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智斗(2/2)
至于另一位剑家钟无垢,气度又不同,剑式繁复奇奥无比,宛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所谓裁云缝月之妙手,敲金断玉之奇声,正似是为她的剑法写照。
再看那以一敌六的万里飞猿,在刀光剑影之中出没往来,全无阻滞,当真称得动作如电,捷如鬼进。
他的手法全然不拘一格,生似是见招拆招,见式破式。
可是事实又不是如此,因为他每拆一招之时,后着变化总能巧妙地封住其余的敌人的绝妙招数。
可见得他成竹在胸,早已算定后面的情况。
他们越斗越快,一时之间,但见人影飘忽交错进退,风声呼呼,再也难逐一分辨每个人的招数。
阮云台猛可把目光收回来,定一定神,猛记起一件要紧之事,不禁骇然微微变色,迅即贴着石壁奔去。
他奔出十几文远,才横过空地,扑到对面的峭壁下,又迅即贴壁奔回去。
刹时间已奔近战圈。但他却毫不停滞,一径冲入古庙之内。
在那后面一进的佛堂内,也就是原先诱敌的各派弟子宿处。
他投眼一望,了无人迹,一如早先猿人在此现身查看时的情况一样。
巨大明亮的蜡烛,在石破天惊的凌厉啸声中,火焰无风自摇,大有凄厉之意。
阮云台微感安慰中又暗叫一声惭愧,赶快在屋角的一块青砖上,连弹三指,发出清晰的笃笃之声。
但片刻之后,全无动静。
阮云台眉头一皱,暗运内力贯注指上,又连弹了三下。
他担心地望着这块尺许见方的青砖,眉尖透出优色。
心想,若是少林武当数派的弟子,不幸全都丧命于猿人啸声之下,我这个担保人可非当场自刎不可了!
这佛堂内四下空荡荡,除了地面上有几副铺盖之外,别无他物。阮云台毫不迟疑,奔到了东首墙下,扬气一跃,呼一声身形贴墙升高了寻丈。
他左手在墙上一按,忽然停住,整个人就那样子挂在上面。
原来在他左掌按覆之处,有一枚钉子让他借力。
只见他右手在另一边墙上一推,登时出现一个径尺见方的洞口,里面有一支漆红的钢板掣。
阮云台迅快扳动一下,随即飘身下地。
那边地上的青砖已经移开,露出一个洞。
外面阵阵啸声传入来,凄厉刺耳之极。
一听而知万里飞猿在六大高手围攻之下,虽已拼尽全力,似乎无法占得上风。
阮云台心中虽然焦虑万分,但动作却毫不匆忙,先伏身俯首向洞内查看,口中朗朗叫道:“诸位可感到气闷么”
洞内是一个两丈方圆的地下室,角落处有一盏油灯,散射出微弱的光线。
这一点点灯光,对阮云台来说已经足够了,他目光迅一掠扫,暗暗倒抽一口冷气。
敢情那地下室内的情况真是糟得无可再糟。
首先是这些人个个衫裂裤破,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其中因为有一个长发女子,也是这般模样,但见扯破了衣服下露出白皙的肌肤,还作大字形仰卧不动,这等情景,教人无法不联想到此地,曾有过淫暴的场面。
不过这刻全都静止不动,阮云台心中一乱,耳鼓突然轰鸣一声,甚是疼痛难忍。
但这一疼反而把他疼醒,急急吸一口直气,运功封住耳朵。
原来他刚才心头一乱之际,玄功随之疏懈薄弱。
那猿人的凄厉啸声登时发挥威力,像利锤般刺入耳内。
眨眼间阮云台已经恢复如常,当下飘身飞落地下室,心想:这一干名门大派的弟子们这番必定休矣,我适才也不过是玄功稍懈,便如此难当。
他们的功力自然难与我数十年的修为相比,焉有幸存之理!
他既后悔又愤恨,一面解下长衫,铺在那长发女子身上,把那近乎全裸的白皙胴体遮盖起来。
现在已无事可为了,阮云台轻轻叹息一声,忖道:“我曾向这些人的师门许诺,担保他们全身而退,绝无性命之虑。但却想不到那猿人的啸声在全力拼搏之时,威力竟是强大至此……”
他的目光含着悲愤在这些人的身上逐一扫视,继续忖道:“我阮云台若不能诛杀那万恶凶手,如何对得住这八位男女英使在天之灵!
好,待我且抑心中之愤,先竭尽全力帮助那七大高手杀死猿人,再作计较…”
心中计算已定,正要离开,突然改变主意,目光凝注在一个大汉身上。
这名大汉身上的衣物撕毁了大半,唯一与众不同的是别的八个个仰天成僵卧,而他则弯曲着身躯,跪伏在地上,是以看不见他的面孔。
阮云台只从背影便认得出这个大汉乃是少林俗家高弟,姓范名为炯,外号回天手。
这范炯的外号除了他双掌功夫高绝一时之外,那“回天”二字,却是说他智谋决断过人,往往有回天之力。
阮云台双眉微皱起,接着缓缓走过去。
他并不是有什么目的,只不过向来心细如发,眼见这范炯僵毙的姿势与众不同,便不肯轻易放过,定要瞧瞧何故人人仰卧而死,独独他跪伏着毙死。
要知阮云台眼力不同凡俗,在这儿的人个个没有呼吸,他一望而知,是以连脉息也不必诊查。
那范炯也没有呼吸的迹象,显然与其他的人一道丧命。
但为何独独他死后的姿势与众不同他在范炯身边转了一圈,突然间大吃一惊,抬头凝望。
上面那个洞口透入来的灯光明亮得多,但并没有人影或任何事物。
原来阮云台吃惊之故。并非上面传来声息,而是查看过范炯之后,立刻推想出其中道理,故此大大吃了一惊,仰头寻思。
接着他走到当中那长发女子身边,由于入口正在头顶当中,故此灯光透入,使她比别人明亮清晰得多。
阮云台俯身把她身上的长衫掀开,眼前顿时一亮,但见那具近乎全裸的胴体,白皙的肌肤把灯光反映得更为明亮。
她的面庞虽然被长长的头发遮了一半,但仍然看得出面目姣好。她十分健康结实、浑圆的大腿看来弹性十足。
阮云台伸手在她光滑白嫩的大腿上捏摸一下,突然泛起一抹微笑,手掌仍在她腿上轻轻摩擦。
在他手掌底下的肌肤既嫩滑而又富有弹性,但最重要的是这条白嫩的大腿被他摩擦的部位,本是触手冰凉,但略一摩擦,立刻温暖起来。
这一点证明她的肉体并未死亡,只不过呼吸和血液运行都十分缓慢,是以体温大大降低,但被他手掌摩擦之处,却迅即局部充血,所以立即温暖起来。
凄厉的啸声在这地下室回荡,份外刺耳。
阮云台缩回手,仍然替她把长衫盖好。
之后,查看一下她和其他人的耳朵,都发现有小小的布团塞住。但那回天手范炯的双耳却没有用布团塞住,阮云台动作很快,撕下一点衣襟,揉成两枚,迅即替范炯塞住双耳。
他跃上佛堂之时,这地下室内的一女七男没有一个人动弹或发出声音。
他把入口关闭了,迅即奔出去。
只见那万里飞猿在剑光刀影中倏息出没,动作之快,恍如鬼魅。那六大高手则看来静多动少,每个人都在所占的方位上出招,不像猿人那样电逐云飞地穿梭往来。
他们已拼了五六百招之多,那六大高手全都有硬接猿人杀手的经验,人人但觉得这形似巨猿的强敌,杀手奇重奇险,内力之强竟超过了他们逾甲子精修苦练之功。
因此他们越打越小心,每个人的圈子尽量缩小,以便集中全力抵御强大凌厉的杀手。
但也尽量施展本身最擅长的手法从侧背反击,以牵制猿人强攻某一个人时的威力。
这六大高手虽然平日不曾操练,仅仅在最近一个月聚集在阮云台的七门院内,而在这段时间内,大家只谈论过两三次,但这刻却显然有如水乳交融,呼应之妙,教人称绝。
那猿人口中啸声不绝,一路抢攻,两条茸毛飘拂的长臂,指东打西,似虚还实,手法之奇诡幻变,难以形容。
最古怪而又难当的是他的掌力,除了刚柔变化极大之外,还有“推拒”和“吸拽”的变化。
也就是说,他一掌拍出之时,这股力道可能是重如山岳迅若雷霆的“离心力”,但也可能像强磁吸铁般的“向心力”,这一进一退之间的差异分别,使他的手法凭添无数古怪凶险的招数,威力为之张大了不知多少倍。
那六大高手如果不是二十五年前会过婆罗战主,得知万妙神手的奥妙,则今夜之战,定必更为艰苦险恶。
饶是这样,他们用尽全力,五六百招下来,也不过比开始之时守得更稳而已。
那猿人若是一心想突围而去,看来不难做到。
阮云台瞧了十余招,已辨清双方形势,这时不禁心下骇然,忖道:以圆音大师等六大高手全力联手围攻之威,直至现在还是势均力敌的对峙之势,也就是说他们那三招同时出手挥成一体的绝艺,尚无施展的机会。
唉,这猿人年纪尚轻,但功力之精纯,武学之深奥精微,我若非亲眼目睹,实在难以置信……要是今夜之战,仍是婆罗战主出手,则这等局面不足为奇。
但那万里飞猿一共才修习了几年武功他这一身超凡人圣的功力火候如何练得成的阮云台虽是智慧如海,一时也测之不透。
突然间剑气刀光以及星飞电闪的人影全都凝定静息,六大高手仍然各占方位,把猿人包围在当中。
刺耳惊心的啸声也陡然收歇,峡内登时被出奇的静寂所淹没。
这种突如其来而又极端不同的变化,反而教人觉得十分不习惯。而且大有山雨欲来那种异常紧张的味道。
是胜是败是生是死这本是双方一致想知道的答案。
可是现下双方陡然中止了一切动作,因而使人一时忘了追寻胜败生死的答案。
下一步扑朔迷离无法猜测的奇异情况,把所有人的心智都吸引住。
他们并非故意做成这种奇异情势,而是双方的攻守渐臻至妙之境,喜地发现全无着手之处,已到了一羽不能加,蚊蝇不能落的境界,是以自然而然地一齐停止,谁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样,才是最佳途径。
那六大高手个个渊亭岳峙,气定神闲。
看起来似乎一百年不言不动都办得到。
猿人也宛如石像般凝立如山,全身的金黄色长毛,在夜风中微微拂动,绿色双眸的光芒冰冷凝固,瞧他的样子,也可以断言能够无休止无限期地对峙下去。
阮云台眼珠一转,四下查看形势。
忽然发觉那对峙凝立的七人,一齐向他望未。
原来这七人在全神拼斗间,不知不觉达到武功至妙之境,一时双方都与天地浑成一体,无懈可击,是以自然而然地齐齐停歇。
当此之时,这七人全都心无杂念,肉体的存在若有若无。
那局外的阮云台只须眼珠一转,便已触动了他们敏锐无比的感觉,齐齐投目注视。
圆音大师突然朗朗诵声佛号,道:“阮施主,你目下处境之危殆,如卵坠地,一触便碎。只不知以施主的如海智慧能不能解救自保”
猿人不但没有一点表示,甚至连眼光也收回去,暂投向虚空之中,冷漠得好像无知无觉的木石一般。
李玉真轻轻唱叹一声,接着说道:“既然圆音大师已说话,我方已堕下乘境界,贫道也不妨饶舌了。阮先生,敢问你知不知道目下处境危在何处”
阮云台忽然举步,离开庙门。
但也不是往战圈行去,却是向右方的峭壁移去。
他若是想从右方出峡,只须发脚疾奔,最多十三四次起落,便可如愿。
他朗声应道:“不才武功虽是有限,但却可以猜上一猜……”
他的身形已近峭壁下,那儿有一个凹洞,上方的崖岩突出数丈,像屋檐一般,可御风雨。
但那宽大的崖洞并无通路,一目了然。
他若想逃走,仍得直奔出峡才行。他不再移动,却伸手抓住一条藤根,但这些山藤仍然不能提供逃路。
因为这片峭壁高达二十余文,直插云霄,而这条老藤根也不过往上延蔓四五丈的高度而已。
“你们双方忽然停手,以不才看来,想是由于双方达到某种境界,都不得不由极动变为极静。
“但在极静之中,仍然蕴蓄郁聚至强大的力量,一触即发。这等力量与宇宙的洪水台风等相似,一旦触发,沛然莫之能御。
“不才不该在你们至静之时,转眼视物,以致招惹你们的注意,圆音大师想是发觉万里飞猿兄唯一取胜之道,便是向不才下手,故此不惜堕落下乘失去那旗鼓相当的至静境界,也要出告警言……”
他话声一停,转头向峡口那边查看,铁胆包啸风忍不住大声道:“阮先生,我们与你相距虽然远达七八丈,可是你若想趁隙逃出此峡,绝无机会。你只要一开始奔逃,万里飞猿受到感应发动雷霆之击,去势瞬息千里,你万万逃不出峡外。”
陆天行也道:“是啊,阮先生千万别作逃走之想。”
阮云台应道:“多谢两位前辈关心提醒,但诸位请放心,不才自有消解危机之法。”
六大高手听了这话,不觉转眼向猿人望去,只见他目光淡漠冰冷,不言不动。
分明仍然保持着至静境界的状态。
那阮云台回答的话,他一定听得清楚,但看来不曾发生一丝影响,如果阮云台打算用言语扰乱他的心神,希望使他失去至静至强的境界,那是注定失败无疑。
当下众人暗暗凛骇;心想:我们合力抵御他的~击,已是勉强吃力之事,若想拦阻他向阮云台下手,那是万万办不到的了。
以阮云台独自一人在猿人雷霆万钧的一击之下,必定立成齑粉,他的智慧如何能救得他阮云台的声音透出坚定自信的味道,道:“不才本来可以趁你们双方鏖战方酣之际,悄然远离,在别处等候结果,对不对但不才为何没有这样做呢这答案是不才已下了决心,假如诸位前辈联手围攻之下,仍然不幸落败的话,我便陪诸位前辈同尝败亡苦果,决不独自偷生苟活。”
李玉真用悦耳的声音道:“贫道暂且代飞猿施主说几句话。我说阮先生你今晚纵是舌粲莲花,也休想逃过杀身之祸。本人心意已决,绝不是言语能改变得了的!”
阮云台提高声音,微露不悦之意,道:“不才几曾打算逞口舌之利以图幸免”
李玉真道:“哦!那么作意思竟是放弃抵抗,束手延颈等候诛戮了,对不”
阮云台仰天长笑一声,道:“不才活到今日,并未曾试过作此屈辱之想的!”
李玉真道:“好,就算你所言尽属实情,可是你终自认不能力敌,又不能用言词打动我心,使我息去杀你之心。摆在你面前明明只有死路一条,但亦不是束手就戮,究竟是么意思”
他们一问一答,扣得极紧而又流畅明白,尤其是李玉真的质问,毫不含糊;当真是当作猿人的立场着想,使人不禁泛起了透不过气来之感。
只听阮云台清晰应道:“飞猿兄此言差矣,不才虽是在这等处境之下,但仍可以凭仗一点小聪明,使飞猿兄丧命于此地,绝对不能活着走出此谷。”
这话一出,李玉真不觉真心地惊噫一声,道:“阮先生此言简直不通之至,若不是你有智慧仙人的外号,根本不必说下去了。敢问阮先生一声,你可知我目下已与天地混同一体,任何外力休想加害于我,请问还有谁能杀得死我你又有何法可以杀我”
她紧迫针问,一点也不放松。
但正因如此,猿人可不得不忍耐下去,以便听听阮云台的回答。阮云台道:“道破了也不算什么惊人秘密,只不过是不才凡事总爱预留一点退步,也就是说凡事总作最坏打算。因此,不才在此预先有了布置,定可使飞猿兄你杀死我之后,不能活着走出此谷。”
李玉真喝道:“就凭你这几句话,便要我相信么”
阮云台冷笑一声,道:“信不信由你,但阮某平生不打诳语,你不信也不行!”
李玉真道:“你若是拿不出一点证据,我如何能相信得过、’阮云台道:“要看证据何难之有可是我若是泄了秘密……好吧,我就拿证据给你看!”
他口气之中,本有谈谈条件之意,但忽然改主意,反而教人莫测高深。
尤其是一旦他秘密说穿了,已无所凭恃,那万里飞猿若是仍然不放过他,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冲着这一点,万里飞猿更不肯轻举妄动。
他心中怎样也不相信阮云台真有这等手段神通,心想:我且瞧瞧他拿出些什么证据来,反正对我有利无害。
阮云台大声道:“在林老道长左脚边的一方黑石下面,不才预先留下了一封柬帖,有烦老道长取出来,打开一读便知。”
众人无不惊讶顾视,由于在他们周围的地面,石色非白即黄,故中这方黑石,甚是显眼易见。
既然阮云台在这方黑石下留有柬帖,这一着已证明他不是虚张声势。
至于柬帖内写下什么妙计,竟可以杀死万里飞猿,那就要等林虚舟道人读出方知了。
林虚舟伸脚一拨,踢开那方黑石,便低头查看。
这位武当山第一高手眼力何等高明,其实石下有无束帖,一望便知。
但他故意俯首查看,使得气氛更紧张。人人好奇之心更感。
他徐徐宣布道:“果然有一封束帖!”
话声中他伸手作势虚虚一抓,只见一封柬帖在坑洞内飞起,飞入他掌中。
他这一招隔空抓物,显示出精纯无比的内力,若在平时,自然博来喝彩声无疑。
但现在大家都注意那封柬帖,对他这一手功夫直是视若无睹。
林虚舟把柬帖打开,藉着峡顶透落来的星月之光,朗朗念道:“大凡敌强我弱之际,若论定计设谋之道,败敌而益我最难。败敌而于我无损无益次之。敌败我亦败最明,即与敌偕亡之计最明也。”
他念诵之声忽然停歇,瞧他的样子,大有回味赞叹之意。
要知这开头一段意思是说:当敌我双方的实力比较起来,敌强而我弱时,我若欲设计对付强敌,最困难便是要想出能击败敌人而又于自己有益的计谋。
其次便是击败了敌人却于自己无损无益的计策较为容易办到。
最容易便是不惜赔上自己性命务求击败敌人的计策。
换言之,两败俱伤之计,最易安排也最易成功。
但由于须得赔上自己性命,故此不是上策。
这番理论没有人不深表同意,至于猿人,外表虽然淡漠如故,但他心中却首先已被“敌强我弱”这句话打动。
这句话听来乃是阮云台当众自认武功远不及他,大有面子。
可是猿人却并不因此而骄傲窃喜,他只想到既然阮云台自认武功较差,则他预早筹谋对策乃是十分合情合理之事。
故此这位以智慧名满天下的异人,能够设下两败俱伤之计,也不值得奇怪了。
他仍然连眼珠也不转,淡然望着虚空。
但也不发动无坚不摧的攻势。
对于这位智慧仙人的妙计,他岂能不先行听个明白呢林虚舟接着念道:“本人相度地势,觅定东首峭壁在凹入之处,暂时容身。在上方突出覆盖着本人的崖石内,已暗藏百余斤火药,并以一枚岭南秦家的炎焰珠作引爆。本人但须运内力扯动藤根,立时爆炸,万无一失。敢信这一炸之威,可使方圆十丈之内,尽被横飞的岩石笼罩,纵是金刚不坏之身,亦将被抛出炸力圈外。”
念诵之声忽又停住,这一段叙述得十分详细浅白,没有人不听得清楚明白。
李玉真突然造:“且慢,这爆炸突崖之计诚然高明不过。但有两点不可不讨论一下。”
阮云台道:“飞猿兄清说!”
他仍然把李玉真当作万里飞猿的发言代表,因此这样回答。
李玉真道:“第一点,阮先生你在爆炸中,必死无疑,对不对”阮云台微微一晒,淡淡道:“不错,不才早就声明过,须得赔上自己性命。”
李玉夏道:“这一点确定之后,便可以讨论第二点。阮先生,你既知我有金刚不坏之身,当必也考虑到这场爆炸可能伤我不了,正如你帖中所说,我可能只是被抛出炸力圈外而已。既然如此,何来两败俱伤呢”
这回连猿人也悄悄转回目光,望向阮云台。
其他的人,更是不在话下。
那李玉真提出这个疑问,正是关键所在,但也是大大破绽所在。她毫不含糊地剔了出来,当众质问,当真变成了猿人的代表一般。
阮云台仰天长笑,笑声中流露出狂傲不羁和得意心情。
他为人向来深沉斯文,从未露出过狂傲不羁之态,也从不露出得意之色,是以更能令人强烈地感觉到此计非比寻常,而且必定成功无疑。
他笑声一歇,林虚舟已朗声道:“这柬帖上写道:不才算定敌人听到此处,心神必已分散,已不复身心与天地合一的境界。因此之故,他若想出手杀我,只怕一时还不能破六大高手联手之阵而出,焉能杀我”
猿人身子一震,眼中绿光陡盛,森森杀气汹涌四射。
但不论他心中何等愤怒,气势何等强大,“总是回到“有我”的下乘境界。
比起与宇宙浑然一体那种威力,自有天渊之别了。
只听林虚舟又念下去道:“若是他仍被六大高手所阻,再燃战火。则在他有落败伤亡之险,在下才知已安渡危祸。准此而言,在下此计应属败敌而益己之类,变成上上之策。纵然此计不售,敌人迄今仍能保持与天地合一的上乘境界,得以轻易破阵而出,来取不才性命。
此时不才立时引爆火药,把他硬炸回去。当此之时,他虽然全身未受分毫之伤,但这爆炸之力,与他身上造化之功互相对消,他在脚末沾地之间,等如是普通凡庸之士一般,岂能挡得今天下六大高手的联手夹击之威!因此,本人固然炸为齑粉,他亦血溅五步,当场毙命。若是如此结局,便是两败俱伤的下下之策了。”
所有的人都不做声,万里飞猿亦没有移动。
只有林虚舟老道人清朗的声音都索绕在每个人的耳中。
峡谷内一片沉寂,过了片刻,李玉真才道:“阮先生,你计谋之妙实是当世无二,我佩服啦!”
她仍然是以猿人代表的口吻发表意见,包啸风接着洪声大笑,道:“阮先生的智慧,果然可补武功之不足,我也服了你啦!”
圆音大师徐徐道:“只不知飞猿施主还有什么高见没有”
万里飞猿冷冷哼一声,第一回开口道:“我心中隐隐感觉到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但回想一下,你们又没有帮忙他……”
李玉真恢复她那真挚温柔的声音,道:“你说得对,刚才的场面表面上好像只有阮先生和你对上。但其实我们都暗暗帮忙地。例如我们紧凑无间的问答,使你不知不觉聆听下去,这样际先生的妙计才得以淋漓尽致地发挥。”
她轻轻道破了内中原委,便没有奥妙难测可言了。
猿人恍然地哦了一声,心中云雾顿时廓清。
念头立刻自然地转到如何击破六大高手联手阵势之法。
他在其他方面可能浅薄无知,但在武功上却是宗师身份,是以凡属武学范围的难题,他显示的智慧便非同小可了。
眼前的六名强敌个个武功精绝,功力深厚之极。
虽然单打独斗的话,他们任何一个都非敌手,但他们合起来,这联手之威便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