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灰意懒(2/2)
那时,时间就仿佛停滞了一样,寂静中唯有我一个人在哭泣。
“真糟糕……”省吾抱着头。
妻子怎么能让孩子看到哭泣的样子呢!孩子们不一定清楚理由,但现在是敏感的年龄阶段,一定会察觉出点什么。还是在某些地方补救一下和妻子的关系吧……他边想边继续读下去。
12月14日(星期四)24:00
岁末得到的礼物逐年增加。除了从门诊患者和来做健康检查的人那里得到礼物,还会从区里医师会和制药公司等地方得到礼物,这样算起来,这两三年变得格外多了。因此,送货人员要经常出入我们家,我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外出了。
最近,丈夫的医院经营状况很好,顺应这种需要,他想再增加一名医师,况且患者人数也的确增加了很多。特别是他还被选上了医师会的干事,今年又被提名当附近小学的校医之类的。他现在已到中年,就好像是得到了生存的原动力似的,每天精力充沛地工作。
可是,再看看我们的家庭,每天只是交流生活上不得不说的最少的话语。除此之外,夫妻间的交流几乎没有,更别说笑容了,那些早已绝迹,只有那无法和谐相处的紧张情绪压抑着我们。
这种冷漠确实是由于我闯入了那个女人家里引发的。我也很清楚,丈夫迁怒于我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是,丈夫也不面对面地把话说清楚。其实是因为不能说才保持沉默吧。那样的话,不是有点太懦弱了吗?我为什么这么说呢?很明显,丈夫沉默的用意就是想继续保持沉默,好把这件事敷衍过去。
丈夫一定会对那个女人花言巧语地说“没关系,不要把我妻子的话放在心上”。他一定在想,如今要想方设法挽留住那个女人,只要能满足自己的欲望,怎样都行。
这样的丈夫,我该怎样去对待他呢?
此前,我一直支撑着这个家庭,为照顾丈夫和孩子的生活竭尽全力。可是,现在我不禁怀疑起来,我真的加固了家庭的基础吗?唉……不仅没有加固,还日甚一日地对这种家庭生活感到失望,正袖手等待它彻底崩溃。
妻子还是那么敏感。连他对妻子闯进诗织的住处毫无责备之意,沉默着想敷衍了事的心理都能揣摩出来。
当然,妻子做的事情对省吾和诗织来说,是一次重大的打击。诗织说过再也不想见到他,想辞去工作也在情理之中了。
但是多亏省吾花言巧语的劝解,诗织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省吾也承认,自己说过“不管我妻子说什么,你权当没听见。医院始终都是我的”。而且作为补偿,不得不额外拿出钱给她买芬迪牌大衣和长筒靴。虽然还没有到坏事变好事的地步,但诗织也答应了继续留在医院工作。日记的后半部分仿佛把目前这种状况都看透了一般。
说实话,丈夫的事先另当别论,我还真羡慕男人。男人即使结婚了,除了工作以外,离开家的自由时间也特别多。借口工作去寻花问柳,也只会轻松地搪塞自己只是有点花心,不会遭到舆论多大的谴责。
不仅如此,如果和一个女人陷入恋情,他们立即会充满活力,对工作产生极大的热情。
事实上,像丈夫这样的人,不管到了多大岁数都能和年轻女人谈恋爱。可是刚过四十的我面对镜子,却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的衰老,也只得放弃。
如果现在我能爱上丈夫之外的某个人,也会找到生存的活力吧!
可是如今,自己是个“女人”的想法已经很模糊了,也更加没有把心放在外面的勇气和自信了。
在这之前,抑或从此之后,我只能是川岛的妻子、夏美和祐太的母亲,此外就什么也不是了。就像是结婚后,没有人再用“志麻子”称呼我一样,作为“女人”的我已经不复存在。
丈夫在外面包养女人,已经完全丧失了对家庭的热情。如今,我眼前展现出来的只是一段低缓的下坡路。而且,未来的路途上只有无法改变的衰老在等着我。
这种焦虑和心灰意冷在我内心深处交织在一起,对丈夫又生出新的怨恨,在我的心中日渐膨胀起来。
妻子作为专职家庭主妇,仅仅是丈夫的太太,孩子们的母亲的不满,省吾是非常理解的。但这只是妻子的看法,在其他主妇中,也有对现状非常满意的人啊!
更为严重的是,日记中竟然写着家务活空虚乏味,对丈夫又开始生出新的怨恨。省吾不由得担心起来。他真想对妻子说“冷静一点”。日记写到这儿就结束了。看着后边的空白页,省吾陷入了沉思。
这种状态就这样放着不管吗?唉,实在没有好办法。如果仍然和妻子保持着矛盾重重的关系,外人的闲言碎语难免给孩子们带来恶劣的影响。
最近要想点什么办法和妻子和解。可是现实中怎么办才好呢?
直截了当地对妻子说“我错了”来请求她原谅,当然是最上策。但那时妻子一定会要求我和诗织分手。
省吾想,不管如何道歉,也不能全面投降。那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重新再想办法。可就算是穷思竭虑,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来。他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妻子再心胸开阔一些,再不计前嫌一些就好了。男人的花心,就当他得了一场热伤风,只在表面上摆摆架子就行了。把事情弄到如今这种局面,真是过于神经质,想得太严重了些。
可那是生来就有的性格,就算说要改,真改起来或许也很难。
总之,一段时间内先不表明态度,观察观察情况再说。
结果,省吾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也担心这样下去根本不行,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天。
日子一晃,年关马上就要到了。某个星期六,妻子好像要买年货之类的,出门去了。在这拉锯般的冷战状态下,妻子在想些什么呢?省吾再次偷偷溜进妻子的房间,找寻那本熟悉的日记。
省吾也觉得又留恋又害怕,但不读那本日记的话,又总是忐忑不安。
虽然一直是这样做的,但每当翻开日记本,就觉得很兴奋。好像是进入一个神秘的未知世界,完全被兴奋紧张的情绪控制。
省吾也知道,偷看别人的日记时心里会充满罪恶感,但只有这样才能了解妻子的真实想法,同时也鞭挞了自己。或许可以说,里面掺杂着一种施虐与受虐的复杂情感,才使情绪出奇地高涨。
12月18日(星期一)23:30
最近,常在报纸上看到“新年晚会”的字眼。我忽然意识到,今年还没有收到医院新年晚会的邀请函呢。每年腊月过半,医院就会租用宴会厅召开新年晚会,我和孩子们都要去参加。可是唯独今年还没有从丈夫那里得到邀请函。
丈夫大概因为那个女人的关系,正在犹豫应不应该让我去。这种心情我不是不理解,但是和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召开联欢会,一年也只有这么一次。作为经营者妻子的我不出席,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如果真不出席的话,丈夫又会怎样向大家解释我不参加的原因呢?更进一步说,那将在已经开始怀疑丈夫和那个女人关系的工作人员中埋下谣言的祸根。
事情如果真到了那种地步,最头疼的应该是身为经营者的丈夫吧。
丈夫很难得地在自己家吃完了晚饭,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那个,你们今年的新年晚会在哪儿召开?”
或许是冷不防地被人一问,丈夫稍作了一下停顿,说:“希尔顿酒店的宴会厅。”
“不过,我还没有收到邀请函呢。”
丈夫只是“啊、啊”了几声,下面的话好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
“今年什么时候?”
“本周三……”
果然不出所料,日程早就安排好了。
“本周三的话,这不马上就要到了?怎么办好呢?”
就像是问了别人的事情,丈夫慌张地回答:“嗯,去吧。”
省吾的确一直很担心新年晚会的事情。
和往年一样,如果妻子去了,碰上诗织会造成麻烦的。省吾想两人倒不至于在大家面前打起架来,但或许会有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为了避免这个不必要的麻烦,他希望其中一个人不参加。当然,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妻子不去参加。
可是正如日记所写,如果妻子没有参加,怀疑的人反而会更多。省吾真是为这事犹豫着,日记连这一点也敏锐地察觉到了。
如果是这周三的话,就只剩下两天了。
当我问到“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丈夫一边貌似在看电视,一边说:“我没想到你要去……”
我干脆说:“以前我有过不参加的时候吗?如果你说可以不参加,那也行。从今年开始,我再也不去了。”
“不是,不是……”丈夫慌忙摇着头说,“可以的话,我当然希望你参加。”
“如果是这样,请给我邀请函。”
“我知道了,明天就拿给你。”
我对他意外的痛快答复感到非常泄气。或许,丈夫是因为我一再追问新年晚会的事,反而放下心来,还是因为我不出席的话,他在工作人员和来宾面前很难装模作样呢?
总之,和那个女人没有关系,我要像以前一样列席参加。
自不必说,我也要在那个夺去丈夫的女人面前显示正室的身份。而且,这也是作为经营者的妻子,帮助丈夫更加顺利地开展工作的需要。
话虽如此,那个女人打算怎么做呢?她仍然留在医院里工作,当然会作为普通员工前去参加了。
如果碰到了,我就当没看到。我想没有必要和工作人员中最底层的人物打招呼。更何况需要我前去寒暄的人还有很多。
虽然那个女人骗取了丈夫的心,但是我要让她知道,这些在正式场合里毫无价值。
妻子好像是要全力以赴地参加新年晚会。因为一年只有一次,当然会见到所有与医院有关系的人,但武断地说诗织“在正式场合毫无价值”,实在太过分了。
12月20日(星期三)23:40
新年晚会将于晚上七点在希尔顿酒店的小宴会厅举行。我决定带孩子一同出席。
丈夫要从医院直接去,所以我们约好在会场见面。我稍微提前了一点来到会场,里面已经来了很多职员。大家聚在各处谈笑风生,非常热闹。
我远远望过去,就看到了会场里穿着深藏青色西装的丈夫。也许是好久没有在外面见到他了,今天看起来格外新鲜。他好像比平时显得庄重一些,正在和从两年前开始接受他检查的收费老人院的理事长说话。他看到我们,立即走过来。
“来得正好!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一边逐个接受职员的点头致意,一边和孩子们一起跟随在丈夫身后向会场走去。刚一上台,主持人就宣布晚会开始。
站在丈夫的身旁,从稍高一点的位置环视会场,可以看到夹杂在职员中间的孩子们。
这是个充满家庭气氛的晚会,我们全家都能来到,真是太好了。
在台上,丈夫正以“今年一年,承蒙各位的鼎力支持……”为主题开始致辞,我面带微笑站在一旁。如果从现在这个情景来看,任何人都会认为我们是一对夫唱妇随的模范夫妻。但现实和理想实在相差甚远,又有谁会想到这是一对冷漠的假面夫妻呢?
总之,我们只能这样,为了一点点面子齐心合力地扮演着模范夫妻。我不禁苦笑:这也是夫唱妇随吗?
可是不管在表面上如何伪装,没有实质的东西总会在某些地方露出马脚。我们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这件事。
不过……我环视了一下会场,却没有看到那个漂亮的女人。
在新年晚会的会场中,与妻子并排站在那里的一瞬间,省吾完全忘记了自己和妻子的不和,可是妻子好像没有忘记啊!
这个敏感的妻子果然早就觉察出诗织没有来。事先对诗织说“最好不要去”,是明智的选择吗?
那个女人今晚会不会来呢?
等区里医师会会长和老人院理事长的致辞大体结束,共同干杯之后,大家就迫不及待地围到了桌子旁。
护士长一手拿着盘子,向我走来。攀谈了一会儿,我问她:“那个女孩今晚不来了吗?”
我仅仅说了那个女孩,护士长好像就明白了,马上压低声音说:“是啊,今天早上忽然说今晚不凑巧,不能参加。我想还不是因为有夫人出席的正式场合,她不方便露脸嘛。”
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好了。我点点头,再次和会场中的人寒暄问候。大概过去了三十分钟,我找了个合适的借口告诉丈夫要回去了。丈夫大概也不希望和我一起待那么长时间,让别人看出我们不和的破绽。而且这个时候告辞,大家也会觉得我是个“识大体的贤惠妻子”。这岂不是一举两得。于是我带着孩子们早早地离开了会场。
之后,那个女人是否出现在会场,我并不知道。问一下护士长马上就能清楚,但我也没有想问的念头。
就这样,一年很快过去了。
说快又挺慢的,说慢又挺快的。如果说最近让我最难忘的事,就是发现了丈夫的婚外情,并且彻底查出对方,闯进她的住处,面对面地和她展开了较量。
我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种勇气,也没有想到会把那么强烈的怨恨和愤怒发泄到那个女人身上。
结果的胜与负,我既不想问,也不想去思考。我只知道身体中所有的热情、爱恨以及精力,在那一瞬间都丧失殆尽了。
省吾觉得,看来不让诗织参加新年晚会是明智的。妻子虽然嘴上说诗织在不在都无所谓,但事实上如果两个人碰见了会发生什么事,省吾根本就猜不出来。
即使妻子可以对诗织视若无睹,但看那时妻子的态度和诗织的反应,医院的职员也会说些流言蜚语吧。
多亏新年晚会顺利地结束了,可是还有圣诞平安夜让人担心。那天的事,省吾一直很担心,可事实正如所担心的那样,他和妻子发生了强烈的冲突。日记中一丝不苟地记录着那几天的事情。
12月21日(星期四)24:00
当这个城市都为圣诞节装饰一新的时候,我总要想起一件事。那还是孩子们小时候相信“圣诞老人真的存在”时的事。丈夫每年为了让孩子们高兴,都会半夜穿上圣诞老人的衣服,抱着装有礼物的袋子出现在客厅。
让孩子们悄悄地透过门缝向外望去,总是可以看到他们兴奋地把眼睛睁得圆圆的吃惊的样子。
我至今还在怀念,那时我们是多么心灵相通啊。
如今,孩子们当然知道了曾经的圣诞老人就是父亲。可是丈夫吃完晚饭正在轻松休息的时候,孩子们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一起来到了客厅。
缠着爸爸要礼物是他们的真实目的。先是儿子说想要最近发行的电子游戏,夏美则机灵地坐到丈夫的身边,央求着:“我想要一把新的小提琴。”丈夫问她:“你现在不是有一把正在用的吗?”夏美不高兴地说:“现在那把是面向初级者,音色很不好……”丈夫绷着脸问夏美价钱。夏美一边给丈夫满上啤酒,一边说:“三十万左右。”丈夫一副惊呆了的表情,说:“怎么需要这么多钱?”但好像最终还是输给了女儿,说了一声“真是没有办法。你要好好爱护它啊”。女儿高兴地举起双手欢呼“太棒了”,还不放心地又确认了一下:“那平安夜一定要送来啊!”
说到一半时,丈夫说:“爸爸二十四号有点事情,二十五号再送给你吧。”
果然,平安夜要出去!和我想的一样,完全猜中了。
的确,圣诞平安夜发生的冲突,是以要给孩子送礼物为起因的。
本来还是一团和气的家庭气氛,因为妻子的一句话一下变得很扫兴。
我觉得把婆婆作为借口也实在是不好意思,但平安夜不是应该留在家里吗?
“今年二十四号正好是星期天,我想把妈妈叫来,大家一起好好过过。”而且,虽然在孩子们面前,我还是直截了当地问他,“平安夜你有其他什么事情?”
丈夫厌倦地紧蹙着双眉,说:“总之是不行。还是二十五号吧。”说完就趿拉着拖鞋向浴室走去。
这次又是想含糊其词、模棱两可地在圣诞平安夜出去吧。他这种行为也让孩子充分了解了他的自私和任性,可是他仍然打算敷衍了事地逃出去,对他这种懦弱的做法,我心里的怒火总是不能平息。
如果我再次闯入那个女人的家里,把他带回来会怎么样呢?事情真的到了这种地步,一定会激怒他,或许就会下“离婚”的最后通牒。想到这儿,我的确没有做到这种程度的勇气。
可是丈夫执意要前去的话,我仍然要按照事先想好的那样,二十四号把婆婆喊到家里一起过圣诞平安夜。说我冷酷也好,说我独断专行也好,对于舍弃家人、选择和那个女人一起过圣诞节的丈夫,我已经毫无顾虑了。
12月23日(星期六)23:30
今天要给孩子们买圣诞礼物和预约年夜饭,我去了一趟商店。商店门口和卖场里面到处都装饰着彩灯,一派圣诞节前的欢快气氛。可是我不管怎么看,心里也很难愉快起来。
名牌商品的柜台前,有一对情侣模样的人手拉着手、毫无顾忌地依偎在一起。丈夫也像这样和那个女人在买礼物吗?
我想起来了,去年的平安夜,丈夫说要和朋友一起去喝酒,也把时间拖延到了二十五号。如今想想,一定是为了和那个女人一起度过而找的借口吧。
去年的平安夜的确是和诗织一起度过的。省吾想,妻子怎么现在才发觉呢!可是今年还不仅如此,省吾必须这样做,要向诗织证明自己是爱她的。当然这件事并不想让妻子知道。
12月24日(星期天)22:30
丈夫吃完午饭就躲进了书房,我以为他会待到傍晚,可是三点刚过,他就忽然出现在客厅里。
我着实让他吓了一跳。藏蓝色的长外套,白色的围巾从两肩垂下去,简直就是超恶心的老年时装杂志上的推荐装束。我看了不禁苦笑了一下。他或许觉得这样很时髦,但因为过于刻意地追求时髦,反而显得很不合体。
丈夫这身打扮站在那里,拿起放在桌子上大盘子里的圣诞节用的零食。
“这是我们的。你不是有豪华晚宴在等着你吗?不要动手。”我压抑着想揍他的心情。丈夫把一块零食塞到了正在看电视的儿子的嘴里。
丈夫越是对家里人这样,我越能感受到剩下的我们被抛弃的悲惨命运,心里气愤极了。
“那么,我要走了。”
这就仿佛说,他对孩子的关心已经完成了。
“咦?爸爸要出去吗?”
以前孩子们就算问了,他好像也不会认真回答。这一次,他就像是要从儿子的追问中逃走似的,一言不发地向门口走去。察觉到这一点,我马上从厨房里跑到走廊里,追问他:“你要去哪儿?六点妈妈就要来了呀!”
“啊,我会在适当的时间回来的。”
我挡在想从旁边钻过去的丈夫面前,他用可怕的眼神盯着我。
“你走了,孩子们不可怜吗?”
“所以,我说拖到二十五号,已经可以了吧?”
他仍然没有改变主意,又重复一次说“真的可以了吧!讨厌!”,一下子撞开了我的肩膀,朝门口走去。
今年的平安夜,省吾觉得妻子格外纠缠不休。找了个“妈妈来了,孩子们会更高兴”的借口,不想让他离开家。
也不是基督教徒,为什么那么重视平安夜呢?她是佛教徒,本来就不该理会异教徒的习惯。
那么热衷没有什么实质的节日,在家里庆祝圣诞节,简直荒唐可笑。
在门口被忽然撞了一下,我险些摔倒。即使这样做,丈夫还是想出去吧。
不经意一看,在我面前弯着腰穿鞋的丈夫,大衣肩口露出了一段白线头。在健硕魁梧的丈夫的右肩处,那段线头虽然只有几厘米的长度,却呈现出一个柔缓的s形。也许因为是藏蓝色的大衣,白色的线头显得格外刺眼。
大概养成了习惯,我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过去,可是又生生地给拽了回来。没必要帮正要出去约会的丈夫把线头拿下来。我对自己说:“不要管它!”
“我懂了。比起和家里人在一起,你还是要选择和香田约会,对吧?”
一瞬间,丈夫把鞋拔子扔到地板上,叫道:“讨厌!”
我对着打开门离去的丈夫的背影,极尽挖苦地说:“圣诞节快乐!走好啊!”
那一瞬间,我分明感受到丈夫的肩膀有一丝颤动。与此同时,那条白线头像一只虫子一样,微微地扭动着身体。
那么想来,那条看起来像英文大写字母s的虫子,应该是吸附在丈夫身上不想离开的诗织名字的首字母了。或者说,是只知道守护家庭的我的首字母了。
再过不久,那条白线头是不是会渐渐缠绕住丈夫的身体,变成一条白色大蟒蛇绕住丈夫的脖子,绕了一圈又一圈呢?
一瞬间,一股冷风从门口吹进来,我忽然清醒过来,立即把门关上。丈夫已经从眼前消失了。
不是基督教徒的丈夫如此重视平安夜,不管不顾地要奔向那个女人身边,看来现在丈夫已经完全为情痴狂了。
关于平安夜,妻子喋喋不休地写了那么多怨气话,但说实话,省吾并不完全是那么想的。
平安夜前两天,诗织忽然向护士长提出辞呈。
的确出人意料,但省吾想,诗织不会瞒着自己去做这种事。可是,护士长拿来的千真万确就是诗织亲笔写的辞职信。
“请允许我考虑到自身的情况,准予我年末辞职。请多关照。”好像是问过谁,完全按照正式的格式写的。
当问到“为什么”时,护士长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像是要说不知道。和妻子关系很好的护士长一定知道理由。
十一月中旬,妻子闯进诗织的家里,严厉苛责过诗织。那个时候,诗织就说过要辞去医院的工作。后来在省吾的安慰下,总算是平静下来。这次是不是还是那件事留下的影响?
省吾接着追问护士长:“她说过辞职以后,打算怎么办了吗?”
“说是想回埼玉县老家。”
她是打算抛开这里的房子,从我身边离开吗?对诗织的爱意一下子变得强烈起来,省吾不由得喊出声:“我不会让她这么做的。不行。你去对她说,我不接受辞职。”
护士长点了一下头就出去了。整整一天,省吾都心不在焉的,都没法做正常的检查了。
省吾说什么都想不通,为何诗织对自己什么也不说,就随随便便地提出辞职。
在医院内虽然不方便,但如果诗织说晚上有事要说,省吾不管怎样都能去见她。明明知道可以,但还是一个人作了这个重大的决定。
虽然事后诗织解释说,如果和省吾商量,就没法提辞职了,省吾还是觉得很郁闷。他一直坚信两个人的关系已经非常亲密了,所以这次遭受的打击特别大。
不管怎样,省吾死乞白赖地央求诗织:“不管是工作还是我个人,都离不开你。如果你不在我身旁,我会很痛苦的。”最后在省吾的百般哀求下,诗织终于答应继续留在医院里工作。
所以,即将来临的圣诞节让省吾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家人,满脑子都是诗织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