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下午 小康普顿,康沃尔郡(1/2)
我终于抵达了小康普顿,此时我正在玫瑰花园旅店的餐厅里坐着,刚刚用完了午餐。窗外的雨一直下个没完。
这家玫瑰花园旅店虽说称不上豪华,却绝对算得上家常而又舒适,住在这里即使有些额外的花销你也会乐于承担的。它就位于村镇广场的一角,位置非常便捷,是一座相当迷人地爬满常春藤的庄园主宅第,我想大约能容纳三十几位客人入住。不过,我现在所在的这间“餐厅”却是在主宅一侧加盖的一幢现代风格的附属建筑——一个很长的平顶房间,其特色是房间的两侧各有一排宽大的窗户。从一侧望出去就是村镇广场;另一侧对着的是后花园,这家旅店应该就是由此而得名的。花园的避风设施看来做得很到位,园内也摆放了几套桌椅,天气晴好的时候应该是个用餐或是享用茶点的理想所在。事实上,我知道就在刚才还有几位客人已经开始准备在那儿用餐了,可是天公不作美,被来势汹汹的乌云给扰了清兴。大约一个钟头前服务员把我迎进餐厅的时候,员工们正急急忙忙地把花园里的桌椅拆除——而那几位刚刚还坐在那儿的客人,包括一位衬衣的领口还塞着一块餐巾的绅士,全都站在旁边,一脸手足无措的表情。在这之后,暴雨很快就倾盆而至,其势头之猛使得所有的客人一时间全都停止了用餐,惊讶地望着窗外的雨势。
我自己的桌子位于村镇广场的这一侧,所以过去这一个钟头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在观望那大雨落在广场以及停在外面的福特和其他几辆汽车上。这会子雨势已经有点稳定了下来,不过仍旧甚大,我也只好打消了出去在村里四处逛逛的雅兴。当然,我也曾想过不如现在就动身前去拜会肯顿小姐;可是我已经在信上告诉她我将在三点钟登门拜访,所以我觉得如果提前过去给她一个措手不及恐怕殊为不智。看来雨势如果不能尽快停歇的话,我很可能只得待在餐厅里喝喝茶,一直等到合适的时间直接从这儿动身了。我已经跟侍餐的那位年轻的女招待确认过了,到肯顿小姐目前的住处步行需要一刻钟左右,也就是说我至少还有四十分钟的时间需要消磨。
我也应该顺带说一句,我还没有傻到会对事情万一不谐的可能性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我其实再清楚不过了,我从未接到肯顿小姐任何表示她很高兴跟我会面的答复。不过,以我对于肯顿小姐的了解,我倾向于认为大可把没有任何回信视作她的默许;如果会面果真有什么不便的话,我确信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我的。再者说了,我也已经在信中讲清楚了我在这个旅店里订了房间,任何临时的变故都可以通过旅店留话给我;既然并没有任何此类的留言,那我相信我是可以将其视作一切正常的另一重保证的。
眼下的这瓢泼大雨真是令人始料未及,因为自打离开达林顿府,我实在是三生有幸,每天早上都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事实上,今天一开始总的来说也是相当顺遂,早餐享用的是泰勒太太为我准备的产自农场的新鲜鸡蛋和吐司,卡莱尔大夫七点半的时候也依约开车来到门前,我因此得以在任何令人尴尬的交谈得以展开前就辞别了泰勒夫妇——夫妻俩再次坚拒了我给予酬劳的任何提议。
“我给你找到了一罐汽油,”卡莱尔大夫一边请我坐到他那辆路虎车的副驾驶座,一边对我说。我对他周到的考虑表示感谢,当我问及油钱的时候,我发现他也是坚决不肯接受。
“这是什么话,老朋友。不过是我在车库后面找到的一点剩油。不过也该够你开到克罗斯比门了,你可以在那里把油箱加得满满的。”
现在的莫斯科姆村沐浴在朝阳当中,其中心地带是一座由几家小店铺簇拥环绕的教堂,昨天傍晚的时候我曾经在山上看到过它的尖塔。不过,我并没有机会细细观赏这个村庄,因为卡莱尔大夫已经迅速地把车开上了一座农场的车道。
“这是条捷径,”他说,我们一路经过了几个谷仓和停在那儿的农用车辆。到处一个人影都不见,我们一度被一扇紧闭的大门挡住了去路,大夫说:“抱歉,老伙计,有劳你帮个忙吧。”
我从车上下来,刚要举步朝那扇门走去,附近的一个谷仓里就传出一阵狂怒的狗吠声,我把门打开,再度回到大夫的路虎车上时,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汽车沿着被大树夹在中间的狭窄山路往上攀爬时,我们交换了几句客套话,他问了我几句昨晚在泰勒家睡得可好之类的话。然后他相当突然地说道:
“我说,希望你不会认为我太过失礼。不过你该不会是某户人家的男仆之类的人吧?”
我得承认,听他这么说,我真是长出了一口气。
“您说得没错,先生。事实上,我是位于牛津附近的达林顿府的管家。”
“我想也是。所有那些见过温斯顿·丘吉尔等等的说法。当时我心里想,要么这个家伙是在大吹牛皮,要么就是——然后我突然想到,这倒是个简单的解释。”
卡莱尔大夫继续驾驶着汽车沿陡峭蜿蜒的山路往前开,一边转头向我微微一笑。我说:
“我并没有有意欺骗任何人,先生。可是……”
“哦,无须解释,老伙计。我很明白那是怎么回事。我的意思是说,你是那种一见之下就会给人深刻印象的样本。本地的这些村民肯定至少要把你当成一位勋爵或是公爵了。”大夫开怀大笑。“时不时地被人误认为一位爵爷,那感觉想必也不坏吧。”
继续往前行驶的过程中,有段时间我们都没再说话。然后卡莱尔大夫又对我说:“喔,希望你在这段跟我们短暂相处的时间内过得还算愉快。”
“的确非常愉快,谢谢您,先生。”
“那你觉得莫斯科姆的这些居民怎么样?都还不坏吧,呃?”
“非常迷人,先生。泰勒先生和太太待人尤其亲切善良。”
“希望你别总是这么叫我‘先生’了,史蒂文斯先生。确实,他们真是相当地不赖。就我而言,我很乐于就在这里安度余生。”
我感觉从卡莱尔说这番话的语气当中听出了一丝古怪的意味。他再度发问的时候,口吻中也流露出一种有些奇怪的审慎意味:
“这么说,你觉得他们都挺迷人的,呃?”
“的确,大夫。非常意气相投。”
“那么他们昨晚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呢?希望他们没有用村里那些愚蠢的飞短流长惹得你不胜其烦。”
“绝对没有,大夫。事实上,昨晚的谈话显得相当真诚,还发表了一些非常有趣的观点。”
“哦,你说的是哈里·史密斯,”大夫笑道。“别把他放在心上。他的话听上一小会儿还是挺好玩儿的,不过他的脑子真是乱成了一锅粥。有时候你会觉得他像个共产党,可是他紧接着发表的那些言论,又让他听起来像是个极端保守反动的铁杆托利党[1]。而事实是他的脑子就像是一锅粥。”
“啊,他那些言论听起来非常有趣。”
“昨晚上他对你做的是什么样的演讲?大英帝国?还是国民医疗?”
“史密斯先生将自己限制在了更为普遍性的话题上。”
“哦?比如说?”
我轻咳了一声。“史密斯先生对于尊严的本质有些自己的思考。”
“啊哈。哈里·史密斯居然开始谈论哲理性的话题了。他怎么会说到这上面去的?”
“我相信史密斯先生是在强调他在村里开展的竞选工作的重要性。”
“啊,是吗?”
“他一直在向我强调这样一个观点,即莫斯科姆村的居民们对于各种各样的重大政治事件均持有非常明确的主见。”
“啊,那就对了。这听起来才像是哈里·史密斯其人。你大概也猜得到,那当然全都是一派胡言。哈里一天到晚地四处鼓动每个人都来关注各种重大议题。不过事实上,大家都宁肯不受他这个打扰。”
我们又有了片刻的沉默。最后,我说:
“恕我冒昧问一句,先生。不过我可否认为史密斯先生在某种程度上被大家视为了丑角?”
“呣。这么说的话就有点过了,依我看。这儿的老百姓的确还有拥有某种政治良知的。他们感觉他们应该对这对那拥有明确的态度,正如哈里敦促他们去做的那样。可是其实,他们跟任何地方的老百姓没什么两样。他们只想平平静静地过他们的日子。哈里总有一大堆主意,想要改变这个那个的,可是说实话,村里头没有一个人希望发生什么剧烈的变动,即便是这些变动有可能会给他们带来好处。这里的老百姓只想不受打扰地去过他们平静的小日子。他们不想受到这样或是那样问题的烦扰。”
大夫的语气中带出来的那种厌恶的腔调让我有些吃惊。不过他马上就恢复了常态,短促地一笑,道:
“从你那侧望去,村子相当漂亮。”
的确,在那一路段,下方不远处的村庄已经清晰可见。当然了,晨光赋予了村庄一种非常不同的面貌,但除此之外,那景色就跟昨天我在傍晚熹微的暮色中第一次看到它时相差无几,从这一点上我也可以猜想得出,我们距离我丢下福特车的地方已经非常近了。
“史密斯先生的观点似乎是,”我说,“一个人的尊严端赖于是否具有明确的主见之类的。”
“啊,不错,尊严。我都忘了。不错,这么说来哈里是想给它下一个哲学上的定义了。我的天哪。我想肯定全都是一派胡言。”
“他的那些结论也不一定都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先生。”
卡莱尔大夫点了点头,不过似乎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当中。“你知道吗,史蒂文斯先生,”终于,他说道,“我刚来到这个乡下地方的时候,我还是个坚定的社会主义者。信奉要全心全意地为全体人民服务这类的信条。那时候是四九年。社会主义能让老百姓活得有尊严。这就是我初来乍到时的信念。对不起,你肯定不想听这样的蠢话。”他快活地转向我。“那么你呢,老伙计?”
“对不起,您指的是什么,先生?”
“你认为尊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得不说,这样直截了当的询问还是让我颇感意外的。“这是很难用几句话就解释清楚的,先生,”我说。“不过我想,这个问题归结为一点,无非就是不要当众宽衣解带。”
“对不起。什么意思?”
“尊严啊,先生。”
“啊。”大夫点了点头,不过看起来有点茫然。然后他说:“喏,这段路你应该觉得有些熟悉了吧。白天看来也可能大为不同了。啊,这就是那辆车啦?我的天哪,实在是太漂亮了!”
卡莱尔大夫把车停在福特车的正后方,从车上下来后再次说道:“天哪,多漂亮的车。”话音未落,他已经从车上拿出一个漏斗和一桶汽油,非常友善地帮我将汽油注入福特车的油箱。我原本还担心车子出了更严重的毛病,等我试着点火发动,听到引擎马上发出健康的突突声苏醒了过来,所有的担心也就烟消云散了。我向卡莱尔大夫道了谢,彼此别过,不过之后仍旧跟在他的路虎车后面又沿着蜿蜒的山路走了约莫一英里路,这才分道扬镳。
大约在九点左右,我越过郡界,进入了康沃尔郡。这时距离暴雨倾盆至少还有三个钟头的时间,天空中的云彩仍旧是一片雪白。事实上,今天上午我途经的很多景色都堪称迄今为止我所见到的最为迷人的美景。可不幸的是,我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却不曾好好地给予它们应得的关注;因为我不妨直说,由于在当天之内我就将与肯顿小姐久别重逢——那些无法预知的意外状况姑且不谈——一念及此,我就不由得有些心神不定。还有就是,在开阔的田野间飞速行驶,一连好几英里都不见一个人影和一部车辆,要么就是小心地从那些妙不可言的小村庄中穿村而过,有的只不过是几幢石砌的村舍凑在一起,我发现自己重又沉溺于某些陈年旧事的回忆中不能自拔了。眼下,我坐在小康普顿这家舒适的旅社的餐厅里,手上还有一点时间可供消磨,我一边望着窗外村镇广场人行道上溅起的雨滴,一边忍不住在那些回忆往事的同一轨迹上继续低回徜徉。
有一个回忆尤其已经在我的脑海中翻腾了整整一上午——或者应该说只是个记忆的片段,记忆中的那一刻出于某种原因在这些年间一直异常鲜明地印刻在我的脑海中。那个记忆是我独自一人站在肯顿小姐起坐间门外的后廊上;门是关着的,我也并没有正对着那扇门,而是半对着它,为是否应该敲门而举棋不定;因为我记得,我就在那时突然间确信一门之隔、距我仅几码之遥的肯顿小姐实际上正在伤心地哭泣。如我所说的那样,这一刻已经牢牢地嵌入了我的记忆中,同样难以忘怀的还有当时我站在那里内心深处升腾而起的那种特别的感受。然而,我现在却记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我那样站在后廊之上了。现在看来,之前我在试图理清类似回忆的时候,很有可能将这一幕情景归到了肯顿小姐刚刚收到姨妈死讯之后了;也就是说我将她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独自悲伤,来到走廊的时候才意识到我并没有向她致以应有的慰唁那一次。可是如今在经过仔细的思量以后,我相信在这件事上我极有可能有些搞混了;这个记忆当中的片段实际上是源自肯顿小姐的姨妈去世至少几个月后的某个晚上——事实上就是小卡迪纳尔先生相当意外地突然造访达林顿府的那一晚。
卡迪纳尔先生的父亲大卫·卡迪纳尔爵士多年来一直都是爵爷的挚友兼同僚,但在我此刻正在讲述的那天晚上,爵士因为一次骑马的事故不幸去世已经有三四年时间了。与此同时,小卡迪纳尔先生已经开始成为知名的专栏作家,专擅以警言妙句来评论国际事务。显然,达林顿勋爵颇不喜欢这样的专栏,因为我就记得有好几次,他放下手里的报纸,特意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小雷吉又在写这些哗众取宠的玩意儿了。幸好他父亲是眼不见心不烦了。”不过卡迪纳尔先生的专栏倒是并没有妨碍他在府里常来常往;的确,爵爷从未忘记这位年轻人是他的教子,一直将他视如己出。尽管如此,卡迪纳尔先生倒也谨守礼仪,从来都不会不提前打个招呼就跑过来用餐,所以那天傍晚我去应门的时候,发现是他双臂抱着公文包站在门外,还是有点吃惊的。
“哦,哈啰,史蒂文斯,你好吗?”他说。“今晚不巧碰上了点小麻烦,不知道达林顿勋爵会不会许我借宿一夜。”
“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先生。我这就去禀报爵爷您来了。”
“原本打算住在罗兰先生府上的,可是好像是有了些误会,他们已经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希望这个时候贸然前来不会造成太大的不便。我是说,今晚没有任何特别的安排,对吧?”
“我相信,先生,晚饭后爵爷是有几位客人要前来造访的。”
“哦,真不走运。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我最好还是低调小心为上。反正今晚我还有几篇稿子要赶出来。”卡迪纳尔先生指了指他的公文包。
“我这就启禀爵爷说您来了,先生。不管怎么说,您正好可以跟他一起用餐。”
“那太好了,我正希望如此。不过我想莫蒂默太太应该不会很高兴见到我这时候过来蹭饭的。”
我把小卡迪纳尔先生一个人留在会客室里,前往书房去禀告爵爷,发现他正全神贯注地阅读某一本书。我向他禀告卡迪纳尔先生刚刚到访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有一抹不耐烦的神色从他脸上闪过。然后他往椅背上一靠,就像是想弄清楚某个难题。
“告诉卡迪纳尔先生我马上就下去,”他终于道。“他可以先自己随意消遣一小会儿。”
我回到楼下后,发现卡迪纳尔先生正相当烦躁不安地在会客室里走来走去,没事找事地细细查看着那些他想必早就已经再熟悉不过的小摆件。我传达了爵爷的口信,问他需要我给他送些什么酒水茶点过来。
“哦,眼下就给我来点茶吧,史蒂文斯。今晚爵爷要会什么客?”
“抱歉,先生,这个问题恐怕我帮不到您。”
“什么都不知道?”
“很抱歉,先生。”
“呣,奇了怪了。哦,好吧。今晚最好还是低调小心为上。”
我记得此后没过多久,我下楼来到了肯顿小姐的起坐间。她正坐在桌前,但她面前的桌子上空空如也,她手上也没有任何的活计;的确,从她的行为举止上可以看得出来,恐怕在我敲门前她已经这个样子坐了有段时间了。
“卡迪纳尔先生来了,肯顿小姐,”我说。“今晚要睡在他通常使用的那间客房。”
“好的,史蒂文斯先生。我外出前会安排好的。”
“啊,您晚上要外出吗,肯顿小姐?”
“确实要外出,史蒂文斯先生。”
也许是我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讶,因为她继续道:“您应该记得,史蒂文斯先生,我们半个月前就讨论过的。”
“是的,当然了,肯顿小姐。请您原谅,我只是一时间把这件事给忘了。”
“有什么问题吗,史蒂文斯先生?”
“没有,肯顿小姐。今晚有几位客人要来,不过您没有理由为此就留在府内。”
“我们确实半个月前就说好我今晚要外出的,史蒂文斯先生。”
“那是当然,肯顿小姐。我必须请您原谅。”
我转身要离开,不过在门口又因为肯顿小姐的话停了下来:
“史蒂文斯先生,我有件事想告诉您。”
“是吗,肯顿小姐?”
“跟我那位旧识相关。今晚我就是要去见他的。”
“是这样啊,肯顿小姐。”
“他已经向我求了婚。我想您有权知道这件事。”
“的确,肯顿小姐。这是件很让人高兴的事。”
“我还在考虑是否答应。”
“是吗。”
她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双手,不过目光几乎马上又转回到我的身上。“我那位旧识下个月就要去西南部担任一个新职了。”
“是吗。”
“我也说了,史蒂文斯先生,求婚的事情我还在考虑。不过,我想还是应该让您知道这件事。”
“对此我非常感激,肯顿小姐。衷心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我这就先告退了。”
应该是在大约二十分钟以后,我又再次碰到了肯顿小姐,而这个时候我正忙着准备晚餐。事实上,我当时捧着一个摆得满满的托盘,正走到后楼梯的中间,突然听到楼下一阵怒冲冲的脚步踩得地板砰砰直响。我转过身去,看到肯顿小姐正从楼梯下面瞪着眼睛望着我。
“史蒂文斯先生,据我的理解,您是不是希望今天晚上我留下来当班?”
“没有的事,肯顿小姐。正如您指出的,您的确早就已经知会过我了。”
“可我看得出来,您对于我今晚外出表现得很不高兴。”
“恰恰相反,肯顿小姐。”
“你以为在厨房里弄得这么一连片鸡飞狗跳,在我门外头来回这么砰砰砰地跺脚就能让我改变主意了吗?”
“肯顿小姐,厨房里的那一点点小骚动只不过是因为卡迪纳尔先生最后一刻才赶了来用餐。绝对不存在任何您今晚不该外出的理由。”
“我希望把话跟你讲清楚,史蒂文斯先生,不管有没有你的恩准我横竖都是要去的。我几个礼拜前就已经安排好了。”
“的确如此,肯顿小姐。而且我想再次向您表明,希望您今晚过得非常愉快。”
用餐的时候,两位绅士之间的气氛似乎有点古怪。好一阵子,两人只是一言不发地默默用餐,爵爷尤其显得心不在焉。有一次,卡迪纳尔先生问道:
“今晚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先生?”
“嗯?”
“您今晚的客人啊。不同寻常吗?”
“恐怕我不能奉告,我的孩子。事关绝密。”
“老天爷。我想这也就意味着我不该列席打扰了。”
“列席什么,我的孩子?”
“今晚将要发生的不论什么事呀!”
“哦,那些事你是丝毫都不会感兴趣的。总之,今晚的事情是最高机密。你是不能与闻的。哦,不,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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