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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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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我附和道,“你父亲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认识的最好的人。但做生意的时候,我对父亲的意见不感兴趣。同样,母亲的我也不感兴趣。我只关心新娘。”

听到“新娘”这个词的时候,你略微皱了下眉头。从我的经验来看,只有两类女人会结婚——喜欢当新娘的女人,和虽然痛恨它但还是要结婚的女人。显而易见我正在接待哪一类女人。

“安吉拉,我告诉你一件事,”我说,“我叫你安吉拉,你觉得可以吗?”

当着你的面说出这个名字感觉好奇怪——这个亲密无比的名字,这个我已经听了好几年的名字!

“没关系的。”你说。

“我是不是可以假定,传统婚礼的一切都让你觉得反感、恶心?”

“是的。”

“如果这事由着你的话,你会趁午休的时候去趟宪政官员的办公室,快去快回?或者也许连宣誓都不要,只要有个长期的关系就行,不让政府牵扯进来?”

你笑了。我再次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睿智。你说:“你肯定偷看我的信来着,薇薇安。”

“看来是你生活中的其他什么人想给你办一场像样的婚礼。是谁啊?你母亲?”

“是温斯顿。”

“啊。你的未婚夫。”你又皱了一下眉头。我说错话了。“你的伴侣,或许我应该这么说。”

“谢谢,”你说,“是的,是温斯顿。他想要个仪式。他说他想让我们站在全世界面前,宣告彼此的爱。”

“好甜啊。”

“就算是吧。我确实很爱他。我只希望那天我能派个替身过去,帮我完成任务。”

“你讨厌成为注意力的焦点,”我说,“你父亲一直在跟我说你身上的这一点。”

“我无比厌恶这件事。我甚至都不想穿白色。在我这个年纪,穿白色挺可笑的,但温斯顿想看我穿白色婚纱的样子。”

“大多数新郎都这样。白色婚纱有某种特质——暂且不提那讨人嫌的贞洁问题——能示意男人今天跟其他任何一天都不一样。这会让他知道,他是被选中 的。这些年我逐渐意识到,看着新娘身穿白衣朝他们走过来,对男人来说至关重要,这有助于平复他们的不安情绪。你会惊讶于男人能有多么不安的。”

“这挺有意思的。”你说。

“嗨,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

这个时候,你已经足够放松,开始留意周围的环境了。你晃悠到我的一个样品架前,上面挂满了大团大团的衬裙、丝绸和蕾丝。你带着赴死的表情翻找起婚纱来。

“安吉拉,”我说,“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些婚纱没有一个会入你的法眼。实际上,你会瞧不起它们。”

你泄了气一样垂下了胳膊。“是吗?”

“听着,我这里现成的东西都不适合你。我甚至都不会允许 你穿这样的婚纱的——你这个姑娘十岁的时候就能自己修自行车了,你可不能穿这样的衣服。我只在一个方面算是个守旧的裁缝,亲爱的:我相信一条裙子不仅应该衬托一个女人的身材,更应该衬托她的聪明才智。展销厅的东西没有一个配得上你的聪明才智。但我有个主意,跟我到工作间里坐坐吧。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喝杯茶?”

我以前从没带新娘来我的工作间。工作间在店铺的后面,里面乱七八糟的。我更愿意让顾客待在我和玛乔丽在这栋楼前创造的那个美丽、梦幻的空间里——那里有奶油色的墙面和精致的法国家具,斑驳的日光从沿街的窗户中倾泻而入。要知道,我喜欢让新娘待在柔美的假象里——而大多数新娘的确喜欢在那样的地方停留。但我能看出,你不是个想停留在假象里的人。我觉得你在实际工作发生的地方会更自在。而且有一本书我想让你看一下,我知道那本书就在后面。

于是,我们走进了楼后的工作间,我给我们两个各沏了一杯茶。然后我把书拿给了你——那是一本婚礼老照片合集,是玛乔丽送给我的圣诞礼物。我把书翻到一九一六年一个法国新娘的照片页。她穿了一条简约的直筒裙,长度刚刚到脚踝上方,而且上面没有任何装饰。

“我在考虑给你做一件类似这样的东西。跟传统的西方婚纱一点都不一样。没有荷叶边,也没有奇奇怪怪的装饰。你穿这个会很舒服,而且能自由走动。这条裙子的上半身看着跟和服差不多——上衣不过就是两片简简单单的布料在胸前交叉?把日式风格融入婚纱设计在年轻人中流行了一阵,尤其是在法国。我一直觉得这个设计很好看——比浴袍复杂不到哪里去,真的,特别优雅。这对大多数人来说都过于简单了,但我很喜欢它。我觉得它会适合你的。你看到它的高腰了吗,宽宽的缎带边上还系了个蝴蝶结?像和服宽腰带似的?”

“和服宽腰带?”现在你真心提起兴趣来了。

“一种装饰性的日式腰带。实际上,我要做的,就是给你做这么一款乳白色的婚纱——满足现场那些比较传统的人——但是,在腰这个地方,我会给你弄一个实打实的日式宽腰带。我会建议用金、红两色的腰带——既大胆又鲜艳,象征你不同寻常的人生之路。我们离老生常谈的‘一个借,一点蓝 ’远一点,怎么样?我可以教你用两种不同的方式系腰带。依据传统,日本女性会根据自己已婚或未婚而系不同的结。我们可以先给你系个未婚结。然后,在婚礼中,或许温斯顿可以解开你的腰带,之后你再用已婚结把它重新系好。实际上,也许这就可以算是 仪式的全部了。当然,你说了算。”

“这太 有意思了,”你说,“我喜欢这个主意,我特别喜欢它。谢谢你,薇薇安。”

“我唯一犹豫的地方在于,看到这个设计中的日本元素可能会惹你父亲难过。毕竟他在战争中经历了那些事,诸如此类的。但我拿不准。你觉得呢?”

“不,我不觉得这会让他难过。他可能反而会喜欢这层影射,几乎像是我穿的东西代表了他的一小段往事。”

“我能想象到他这么想的样子,”我说,“不管怎样,我还是会跟他说一下,免得他意外。”

但现在你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你的脸紧绷了起来,神情变得警觉。“薇薇安,我能问你点事情吗?”你说。

“当然可以。”

“你到底是怎么跟我父亲认识的?”

天呐,安吉拉,我不知道那一刻我的神情暴露了什么。不过如果非要我猜的话,我觉得我看上去像是把愧疚、恐惧、悲伤和惊恐糅杂在了一起。

“你能理解我为什么困惑,”看到我这么不自在,你继续说道,“鉴于我父亲谁都不 认识,他不跟任何人说话。他说你是他的挚友,但这丝毫说不通。他没有朋友,就连他街坊邻里的老朋友都不跟他来往了。而你连他的邻居都不是,却知道关于我的这么多事。你知道我十岁的时候就会修自行车了,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你坐在那里,等着我回话。我觉得我彻底完蛋了。你可是个训练有素的心理学家,安吉拉。你是个专业的伪装者,在工作中接触过各种各样的疯癫和谎言。我的感觉是,你有的是时间等我开口——而且你立马就能知道我是不是在撒谎。

“你可以告诉我实情,薇薇安。”你说。

你脸上的神情并没有敌意,但你的专注却让人害怕。

但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实情呢?我没有权利告诉你任何事情,或侵犯你父亲的隐私,或在你马上要结婚的时候干可能会惹你心烦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解释得清我和弗兰克之间的关系呢?而且,就算我告诉了你实情——也就是说,在过去六年里,我每周都和你父亲见几晚,可我们除了散步和聊天之外什么都没做过——你会信我的话吗?

“他是我哥哥的朋友,”最终我说道,“打仗的时候,弗兰克和沃尔特在一起服役。他们也是一起上的预备军官学校,最后都上了富兰克林号 航空母舰。让我哥哥丧命的那场袭击,就是伤了你父亲的那场。”

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安吉拉——除了你父亲和我哥哥是朋友那部分。(他们互相认识,没错。但他们不是朋友。)说这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眼泪在我的眼眶里打转。不是为沃尔特而流泪,甚至不是为弗兰克而流泪。仅仅是为如今这局面 而流泪——为跟我心爱的男人的女儿独坐一室,为我是那么喜欢她,但却无法向她解释任何事情而流泪。为我们可能身陷其中,但却无法化解的两难境地——就像我在一生中多次遭遇的那样——而流泪。

你的表情缓和了下来。“哎,薇薇安,我很抱歉。”

那时,你本有更多的问题可以问的,但你没有。你能看出我哥哥的话题伤了我的心。我觉得你太仁慈了,不忍心把我继续逼在墙角。不论如何,你已经得到了一个答案,而且这个答案说得过去 。我能看出,你怀疑这个故事另有隐情,但因为你善良,所以你决定相信我的话——或至少不再追问更多信息。

你大发慈悲,放弃了这个话题,我们便继续设计起你的婚纱来。

而且,那婚纱真美啊。

接下来的两周我都在为它忙碌。我亲自在城里搜罗着我能找到的最漂亮的古董腰带(要宽,要是红色,要长,而且上面要绣着金色的凤凰)。那腰带贵得要命,但纽约没有其他任何东西能跟它媲美。(我没有让你父亲掏这个钱——放心!)

那婚纱是用包身效果很好的奶油色查米尤绉缎做的。我在婚纱底下配了条自带文胸的紧身衬裙,这会微微让你觉得更加聚拢。我的助理,甚至玛乔丽,连碰一下那件婚纱我都不允许。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我自己缝的,我在近乎祈祷般的沉默中倾心工作着。

虽然我知道你讨厌装饰物,但我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两条布料在你的心脏上方交叉,我在交叉点缝了一颗小小的珍珠,这珍珠是从曾属于我奶奶的一条项链上取下来的。

那是一个小小的礼物,安吉拉——从我的家族传到你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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