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典文学 > 紫阳花日记 > 第四章 急速接近

第四章 急速接近(2/2)

目录

我匆匆地做完家务就钻进了卧室,锁上了门。他没有说话,只是敲门。

不管怎么说,挺可怕的,我假装睡着了,任凭他怎么敲,就是不理他。

怎么就如此讨厌我呀?省吾苦笑着想。

然而第二天,妻子真的到医院来了。说是腰疼、腿痉挛,其实她来的目的是为了见诗织。

三天前的情景,省吾还清楚地记得。

9月21日(星期四)23:30

今天一定要去医院了。

腰部的疼痛已经缓解了很多,但弯腰时还是疼,还伴有轻微的麻木感。这些症状希望能好好检查一下。

“只不过是在柜子上撞了一下,不会有什么的。”

丈夫虽然不理睬,但我还是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下午我过去。”“好吧。”他勉强同意了。

我觉得他有种毕竟不愿把争执扩大的感觉。

把孩子和丈夫都送出门后,我就准备去医院。

进了自己的房间,镜子里映出的是生过两个孩子、面容憔悴的四十岁女人。

下眼睑松弛,还有细小的皱纹,黑眼圈隐隐可见。即使再精心化妆,也不可否认已经到了青春渐渐流失的年龄了。我为“抗衰老”等漂亮的宣传语激动过,购买高级化妆品,每周两次去美容院做保养,结果只能是获得短暂的安慰。

说到底,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样的结果。纵然是知道,为了缓解自己对逝去的青春的焦虑与留念,这些方法也许都是不可避免的。

不管怎么说,就算是自欺欺人,在这一瞬间,还是祈盼现在的自己在从今往后的人生中,是最年轻最辉煌的。

尽管如此,也许是睡眠不足的原因,双眼没有精神。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虐式的被害妄想症在不断膨胀。

然而,我并不服输。在任何人的眼里,我都是院长夫人,那个女人不过是我丈夫手下一个打工的职员而已。

果然,或许是有种没人能看到日记的安全感,妻子把自己对年龄极度的不安如实地记录了下来。

不用说,男人对年龄的增加也感到不安,但对外形或容貌并没有如此的烦恼。恰恰相反,现在有时说到壮年,意味着比年轻时还更有自信。

仅仅从肉体来看,四十五岁的男人和四十岁的女人相比,或许男人的烦恼要少一些。

即使这样,省吾也感到姿色已衰的妻子忽然改变态度,以院长夫人自居,就挺可怕的。

二十一日的日记还这样写道:

我要去医院,不管丈夫愿意不愿意,我都要去跟他和那个女人见面。

总之,应该最大限度地展现自己的美丽。精心化妆后,把头发高高盘起。上衣是刚刚做好的淡紫色真丝衬衫,下身是黑灰色的紧身裙。尤其是胸前,漂亮的乳沟与锁骨巧妙地结合,尽量展露出v字线条的高雅。那儿戴着嵌有四个花瓣的钻石项链,更显得光彩夺目。

裙子是稳重的深色,裙摆在走动时像摇摆的美人鱼,更散发出成熟女性的味道。

再次站到镜子前,大概只是在意自己有没有中年发胖,结果镜子里映出了苗条的身材。增加自信之后,又选了只干脆利落的黑色小手提包,配上黑色的翻毛皮鞋。全身的装扮都很雅致。这种高质量的打扮不仅仅是雍容高贵,而且会给人很有教养的印象。

我是去看病的,穿得太艳不好吧。所以选择好像不在意却很有品味的衣着,要从衣装上流露出平日就很高雅的风范。

至少要显示出我是“成熟女人”,而且是“院长夫人”。即使她使出浑身解数也追不上我,动摇不了我。

终于,妻子要和诗织见面了,就像“严流岛决斗”的场面那样。省吾简直快要窒息了。

万幸还是不幸?那时省吾坐在院长办公室,没有看到两个人的决斗场面,但日记里写得很明确。

我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决定午后一点多出门。医院门诊开始的两点,我已经到达医院所在的大楼前。把汽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坐电梯到了七楼,一出电梯,就看到护士长站在那里。

“夫人,您来了。”

我事先与护士长通过电话,告诉她今天要来医院,所以她在等我。

看到写着“挂号处”字样的地方,确实有个女人面朝这边坐着负责挂号。

瘦长的脸型,头发从中央向左右分开,长度大概齐肩,发梢垂落在白皙的胸前,还微微打着卷儿。也许原本就白净,妆化得并不太浓,一双明亮的眼睛映出了她的年轻。

她就是用色相勾引丈夫的狐狸精吗?我想到这里,朝她望去,她马上站起来,把头深深地低下去。

她大概知道我是院长夫人。我也轻轻回了礼。护士长对那个女人说:“把夫人的病历卡拿出来。”

这个负责挂号的女人好像已经准备好了,马上把手里的病历交给了护士长。

“那么,夫人,我带您去诊室。”

病历上写着我的名字,但年龄和地址都空着。

“您这边请。”

我按照护士长的手势,从挂号窗口前边走过时,这个女人再次深深地把头低下来。

我看到的,仅仅是她很有礼貌地对院长夫人表示的敬意。

然而,她耳垂上吊着的耳环,无疑是丈夫去冲绳时在恩纳村玻璃工厂买的礼物。虽不能确定,但与当时买的东西非常相像。

事到如今,毫无疑问,她就是丈夫的情人。

“真没想到……”省吾不由自主地嘟囔了一句。

那天,诗织戴的是我在冲绳为她买的耳环。如果真是这样,纯属偶然。我不认为诗织有那样的恶意,诗织不是那样的女人。

但是,现在面对日记本,自己又能怎样呢?

就这样穿过候诊室,我跟在手拿病历卡的护士长后面,不紧不慢地走在走廊上。

护士长什么也没说,但她似乎明白我知道挂号处的那个女人就是“她”。

即使这样,在我要来的这天,她还戴着我丈夫送给她的耳环,真是厚颜无耻。她外表看上去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但很明显,那是在向我挑战——

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得到了院长的宠爱。

难道她想这样告诉大家吗?

但是,即使她有意在医院戴上那副耳环,自封为院长太太,周围的人也不是都能容忍。

护士长也许察觉到了我心中的不快,改变了话题,奉承道:“您今天的服装非常高雅,非常适合您。”

我嘴上虽然应付着说“谢谢”,但那耳垂上的耳环还是无法从脑子里抹掉。

护士长只是漠不关心地向前走着,在能清楚地看到挂有“诊室”牌子的房间前停下来。房门洞开。护士长朝我看了看,就对门里说:

“院长,您夫人来了。”

然后,护士长打手势招呼着我:“请吧,请进。”

我进去后,丈夫只是“哦”了一声,头也没有抬,看着桌子上的书。

我上次来诊室坐在丈夫的面前,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那次,由于感冒加重咳嗽不止,丈夫给我做了胸部x光透视和血液检查等。结果没有什么大问题。那时不像现在,我还是非常信任丈夫的。虽然他有时回家也很晚,也能感觉到他可能在什么地方拈花惹草,但觉得他不过是玩玩而已。

现在,他倒好,竟然肆无忌惮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包养情人。

我瞪着他,他好像感觉到了,终于抬起头来,礼节性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省吾想到,三天前妻子出现在医院时,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由护士长带进诊室,原来她的目的是为了调查诗织。

当然,我当时多少也察觉到了,但没想到她居然观察得那么仔细。与其说是来医院看病,还不如说是来找诗织的。

诊室里,丈夫与我面对面,他有点难为情似的把目光移开,对护士长说:“带她去放射科拍个片子。”

我不禁说了句:“不过……”

难道不应该先看看疼痛的部位或后背吗?甚至应该问问为什么会腰疼,听一听原因,等等。

当然,如果问到这些,就会知道吵架的原因,所以他才马上让我去放射科。

但我还是问了句:“没关系吧?”丈夫马上回答:“没什么大毛病。心理作用。”

刹那间,我诙谐地回了句“是啊,心理作用”,但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这种草率又随随便便的话语算什么呀?!姑且抛开夫妻两个人的时候,在护士长和两个护士在旁边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不是太没有同情心了吗?连他们都能感觉到我们夫妻之间冷冰冰的氛围。

但我还是对丈夫行了个礼站起来。护士们也都鞠了一躬。这时,他的手已经去拿下一个患者的病历卡了。

或许丈夫是不好意思?即使这样,也太不在意、太冷淡了。

与丈夫的乏味相比,放射科的技师藤谷就显得很体贴。他同情地对我说“很难受吧”,还从腰椎和骨盆的正位、侧位等各个角度拍了片子。

另外,以前就认识的经验丰富的上冢护士,在化验室给我采血后,担心地说:“您比以前瘦了一点。”

我真想说“是啊,因为我丈夫的缘故”,但还是忍住了,只是点了点头。她又说:“可您是越来越漂亮啦。”

虽然知道是奉承,听到赞美的话,还是有点精神焕发。

“总之……”省吾叹了一口气。

妻子来医院,没有什么好事。上次也是一样。诸如挂号处的花不好看呀,年轻护士的裙子太短了呀,等等,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也许这样她就满足了。院长夫人的话,让人不敢无视,但照着做又会带来很多麻烦。

这次她虽然没有这类牢骚,却感觉到了她对自己和诗织的愤怒。

今后会怎样呢?现在,省吾心里一片空白。

胸部透视和血液化验大约用了一个小时,再次回到诊室后,丈夫看了x光片,说:“哪儿都没有问题。”

那这疼痛是怎么回事呢?我把手放到腰上。他说:“再开点新药,贴上就会好的。”

“但是……”

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结果,而是为什么他说没有问题。如果看片子哪儿都没有问题,那是肌肉疼或者神经疼吗?又该怎么做呢?希望能解释得具体些。

说“哪儿都没有问题”,不是暗示我“赶快回家去”之意吗?这是丈夫该对妻子说的话吗?其实,我们两人的对话已经让旁边的护士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护士长,这个……”为了把还没有离开的我赶走,他把我的病历卡递给护士长,装着很忙的样子,指示旁边的护士叫下一个患者。

“知道了。”

我干脆地回答,站了起来,没有理会丈夫就出了诊室。

在场的护士长,当然还有护士们,都看出了我们不和。但我并不在意。尴尬的人应该是每天要跟他们接触并一起工作的丈夫。

傍晚,护士长按约定打来电话。

“就是那个挂号处的姑娘。您已经知道了吧。”她说。

这是关于丈夫情人的汇报。

果然,护士长向妻子汇报了自己与诗织的事。从她的态度上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太大意了。省吾一边拍着头,一边翻开了新的一页。

9月22日(星期五)24:30

中午刚过,护士长打来电话。也许在医院内打电话不方便,能听到远处街道的嘈杂声,好像是用公用电话打的。

她说:“就我知道的情况,向您汇报。”

护士长先说了这句话,又说对方叫香田诗织,二十六岁。

她去年九月进的医院。虽然已经一年了,说实话,我一点都不知道。

本来只要有人事调动,丈夫就会说:“这次,哪个护士辞职了,某某会进来。”而姓香田的女孩,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样看来,丈夫是从一开始就居心不良地追求她呢,还是以前他们就有关系?

护士长说:“以前她好像在世田谷的国立医院工作。因为她会做医疗保险方面的工作,院长把她弄过来的。”

一般情况下,医院招收职员时,都是在与医疗相关的杂志上刊登广告,也有个别的是通过介绍进来的。然而丈夫身为院长,直接把人弄进医院,比较反常。

“那么工作态度怎么样?”我问道。

护士长支支吾吾地说:“这种情况不太好说。”

我说:“没关系,直说吧。”她终于开口了。

“嗯,每个月处理医疗保险账务时,经常是她一个人留下来加班。为此,她有意拖延处理这些事,好像她跟院长两个人还一起开车去过保险事务所。”

处理医疗保险账务,最繁忙的日子是每个月初的三号、四号、五号。那时,丈夫总是说“太忙了”,常常深更半夜才回家,难道是在跟那个女人见面?

“别的呢?”我强压住内心的愤怒追问。

“这个……”护士长重复了两遍,压低声音说,“她,经常进出院长室,当然,也许是因为医疗保险账务跟院长碰头。但是其他职员几乎没有一个人单独进去过……”

“哎呀,完了……”省吾不由自主地咬住嘴唇。

这样,护士长简直不就是密探吗?就像妻子日记里写的那样,她是妻子安插进来的密探,而且还对妻子忠心耿耿。

我多么愚蠢呀。

仅凭职员的身份进出院长室,是绝对不允许的。能自由进出院长室的女性只有护士长和秘书涩谷。一个来医院才一年的二十六岁的女人,居然能很随便地进出院长室,她真是厚颜无耻。

“那个姑娘住在哪儿?”我问道。

“是住址吗?”护士长又问了一遍,说,“就在代代木,医院附近。她说过。”

跟我预料的一样。我按照从干洗店取回的衣服上的标签,给那家店试着打了电话,确实是代代木,毫无疑问。

“详细地址知道吗?”

“这个,还不知道,现在还没查到那一步……”

“那好,明天查一查吧。”

我说到这儿,护士长又重复道:“这个……我说的这些,希望不要告诉别人。”

我当然不会做让忠于自己的护士长为难的事。

“那么,”稍微停顿了一下,我又问,“他跟那个女人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吗?”

“大家?”

“对,医院的职员嘛。”

在我的追问下,护士长含糊地说:“我觉得好像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

如果一部分人知道了,在那个小医院里,流言无疑马上会传开。说了这句话,护士长又模棱两可地嘟囔了一句:“啊,也许吧……”

护士长仿佛意识到了所说的这些事的重要性,有些不放心了。

于是,我得说些安慰的话。

“谢谢啦。今天就这样吧。我明天等你的电话。这些事情都比较难办,真难为你了。”

听了这番话,护士长可能稍微放心了一些。说了句“那,我知道了”,挂上了电话。

书页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