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月夜初探水仙舫(2/2)
吴仙客和王含笑两女,目光与他相触,初时还没有怎样,但只一刹那工夫,她仍都敌不过他那强烈的,富于勉力的目光,因而垂下了眼帘。
这等情景,确实非常的动人,赵子龙发觉了这一点,竟为之微怔。
赵黄莺的呖呖娇声响起来,道:“假如你看不上他们,那就一定另有所需”
赵子龙收摄心神,徐徐道:“不才既不要美女,也不要任何宝物,皆因你水仙舫的行径,过于惊世骇俗,同时伤人无算………
赵黄莺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头,道:“你敢情是替天行道的侠义之士,小女子听了实不由肃然起敬,但你可别忘了一点,本舫出道之时,亦是替天行道的大旗,所行皆是诛杀武林妖邪之事。虽然其中有些人尚不能列入妖邪之列,可是他们登舫送死,皆由于贪婪之念作祟,可说是自取灭亡。”
她很不高兴地瞪了对方一眼,又道:“你不须假惶惶作态了,说吧,你究竟要什么”
赵子龙道:“假如不才学艺未精,败于舫上哪一位手中,那是咎由自取,死而无怨。但如若侥幸胜了,那么贵舫就须从此退出江湖,别的东西,我一概不要。只有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须在事先提出。”
赵黄莺笑一笑,道:“原来还有要求,你说吧!”
赵子龙道:“不才自视甚高,对此行也极有信心,因此之故,不才要求贵舫,务必派出一代表贵舫的人物,动手交锋。”
赵黄莺哟了一声,道:“好大的口气,我给你一个评语好不好你是志行可嘉,而且愚不可及。哈哈……”
她咛嘤道来,异常悦耳,而词锋之锐利,也不是寻常女子说得出的。
赵子龙道:“姑娘未免有门缝瞧人,把人瞧扁了之概,不才如果没有一点儿把握,如何敢轻易登上贵舫。难道这条性命是路上捡来的么!”
他虽然轩昂挺俊,豪气迫人,但说的话可也十分厉害,与赵黄莺大有针锋相对之势。
这时,舱门口的王含笑、吴仙客二女,一直都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这四道目光,换了寻常男子,定必为之心神不宁。
赵黄莺似乎一时答不上话来。吴仙客直到这时,才徐徐接口道:“赵公子,你虽然有气吞河岳,视死如归的气势。但无奈江湖上从来没有听过公子这个姓名。三国之时,有一位赵子龙,倒是家喻户晓,因此之故,公子实在不能怪我们轻视了你,假如人人登舫都自称有必胜把握,便要这要那,本舫岂不是应付不暇了”
她以婉转的声调,大大讽刺了赵子龙一下,实足以使初出道的人,尤其是年轻男子,感到招架不住。
赵子龙向她注视了一眼,但见她微微含笑,后来便避开他的目光,这小小的动作中,表现出一种动人心弦的聪慧和温柔性情。
他心下略生感慨,轻轻叹一口气,道:“吴姑娘说得有理,只不知我提出的条件,赵姑娘可接得下来”
赵黄莺道:“接得住接不住还是其次,问题是本舫从未发生过这等事情,因此之故,我建议你还是从俗,随便挑上一种赌注吧”
赵子龙面色一沉,道:“谁说没有前例你们水仙舫销声匿迹了十年之久,难道事出无因”
赵黄莺也不悦道:“以我所知,本舫二十五年以前,驶入三江五湖,漫游各地,十五年间,还未碰过敌手,至于十年前不再出航之故,另有道理。”
赵子龙道:“这话你只可拿去骗骗别人,以我猜想,贵舫只不过是十年后的今日,培养出人才,把当日击败贵舫的人压倒,所以能够重出江湖,肆虐众生而已。”
他眼角已窥见吴仙客、王含笑二女,露出惊诧之色,但他还是装不知道,朗朗一笑,又道:“不才心慕前贤,以抑强扶弱,主持公道为己任,因此之故,明知贵舫上乃是龙潭虎穴,天下罕有的险地,但仍然上来了。”
他的相貌、声音、谈吐,无一不表现出他的侠义风怀,并且还有一种凛凛威势,足以使英雄心折,美人倾慕,因此之故,那三女无不美眸含情凝注,落在他身上。
舱内静寂了一下,王含笑第一次发言,道:“赵公子,你口口声声认定本舫多行不义,我倒要请教你一声了,在你来前,有四个人在此地等候本舫,其中之一已被本舫发落了,这人便是曲山老魅邬庸,本舫除去此人,该当不算是行那不仁不义之事吧”
赵子龙毫不迟疑,道:“邬鬼魅与厉枯骨并称鬼门双怪,听说昔年在辰山练功,那数十里方圆的幽谷中,白骨遍地。似这等邪恶之人,杀之便是修积功德了。不过……”
他换上更严肃的神态,接着道:“不过此举在你们而言,只是例行之事,并非因为邬老魅的邪恶而诛除他,贵舫规矩,第一条是登舫者死,听说多年来绝无例外,良莠不分,因此,邬老魅的被杀,只不过是你们执行禁条而已。”
赵黄莺泛起怒色,道:“明明是一件好事,但在你口中说来,却变成坏事了”
赵子龙歉然道:“不才是就事论事,并非有什么成见,假如贵舫不是订下许多不合情的规矩,自然情形又大大不同了。”
吴仙客道:“假如本舫的行动,不合仁义,请问那少林寺方丈大师怎么肯替本肪勒碑保证呢”
赵子龙道:“少林方丈只是保证贵舫拼斗之时,不以暗算不公之手段对付挑战之人而已,并非保证贵舫的行为并合乎公义。”
赵黄莺摆摆手,以不耐烦的样子说道:“得啦,这不是开辩论会的时间。”
赵子龙心中一动,忖道:“莫非是又有人闻风赶到,所以她们对付过我之后,还得应付别人”
此念一生,他立刻脑筋想从这形势上,找出有利局势可能,当然,他是决计不会说穿心中的想法的。
王含笑接口道:“赵公子你究竟选择什么物事,作为你万一得胜的赌注”
赵子龙不假思索,应道:“我若是侥幸胜了,贵舫从此退出江湖。”
赵黄莺道:“虽说你这想法,有如呓语,但我权责所限,还是不能答应于你。”
赵子龙潇洒地笑一笑,道:“既是如此,不才便拒绝动手,等到你仍获得授权,我才来向贵舫领教绝学不迟。”
赵黄莺冷笑道:“你以为有这等便宜的事本舫岂是任意来去的”
赵子龙道:“少林方丈大师勒碑为证,担保贵舫必定公平处理,假如我坚持不动手,你们就算把我拿下,也无奈我何,对不对”
吴仙客道:“赵公子这样做法,岂不是迹近撤赖了”
赵子龙望她一眼,但见她眼波中隐隐透出一层深忧之色,不禁一怔,寻思道:“假如我没有猜错,则我此举定是在她们算中,以此早就有了应付之法。”
心转一转,便道:“吴姑娘说得对,不才此举,果然有点儿不够风度。唉,只不知何以不才没法子见到贵舫的主持人”
赵黄莺道:“现在我就是主持人了。”
赵子龙细细打量她一眼,道:“你方在妙龄,就算你自幼修习上乘武功,至今能有多少年贵舫在江湖上的盛名,可不是儿戏的,如何能让你来主持”
赵黄莺不说道:“你呢你难道就很老了”
赵子龙道:“这个又不同了。”
他显出一种以耐心抑压住讥晒她无知的那种样子,又道:“我只是千百个向贵舫挑战者中的一个,武功成就,反而不甚重要,只要我认为足以登舫请教,送了性命,那是我一个人的事,但贵舫扬名至今,全不知道来者是何方高人,须得人家亮像现身,方始知道。因此你们的主持者势必是高明绝世,方能百战百胜。”
他把这其问的道理分析得十分清楚显浅,赵黄莺为之哑口无言。
赵子龙又道:“据不才刚刚听说所知,那曲山老魅邬庸已败于贵舫,从以往的情形观察,贵舫处理尸体方面,并非一刀杀却,抛入河中就算数的,因为不才从未听过河中浮尸是登舫索战的名家高手,敢问贵舫可是已把邬庸杀死了”
赵黄莺道:“这个自然,他已中了本舫的独门绝世奇功太阴掌力,六脉俱绝,现下陈尸那边的一个舱中。”
赵子龙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道:“难道那是赵姑娘你下的手么”
赵黄莺冷冷道:“反正你死在临头,告诉你亦不妨事,那是本舫新三花之一的李玉蕊姊姊的杰作。”
赵子龙点头道:“这就合理了。”
此言一出,赵吴王三女都显然大吃一惊,赵黄莺道:“为什么如此方是合理”
赵子龙道:“因为大凡是练得绝世神功之人,不才这对眼睛,几乎一望而知,赵姑娘一则年轻,二则不才现形望气,断定未曾练成任何神功。”
赵黄莺松一口气,道:“原来如此,那么你看走了眼啦,本舫例系由我们数人轮流主持,等我们动手之时,你才知道我究竟练成了神功没有。”
赵子龙再一次打量她,好在舱内灯光很是明亮,看的异常清楚,之后,他连连摇头,说道:“太阴掌力乃是有史以来,武林所知的九大奇功之一,据我所知,练得成这种神功之人,必须是纯阴之质。”
赵黄莺愤然道:“什么你看我不是纯阴之质”
换句话说,即是她已非处女之谓,所以怪不得她最着恼。
赵子龙道:“你虽是纯阴之质,但练成此功之人,定必在面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灰白颜色,有如雾罩上面部,但你却没有,可知你只是自吹自擂,大概等我取胜了之后,又会另行出现高人,迫我应战。”
赵黄莺冷哧一声,道:“得啦,别在那儿自我陶醉了,你今日只要胜得我赵黄莺,你就可携了战利品,安然离开本肪。”
赵子龙心念一转,忖道:“我虽不能使她教主持人出面与我决战,但若然她此一承诺不修,则我仍可将计就计,带走一个女子,这样,我就可以从这个女子的身上,探询出水仙舫的一切秘密了。”
这是临机应变得来的灵感,其中利害得失,当然来不及考虑得太清楚。
他心目已有了人选,当下转目向前这三女逐一望去。突然间玉磬两响,传入耳中,清脆动听之极。
站在门口的吴仙客、王含笑一齐退了入去,舱门亦随之而闭上。
赵子龙愣然道:“什么事呀”
赵黄莺淡淡道:“等一会儿你就知道。”
转眼间内舱门又打开了,门口处站着三名美女,俱是桃腮杏脸,艳若朝霞,其中一个是王含笑,他已经见过。其余二女,却甚是眼生。
只听赵黄莺道:“左边第一个是李玉蕊姊姊,第二个是莫疗愁姊姊,第三个是王含笑姊姊,这是本舫的新三花了,这是特意让你开开眼界。”
赵子龙道:“新三花果然名不虚传,而你们小五艳也自不俗。”
他停歇一下,又道:“如今闲话表过,假如不才所提的条件,不为贵舫接受,则我岂可入宝山空手回。说不得只好循例,也指定一宗采头了。”
赵黄莺道:“好,你说吧,本舫的三宝八姝,任凭尊驾挑选。”
赵子龙虽然早已作了决定,但这时竟不禁迟疑起来,感到难以开口,原来他心中所属意的,正是那现下不曾露面的吴仙客,他从开始至今,心如止水,微波不生,对这些艳丽少女,没有丝毫攀折之心。
大概正因此故,他才能够感觉到吴仙客似乎与其他诸女略有不同之处,这到底是由于她的气质姿容抑或是她蕴含情感的双眸而使他感觉她与众有别,连他自家也不知道。
至于他踌躇之故,乃系因为四女站在眼前,竟要当着她们挑选其一,余人便是落选了。
这样做法,总是很不好意思,仿佛很伤她们的自尊心,因此,他迟迟未能说出吴仙客之名。
最后,他避开诸女的目光,吐出吴仙客的芳名。
赵黄莺抗议地道:“她不在这儿呀,你何不再瞧瞧我们几个人”
赵子龙仍然把目光投向别处,口中应道:“既然是任我挑选,那么我已选定了。”
他虽然很不好意思,极力不想伤及她们的自尊心,但他的声音中,却又透露出一种坚决的意思。
赵黄莺说道:“假如我不答应呢”
赵子龙这一下就火了,锐利含威的目光,蓦然集中在她面上,高声道:“你不是说过定能取胜的么如何又推三阻四,自食其言”
赵黄莺耸耸香肩,道:“好,就是她吧!”
门口三女随即退下,换了吴仙客出来。
赵子龙无意中向她瞧了一眼,虽是很快就移开,但仍然得到一个楚楚含愁的印象,但这一时之间,却猜测不透她何故如此忧愁
赵黄莺取出兵器,是一柄短剑和一个小小的钢质盾牌,赵子龙不敢怠慢,呛一声掣出长刀,顿时精芒打闪,寒气森森,弥漫全舱。
赵子龙单是拔刀出鞘,便已趁机形成了一股慑人的气势,坚强威猛之极,是以使敌人斗志衰萎。
这等身手功力,怪不得他敢矜夸海口,然而在吴仙客芳心,却更因怜才而感到可惜,因此她估计,赵子龙虽然功力卓绝,气势特强,前所未见,但最多也不过是三五十招,便得命丧舫上。
她心中不知不觉地叹了一声,但旋即惊觉,忖道:“我这是怎么啦难说真的是女心外向,我居然袒护起这个俊逸郎君了么”
这时赵黄莺持盾挥剑,摆出了门户。
赵子龙一看她的架式,高深古奥,变化多端,果然有超世绝俗的气度使人莫之能测,心下微微懔然。
双方峙立了片刻,由于双方刀剑上,都透出寒气,以致舱内气温陡降,一片冰冷,如是常人置身其间,一定瑟缩发抖,感到寒意难当。
赵子龙摄心定虑,运功推动宝刀煞气,无声无息地汹涌遥攻对方。
但见那美貌少女似乎并不畏惧,依然作势窥伺,赵子龙心下大奇,想道:“我自艺成出道以来,大小数十战,还没有碰上一个如她这等强敌,居然不把我的刀气和气势放在心上,固然这一仗将是我一生最艰危难渡的关头,但可也想不到上舫第一次出手,就已是这等强敌。”
事实上赵黄莺并非如他印象中那般行若无事,她已经用尽全力,抗御对方强大无匹的气势。
她心知只要略呈不支,对方立生感应,刀招即将如风弛电掣般攻到。
只要情势发展到这等地步,她纵然能顽抗个十招二十招,只怕终不免落得伤亡大败的结局。
因此,她竭尽所能,抵住敌人这股无形无声的锋锐刀气。
他们相持了好一会儿,赵子龙忽然间发现一丝空隙,登时挥刀猛攻上去,口中同时发出朗朗的笑声。
一时之间,刀光精芒电扫,耀目生辉,不到七招,赵黄莺已被迫退到舱角,眼看已退无可退了。
赵子龙还未考虑到放松之时,一阵铮铮的琵琶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幽怨之极,宛如小鬼晨吟,琼妃暮泣,使人大有不忍卒听之慨。
说也奇怪,这阵琵琶声起处,赵子龙首先感到自己的气势大为减弱,另一方面那赵黄莺却盾剑并用,奇招叠出,一下子就完全扭转了战局,反而把赵子龙迫退,不到十招,已把他反而迫得退了十二步之多,眼看已距舱角不远了。
赵子龙发现对方瞳仁收缩,眼神收敛,招式动作间,宛似随乐声击进退上下,飘忽之极,大有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之概。
虽然如此,他心中并无半点儿惊惶,反而微露欣然之色,忖道:“是了,这是九大奇功中的七音魔功,无怪多少年来,无数的名家高手,尽皆挫败。”
尽管他识得对方的武功来历,可是他似乎无法应付,依然是步步后退,假如他略有惊惧,以致气势稍弱的话,定必早就无法抵挡而血溅当场了。
那阵琵琶如怨如诉,同时又是忽远忽近,莫知来处,当真是出神入化,堪称圣手。
看看赵子龙已被迫到角落,兀自一筹莫展。
吴仙客不觉举起一手,以袖障面,不忍再看,但虽然她以袖障面,双眼却依旧露出来,竟然不忍得不看。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场面,赵子龙在生死边缘中挣扎,犹作困兽之斗,虽然已处于劣势但那坚凝强大的气势,还不减弱,以致对方急切问竟是无隙可乘,定须俟他退无可退之时,方能制他死命。
赵宁龙又退了一步,背后已触及舱壁,竟已退无可退,当下振奋雄心,大喝一声,挥刀猛攻。
赵黄莺如游丝飘絮一般,黏缠着他,招数极尽空灵缥渺之能事。
赵子龙这一冲,只把她迫退了数尺,但她忽然攻到,又使他连迟两步,后背再度碰到坚硬冰冷的舱壁。
后来赵子龙才知道这一座专门用来较量比划的宽舱,四壁皆是铁板,谁也休想能破壁飞去。
他无路可退之时,复又奋力前冲,如此连冲了三次,每当拼命反击之时,气势之强力威猛,正如起初出手之时一般。
但他三度反击,终告无效,这等以气势催发刀气的上乘刀法,正如挥军攻敌,锋锐之气,定必是再衰三竭的。
饶他赵子龙如何骁勇神威,至此说不禁有力尽之感了。
正当这生死一瞬之际,蓦地传来一下悠扬钟声,似是从远山随风飘来,在这午夜之际,格外分明。
这一响钟声方起,立时变化频生,首先是赵子龙雄风大振,长刀曳扫,形成了一股坚凝强大无比的气势,一下子就把对方冲得退后了八尺之远。
赵黄莺似是呆得一呆,赵子龙长刀落处,铮一声已劈掉她手中短剑。
吴仙客骇得花容失色,膛目而视,就这一转眼间,那口闪闪生光的长刀,已到了赵黄莺白嫩的颈项之上了。
他及时煞住刀落之势,但霜寒锋刃,仍然搁在赵黄莺颈上,随时随地可以把她的首级切下来。
吴仙客忙道:“赵公子刀下留人。”
赵子龙道:“当然啦,假如我有意伤她,她早就身首异处了。”
吴仙客道:“你是第一个在本舫得胜之人,我们一定不敢怠慢你,而且将依约行事,你不妨收起兵器,这儿没有人会暗算你的。”
她说话之时,频频以目示意,黑漆漆的眼珠,不住向舱边的窗户望去。
赵子龙初时不明她的暗示是什么意思,但忽然记起这水仙舫第一条禁例是登舫者死,顿时恍然大悟,付道:“她乃是要我从窗间遁出此舫,但这样做的话,岂不是得不到战利品了”
吴仙客话声-落,赵子龙便仰天长笑一声,道:“不才今宵侥幸获胜,不觉忘形,竟忘了收起兵器,真是失礼之甚。”
他收起宝刀,向吴仙客微微摇首,表示他不要遁走。吴仙客玉容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美眸中却透露出她既焦急又怨怪的神情,她的眼色竟是如此长于表达心情,使人生出可能之感。
她过来把赵黄莺拉入内舱,赵子龙跟进去,探头一看,但见这内舱地方不大,但四周以至舱顶,却镶着镜子,因此吴赵二女一进去,互映之下,变化出百数十个美女来。
他听到窗边上微响一声,由于吴仙客曾经示意,所以不必去看,也知道必是铁制的窗门已封闭了窗口。
若然如此,那道入舱的门户,亦必是坚牢无比,无法撞开。
只见吴仙客把赵黄莺扶到角落的一张矮榻上,让她躺下,赵黄莺面色惨白,气息微弱短促,宛如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赵子龙道:“吴姑娘,咱们走吧!”
吴仙客瞟他一眼,道:“虽然妾身已属公子,但我们只能在此厮守了。”
赵子龙道:“这却是什么缘故假如你们不守信用,我就要找少林方丈大师理论了。”
吴仙客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轻叹一声,道:“公子若是出得去,那就不必找少林方丈理论了。”
赵子龙哼了一声,不悦地道:“怎么你们把我软禁在此”
吴仙客摊开双手,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妄身不但不是发号施令之人,甚且还须服从命令,陪公子囚禁于此地。”
赵子龙再度打量这个舱房,但由于四壁和舱顶皆是巨大的镜子,镶嵌得十分整齐,使他陡然看见了许多个自己,以及一坐一卧的两女而已。
他想了一下,问道:“据你所知,此舱己没有出路了,是不是”
吴仙客垂头道:“没有啦!”
赵子龙想道:“假如当真别无出路,你大可理直气壮的作答,何须垂头避开我的目光
可见得此地必然尚有出路,但四方八面皆是镜子,任是再高明之人,也无法查看得出来。”
他退到外面,拉了一张椅子坐下,默然寻思。
突然间舱门外传来一阵女性的冷峻口音,道:“赵子龙,你还是第一个使本舫遭遇挫败之人,本舫是不能放你走,但也没有再让岸上等候之人,再行登舫了。”
赵子龙向那紧闭的舱门望了一眼,道:“说话的可是这水仙肪上的主持人”
那股冷冷的口音道:“不错,老身方青萝,掌管本宫巡按司,此次辱命而返,难辞其咎,现下别的话暂时不说,老身想跟你商量一下,那便是派人把赵黄莺抬出来救治,你意下如何”
赵子龙道:“不才身在牢笼中,难道有反对之权么”
方青萝道:“你如果答应不动手,任得本舫之人带出黄莺,咱们大家都可以省很多事。”
赵子龙摇头道:“奇怪,你似是要我许下不夺门或阻挠来人之诺,而你们自己却不守信用,宁不滑稽但不才不愿计较这些,你即刻派人进来便是。”
方青萝道:“那就谢谢你了。”
接着舱门开处,一个宫妆丽服的妇人,站在门口,她面上有一层薄纱,在黑暗中,恰好能隐蔽起真面目。
这刻船舶已经在江心中驶行,两岸暗黑,不见景物。在门口的宫妆妇人,锐利的目光透过面纱,向赵子龙凝视,似是想看透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此时,另有一个蒙面女子踏入舱内,直入内舱,接着便背着赵黄莺出去。
赵子龙头也不回,道:“且慢出去。”
门口处的宫妆妇人道:“怎么你又反悔了是不”
她一开口,就已证明她就是刚才在外面说话的方青萝,口气那么冰冷,使人难以忘记。
赵子龙朗声一笑,道:“宁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不才纵然吃了大亏,这信诺二字还是要坚守的。”
他这时才回头向那蒙面女子望去,厉声道:“姑娘,把面上的青巾取下来。”
方青萝道:“此是本宫规矩,不能从命。”
赵子龙立刻道:“好,你叫吴仙客姑娘出来,我就不揭开这一位的蒙面青巾。”
方青萝一怔,还未开口,赵子龙已纵声长笑,道:“不才虽是不肯去做诡诈骗人的勾当,但你们这一套手法,却休想瞒得过我,吴姑娘,你还不给我回到舱里去叫刚才进来的姑娘,把赵黄莺抬出去。”
那个蒙面女子此时自动把蒙面青巾扯下来,露出一张俏丽的面庞,果然是吴仙客,她的大眼睛中,没有一点儿表情,只淡淡道:“算你厉害,这回被你拆穿把戏了。”
内舱闪出一个蒙面女子,接过赵黄莺,迅即走了出去,舱门随即砰一声关了起来。
吴仙客冷淡地道:“赵公子,你留下妾身,与别人有何不同”
她的话声虽是如此的冰冷无情,可是那对美丽的大眼睛中,却洋溢着热情的光辉,显得更是迷人,也让人一望而知她是故意用那种声调说话,事实上并非出自内心。
赵子龙道:“我得承认没有什么分别,但我只是不甘受人愚弄而已。”
他沉吟一下,又道:“也许刚才那个顶替你的姑娘,练得有什么恶毒功夫,可以找机会暗算我。”
这话言之有理,但事实上他的思想乃是向另一个方向进行,他暗自想道:“吴仙客一定有着不平凡的身世背景,所以对方一早意图把她换下。当然,最初之时,对方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但其后察觉不对,才想把她抽掉,而现在更是冒开门之际,想把她换走,这自然是因为她身份有点儿特殊。”
他指指另一张椅子,示意她坐下,自己也落坐在另一张椅上,但吴仙客却道:“赵公子,假如你不介意的话,妾身想到里面榻上躺一会儿。”
赵子龙深信此女处处暗中袒护自己,目下大概是有人窃听,所以她只能用十分高明巧妙的暗示,来提醒自己,毫无疑问的,她这些话当中,必定另有深意,绝非她当真想躺一躺。
他断然的拒绝道:“不行,你坐在这儿。”
吴仙客眼中闪过喜悦的光辉,似是因为他已有所了解而欣幸,不过她居然没有笑容,可见此舱必是在对方严密监视中,不但是说话,表情也瞒不过她们的眼睛,因此吴仙客只敢用大眼睛表示。
她轻轻道:“为什么我倦得很呢!”
赵子龙道:“我要你目前陪着我,如果你躺下,我岂能也躺在你身边呢”
说话之时,心念电转,忖道:“她故意提起床榻,又正好是想我拒绝,可见得这话必与床榻有关。哎,莫非那张床榻有问题,她正是暗示我不可躺上去。”。
他想通了这一点,思路有如破竹之势,一直推论下去:“不错,那张床定有某种非常厉害的设备,例如可以把人翻下去等等,却是由外面失操纵,假如吴仙客和我一同躺在床上,外头之人就暂时不动手,只等她一离床而起,就发动了。”
假如真是两人同卧一床,则吴仙客想离床片刻,实是极容易找出理由的。
宽大舱房里,静俏无声,原来赵子龙已半瞑双目,调息运功了。
吴汕客这时有更多和更从容的机会,细细打量这个人。
只见他额头宽广,鼻子挺秀,双目神采照人,宛如黑夜中的寒星,总之,他可算得上是美男子了。
不过吴仙客却疑惑地自问道:“说到美男子,我见的也不在少数,何以这一个使我竟然甘愿暗暗助他呢啊,那一定是他那份异于常人的气度,他这个人一眼望去,就能知道是刚强正直而又聪明的人。
赵子龙心无旁鹜地打坐练功,对身外之事,似乎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天色已晓,光线从窗户及舱门射入来,空气也似乎特别的清新。
赵子龙起身把灯火一一减去,舱中立时一片黑暗,这时因为门窗缝隙间的光线,终究很有限之故。
赵子龙用传声之法,向吴仙客道:“现在不怕她们看出我们在秘密交谈了,只不知你肯不肯告诉我,有关你们水仙宫的秘密例如你们一共有几艘水仙舫你究竟是什么身份等等。”
吴仙客芳心中对他的印象,为之一变,忖道:“他不但武功惊世骇俗,而这份耐性和才智,亦是并世所稀的。只看他能够一直等到天明之际,趁着外明内暗之时,算准了别人无法观察到嘴唇的嚅动,才与我交谈,探询秘密。”
她一方面甚是佩服,另一方面又觉得很为难,因为他要求的是本宫的秘密,就算撇开了一切关系恩怨不提,她也不宜泄露秘密,因为她深知水仙宫实力之强,称得上当世无双,赵子龙不知其中之秘,尚有活命之机,如果知道难免不从行动中泄露,则他的一条性命,定必无法保存。
话虽如此,但如果她全然不理会,似乎对他不太友善,他一怒之下,也许永远不肯原谅。
因此,她芳心忐忑,一时不知如何处置,怎样才是最适当的。
赵子龙见她没有答复,自个儿嘲讽地苦笑一下,又用传声向她说道:“既然你不予答复,那就作罢,就如我从来没有问题问过你好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有一句话,想告诉你,但真不知该不该说”
这次居然马上就得到了回答,只听她细细的传音送入耳中,道:“公子不说出来,教妾身如何知道应该不应该呢?”
赵子龙道:“你说得甚是,不过我一旦说出,就算不应该,但话出如风,再也收不回来了,这真是叫人感到左右为难。”
吴仙客觉得很有趣,大眼睛一眨,透出笑意,这是从眼中露出的笑意,面上可没有一点儿表情。
赵子龙又道:“不才感到与姑娘在一起时,言语似乎是多余之事,因为我竟能从你眼中,看出你心中的念头,这真是很奇怪的事。”
吴仙客道:“这就是你想说而未说之事么”
赵子龙道:“当然不,好,我现在说出来。”
他还是停歇了一下,才又道:“我觉得我很荒唐可笑,因为我居然认为你会帮助我,把水仙宫的秘密相告,幸而我用事实证明,不然的话,或者会制造出更多的笑话呢!”
吴仙客似乎仔细咀嚼着他的话,才道:“妾身难道没有暗中帮助过公子你么?”
赵子龙道:“不是完全没有,只是不够彻底。”
吴仙客的传音中,透出烦恼的情绪,道:“假如我再帮助你,便变成出卖和背叛本宫了。公子不想妾身竟是这样的人吧”
赵子龙道:“你这么一说,我方体会到这是何等巨大的矛盾。在公的立场,我希望你帮助我。但在私的立场,却恰恰相反。”
吴仙客芳心中大感劝慰,心想:“他肯为我设想,可见得我在他心目中,实是已占据了某种地位了。”
她道:“赵公子,妾身请问一声,何以你认为我会帮助你呢”
赵子龙一怔,含糊道:“不才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