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2/2)
皇帝那天谈兴很好,他谈到天下大势,兵力、国界、百业,甚至还有今年稻谷的收成和朝廷大臣的家眷们在京城的所为。从微处推敲大处,随口便连着颁了几道圣旨,然后朝引宜微笑,“王子觉得如何”
引宜退了一步,深深低头。
他总算知道这个男人为何总令敌将担惊受怕。如此强大的魄力,能将人的心思看穿的锐利目光,可将强敌毁于无形。
向皇帝告退,离开大殿后,引宜向引路的侍卫叹道:“亭国拥有一位睿智的皇帝,我看天下没有人能猜到这位皇帝的心思。”
侍卫闻言笑起来,回头道:“王子这可就说错了。有人能猜到皇上的心思,百发百中。”
“哦”
侍卫竖起一个指头,神秘地往远方一指。所指处,是烟雾弥漫的深深后宫。
“是……皇后吗”
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从引宜脊梁骨最下端徐徐泛上。
三日来,这种忐忑不曾离去。引萝,他最宠爱的小妹妹,正在一个什么样的女人面前展露着维昊族第一公主的美貌她是否会引起那女人的嫉恨她是否会成为这场新的宫廷争斗的胜利者
他忽然想起,当他向皇帝提及引萝时,皇帝称她为“公主”,而不是直接称呼名字。难道说,皇帝还未曾近过引萝的身
引宜在宾馆里来回走着,像被困在囚笼中的野兽。
和平意愿已经达成,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但他无法容忍引萝被抛弃在那深深宫廷中,假如引萝无法幸福,那将是怎样一种凄凉的下场。
人啊人,常常在达到目的后,才懊悔付出的代价。
“引萝公主到底情况如何
“我要见皇上。
“我要见皇后。
“都不行那好,我要见那日领我妹妹入宫的跨虎大将军!”
好几次,他想拔出刀来冲杀出去,仿佛引萝已经被深宫中那阴毒的妇人暗中害了。他痛恨自己,他奇怪自己怎么能千里迢迢一路安然地将妹妹送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来打这一场实力悬殊的仗。他当初安慰引萝的话,全是妄言,全是胡说八道!
他不过是一个将妹妹拿去交换安宁生活的浑蛋。
就在引宜快要急疯了的时候,引萝回来了。
她换上了亭国贵族女子的服饰,纯白的丝绸衬着瀑布般的青丝,尊贵成熟。
她进屋后,柔柔地看了哥哥好一会儿,低头抿嘴轻轻地笑起来,笑一阵,又抬头,看着引宜手足无措又惊又喜的样子。
“我见到了皇后。”良久,她才说了一句。
“她到底长什么样我就不信,她真能美得过你妹妹,她有没有用皇后的派头欺负你”
引萝思索了很久,才喃喃道:“不可以凡夫之见概之……”
“什么”
“我说……”引萝带着回忆的表情,轻轻看向远处沐浴在晨光中的王宫,“不可以凡夫之见概之。”她忽然转头,朝引宜灿烂一笑,“哥哥,我们回去吧。皇后娘娘说,我可以选择留在亭国王宫,也可以选择回家。无论我如何选择,我的使命都已经完成,亭国和维昊族将是世代的友邦。”
她看着引宜不敢置信的表情,像被释放的凤凰,用轻盈的舞步快乐地转了一个圈。
“哥哥,我们回家吧。”乌黑的眼睛闪着青春的光芒。
美人之惑,一则以色,一则以韵。
色易弛,而韵芳远。一国之中,既然已有一位绝韵之后,又何须再添一位绝色之妃
回家去吧,维昊族的第一公主。
纵使施尽招数,也未必可得到皇帝数日宠幸,而漫长的被遗忘的日子已经注定。
这不是你该得的命运。
回家去吧,年轻美丽的女孩。
你不曾经历过那些——那怒马鲜衣,对峙三军的日子;那绝世古琴碾成飞灰的绝望;那忘尽怨恨,气吞天下的胆魄;那轰轰烈烈,世上万千说书人也无法道出其中滋味的爱情。
回家去吧,你的笑声如铃,应该回响在让你欢乐的故乡,回响在慈爱父母的耳畔。
夜深时分,重重宫门内,一双睿智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天上明月。
宫女从门外无声无息地进来,躬身禀告,“娘娘,那位公主殿下今夜已经起程,离开了都城。”
娉婷仰着头,惬意地靠在软枕上。
“跨虎大将军在哪”她忽问。
“奴婢不知道。”
“是在他的官邸里”
“听说他还没有回去。”
“是在陪皇上处理政务”
“奴婢听皇上身边的侍从说,今天和皇上议政的是两位丞相,跨虎大将军并没有去。”
娉婷出神片刻,幽幽道:“那他定是追去了。不知是独自一人,还是带着千军万马。”
宫女不解地看着她。
这位母仪天下的女子却扑哧一声,孩子似的笑了起来,轻轻击掌道:“我猜他必定忍不住。漠然啊漠然,堂堂跨虎大将军,只不过三天,魂魄就被年轻的公主勾走了。也好,你也该尝尝这情的滋味了。”她接着又道,“该请皇上尽快安排人手接管跨虎大将军的军务,免得到时候找不到人手忙脚乱。”
刚巧楚北捷回来,他一边跨进宫殿,一边问道:“什么找不到人”
娉婷笑着将事情说了一遍,又道:“你没看见漠然这几天总借故来我这里,又是什么新的贡品要皇后过目,又是王庭庆典快到了,诸多节目要皇后先行审过,还不是冲着那位公主来的只是我看那位公主太过聪明,不容易到手,漠然有苦头吃了。”
楚北捷哈哈笑道:“他吃的苦头能有我多吗” 楚北捷挥退众宫女,将娉婷打横抱起,送到床前。
娉婷被他看得满脸通红,“你这人……已经是堂堂皇帝了,还不知道检点一些。”她别过头,却刚好被楚北捷偷了个空,将她头上凤钗抽了,青丝淌泻了一床。
楚北捷缓缓靠上来,嗅着她脖间的香气,轻声问:“皇后还记得当年唱给朕听的降歌吗”
“不记得。”娉婷妙目流转,幽怨道,“我只记得当年有人砸了我的琴,把我关在隐居的别院里,还百般欺负我。”
“我认错就是。”楚北捷连忙投降,又柔声诱惑,“如此良辰,皇后难道打算把时间都用在回忆我们漫长的故事上”
娉婷抿嘴失笑,幽幽叹道:“不错,好漫长的故事,一辈子也回忆不尽,这么长,这么长……”
当日和楚北捷一道隐居时,四国还未真正动乱。
要不是人心贪婪,为逞一己之欲,使天下苍生遭荼毒,又怎会有这强大的亭国,这一对帝后
如此漫长的故事,如娉婷指下的一曲,奏尽人生的五音。
明月当空,柔和地将光芒洒在这对万人之上的人儿身上。
你可还记得,我们曾对月起誓,永不相负
也许我们,真的从不曾相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