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海绵蛋糕粉(1/2)
密阿玛斯的童话故事里讲述过无穷多种打败龙的方法。但如果这头龙是世界上最邪恶的生物——暗影,而且看上去像个人,那该怎么办?爱莎怀疑即使是狼心——在他还是不眠大陆第一勇士的时代里——也战胜不了这样的东西。现在呢?他害怕鼻涕,也洗不掉自己手指上想象出来的血渍。这样的他又怎能战胜一头龙呢?
爱莎一点儿也不了解那个“暗影”。她只见过他两次,第一次在殡仪馆,还有一次是在去学校的公交车上。然后她就梦见了他,而现在他来这里找她了。密阿玛斯没有巧合,在童话故事里,所有一切都事出有因。
外婆说的“保护你的城堡,保护你的朋友”一定就是指这个。爱莎只希望外婆给她一支军队来做这件事。
她等到深夜才去地下室,直到天黑得能让一个孩子和一只呜嘶在不被人看见的情况下溜过布里特-玛丽的阳台下方。乔治出去慢跑了,妈妈还在为明天做准备。早晨和会计师开完会后,她就没放下过电话,和殡仪馆的鲸鱼女、花商、牧师通话,然后是医院,然后又是牧师。爱莎一直坐在房间里读《蜘蛛侠》,尽力不去想明天。但没什么用。
她带给呜嘶一些莫德给她的饼干。刚把饼干全倒完,她就不得不迅速抢回罐子,呜嘶的门牙差点儿给她修了个指甲。外婆总说,呜嘶的口水超难洗的,而爱莎还得把铁罐还给莫德呢。但呜嘶可是只典型的呜嘶,它急不可耐地在她的背包里翻找,显然不相信她只带了这么小一罐饼干给它。
“我会弄更多饼干给你的,但现在你只能吃这个了。”她打开一只保温杯。“这是海绵蛋糕粉,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弄。”她满怀歉意地说,“我在厨房柜子里找到的,包装上写着‘海绵蛋糕预调粉’,里面只有粉末。我加了点儿水。它变成了黏糊糊的一坨。”
呜嘶怀疑地打量着,但保险起见,它还是立刻伸出毛巾那么长的舌头把保温杯里的糊糊全舔光了。极其灵活的舌头是呜嘶最著名的超能力之一。
“有个男人在找我。”爱莎对它耳语,试着让自己听起来勇敢一点儿,“我觉得他是一只暗影。我们必须小心戒备。”
呜嘶用鼻子轻轻推了推她的脖子。她张开手臂抱住它,感受着皮毛下紧绷的肌肉。它看上去在闹着玩,但她知道它是在做呜嘶们最擅长的事:准备战斗。她因此而爱它。
“我不知道它从哪里来的,外婆从来没跟我说过那种龙的事情。”
呜嘶蹭了蹭她的脖子,用充满同情的大眼睛看着她,像是希望自己能告诉她所有答案。而爱莎则希望狼心在这儿。她刚刚按过他家的门铃,但没人应答。她不想大声叫唤,以防布里特-玛丽觉察出什么猫腻。爱莎冲着投信口重重地哼了一声,明确表示她马上要打个喷嚏,把黏稠的鼻涕喷得到处都是。然而连这个也不奏效。
“狼心不见了。”她最终对呜嘶坦白说。
爱莎努力鼓起勇气。穿过地下室时,这很成功。走上地下室台阶时,还算成功。但是当他们站在大门内侧的前厅时,爱莎闻到了一股烟草气味,而那烟草又跟外婆抽的一样,噩梦中那挥之不去的恐惧让她浑身麻痹。她的鞋子有千吨重。她的脑袋里“砰砰”直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跑来跑去。
出乎意料的是,同一种气味会带给人截然不同的感受,取决于它唤醒了大脑中哪一部分的记忆。更想不到的是,爱的记忆与恐惧的记忆,竟然只有一线之隔。
她告诉自己,那气味只是想象,然而并不管用。呜嘶耐心地蹲在她身旁,但她没有迈出步子。
窗外,一张报纸被风吹着飞过,是那种你在门上贴了“请不要投递垃圾信件”之后,还是会出现在你信箱里的报纸。它让爱莎想起了外婆。她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报纸让她生气,因为是外婆将她置于这种境地的。都是外婆的错。
爱莎想起那次外婆打电话给报社,狠狠骂了他们一顿,因为她已经在门上用特别清晰的字迹写了“别再投垃圾信件了。谢谢!”但他们还是在她的信箱里放了报纸。爱莎当时想了很久,为什么要写上“谢谢”,因为爱莎的妈妈总说,如果不能真心实意地说“谢谢”,那还不如不要说。外婆门上的字条怎么看都不像是出自真心。
但报社接电话的人对外婆说,他们的报纸并不做广告,而是传达“社交信息”,所以不管人们谢没谢他们,他们都可以在人们的信箱里投报纸。外婆问谁是报社老板,然后要求跟他说话。电话那头的人说,外婆应该能理解老板才没有空来管这档子无聊的事。
很显然,他们不该那么说的,因为实际上有一大堆事情,外婆根本就不会“理解”。另外,跟免费报纸公司的老板不一样,外婆有很多空闲时间。“永远别惹比你闲的人。”外婆常说。爱莎会把这句话翻译成:“永远别惹以她的年纪来说太活泼的人。”
在接下去的几天里,外婆还是照常接爱莎下课,然后她们会带着黄色宜家袋子在社区里巡逻,按响每户门铃。人们觉得这有点儿奇怪,尤其是每个人都知道这些黄色宜家袋子事实上是不能带离店铺的。如果有人开始问太多问题,外婆就说她们是环保组织的,在回收废纸。之后,人们就不敢再大惊小怪了。“人人都害怕环保组织,他们觉得我们会冲进屋子,指责他们没有处理好垃圾分类。他们电影看多了。”外婆和爱莎一起把装满的袋子搬上雷诺时,她这么解释道。爱莎一直不太明白外婆看的是哪种电影,那种事情会在哪里发生。她只知道外婆讨厌环保组织,并称之为“熊猫法西斯”。
不管怎么说,人们都不应该把那些黄色袋子从店里拿走。外婆对此自然只是耸了耸肩。“我又没偷这些袋子,我只是还没把它们还回去罢了。”她喃喃说着,给了爱莎一支粗记号笔。爱莎说叫她干这事,起码要给她四桶ben&jerry’s纽约超级软糖块冰激凌。外婆说:“一桶!”爱莎说:“三桶!”外婆说:“两桶!”爱莎说:“三桶!不然我就告诉妈妈!”外婆喊道:“我不跟恐怖分子谈判!”爱莎指出如果去维基百科上查“恐怖分子”,这个词的定义里会出现不少事情跟外婆有关,但绝没有一件是和爱莎有关系的。“恐怖分子的目标是要制造混乱,妈妈说你整天就专干这种事。”爱莎说。然后外婆就同意,如果爱莎拿好记号笔,保证不说出去,就给爱莎四桶冰激凌。所以爱莎就这么干了。那天晚上,在镇子另一头,她在黑暗中坐在雷诺里望风,而外婆则带着黄色宜家袋子在数栋公寓楼的大门口跑进跑出。第二天早上,免费报纸公司的老板被邻居们按他家门铃的声音吵醒,很不高兴。原来有人用几百份免费报纸塞满了电梯。每个信箱都被塞爆了,而大楼入口玻璃门一寸不落地都用胶带贴上了报纸,所有公寓外都堆着摇摇晃晃的报纸堆,门一开全倒在了楼梯上。在每一份报纸上,都用巨大清晰的字迹写着那老板的名字,名字下还写着:“免费社交信息,祝您阅读愉快!!!”
回家路上,外婆和爱莎在加油站停下车买了冰激凌。过了几天,外婆又给报社打电话,此后她再也没有收到过一份免费报纸。
“进来还是出去?”
阿尔夫的声音穿过楼梯间的阴暗,犹如一阵大笑。爱莎转身,本能地想扑进他的怀里,但没那么做。她意识到他也许跟狼心一样不喜欢拥抱。他把手插进口袋,皮夹克发出一阵响声,他朝大门快速点了点头。
“进还是出?快点儿决定,又不是只有你想去散个步。”
爱莎和呜嘶茫然地看着他。他嘟哝了几句,走过他们身旁,打开了门。他们立即紧紧跟在他身后,即使他并没要他们陪同。他们绕到房子的角落,布里特-玛丽阳台的视线死角,呜嘶退进树丛,冲他们低吼,礼貌程度是一头需要专心“办事”的呜嘶所能做到的极限。他们转过身。阿尔夫看起来对这些不请自来的同伴不太乐意。爱莎清清嗓子,想找些闲话聊聊,好让他留在原地等呜嘶“完事”。
“你的车还好好的,是吧?”爱莎听爸爸在不知所措时说过这话。
阿尔夫点点头,没其他反应。爱莎大口呼吸。
“会计在会上说了什么?”她转而问,希望这会让阿尔夫跟他去居民会议时一样心烦和健谈。爱莎注意到,让人们去谈论他们不喜欢的事情比谈喜欢的事情要容易。而只要有人说话——无论他们说什么,就比较不容易害怕黑暗中的东西。
“那个混蛋会计说房东已经决定把公寓卖给租户协会的混蛋们,前提是房子里的每个人都同意。”
爱莎观察着他的嘴角,他几乎是在微笑。
“好笑吗?”
“你跟我住在同一栋楼里还不清楚吗?巴以冲突解决了,这楼里的人也不可能达成任何一致。”
“如果房子转成租赁所有权,会有人想把他们的公寓卖掉吗?”
阿尔夫的嘴角拉平了,变成了阿尔夫通常的样子。
“我不知道是不是‘想’,大多数人估计‘不得不’。”
“为什么?”
“好地段。贵得要死的公寓。楼里大多数人都负担不起那么多该死的银行贷款。”
“你也得搬?”
“大概吧。”
“妈妈、乔治和我呢?”
“我他妈怎么知道。”
爱莎想了想。
“莫德和莱纳特呢?”
“你的问题还真他妈多。”
“既然你不想聊天,那干吗出来啊?”
阿尔夫的皮夹克冲着树丛里的呜嘶嘎吱作响。
“我只是想散个步而已。没人他妈的邀请你和那个玩意儿。”
“你老是骂人,简直疯了,有人跟你说过这话吗?我爸爸说,这是词汇量少的表现。”
阿尔夫盯着她,手插在口袋里。
“莫德和莱纳特肯定得搬出去。还有那个住二楼的女孩和她的孩子,估计也一样。你昨天去找的那个心理学混蛋,我就不知道了,她说不定他妈的有钱得不得了……”
他停了停,自我约束了一点儿。
“那位……女士。她可能有……很多钱。那……女人。”他自我纠正道。
“我外婆怎么看?”
阿尔夫的嘴角又稍稍抽动了一下。
“通常跟布里特-玛丽的看法截然相反。”
爱莎用鞋尖画出一只迷你版的雪天使。
“也许是好事?如果有租赁所有权,也许每个人都可以搬到……很好的地方去?”她试探性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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