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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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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被径直带到了温切尔先生的桌前。

奥利芙同那个伟人坐了下来,但却示意我继续站在她身后。好像她在用她矮矮胖胖的小身板当盾牌,将我与世界上最危险的媒体人隔开。也有可能她只是想把我撂在离对话足够远的地方,这样我就不会开口坏了她的计划了。

她把温切尔的烟灰缸推到一边,然后把那个文件袋放到了他面前。“我是来谈这些 的。”

温切尔打开文件袋,把照片在自己面前摆成了一个扇形。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些照片——虽然我离得不够近,看不清细节。但画面就在那里。两个姑娘和一个男人,彼此盘绕在一起。你不需要细节,也可以明白正在发生什么。

他耸了耸肩。“我看过这些了。已经把它们都买下来了。帮不了你。”

“我知道,”奥利芙说,“我知道你明天会把它们发表在午报上。”

“我说,这位女士,你他妈的到底是谁啊?”

“我叫奥利芙·汤普森。我是莉莉剧院的经理。”

你能看出他用脑袋里的算盘快速地计算了一下,然后便知道了答案。“正在演《女孩之城》的那个废物堆啊。”说着他用上一支烟还没燃尽的灰烬为自己重新点了一支烟。

“没错。”奥利芙证实了这个说法。(她对于用“废物堆”这个词来形容我们的剧院并没有什么异议——毕竟,说实话,谁能为它洗白呢?)

“那个剧不错,”温切尔说,“我还给了它一个五星好评呢。”

他好像是在拿这件事邀功,但奥利芙不是那种平白无故就把功劳授予别人的女人——就连现在这种情况都不行,她基本上是跪着来到温切尔面前的。

“藏在你后面的那个小白兔是谁?”他问道。

“她是我侄女。”

所以我猜我们是要坚持这个 说法了。

“有点过了她该上床睡觉的时间了,是不是?”他快速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说道。

我从来没离他这么近过,而且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他四十多岁,是个个头高高的、像老鹰一样的男人。他有婴儿般嫩滑的红润肌肤,下巴一直在抽动。他穿着海军蓝的西装(褶皱的地方都裂开了),搭配了一件天蓝色的牛津衬衫,一双棕色的皮鞋,和一顶时髦的灰色毛毡软呢帽。他既有钱又有权,而且他看上去也是一副既有钱又有权的派头。打量我的时候,他的手一刻不停地摆弄着什么,但眼神却盯得我直发毛。他的凝视是捕猎者的凝视。你可以说他长得挺帅的,如果你不用担心他什么时候把你大卸八块的话。

不过,过了一小会儿,他就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了。我没能保持住他对我的兴趣。他快速地扫了我一遍,对我做了个分析——女的,年轻,跟他没什么关系,无足轻重 ——然后就因为我无法满足他的需求而把我抛在脑后了。

奥利芙敲了敲她面前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这位男士跟我们的主演是夫妻。”

“这个男的是谁,我知道得清清楚楚,女士。亚瑟·沃森。没才华的懦夫。蠢得像一团毛。从这些证据上来看,他追女孩子倒是比演戏有一套。等他老婆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他得挨一顿毒打。”

“她已经看过了。”奥利芙说。

现在,温切尔的怒火已经溢于言表了。“我想知道你 是怎么看到它们的。这些照片是我的财产。而且你这是干什么呢,拿着它们满世界炫耀?你什么意思——让人买票看这些照片吗?”

奥利芙没有回答,只是用最坚定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温切尔。

一个服务员走了过来,问两位女士是否需要喝点什么。

“不用了,谢谢,”奥利芙说,“我们是懂节制的人。”(如果有人离我足够近,闻到了我的气息的话,这个观点就会被彻底驳倒。)

“如果你想让我毙掉这个故事,免谈,”温切尔说,“这是个新闻,而我是个做新闻的。如果一件事是真的,或者有意思的话,那除了发表它之外我别无选择。而这个东西既是真的,又 有意思。艾德娜·帕克·沃森的丈夫,顶着这副德行四处招摇,还带着两个荡妇?你想让我怎么做啊,女士?端庄地低头看着我的鞋子,任由名流们在这条街上跟舞女狂欢作乐吗?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喜欢爆已婚夫妇的料,但如果有人这么轻率地对待自己轻率的举止,你想让我怎么样?”

奥利芙继续用冷冰冰的目光谴责着他。“我本以为你会顾及一点颜面。”

“你知道吗,你真够有胆子的,女士。你不会轻易被吓退,是不是?我开始有印象了。你给比利和佩格·布尔打工。”

“没错。”

“你们那个破烂剧场还开着真是个奇迹。你们是怎么年复一年地留住观众的?你们付钱请他们来吗?贿赂他们?”

“我们强迫他们来,”奥利芙说,“我们用好的消遣强迫他们来。作为回报,他们会买票奖赏我们。”

温切尔大笑了起来,手指头敲着桌子,头歪向了一边。“我喜欢你。虽然你在给那个自大又卑鄙的比利·布尔打工,但我还是喜欢你。你胆子够大的。你能给我当个不错的秘书。”

“你已经有一位非常优秀的秘书了,先生,罗丝·比格曼小姐——一位被我视作朋友的女性。我觉得她是不会对你雇用我这件事心存感激的。”

温切尔又笑了。“你比我更了解大家!”随后他的笑容消失了——那笑容一直没有进到他的眼神里,“听着,我没有能帮上你的地方,女士。抱歉我顾不上你的主演和她的心情了,我不会毙掉这个故事的。”

“我没有让你毙掉这个故事。”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我已经给你工作邀约了。我已经邀请你喝酒了。”

“你不可以把这个姑娘 的名字曝光在报纸上,这至关重要。”奥利芙指了指其中的一张照片。我就在那儿——在一张不过是几个小时(同时也是几个世纪)以前拍的照片上——我的头因狂喜而向后仰着。

“为什么我不能曝光这个姑娘的名字?”

“因为她是清白的。”

“那她证明自己清白的方式挺搞笑的。”那个阴冷的笑声又出现了。

“把这个可怜姑娘的名字印在报纸上,没法给这个故事添油加醋,”奥利芙说,“被卷进这趟浑水的其他人都是公众人物——一个是演员,一个是舞女。普通大众已经知道他们的名字了。被曝光出来接受公众的监督,是他们进入演艺这一行时承担的风险。他们会被你的故事伤到,没错,但他们不会被这道伤要了命。要占领名誉的领地,这些都是随之而来的。但是这个年轻人”——她再次敲了敲照片上我那张狂喜的脸——“就是个大学女生而已,出身于一个很好的家庭。她会被这件事打倒的。如果你曝光了她的名字,你就把她的前途毁了。”

“等一下,她就是这个 孩子吗?”这会儿温切尔正指着我。被他的手指指着,感觉就像是被刽子手从人群中挑出来了一样。

“没错,”奥利芙说,“她是我的侄女,一个年轻的好姑娘。她正在瓦萨念书。”

(在这件事上,奥利芙夸张了:我上过 瓦萨,没错,但我不觉得谁能说我在瓦萨念过书 。)

他依然盯着我。“那为什么你他妈的没在学校 里待着呢,孩子?”

那个时候,我真希望我在学校里。我感觉自己的腿和肺马上就要崩溃了。我从没这么乐意把自己的嘴闭上过。我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正在名牌大学里念文学,而且也没喝醉的好姑娘——那天晚上,我与这个角色无比地不匹配。

“她就是来城里旅游的,”奥利芙说,“她是从小镇里来的,来自一个好人家。她最近结交了一些不明不白的人,这种事情总会在年轻的好姑娘身上发生。她犯了个错,仅此而已。”

“你不想让我因为这件事断了她的前程。”

“没错。这就是我想让你考虑的事情。如果你必须曝光这件事的话,那就曝光它吧——甚至曝光照片也没事。但不要把这个无辜的年轻姑娘的名字卷进去。”

温切尔又翻了一遍那些照片。他指了指一张照片,我的嘴吞噬了西莉亚的脸,而我的胳膊——像蛇一样——盘绕在亚瑟·沃森的脖子上。

“真的很无辜。”他断言道。

“她被诱惑了,”奥利芙说,“她犯了个错。这种事在任何姑娘身上都有可能发生。”

“你觉得如果仅仅因为无辜的人犯了错我就不曝光八卦的话,我怎么能让我的妻子和女儿一直有貂皮大衣穿呢?”

“我喜欢你女儿的名字。”就在那时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我的声音震惊到了我。我真的没打算开口说话的,它就是从我嘴里面飘出来了而已。我的声音也让温切尔和奥利芙吓了一跳。奥利芙腾地转过身来瞪着我,用眼神向我发射着刀子,而温切尔则一脸困惑地向后靠了靠。

“此话怎讲?”他说。

“我们现在不需要听你说话,薇薇安。”奥利芙说。

“闭嘴吧你,”温切尔对奥利芙说,“你说什么,小姑娘?”

“我喜欢你女儿的名字,”我重复了一遍,也没法把眼神从他的凝视中移开,“瓦尔达。”

“关于我家瓦尔达,你都知道些什么?”他质问道。

如果我的脑子还在,或者如果我能编出一个有趣的故事的话,我也许会给他一个不一样的回答——但事实是,我在被吓坏了的情况下只说得出实话。

“我一直很喜欢她的名字。你看,我哥哥叫沃尔特,跟你的名字一样。我奶奶的父亲也叫沃尔特。我哥哥的名字是我奶奶取的。她想让这个名字延续下去。她很久之前就开始听你的广播了,因为她喜欢你的名字。她也读了你写的所有专栏。我们两个会一起读《写真报》上的专栏。沃尔特是我奶奶最喜欢的名字。你给自己的孩子取名沃尔特和瓦尔达的时候,她好开心。她让我父母给我取名薇薇安,因为v 这个字母是w的一半,这样就能靠近沃尔特了。但在你给自己的女儿取名瓦尔达之后,她说她希望我的名字也是瓦尔达。这是个很聪明的名字,她说,也是个好兆头。你以前上《舞出我鸿运》节目的时候我们总会去听。她一直很喜欢你的名字。我也希望我的名字是瓦尔达,这会让我奶奶很开心的。”

我没力气了——也没有支离破碎的句子可说了——而且,我他妈的到底在说什么啊?

“谁带了这么一份语录过来啊?”温切尔又指了指我,打趣地说。

“你丝毫不需要在意她,”奥利芙说,“她紧张。”

“我丝毫不需要在意你 ,女士,”他对奥利芙说完后就又把令人胆战心惊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我身上,“我感觉我以前见过你,孩子。你以前来过这间屋子,是不是?你以前经常跟西莉亚·雷一起出没,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败下阵来。我能看到奥利芙的肩膀塌了下去。

“是啊,我猜对了。你今晚到这里来,穿得又美又甜,像只小绵羊似的,但这不是我印象中的你。我看见你在这间屋子里各种放肆。所以我觉得这事儿挺搞笑的——你 想说服我 ,让我觉得你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年轻姑娘。你们两个听好了,我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我知道你们在这儿做什么——你们在游说我——我对游说厌恶到骨子里了,”然后他指着奥利芙说,“我唯一没搞明白的是,为什么你要费这么大力气救这个姑娘。这家夜总会里的每个人都可以证明她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处女,我也明明白白地知道她不是你侄女。妈的,你们两个甚至都不是一个国家的人。你们连说话的口音都不一样。”

“她就是 我侄女。”奥利芙坚称道。

“孩子,你是这位女士的侄女吗?”温切尔直截了当地问我。

我很怕对他撒谎,但也同样害怕不对他撒谎。我的解决方法就是大喊一声“抱歉!”然后失声痛哭。

“哎呀!你们两个真让我头疼。”他说。但随后他把他的手绢递给了我,指示道:“坐下吧,孩子。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我唯一希望在我身边哭鼻子的姑娘,是刚刚被我伤透了心的舞女和小明星。”

他点了两支烟,递给了我一支。“除非你是懂节制的人 ?”他带着一抹坏笑说道。

我心怀感激地接过烟,深吸了几口气,颤颤巍巍地把烟气大口大口吸了进去。

“你多大了?”他问道。

“二十。”

“够大了,该懂点事了。说得就好像她们会懂事似的。听着——你说你以前经常在《写真报》上读我的文章?你读那些还有点小吧,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你是我奶奶的最爱。在我还小的时候她就给我读你的专栏了。”

“我是她的最爱,是吗?她喜欢我哪里?我的意思是,除了我那个好听的名字之外,这件事你已经念叨得让我们印象很深刻了。”

这问题不难回答。我了解我奶奶的品位。“她喜欢你的俚语。她喜欢你说已婚人士结合了 ,而不是结婚了 。她喜欢你挑起的事端,她喜欢你的剧评,她说你真的认真看那些剧了,而且很在意它们,而大多数剧评人并不是这样的。”

“这些都是她说的吗,你家那位老奶奶?她真棒。这个女天才现在在哪儿呢?”

“她死了。”说着我差点又哭起来。

“太遗憾了。我讨厌失去忠心耿耿的读者。你那个哥哥怎么样了——就是他们以我的名字命名的那位。沃尔特。他有什么故事?”

我不知道沃尔特·温切尔怎么会以为我的家人是用他的 名字命名了我的哥哥,但我并不准备争论这件事。

“我哥哥沃尔特加入了海军,先生。他在接受训练,成为一名军官。”

“他是自愿参军的吗?”

“是的,先生,”我说,“他从普林斯顿辍学了。”

“我们现在正需要这个,”温切尔说,“更多这样的男孩子。更多足够勇敢、在别人告诉他们必须去打败希特勒之前自告奋勇去做这件事的男孩子。他长得帅吗?”

“帅,先生。”

“当然帅了,毕竟他叫这个名字。”

服务员走了过来,问我们是否需要什么,我差一点点 就要了杯双倍金菲士,这纯粹是出于习惯——但我的脑子还在,及时制止了自己。这个服务员名叫路易,我以前亲过他。他似乎并没有认出我来,谢天谢地。

“听着,”温切尔说,“我需要你们两个赶紧离开。你们让这桌看上去很廉价。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们打扮成这副模样,一开始是怎么混进来的。”

“在我从你这里得到保证,确保明天你不会把薇薇安的名字印在报纸上之后我们就走。”奥利芙说道,她总是知道如何把人往前逼进那么一点点 。

“嘿,你没资格跑到斯托克夜总会的五十号桌,告诉我你 需要什么,女士,”温切尔呵斥道,“我什么都不欠你的。你只能得到这么一个保证。”

然后他转向我。“我会告诉你,从今往后学乖一点,但我知道你不会照做的。控告是成立的——你做了件不光彩的事,小姑娘,而且你被抓了个正着。大概你还干过很多其他不光彩的事,只是到目前为止,你一直很幸运,没有被逮到。行,今晚你的好运结束了。跟别人的废物老公和一个见床就上的同性恋纠缠在一起——这可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过日子的方式。如果我看人准的话,你今后还会做更多蠢事的。所以我只能告诉你下面这些:如果像你这样所谓的好姑娘,要继续跟西莉亚·雷这种胡搞的人四处寻乐子的话,你就得学会如何保护自己。这个老女人挺让我烦的,但她非常有骨气,竟然这么给你撑腰。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在意你,也不知道你哪里配得上她的在意。但从现在开始,小姑娘,你要自己去抗争。好了,你们两个滚出去吧,别毁了我的夜晚。你们把所有重要的人都吓跑了。”

以下为注释:

达里尔·扎努克,好莱坞著名电影制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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