,我已经知道啦!”
清凉上人长透一口气,神色大见欣然,道:
“那太好了,我们差点就……”
“不是差一点。”徐少龙打断了他的话,明明带点烦恼的意味,道:
“咱们简直发现得太迟了,无欲禅师已中了我一掌,五脏六腑,俱受重伤。纵是华忙复生,亦难以医治。”
清凉上人愣住了,过了一会,才道:
“唉!这真是想不到之事,以他武学之渊博,功力之深厚,居然在转眼之间,便落败负便了!”
徐少龙道:
“他与我对了一掌,自知无法力敌,便放弃顽抗之举,只要求我当地杀死他,不要擒他返山受审。因此,我便成全他的愿望,哪知道……”
清凉上人忙问道:“后来发生了何事”
徐少龙把那秀丽少妇之事说了出来,最后说道:
“无欲禅师放弃顽抗,乃是为了一个‘义’字。而他一见那少妇,便表示死而无憾,这却是一个‘情’字。像他这等重情尚义之人,怎可能背叛师门,为邪恶之人出力所以当时我马上就知道不对了。”
清凉上人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徐少龙眼中流露出倡郁之色,口中却淡淡地道:
“在那边说着话,上人不妨去看看。”
清凉上入点点头,大步走去,踏入院中,但见无欲掸师还靠墙而立,一个秀丽少妇,紧紧的偎贴着他,还把头埋在他胸前。
这位得道高僧,偶然地叹口气,笔直走过去。
秀丽少妇有所警觉地回头一看,瞥见清凉上人伸手要摸无欲禅师,她马上尖声大叫,一面向老和尚撞去,叫道:“不要碰他,不要碰他……”
清凉上人身上的僧袍突然涨起来,那秀丽少妇身子撞在其上,像碰上一堵软绵绵的墙壁似的,既不会痛伤,但又碰不着对方。
无欲禅师道:“不要紧,这位师兄没有恶意的。”
清凉上人也道:“老衲瞧瞧他的伤势可有得救………”
无欲禅师苦笑一下,道:“贫僧实是惭愧之至。”
清凉上人没有回答,挥手抓住无欲禅师的脉门,略一诊察,随即放了手,摇摇头,沉重地道:“禅师的伤势,甚是严重。”
那秀丽少妇惶急追问道:“还有得救没有”
“没有啦!”清凉上人坦白的道:“假如他不是功力深厚至此,老早就躺下气绝了。”
少妇眼中的泪水,如断线珍珠般直掉下来,她好像突然间忘记了身边尚有另外一个老僧存在,一迳向无欲禅师道:
“我真该死,竟把你给害啦!如果我知道巩贵的坏心肠,我一定不会帮忙他,你可知道,他答应一个怎样的条件,我才帮他的”
无欲禅师勉强笑了一下,但实在没有什么气力说话了,所以静静的瞧着她。
这个女人,使他破了色戒,而且从她身上泄漏了机,密,以致终于祸发,惨罹劫难,说起来他应该恨她才对。
可是他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反而到了这濒死之际,发现自己比平时更加爱她。
也许是她旁若无人地向他倾诉衷情的态度,使他得知这个女人实在是深爱着自己,所以也相应地激发出真情。至于他不恨她之故,却是因为这等事情,不是单方面的责任。
假如他无欲禅师是个持戒精深的僧人,这个女子无论如何也与他勾搭不上。
只听那少妇轻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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