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2)
过后不久,他们来到一家咖啡店,找到空位坐了下来。这地方的装修蛮有特色,也还干净。服务生很年轻,顾客不算少,但也没到拥挤的程度。自动唱机里正在播放路易斯·潘达的《你鼻子的记忆》。杰森点了杯咖啡,多米尼克要了盘水果色拉和冰茶。
“你身上带的两张唱片是什么歌?”她问道。
他把唱片递给她。
“好奇怪,它们是你录的,你真的叫杰森·塔夫纳?”
“是的。”这点他至少还能肯定。
“我恐怕没听过你的歌。”玛丽·安妮·多米尼克说,“我很想听听,但我一般不太听流行歌曲。我更欣赏旧时的那些经典老歌,比如巴菲·圣玛丽的歌。现在没人能像巴菲那样唱了。”
“我同意。”他阴郁地说,思想还停留在那栋别墅,那间浴室,还在逃脱那个狂乱的棕色制服私警的一幕幕中。不是墨斯卡灵弄的 ,他不断提醒自己。因为那个警察也看见了。
或是看见别的 了。
“没准他没看见我看见的。”他大声说,“没准他只是看见她躺在那儿。没准她只是摔倒了。没准——”他琢磨是不是该回去。
“谁没看见什么?”玛丽·安妮·多米尼克的脸上漾起一片红晕,“我没有打听私事的意思。你刚才说你遇到麻烦了,我也从你的口气和表情里看出来你有很重的心事。”
“我必须弄清楚,”他说,“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指那栋别墅,那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心想,还有这两张唱片。
艾丽斯·巴克曼看过我的电视节目,也听过我的唱片。她甚至知道哪张唱片大卖过,还专门收集它们。可是——
唱片上没有音乐。唱针坏了。该死——就算唱针坏了,多少也该有一些带噪声的音乐才对。他这辈子一直在跟唱片和唱片机打交道,十分清楚这一点。
“你情绪多变。”玛丽·安妮·多米尼克从她的小布包里拿出一副眼镜,很吃力地研究唱片包装背面的歌手介绍。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杰森简短地说,“让我情绪不多变都难。”
“这上面说你还主持一档电视节目。”
“没错,”他点点头,“每周二晚九点,在nbc。”
“那你一定非常有名。我跟大明星坐在一起,居然不认识他。这会不会让你感到——我的意思是当你把名字告诉我时,我居然没认出你来,你会不会——”
他耸耸肩,自嘲地笑了。
“自动唱机里会不会有你的歌?”她指向远处角落里一个多彩奢华的哥特风格的构造物。
“可能吧。”他说。这个问题问得好。
“我去看看。”多米尼克小姐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滑下座位,穿过咖啡店,走到点唱机跟前,弯下腰研究歌曲目录。
杰森心想,当她回来后,就不会再对遇上我感到那么震惊了。他知道,明星效应缺哪一环都不成。他的姓名必须渗透进宇宙的所有地方,每家电台,每台唱片机,每台自动唱机,每个街角的碟片店,每档电视台的节目。只要缺一块,整个造星魔法就要完蛋。
她回来了,面带微笑。“《无处无事不搞砸》,下一首就放。”她坐回座位上,他看见她手里的硬币已经没了。
他立马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冲向咖啡店的自动唱机。
她说得没错。就在b4精选里。这是他的最新大碟,《无处无事不搞砸》,挺伤感的作品。这时,唱机已经开始播放这首歌的前奏了。
很快,浑厚的歌声充溢在咖啡店中,混响和回音效果一流。
他回到座位上,脑中一片茫然。
“你的声音超级完美。”一曲放完,玛丽·安妮说道。不过,考虑到她的品位,这么说也许只是出于礼貌。
“谢谢。”一点没错,是他的歌声。自动唱机里的那张 大碟可不是空白的。
“你真是太出色了。”玛丽·安妮很激动,笑得合不拢嘴,镜片闪闪发光。
杰森简短地说:“我干这行有些年头了。”她似乎是发自内心称赞他的。
“我从没听说过你,你会不会感到难过?”
“不会。”他摇摇头,还是很茫然。过去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表明,她绝不是唯一一个不认识他的人。两天吗?难道真的只有两天?
“我——我能不能再点些别的?”玛丽·安妮有点犹豫地问,“我刚才买邮票把钱花完了,我——”
“我来买单。”杰森说。
“你觉得草莓奶酪蛋糕怎么样?”
“棒极了。”他当下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很有趣。她的诚挚,她的焦虑……她有过男朋友吗?多半没有……她生活在壶盆、黏土和棕色包装纸的世界,让她烦心的是那辆又小又旧的福特灰狗。她还喜欢听只有立体声的老唱片:朱迪·柯林斯、琼·贝兹她们。
“你有没有听过希瑟·哈特的歌?”他温柔地问。
她皱起前额。“我——我真想不起来。她是唱民谣还是——”她的声音渐弱,看上去很伤心,像是感觉到自己太过差劲——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她却一无所知。他很同情她。
“唱流行情歌,”杰森说,“和我一样。”
“我们能再听一遍你的歌吗?”
他点点头,走到点唱机前,选了重播。
这次,玛丽·安妮看上去没那么陶醉了。
“怎么了?”他问道。
“唉,”她说,“我一直对自己说:你是个富有创造力的人。我制作陶器,享受这份工作。但我并不了解这些作品是否真的很美。我不知道该怎么分辨。人们对我说——”
“说什么的人都有。有人说你不值一文,也有人认为你是无价之宝。有人说你太差,也有人会觉得你非常棒。你总能取悦一批人——”他敲敲盐瓶——“同时也会得不到另一批人的认同。”他又敲敲她装水果色拉的碗。
“但总有一些办法——”
“世上的确有专家。你可以去听听他们的话,听听他们的理论。他们总是有一套理论的。他们会写很长的文章,挖你的老底,甚至连你十九年前刚出道时录的第一张唱片也不放过。他们用来作比较研究的唱片,甚至你自己都不记得录没录过。还有那些电视评论家——”
“可是,能受关注的话——”她的眼睛再次短暂地闪出亮光。
“我很抱歉,”他又站了起来,实在等不及了,“我必须得打个电话。希望我可以尽快回来,如果没有——”他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在她的白毛衣上——很可能是她自己织的——“那么,很高兴认识你。”
他挤过咖啡店里的人群,走向店后的电话亭。她看着他离去,眼神迷惑,面色苍白,一脸顺从。
他从里面把电话亭的门关上,又从紧急号码簿上找到洛杉矶警察学院的号码,投币,拨号。
“我找警察将军费利克斯·巴克曼。”他的嗓音在颤抖。他不觉奇怪。从心理学意义上讲,我已经受够了。所有这些事情……包括自动唱机里播放的唱片,这一切我实在是他妈的受不了。我完全被吓到了,简直毫无头绪。他心想,也许是因为墨斯卡灵的药效还没完全消失呢。可是我明明能安全驾驶那辆飞车,这至少证明了什么。去他妈的毒品。你永远都知道它什么时候开始来劲,但你永远都没办法证明它从什么时候开始没劲。它也许真的对你造成了永久损害,也许只是你心里这么想的。你没法确定到底哪种情况是真的。有可能药效一直不退。到头来,他们说,嗨,小子,你的大脑都被烧空了。而你只能说,有可能吧。你既不能确定,也不能不确定。这一切全都因为你吞了一瓶盖毒品。也有人说,一瓶盖太多了,哎,一瓶盖会让你死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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