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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一台显微镜(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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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上哪里买票。”

“司机知道所有事。只要去主街上的车站,他会告诉你该做什么。我想老跳那儿有汽车时刻表。”他差点说出他坐过很多次那趟车,从教堂山回来,但又想到最好还是不要让她想起那些日子,她在七月的沙滩上苦苦守候的日子。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啜饮着咖啡,听一对鹰沿着高高的云墙啸鸣。

他犹豫着要不要加点咖啡。他知道,如果他这么做了,她就会走。所以,他问她蘑菇书的情况,介绍自己研究的原生动物,抛出任何能让她留下的诱饵。

下午的光线柔和下来,吹来一阵凉风。她再次放下杯子,说:“我得走了。”

“我正想着开一瓶红酒,你要不要来点?”

“不了,谢谢。”

“你走之前再等一秒钟,”泰特说,从甲板下到小厨房里,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袋剩下的面包和饼干,“请替我转达对海鸥的问候。”

“谢谢。”她爬下梯子。

她走向自己的船,他在身后大声说:“基娅,天气变凉了,你需要一件外套之类的吗?”

“不。我很好。”

“给你,至少拿上我的帽子。”他把自己的红色滑雪帽扔给她。她接住了,又扔回去。他再扔过去,扔得更远了一点。她跑过沙洲,弯腰捡起,大笑着,跳进自己的船,启动引擎。船经过泰特时,她又把帽子扔回他的船上。他咧着嘴笑了,她也咯咯地笑。笑声落下,他们对视着,来回扔帽子,直到基娅转过弯去。她一屁股坐到船尾,手捂着嘴。“不,”她大声说,“我不可以再爱上他。我不要再受伤了。”

泰特留在船尾。想到有人打她的画面,他握紧了拳头。

她贴近海浪,沿着海岸线一路往南。按这条路线,她会先经过自己的沙滩,然后到达穿过湿地通向棚屋的水道。通常,她不会在沙滩停留,而是开过迷宫般的水网到达她的潟湖,然后再走回海边。

她经过沙滩时,海鸥们发现了她,涌向她的小船。大红停在船头,摆动着脑袋。她笑了。“好吧,你赢了。”破浪靠岸,她把船停在高高的海燕麦后面,站在海边投喂泰特给她的面包屑。

太阳在水面上洒下金粉色的光芒。她坐在沙滩上,海鸥们落在她身旁。突然,她听到了发动机声,看见蔡斯的游艇朝着她的水道开去。他看不见她停在海燕麦后面的船,但她在开阔的沙滩上能清楚地看到他。她立刻躺倒,把头转向一侧,这样她就能看到他。他站在船舵旁,头发被风吹到脑后,脸色阴沉。但他没有看向她的方向,而是直接拐进水道,开去她的棚屋。

等他不见了,她坐起来。如果不是停在这里喂海鸥,他就会在家里抓住她。她从爸爸那里无数次学到:男人一定要打最后一拳。基娅曾经打得蔡斯在沙土里蠕动。那两个老渔民可能看见了那一幕。正如爸爸会说的那样,基娅必须被好好教训一下。

他一旦发现她不在棚屋,就会走来沙滩上。她跑到船上,加大马力,回去找泰特。但她不想告诉泰特蔡斯对她做了什么。羞耻感盖过了理智。她慢下来,漂浮在翻涌的浪潮上,太阳渐渐消失了。她不得不躲起来等蔡斯离开。没看着他离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安全回家。

她进入水道,提心吊胆,每一秒他都有可能朝她冲过来。她的发动机只比空转高一挡,这样她就能听到他的船驶来的声音。她缓缓躲进一片死水丛林,里面到处是悬垂的树枝和低矮的灌木。她往灌木深处钻,推开枝丫,直到层层叠叠的树叶和降临的夜幕将她掩藏。

她呼吸沉重,侧耳倾听。终于,他的发动机叫嚣着驶过温柔的夜色。随着他的靠近,她压低了身形,突然开始担心船艄可能被看见。声音很近了,几秒后他的船过去了。她在那里坐了大概三十分钟,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披着星光回家。

她把自己的寝具搬到沙滩上,与海鸥为伴。它们对她毫不在意,展开翅膀整理羽毛,然后在沙滩上安顿下来,像长了羽毛的石头。它们发出轻柔的咕咕声,埋下脑袋准备入眠,而她尽可能靠近它们。然而,即使在它们温柔的咕咕声和振翅声中,她还是无法入睡。大多数时候,她辗转反侧,每次风发出类似脚步的声响,她就会一下子坐起来。

凌晨,狂风肆虐,拍打着她的脸颊,海浪随风咆哮。海鸟在她周围漫步,舒展身体,用爪子抓挠。她坐起来。大红睁大眼睛,脖子歪着,似乎在它的后翅里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这动作往常都能逗笑基娅,但今天,海鸟们也不能给她带来快乐。

她走到水边。蔡斯不会善罢甘休。孤单是一回事;活在恐惧中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她想象着自己一步步走入汹涌的大海,沉入浪潮下的宁静,在苍蓝色的海水里,发丝漂浮如黑色水彩。修长的手指和胳膊浮起,指向水面背光的火焰。逃离的梦想——即使通过死亡——常常浮现于脑海。安宁如同一个高悬着的闪亮奖品,近在眼前却难以触及,直到她的身体最终沉入海底,安息在昏暗的沉寂里。心安之所。

谁来决定死亡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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