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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七捕物帐:十五之夜须当心(冈本绮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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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七捕物帐:十五之夜须当心

冈本绮堂|okaoto kido

我以前写过一出名叫《虚无僧 [90] 》的二幕戏剧,在歌舞伎座上演过。有关虚无僧的清规戒律和生活状况,尽管自己多少也做了些调查,但大体上还是以从半七老人那儿听来的内容为基础的。

在跟我讲述虚无僧时,半七老人还讲了一个与虚无僧以及普通和尚相关的侦探故事。而在正式开讲前,老人首先介绍了一下本所 [91] 押上村。

“虽说近来已分为押上町、向岛押上町了,可在江户时代那会儿,那个位于柳岛与小梅之间的地方,都叫押上村。那可是个很大的村子啊。押上的大云寺是在江户一提起来就赫赫有名的净土宗寺院。或许是由于猿若 [92] 中村勘三郎历代的坟墓都在那儿的缘故吧,像市村羽左卫门、濑川菊之丞等名演员的坟墓也在那儿。旁边的最教寺是日莲宗的寺院,其镇寺之宝——抵御蒙古入侵时的曼荼罗极为有名。不过我下面要讲的故事,与这些有名的寺院无关,它发生在龙涛寺——光听这个名称,似乎气派也不小,但其实就只是个很小的、破败不堪的古寺。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连个当家和尚都没有。由此你就能大致想象得出,是个什么模样了。大概在四五年之前,有两个和尚住进了这个古庙。他们是住持全达和火工全真。由于没有施主光顾,小寺院穷得叮当响,全靠住持、火工外出托钵化缘,才勉强支撑着。然而,就在这么个破旧的小寺院里,却发生了一桩离奇古怪的案子。”

嘉永 [93] 六年七月,由于德川家庆 [94] 薨逝,幕府传令:自七月二十二日起的五十天里“禁止吹打”。虽说“禁止吹打”只不过是禁止歌舞音乐之类的,可按照当时的习惯,人数较多的聚会以及游艺娱乐也都要自我约束。因此,到了七月二十六的夜里,也没人聚在高台上或海岸边拜月 [95] 了。到了下个月的十五之夜,大家也都不举办赏月宴会,江户城里连叫卖芒草 [96] 的喊声都听不见了。

“月亮真好啊。”有一人站在路边,仰望着天上的明月,自言自语道。此人名叫元八,是押上村某农家之子。他今年二十一岁,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据说平日里常在赌场鬼混。今夜,他自然是无法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中看月亮的,趁着酒兴,就想出来找点乐子。当他漫无目的地在田埂上转悠时,忽然遇到了一个用浅黄色手巾包着脸的女子。

“劳驾,我打听一下。请问神明菩萨就在这附近吗?”那女子问道。

“神明菩萨……哦,你是问德住寺吗?”元八借着月光窥视着那女子的脸问,“你要去德住寺的话,就得往回走了。”

“哦,我走过头了吗?”

“嗯,走过头了。”元八答道,“你从这儿往回走半町地左右,上了大路后再往右拐。”

“谢谢你!”那女子低头施过礼后,就转身回去了。虽说那女子用手巾包住了脸,但元八看得出她十分年轻,肤色很白,故而他呆呆地望着她远去,不免有些想入非非。

“这女人好面生。该不是狐狸精变的吧?”

他暗自寻思着,随即又想到,要真是狐狸精变的,怎么会说了这么几句话就太平无事地往回走了呢?于是,这个酒意正酣的浪荡子,忽地动了玩心。他轻手轻脚地,尽量不让草鞋弄出脚步声来,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走在前面的女子似乎没察觉到身后有人盯梢,只顾低头往前走。与此同时,她那双踩在夜露上的草鞋,也特别轻柔,听不到一点脚步声。由于月光十分明亮,元八并不担心丢失目标,所以一开始还故意远远地跟在后面。在越来越靠近大道的时候,他紧赶了几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三四间左右。这时,那女子终于察觉到,回过头来看了看他。

得知自己暴露后,元八立刻搭话道:“大姐,大姐。去神明菩萨那儿,要穿过一片森林,那里不是很太平哦。我陪你去吧。”

那女子犹豫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就在这时候,元八跑上前来,缠着那年轻女子说:“来,我送你过去。这一带有坏人,还有狐狸精。没有当地人相送的话,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他净说些吓唬人的话,不怀好意地想做个“送行色狼”。然而,那女子也并未拒绝,只是在他的伴随下,一声不吭地继续往前走。途中,元八挖空心思地想跟她套近乎,可她始终不吭声,像个哑巴似的。很明显,那女子并不待见这位叫人难以放心的“好心人”,尽管如此,元八还是纠缠不清地陪着她。不一会儿,两人走完了田埂,来到了较为宽敞的大道,向右转又走了半町左右,路旁就出现了元八所说的小森林了。

“大姐,从这森林里穿过去,是近道。”他抓起那女子的手,就要将她拖进森林。那女子默默地甩掉了他的手。元八再次抓住她的手,要把她拖进去。

“喂,大姐,别这么犟了。还是老老实实地听我的话吧,准没错的……”

然而,话音未落,他就觉得自己脖子后的头发被人揪住了。他吓了一大跳。可还没等他回过头去看,就已经被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冰冷的地上。越发吃惊的他,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看到面前站着一个虚无僧打扮的男人。除了这个将自己摔在地的男人外,还有另一个虚无僧打扮的男人正护着那女子。

一想到对方有两个人,再说他们既然是虚无僧,想必武艺也不弱,元八心里一下子就发怵了,丧失了与之一搏的勇气。那两个虚无僧虽说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可他们那锐利而凶险的目光,无疑正穿过头上所戴的“天盖”,死死地盯着元八,元八感到不寒而栗,他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泥土,就垂头丧气,一声不吭,灰溜溜地溜走了。

走出七八间远后,元八又偷偷地回头看了一下,发现那两个虚无僧和年轻女子已不见踪影,看来他们是进入了森林。

“他们是一路的吧。”元八站定身躯,暗自琢磨道。

自己盯上的女人就这么眼睁睁地被人抢走了,不仅如此,还挨了揍,他觉得自己简直是窝囊透顶。当然了,要说正面交锋的话,自己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可就这么忍气吞声地吃哑巴亏,也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再说,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她跟那两个虚无僧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件事元八也很想知道。于是,多半也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又悄悄地往回走了。很快,他便来到了森林前。说是森林,其实并没有多深,也就是一片杂树林而已。元八对当地的地形了如指掌。他走进树林一看,发现那三人早已穿过了树林。

“脚指头还挺利索的嘛。”

元八也加快了脚步。等他走出了黑暗的树林,发现那二男一女正在前面明亮的月光下走着呢。他们好像是朝德住寺方向走去的。难道那年轻女子与两个虚无僧在现在这个时候去参拜神明吗?元八觉得十分奇怪。然而,由于月光明亮,他又不能盯得太紧。因为,倘若被他们发现了,不知道又要吃什么苦头呢。故而他与那三人保持着半町左右的距离,时隐时现地跟在后面。结果发现那三人在半道改变了方向,走到一座离德住寺稍远一些的古寺前,站定了身躯。

那个古寺,正是龙涛寺。

自第二天起,人们就没看到龙涛寺的住持和火工出来托钵化缘。不过那本就是个没有施主的冷落小寺院,村里人谁也没把它当回事。直到第四天早上,附近有个名叫阿镰的老婆婆去扫墓,去那寺里的古井打水 [97] ,这才发现了极为可怕的事情。

阿镰从那庙里逃出来时,脸已经吓得刷白刷白。她一路跑,一路挨家挨户地嚷嚷着。村里人立刻跑去察看,结果在龙涛寺的古井里接二连三地打捞出死尸来。除了住持全达和火工全真之外,还有两个男性虚无僧。当这四具死尸并排放在秋日的阳光下时,看到的人无不惊骇万分,面无人色。

接到急报后,大惊失色的村吏 [98] 立刻赶来。就连其他村上的人,也都闻风跑来了。毕竟是一下子发现四具死尸的事情,不要说是在乡下了,即便是在江户城里也极为罕见,难怪大家惊恐不已,议论纷纷。尽管事出突然,搞得人心惶惶,村吏还是按规矩申报了官府,安排了验尸。

两位僧人的尸首自然是龙涛寺的住持和火工的,这一点毫无疑问,至于那两个虚无僧到底是何许人,则不得而知。按说,既然是虚无僧,那就应该带着普化宗本寺所颁发的凭证,可他们俩身上除了尺八、天盖、袈裟等物品外,什么都没有,连短剑、放零星杂物的纸夹之类的小玩意儿也没有。因此也无法判定他们到底是真虚无僧,还是假虚无僧。其中一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左肩有一道疤痕。另一个为二十七八岁光景,肤色白皙,相貌端正。两人的面相有几分相似,故而有人说他们或许是兄弟或叔侄,但这不过是一些人的想象而已。

更叫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这四具尸体上,竟然找不出一道伤痕。既没有被勒死的痕迹,也不像是溺水而亡。是别人将其杀死后抛入古井的?还是出于什么离奇的原因,四人同时投井自杀的?看来这一谜团,是谁都无法轻易解开了。

“听说是出了件骇人听闻的事儿……连你们也受到牵连了吧。”

神田三河町的半七,带着小弟松吉,站在押上村甚右卫门的店门口。甚右卫门从前也是个人物,涉足非法赌场,扬扬下巴颏就能指使二十来个小伙子。上年纪后,他就金盆洗手,干起了正经买卖,用老婆的名字开了一间名为“绿屋”的小饭馆,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小日子。

满头白发的甚右卫门从账台里探出脸来,笑嘻嘻地打招呼道:“哎呀,三河町,稀客啊。请进,请进。阿松也来了。辛苦,辛苦。我就料到会惊动您二位的大驾。可真是骇人听闻啊。唉,怎么会出这种事呢?”

不一会儿,热情好客的老板娘也出来招呼,并将两人带到了二楼的一个小包厢里。

“怎么样?生意不错吧?”半七笑着问。

“托您的福,小店总算还能支撑着。可在这‘禁止’的五十天,跟关门歇业也差不多啊。我说,你们这么快就为了龙涛寺那事大老远地赶来了,看来这事还真有点难办哪。”说着,甚右卫门皱起了眉头。

“虽说这儿不是我们的地盘,可人家寺院方面说了,‘事儿太大,过来查一下吧’,这不,我们就赶紧跑来了。一会儿要去村里老大那边露一下面,可想着还是先来您这‘绿屋’打个招呼,听听您老的指点为好,所以就前来打搅了……”

半七的话还没完,甚右卫门赶紧举起他那只大手来,将话头给拦住了。

“打住,打住。您看您说话还是这么漂亮,把人给捧死了可不好哦。我金盆洗手已有十年了,如今已是老态龙钟,你们俩呢,风头正健,我哪能‘指点’你们呢?多谢你们还看得起我老头子,既然来了,我们就一起喝上一杯,慢慢聊吧。”

这个押上的甚右卫门,虽说现在只做正经生意,可在这一带还是相当吃得开的。他见半七很给自己面子,一到这儿就先来看自己,心里十分受用,决定要好好地招待一下对方,表一表自己的心意。于是,他嘴里一边客气着,说什么这里的小菜或许不合江户客人的口味,一边又吩咐老婆和女侍,赶紧上酒上菜。

“龙涛寺那事,你们大体上也都知道了吧。”推杯换盏之间,甚右卫门如此问道。

“还不太清楚。只听说是有两个和尚、两个虚无僧,死在了一口古井里……”半七答道。

“是啊,是啊。”甚右卫门连连点头,“就这么点情况,别的线索一概没有。就身上没一点伤痕来看,似乎是投井自尽。可哪有寺里的和尚,与云游四方的虚无僧凑一块儿自杀的?所以有人说是仇杀,可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仇杀……”

“因为那两个是虚无僧,所以有人就联想起戏剧和说书里的情节,编出了千里寻仇的说法。说是,那两个仇人扮成出家人模样,住进了这破寺院。两个虚无僧找上门来,是为了给父母或兄弟报仇。他们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结果双方同归于尽了……可是,四人的尸体又怎么到井里去的呢?这不合情理呀。别的先不说,为什么尸体上没有一道伤痕?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那寺院有钱吗?”

“哪有什么钱?那是个出了名的穷寺院。再怎么不开眼的小偷,也不会去那个寺院偷东西。再说,就算进了贼,那两个和尚和虚无僧也都不是好惹的。再退一步来说,那就得是在夜里等他们睡着后再进去,并且把他们全都打死,再一个个地扔到井里。可这听着也总觉得不像真事啊。”

“那两个虚无僧,是早就住在那个破寺院里的吗?”

“没有啊。之前那寺里就只有住持和火工两个。那两个虚无僧不知是从哪儿晃悠过来的,一来就死在那里了,所以叫人摸不着头脑啊。”

“哦——”半七放下了酒杯,沉吟了半晌。

松吉也睁大了眼睛,一直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对了,就这事,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说着,甚右卫门就使了个眼色,在一旁给他们斟酒的女侍心领神会,立刻就起身离去了。等到女侍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之下后,他就挪近了一点身子,说道:“尸首是昨天早上发现的,可那两个虚无僧却是四日前的十五之夜住进去的。知道这事儿的,只有一个人。他知道这事不能随便说,弄不好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就装作没事人一样,一声没吭。据他说,当时与那两个虚无僧在一起的,还有个年轻女子呢。”

“年轻女子?”

半七与松吉不由得面面相觑。

“是啊,一个年轻女子。”甚右卫门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可是,那个年轻女子却没死。您说这事蹊跷不蹊跷?”

真是蹊跷啊!半七心中暗忖道。看来只要查明那女子的来历,就能解开这一团乱麻。甚右卫门又说,唯一知道这事儿的人,名叫元八,就在这村里。

“那个叫元八的家伙,常来我这儿玩。昨晚他也来了,偷偷地告诉了我,那十五之夜,还有如此这般的事儿哪。”

吃过饭,给过女侍小费后,半七和松吉便出了“绿屋”。此时,已过了下午两点。

“‘绿屋’的老爷子待客可真有一套,没想到费了这么长时间。接下来我们可得用心干活了。”半七边走边说道。

“我们直接去龙涛寺吗?”松吉问道。

“哦,不,还是先去村里老大那儿露个脸吧。要不然,有什么事的时候,面上不好看哪。”

两人造访了地主家,通报了自己是受寺院方面委托,前来办案的公干。在这儿,他们又听了一遍案情介绍,不过也没听出什么头绪来。

“下面,我们想去现场踏勘一下,能安排个人带路吗?”

地主当然同意,并立刻借了一个名叫友吉的青年长工给他们。到龙涛寺路途还是比较远的,一路上,半七又跟这位向导打听了不少情况。

“最先发现尸首的,那个叫阿镰的老婆婆,为人怎么样?靠得住吗?”

“不见得怎么诚实可靠吧,不过也没听说有什么不好的。”友吉回答道,“据说她年轻时住在品川 [99] 那边,十五六年前退居到咱们这儿,开了一家小杂货店。三年前,她家老头子死的时候,说是原本所属的寺院太远了,不方便,就将老头子埋在了龙涛寺,她时常去上坟。”

“那个老婆婆多大年纪了?”

“五十七八?嗨,反正六十来岁吧。没有孩子,老头子一死,就成了寡妇,一个人过日子。”

“她家在哪里?”

“德住寺……就是有神明菩萨的那个寺院……那儿离龙涛寺也不远。”

“那老婆婆真的没有孩子吗?”半七又追问了一句。

“外面有没有,不知道。反正家里肯定是没有,她也说自己既没有孩子,也没有亲戚。”

十五之夜,有个在月光下徘徊的年轻女子曾向元八打听过神明菩萨在哪儿。这事儿,半七在甚右卫门那儿听说过。故而他忽然想到,那个年轻女子与那阿镰老婆婆是否有什么关系。就算阿镰自己没有孩子,也难保没有她亲戚、朋友的女儿来找她。但转念一想,如果是这样的话,向人问路的时候,首先就该问阿镰的家才对啊。不一会儿,他们仨就来到了龙涛寺的大门前。

“果然是个破寺啊。”看到歪歪斜斜,仿佛马上就要倒下的寺院大门后,松吉情不自禁地嘟囔道,“这种地方,闹出点鬼故事也不奇怪啊。”

门内,一棵据说是从前被雷电劈死的松树,依旧横躺在地上,铺在地上的旧石板已经被枯黄的秋草所覆盖。眼下虽说是白天,可四下已是虫声唧唧,此起彼伏。半七在草丛中往前走去,心中暗想,就算是穷得叮当响,可只要有人居住,怎么会荒成这个样子?这时,友吉指着僧房前某处说,发现死人的古井就在那儿。半七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棵很大的百日红下面,有一个石制的井栏,上面长满了湿漉漉的青苔。看来是这次事件的缘故吧,四周的荒草已被踩得乱七八糟。

半七和松吉一齐朝井里望去。由于百日红在上面遮住了阳光,古井里显得分外昏暗。井很大,丢入四具死尸绰绰有余。随后,在友吉的带领下,他们又去看了墓地,大树下面有两三处新翻挖过的痕迹。半七弯下腰四处察看了一下,发现正殿的廊檐下也有这样的痕迹。

“乱挖一气啊。”

“是啊。”松吉也若有所思地歪着脑袋。

之后,三人就进入了正殿,发现地方虽小,倒也中规中矩地设置着须弥坛,常用的佛具也一应俱全。只是到处都积满了灰尘。他们的脚步声还吓跑了一只大老鼠。

“佛祖在上,恕在下打扰了。”

半七嘴里念叨了一句之后,就一一检查起放在佛像前的香炉、花瓶以及别的佛具。不一会儿,他小声对松吉说道:“喂,你看。尽是灰尘的佛具上有新的手印。看来有人在昨天晚上或今天早晨来这儿胡乱翻动过了。”

说着,他又拿起木鱼敲了几下。

“这寺里,也敲木鱼吗?”他问友吉。

“敲不敲木鱼,我可不知道。”友吉回答。于是,半七又敲了几下木鱼。

“和尚的客堂在哪儿?”

“在这边。”

友吉边说着边走在前面领路,半七跟了两三步后,又跑回松吉身边,小声说:“喂,阿松。那个木鱼里有机关。我去那边的时候,你好好查看一下。”

松吉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半七撇下他,又追上了友吉,来到了住持的客堂。那是个六铺席大小的房间,残破的纸拉门敞开着。半七首先打开壁橱看了看,见里面放着寝具和一只旧藤箱。藤箱没有上锁。

“劳驾,帮忙搭把手。”

在友吉的帮助下,半七将壁橱里的寝具拖了出来。是一只扎口枕头,两只木枕头,被子和褥子也够三四人用的。除此之外,还有一顶很大的旧蚊帐团成一团,放在里面。

这时,松吉轻声喊道:“老大……”

看他的眼色像是发现了什么,半七回头看着友吉说道:“你去玄关那儿稍等一会儿。虽说你在这儿也不打扰我们,可我们办案时,有时候是不能有旁人在场的。”

友吉很听话地走开了。目送他远去后,半七和松吉就重新回到了正殿。

“老大,您的眼睛真尖啊。”

“不是我的眼睛尖,是我的耳朵灵。这木鱼的声音怎么听都有点不同寻常。怎么样?你发现什么了吗?”

“你看……”松吉笑着用手将木鱼托起来。半七看到那木鱼底部有个底盖。

“哦,怪不得呢。还真动了心思啊。”半七也笑了。

木鱼的内部中空——这没什么稀奇的,问题是这个木鱼的底部是活动的,像个盖子似的可以打开。因此,仅从外表来看,与普通的木鱼没什么两样,可只要将什么东西放入木鱼嘴里,就会落到底盖上,并能很方便地取出来。这会儿,里面就落着一张折叠好的小字条。

半七打开小字条一看,见上面用女性文字 [100] 写着:“十五之夜须当心。”

十五之夜须当心——像是提醒“十五之夜”会出什么大事。

“为什么要设置这个机关呢?是为了投递密信吧。”松吉打量着木鱼,自问自答道。

“嗯,想来就是这么回事吧。刚才我在那边查看被褥时,闻到了脂粉和头油的气味。在这儿又发现了女人写的字条,看来这案子,审问女人是关键。你去跟带路的那人说,先把那开杂货铺的阿镰叫来。不,那家伙呆头呆脑的,让那老婆子逃走了就不好玩了。你也一起去,把她带到这儿来。听着,然后,你就……”半七低声交代了几句。

“哦,好嘞。可是,您一个人待在这儿……谁知道这寺里会出现什么怪物呢。”

“哈哈,没事儿。虽说这是个破旧不堪的古寺,可光天化日的,难道还会有狐仙猫怪出没吗?顶多也就会出来个耗子和蚊子吧。还能怎样?”

“您说得没错。那我去去就来。”

松吉从廊檐下到院子里,再转到大门口去。忽然,半七听到有陌生男人的说话声,他侧耳静听了一下,便立刻想到那是谁了,赶紧来到了大门口,见那儿除了松吉和向导友吉之外,还有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轻男子。

“喂,你就是元八吧?”半七冷不丁地喊了一嗓子。

“嗳,是的。”那男子吓了一跳,答应道。

“好啊。我也正想找你呢。喂,阿松。这儿没你的事,你们快去快回吧。”

将松吉和友吉打发走后,半七将战战兢兢的元八拖进了住持的客堂。元八似乎也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显得有些心神不定,不住地窥探着半七的眼色。

“你来这儿干什么?”半七率先发问道。

元八默不作声。

“是盯我们的梢一路跟来的吧?从‘绿屋’的老爷子那儿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就跟来了,是不是?要不,就是来这破寺院里找什么东西?你小子也是赌场里跑,世面上混的,别装什么人前不敢说话的傻蛋,给我好好地回话!”

元八依旧一声不吭。

“好吧。这事就以后再说吧。我下面问的话,你可要好好回答。”半七继续说道,“听‘绿屋’的老爷子说,十五之夜,你在田埂上晃悠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手巾包脸的年轻女子,你送她去神明菩萨那儿的途中,调戏了人家。结果来了两个虚无僧,把你揍了一顿。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后来你盯着他们三人的梢,看到那三人进了这个破寺……说!后来你怎么样了?”

“我回去了。”元八低声回答道。

“你看到他们进入这寺院后,马上就回去了?”

“我回去了。”元八重复道。

“直接回家?真的回去了?”半七紧盯着他的脸追问道,“你骗得了‘绿屋’的老爷子可骗不了我。你怎么会轻易放过那三人呢?你也进入这破寺了吧?你要是隐瞒真相,对你可没好处。快说实话!后来你还偷听到了什么,是不是?”

“我就是直接回家去的呀……后面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小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喂,元八。你小子得了阿镰老婆子的好处,要为她保密,是不是?我再重复一遍,老子半七可不比‘绿屋’的老爷子。你给我放明白一点!”

吃了这一顿劈头盖脸的威吓后,元八已经面无人色。半七乘胜追击,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一只胳膊。

“好小子,你到底想不想吃官司,就看这一番了。说!”

在被揪住了胳膊并猛力摇晃之下,元八开始发抖了。

“老大,您说得对,我是盯了他们三人的梢……”

“还进了这寺院,是不是?后来呢?”

“那三人自说自话地进了这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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