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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宿站准备买车票回去的时候，平介发现没有零钱。他看到一家商店，便走了过去，想买本周刊杂志换些零钱，还能消磨乘电车的时间。可是他常看的那本怎么也找不到。一本男性周刊的封面吸引了他的注意，具体来说，是封面上那个摆出性感姿势的女子吸引了他的目光。由此可以窥见这本《快乐星团》杂志的存在价值。平介从没买过这种色情杂志，就算在公司的更衣室里看到了，也从没有打开看过。要不要买一本呢？他很难决定。店员是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胖女人。他有点在意别人会不会用奇怪的眼光看他。一迟疑，他更加觉得难为情了，最后拿了一本不怎么想看的杂志，打开钱包准备付钱。这时候，一个年轻的上班族男子站到他身旁，扫了店面一眼后，毫不迟疑地拿起一本《快乐星团》，然后递出一张千元钞票。女店员一副漠然的表情找了零。

原来是这样，大大方方去买就可以了——平介一副刚发现那本杂志的姿态，想都没想就拿了起来，和刚才选的周刊杂志放在一起，向店员递出一张万元钞票。他本想赶快离开，没想到女店员一遍一遍地数着要找给他的零钱。她看起来完全不关心平介买了什么杂志。

在回去的电车上，平介看着那本普通的杂志，《快乐星团》则和赔偿交涉的资料一起放进了包里。他此刻的心情就像是买了心心念念的玩具回家一样。

下了电车，快走到家附近的时候，平介看到桥本多惠子迎面走来，栗色的长发随风飘动着。她很快也注意到了平介，微微张着嘴停下了脚步，脸上洋溢着自然的微笑。

“啊，老师您好。好久不见。”平介点头致意。

“杉田先生，我刚才去您家了，但是家里没人，还想着下次再来呢。”

“哎？这样啊，如果现在方便的话，就请到家里坐坐吧。”

“但您刚回来，不累吗？”

“没事，没做什么累的事。请吧请吧。”

“好吧，那我就稍微打扰一会儿。”桥本多惠子调转方向，和平介并肩朝平介家走去。“藻奈美好像不在家，她去哪里玩了吗？”

“应该不是。”平介看了看手表，快五点了，“这个时间她应该是去买晚饭的材料了。”

“哦，”桥本多惠子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藻奈美最近已经完全担负起妈妈的责任了啊。”

“嗯，会帮我干很多活了。”

“真了不起。我还吃妈妈做的饭呢。”

“啊？老师和父母一起住吗？”

“是的。但他们总想赶我出去。”

“要是老师有意，一定会有适合的对象。”

“没那回事。学校的世界很小。”桥本多惠子连忙摆了摆手，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

那我来竞选一下吧，平介想开玩笑来着，却没有说出口。这句话无论如何都太不妥当、太欠考虑了。

到了家门前，平介先按了按门铃。对讲机中并没有传来直子的声音。

“可能还没回来。她在家的话比较好吧？”平介问道。虽说是老师，可一个年轻女子到只有男人在的家里做客总归是不太好。

“不，我觉得和您谈比较好。”

“哦，这样啊。那就请吧，只是房子有点小。”

平介打开家门，请她进去。桥本多惠子一点拘束的样子都没有，说着“打扰了”径直走进屋里。当她从身边走过的时候，平介闻到一丝洗发水的香味。

平介请她坐在一楼的起居室里。打开冰箱一看，里面只有啤酒和麦茶，平介想，为了这种场合也应该买一点果汁啊。直子以前说饮料对孩子的牙齿不好，所以家里已经好久没有买过果汁了，如今成为孩子的她还保持着这个习惯。平介将麦茶倒进玻璃杯。

“谢谢您。”桥本多惠子低头致意。她坐在电视机前面的坐垫上。这些待客用的坐垫是结婚时直子带过来的，之前一直没用到，事故发生之后频繁有人来家里吊唁，便从柜子里拿了出来。否则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就只能让桥本多惠子在玄关等着，平介费九牛二虎之力找坐垫了。

“那么，今天您来有什么事吗？藻奈美在学校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不是，”桥本多惠子连摇头带摆手地说道，“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我想和您商量一件事。”

“哦。”平介挠了挠鬓角。桥本多惠子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严肃。“什么事？”

“前几天您女儿来找过我。”

“嗯。”

“她说想上私立中学。”

“啊？”平介向后一仰，手中的麦茶差一点洒出来，“私立中学……是说麻布中学或者开成中学吗？”

“是的。不过您说的这两个都是男校，当然还有相对容易考的普通些的学校。”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麻布和开成都很难考吧。平介对这些完全不懂，这两所中学的名字也只是从直子那里听说过而已。

“有女校吗？”

“当然有。比如樱荫中学，还有白百合学园。”

“哦。”平介按着鬓角的手又往脑袋上摸去，“听起来就像是很好的学校。”

“是的。”桥本多惠子点头道，“这两所学校水平非常高，偏差值达到六十以上才能考上。”

“这样啊。”其实平介并不懂。实际上，他对大家都谈论的偏差值并不是很了解。几秒后，他瞪大眼睛问：“您是说藻奈美说她想上这样的中学？”

“具体的学校名字我没有问她，听她的意思还没考虑好。这件事您不知道吗？我还以为是和您商量以后决定的呢。”

“我一点都不知道。”

“这样啊。那就是说，这是藻奈美自己的决定。”说到这里，桥本多惠子喝了一口麦茶。

一旁的平介凝视着她嘴角的动作，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疑问，不知道她嘴唇上的口红有没有在玻璃杯边缘留下痕迹呢？然而她喝完放下的杯子上并没有沾到口红。他将视线从玻璃杯上移开，双臂环抱。“她为什么有那种想法呢？”

“我想应该是她认真为将来做打算后做的决定。”

“啊……”平介的脑海中浮现出直子的脸，想到“将来”这个词，不由得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既然是以藻奈美的身体存在，那么将来就是属于藻奈美的。不是杉田直子的，也不是平介的。平介一直故意忽略这件事，就是因为不想考虑，他才想先维持现状。可是直子却不是这样想的，她可能把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的。

“意思是，为了将来考虑，去私立中学比较好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桥本多惠子以班主任的严肃表情直视着平介，“她说她认真考虑过了，现在努力考上一所私立中学，将来可选择的出路就会增多。”

“可选择的出路……”

“嗯，藻奈美说了可选择的出路这样的话。我总觉得她最近说话措辞都很成熟，聊着聊着就会忘记她还是个孩子这件事。”

这是当然了，平介心想，可他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应该是故作成熟吧。”

“不，不是那样。她没有故意装出大人的样子，而是从内心流露出那种大人一样的沉着冷静。之前我就发现了，班里的男同学们打扫卫生时吵闹，藻奈美让他们注意，那语气比我还要淡定……”说到这里，桥本多惠子连忙住了嘴，“抱歉，说了些题外话。”

“没关系。那老师您有什么建议吗？”

“我不认为上私立中学就能增加将来可选择的出路。公立学校也有公立学校的好处。就拿这个学区的第三中学来说，校风不错，教学水平也很高。但如果藻奈美坚持的话，我也会尊重她的意见。但我想还是要征求一下您的意见，所以才来打扰您。”

“意见什么的……这件事我可是第一次听到。”

“是啊，我也觉得震惊。”

“对了，要想上私立，需要特别做什么吗？”

“要做很多准备。要收集资料选学校，藻奈美还要准备考试，最好还要参加一下公开的模拟考试。”

“哦……”平介身子往前挪了挪，“考试？还要考试吗？升中学还要考试吗？”

“当然。”桥本多惠子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他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可是那种考试不就是智力测试那种吗？脑筋急转弯那种……”

“不是不是，”桥本多惠子摇了摇头，“有的学校只有作文考试，但只是极少数。大多数学校都会考语文和数学，还要写作文，有的学校还会考理科和社会。”

“那岂不是和中考一样？”

“没错。因此小升初考试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提前体验竞争残酷的中考。藻奈美所说的可选择出路里也包括了不用参加中考的出路。”

“哦，原来如此。”直子是什么时候考虑这些的呢？平介一时没找到答案，估计是在他埋头工作的时候吧。

“但是，我不赞成她这么小就卷入考试战争，我希望她再好好考虑一下。”

“我明白了。我会和她好好商量的。”

“那就拜托了。从我个人的角度，我不希望她脱离现在的班级。她是个很能干的班干部，让我省心不少。一旦开始准备考试，就不能和大家一起玩耍了。太可惜了。”桥本多惠子面带微笑地说道。“那我就告辞了。”

就在她起身告别的时候，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紧接着直子的声音响起：“我回来了。”

桥本多惠子看向平介。

直子继续大声地说道：“咦？这双鞋怎么跑出来了？哎，你猜我在超市发现了什么？芋头茎！就是十年前我们在大阪的姨妈家吃的那种，超市里居然有，东京居然也有这种东西——”她一边说着，一边穿过走廊。来到起居室门口时，她猛地停下脚步，说话声戛然而止，像突然被切断电源的娃娃一样。“咦？老师您怎么来了？”她来回看着桥本多惠子和平介的脸。

“嗯，我找你爸爸商量点事。”说完，桥本多惠子将目光移到直子提的超市购物袋上，直径两厘米左右的红色根茎露在外面。“那是芋头茎？”

“嗯，芋头的茎。”

“哦……”桥本多惠子一副无法领会的表情。

“不是，那个，是一年前……一年前，去大阪的亲戚家里吃饭。”平介慌忙掩饰，“藻奈美，你真笨啊。刚才你说是十年前。”

“是吗？抱歉，是一年前。嗯，一年前。”

“那就是去年啊。不过这东西要怎么吃呢？拌沙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