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杰克与吉尔之歌》(2/2)
真琴的话给江波带来的打击甚至超乎了她自己的预想。只见江波双膝跪地,脑袋彻底无力地耷拉着。
“对不起,江波先生。”
直到这时,久留美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发了高烧般有气无力,而起身后向着江波走去的步伐也如同病人一般蹒跚欲倒。她走到江波的身旁,蹲下身去抱住他的双肩。
“这事不能怪她。”
江波消瘦的背影不住地摇晃,传出他有气无力的声音。
“她只是受我所托罢了。这一切全都是我一手策划的。”
“江波先生……”
久留美的背影也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大部分人都不忍再看,侧过脸去。
“村政警部。”
医生一脸痛苦地扭头望着警部。
“现在整件案子已经解决,我们这些人也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先回房去了。”
在菜穗子听来,他的这句话里仿佛有种怜悯他们这两个常年在一起的同伴,不忍目睹他们这种惨状的感觉。甚至就连背负着杀兄之仇的菜穗子自己,都不禁有种悲由心生的感觉。
村政用右手擦了擦自己双眉紧皱的脸,望着大厅里的所有人说道。
“说的也是。结果正如众位方才所看到的,我对众位的协助表示感谢。那么接下来就先请各位暂时回房去吧。”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先是医生夫妇,之后是芝浦夫妇和中村、古川二人,各人全都起身离席。就连大厨也消失在了厨房里。
“好了。”村政把手轻轻放到江波的肩上,“请你到我们的房间来一下,给我们详细地说说事情的经过吧。”
“我呢?”
久留美抬起头,充血的双眼紧盯着警部,然而她的脸上却看不到半点的泪痕。
“等我们找江波问完之后,自然会找你问话。”
久留美一脸恳求的表情,静静地低下了头。
就在警部带着江波准备向走廊走去的时候,独自留在大厅里的上条忽然开口说道:“请稍等一下。”
刑警和嫌疑人全都一脸意外地扭头望着他。
“我可以问江波一个问题吗?”
上条冲着村政说道。村政先是瞥眼看了看江波,之后又冲着上条点了点头:“请吧。”
上条咽了口唾沫。
“我想问的并非其他事。你为什么会知道宝石的事,而且知道它们就埋藏在《鹅妈妈童谣》指示的地方呢?”
江波停顿了几秒钟,仿佛是在思考他这问题的用意。之后,江波回答道。
“宝石的事我是听她……是听久留美说的。而其埋藏的地点就在暗号所指示的地方这一点,则是从原公一的口中打听到的。”
“是你直接找原公一打听的吗?”
“这个……”
江波把无神的目光投向了久留美。久留美开口说道:
“是我找他问的。因为我当时看他对暗号似乎很感兴趣。”
“原来如此。”
“问够了吧?”警部说。
上条比了个多谢的手势说:“打搅了。”
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剩下了五个人。久留美全身无力地坐在桌旁,她对面坐的是菜穗子和真琴。三个人之间放着国际象棋的棋盘,其中的一方正处在将军的状态。
上条坐在柜台旁,高濑则在柜台后为他兑酒。不知何时,经理的身影已从柜台旁消失不见。
“我和他在东京见过好几次,应该可以算得上是恋人。”
久留美的话打破了大厅里的沉寂。
“我们彼此私订了终生,但如果想要过上好日子,我们缺少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我既没文凭又没依靠,整天就在酒吧之间来回辗转,而他也只是个不知明天是否还有饭吃的公司小职员。我们都想找个机会摆脱生活带来的压力和阴影。就在这时,我们遇到了原公一。当然了,刚开始我们并没有想到杀人这种可怕的事,只是想在原先生挖出宝石后再把那些宝石给抢走。那天夜里,原先生说他明天准备动手去挖,所以晚上要早点睡,结果他却做了那种事……那天晚上,他见原先生拿了瓶可乐回房,便跟着原先生到房间去,趁着说话的间隙,把毒药下了进去。而到头来,我也还是协助了他。”
“也就是说,江波是在杀了人之后才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的吗?”
听到真琴的问题,久留美轻轻点了点头。
“然而我却没有劝他自首,而且我自己也是共犯。而且还帮着他制造了密室……之后的事,我想大概就不必再说了吧?一切都像刑警所说的那样。凭借着原公一的解读文,我们找到了那些宝石。但如果我们立刻就把宝石挖走,或许便会招来他人的怀疑,所以我们隐忍了一年。之所以要隐忍一年,原因就在于,如果不是相同的季节,那么夕阳的角度或许就会有所不同。”
“毕竟川崎当时埋藏宝石的时间也与现在恰巧一致啊。”
听过真琴的话,久留美点了点头。
“大木被杀的理由是否也像村政警部所说的那样?”
“是的。”久留美的嗓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沙哑。
“大木虽然不知道我也是帮凶,但就像刑警所说的,他确实曾经要挟过江波,让他拿出封口费。我们当时决定答应他的要求,问他想要多少,大木当时回答说,要等验过货之后再决定。”
“所以你们就在开派对的头一天晚上让他看了货,是吧?”
菜穗子回想起了那天夜里的冰冷空气。
“把宝石挖出来之后,我们暂时把它藏到了那间烧炭小屋里,所以我们在那里让他看了东西。当时大木的眼睛都绿了。之后他提出了分成。他的提议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想,几乎到了五五分账的地步。”
菜穗子的眼前浮现出了大木那副精打细算的脸庞。那副看似聪明的外表下原来也藏着一颗冷漠而贪婪的内心。
“可当时我也死心放弃了,打算全盘接受他的要求。毕竟那些宝石的总价高达几千万,就算只是其中的一半,其数额也非常可观。可是……江波当时却说,即便我们答应了大木,他也未必会就此善罢甘休,搞不好他这辈子都会阴魂不散地缠着我们……”
“这倒真的很有可能。”
真琴的话,基于对大木性格方面的考量。
“所以,他就做出了那样的事来……我已经说过我不想再杀人了,但没想到他设下了那样的机关。”
说到这里,久留美就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把头埋到了交叉在桌上的两臂之间,涂着指甲油的指甲,深深地嵌进了另一条胳臂的肉里。
菜穗子与真琴对望了一眼,仿佛吐出郁积心底的情感,重重地叹了口气。尽管整个案件已经解决了,但两人的心情始终无法明朗,相反,心中的阴霾变得更加地凝重。
“我们也回房去吧。”
“说的也是……”
菜穗子同意了真琴的提议,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自己究竟得到了些什么?菜穗子不禁扪心自问。不但没能得到什么,反而失去了许多。尽管如此,她也决意如此。
就在两人把椅子收回桌下转身准备离开之时,只听有人突然说道:
“请稍等一下。”
发话的人是从刚才起一直沉默不语静静聆听着她们谈话的上条。只见上条转过回旋椅,面朝着三人说道:
“久留美小姐,你要说的话只有这些吗?如果你还打算隐瞒下去,只会加深你的罪孽哦。”
久留美深埋在两臂间的头微微一颤。上条一手握着酒杯,另一只手指着她说道:
“川崎一夫不也是你杀的吗?”
5
上条一手端着酒杯缓缓走近久留美的桌旁。听到他的脚步声,久留美抬起了头。
“听你刚才的这番话,感觉所有的一切都是江波一手策划,而你却只能在一旁瑟瑟发抖啊?但这一连串的案件不都是因为你杀害了川崎而引发的吗?”
久留美睁大了眼睛,连连摇头。
“我没有杀他。”
“别再装蒜了。”
上条拖过之前菜穗子坐的椅子,猛地坐下身去,椅子发出了嘎吱地响声。“据刚才江波所说,你们是听原公一说宝石就在暗号所指的地方,是吧?”
久留美并没有回答,而上条则把她的这种态度当成了默认。
“但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的。其原因就在于,原公一当时根本就不知道宝石的事。”
“哎?”
菜穗子不禁惊叫了一声。公一不知道宝石的事?这不可能。之前说公一似乎在寻宝的人不就是上条自己吗?
看到菜穗子一脸的惊诧,上条先扭头向她道了声歉:
“之前向你撒了谎,实在是万分抱歉。其实,当时是我把原先生给请到这里来的。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请他帮忙解读那些暗号。因为我这人学识浅薄,是没法把那些暗号给解读出来的。”
“上条先生,这究竟是……”
听真琴如此一问,上条面带羞涩地轻咳了一声。
“我受了川崎家的委托,奉命调查川崎氏的死因和宝石的下落。之前虽然一直没能查到任何有关死亡原因的线索,但是从某些渠道得知了宝石就藏在暗号所指明的地点。所以去年我就邀约了原公一先生,来到了这家旅馆。”
“所以哥哥他才会来到这里……”
听到菜穗子的声音有些哽咽,上条深深地低下了头。
“公一和我只是在半路上偶然相遇的,最后却把他卷进了这事,真不知该怎样向你道歉才好。”
说完,上条抬起头正视着久留美,与面对菜穗子时不同的是,他的眼睛里发散出犀利的目光。
“当时我虽然恳请公一帮忙解读暗号,但我并没有告诉他那地方埋了什么。当时他自己也说,他感兴趣的只是暗号本身,至于那里埋的是什么,他根本就不想知道。如此一来,你刚才说这事是他告诉你的,根本就是在撒谎。”
菜穗子站在久留美的身后,她无法看到面对上条的责问久留美的脸上究竟是怎样的一副表情。过了一阵,只听久留美用不带半点感情的声调回答道:
“当时他并没有明确地说过那里埋的是宝石,可既然他说那地方似乎埋了什么东西,那么我想应该就是那些宝石才对。因为之前我就听人提起过宝石的事。”
“哦?那你又是怎么得知的有关宝石的事呢?就我调查的结果来看,这家旅馆里,只有大厨一个人知道这件事。这件事是在他前去参加葬礼时听人说起的,而且在那场葬礼上他还遇到了我。我当时恳求过他,让他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宝石的事。而他也只在菜穗子和真琴面前提起过这件事。”
“可大厨说,他之前对公一也提起过……”
上条点了点头,就像是早已知道真琴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似的。
“是我让大厨这么和你们说的。这样一来,你们的推理也就会更加地顺利了。”
原来如此。菜穗子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怪不得自打来到这家旅馆之后,所有的谜解开得都是如此地顺利。原来是上条在背后牵线搭桥的缘故。
上条犀利的目光再次投向了久留美。
“请你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得知宝石的事?”
久留美挺直脊背,面对着上条。她的身影早已不再像刚才那样纤弱无力。
“我当时就听说了。”
久留美沉稳的语调把菜穗子给吓了一跳。
“之前我也曾去过川崎的那家店,在店里听到了些传闻,说他当时带走了价值几千万的宝石。”
上条撇了撇嘴,说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这种话吗?”
久留美把头扭朝一边,感觉就像是在说“信不信由你”一样。只听上条笑道:
“你终于上钩了啊,久留美小姐。不对,应该说,你在两年前就已经上钩了。”
久留美一脸惊异地望着上条。菜穗子和真琴也同样盯着他的脸。上条得意扬扬地说:
“川崎当时的确带走了价值几千万的宝石,不过这一点还需要有个前提条件。这前提条件就是:如果那些宝石全都是真的。”
不知是谁“啊”地惊叫了一声。菜穗子猜想或许是自己,因为她所受的冲击就是如此之大。想来另外的两人也一定如此。久留美全身僵硬,一动不动。
“吃惊不小吧?”
上条的表情感觉就像是在享受着久留美的反应一般。
“当时川崎带走的全都是些假货,不是着色翡翠就是人造宝石。就算拿去卖掉,也只能换来几文零花钱。那些与川崎本人有关的人全都知道这事。不光大厨知道,连警察也知道。所以直到现在都没人提过这件事。如此一来,也就不可能会流传出他带走了几千万宝石这种传闻。所以,你根本就是在撒谎。”
久留美的身子依旧僵硬着。或许是看出这下子再辩解也没用了的缘故,久留美一句话也没说。上条接下来的话给了她更加沉重的打击。
“现在你明白了吧?你和江波杀了这么多人,最后不过只是竹篮打水罢了。你们拼了性命换来的不过只是些上过色的玻璃球罢了。这一切,都是你杀害川崎引发的悲剧。”
久留美像个梦游患者似的站起身来,喃喃说道:
“我没有杀人。”
“撒谎也没用。你得知川崎身上携带着宝石之后,心里就萌生了谋财害命的想法。结果你却一直无法找到那些宝石,于是便想起他之前曾经拿着铲子出去过——事情的大致经过就是这样。”
“我没有杀人。”
“你撒谎。”
“我没有……”
就像一只坏掉的机械人偶,久留美再也没有动过一下。之后她体内的齿轮忽然狂转起来,动作僵硬地扭过头来望着菜穗子和真琴。
她的眼眸里并没有映出菜穗子她们,瞳孔之中一片空白。久留美半张着嘴,却什么也没有说。
菜穗子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一些东西正在久留美的体内渐渐崩塌。或许说是“溶化”更为贴切。仿佛是在昭示着所有的一切都已消失了一样,她端正的容貌微微变得歪斜。菜穗子的脑海里,突然联想起了蒙克的名画《呐喊》。
其后的一瞬间,久留美高声尖叫了起来。那声音听起来感觉不像是人类所发出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菜穗子、真琴和上条全都不知所措,呆立在当场。
之前回房的客人们又纷纷回到了大厅之中。
6
翌日清晨,芝浦夫妇、古川和中村都离开了旅馆。菜穗子和真琴一直把他们送到了玄关外。
“我们先告辞了。”
两手抱着行李,芝浦冲着菜穗子她们低下了头。菜穗子她们也低头回应。
“都怪我们,让你们这趟旅行白白泡汤……实在是万分抱歉。”
“没这回事,这也算是一种经历吧。这种事,估计这辈子都再难遇上了。不过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也让人觉得有些困扰。”
芝浦一脸严肃地说道。他身旁的佐纪子一脸的微笑。
眼看着面包车渐渐远去,两人回到了大厅里。医生与上条早已摆好棋局,展开了鏖战。上条懒洋洋地盯着棋盘,仿佛早已把昨天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看到这样一副与往日毫无差别的景象,菜穗子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得知了你的身份之后,我算是放心了。”
医生说。
上条挑起眉毛说道:“为什么?”
“和人下了二十多局,结果却连对方是个什么人也不知道,这也实在太不像话了。之前我一直输给你,其中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可人家上条不也同样对你一无所知吗?除了知道你是名医生之外。”
太太在一旁插嘴道。
“不,我对两位的事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哦?你都知道些什么呢?”
“各种事。比方说,两位和女儿女婿吵架之后搬了出来,还有这时候医院里明明挺忙的,而两位却故意跑出来旅行。”
医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啊?”
“毕竟这是我的工作。”
“结束了这桩长达三年的工作,你此刻的心情估计挺不错吧?带着宝石店老板之死的真相和那些赝品宝石去,你能拿到多少报酬呢?”
“也就只够让我稍稍休息上一段时间罢了。”
“嗯,只要能够欺瞒他人就算成功,这工作也挺轻松嘛。”
“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吩咐好了。”
说着,上条发起了将军。
中午前,村政警部来到了旅馆。就像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三人在大厅最靠里的桌旁相对而坐。
“两人自首了。”
尽管眼角上还渗着疲累的神色,但村政的脸色看起来还算不错。
“杀害原公一先生时的步骤,设计的挺周详的啊。比方说,江波从雪道上进入房间时对鞋子的处理。毕竟当时不能穿着湿鞋进屋。当时那家伙先穿上室内穿用的拖鞋,然后再套上塑料袋出门。回到屋外后,又把塑料袋取下,塞进衣兜里。如此一来,就不必担心会留下湿脚印了。”
“也就是说,这并非是他们一时突发的主意吧?”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犯罪。”
村政断定道。
“除此之外的事,大致就和之前所推理的相吻合了。接下来的问题是谁是主谋谁是共犯。据他们本人的供述来看,两人中的主谋者应该是江波。”
“您可真会卖关子啊?”
真琴似乎早已看穿了警部的心思,开口说道。只见村政苦笑着搔了搔头。
“实际上,策划和实施的人都是江波。但我个人总觉得,最初提议的人应该是久留美才对。或许她当时并没有把话说得很清楚,而只是稍稍暗示了江波一下。在我个人来看,感觉江波似乎是被久留美操纵着一样。其中最好的例子就是有关毒药的事。”
“没错。”真琴一字一顿地说,“毒药那件事目前还完全不明呢。”
“对。乌头碱这种特殊的毒药,其入手途径实在是让人颇感兴趣。经过追查,我们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有趣的事?”
“两位是否知道,久留美有一条挂坠?”
“就是那条小鸟形状的……”
只听菜穗子说了个开头,警部便点了点头。
“听人说,那条挂坠原本是这里的主人的东西,之后经理又把挂坠给了她。那挂坠的背面有个小盖子,挂坠里装着乌头碱。”
“毒药装在挂坠里?”
菜穗子回想起了那位英国贵妇自杀时的事。对,她当时就是服毒自杀的。而那位贵妇却把自己服食的毒药装在挂坠里,送给他人做留念。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也闹不清那粉末到底是些啥玩意,让野猫舔过之后,那只猫当场就死了,我们这才明白那粉末是种剧毒。那女孩居然敢带着这种东西四处走动,真是个可怕的家伙。我们怀疑去年那场毒杀案的主谋可能就是久留美,但当时我们手上没有充足的证据。”
“原来如此,难怪你说话会吞吞吐吐的。”
真琴连讥带刺地说。
“真是的。”
村政皱了皱眉,之后又再次笑了起来。
“有关杀害川崎那事的进展呢?”
“久留美已经大致承认了,只不过,她却主张并非是有意杀人的,而是说当时川崎把她叫到了石桥边,她自己险些遭到杀害。川崎当时质问她是不是看到他埋藏宝石的地点了,之后就猛地扑了过来。久留美说没看到,可对方却不相信她的话,两人扭打到一起,之后川崎就摔下了山崖……”
“听起来似乎说得通。”
“没错。”村政点了点头,“就算对方手上有宝石,一般也不会立刻产生谋财害命的想法。如果没有发现什么矛盾,我们决定对她的话予以采信。”
菜穗子忽然心想:就算当时久留美只是失手杀了人,可后来她却变成了一个对杀人这种事有免疫力的魔女了。
“最后宝石是在哪儿找到的?”真琴问。
“就藏在这里的杂物间里。虽然那些东西值不了多少钱,但最后还是得把它们还给川崎家才行。”
“警部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吧?”真琴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责问的味道,“你知道那些宝石是赝品,所以才说不可能会因为宝石发生杀人案?”
没有人会为了一些赝品而拼上性命。
村政一脸歉意地低头致歉道:“我本不想骗你们。对了,在发现宝石的同时,我们还发现了一些东西。我们觉得这东西最好还是还给你。”
村政从包里掏出五本书,每一本的封面都已经被扯坏。看到书的名字,菜穗子不由得“啊”地惊叫了一声。那是一套和她们买到的完全一样的《鹅妈妈童谣》书。
“这东西莫非……”
“对。”村政点了点头,“这书是你哥哥的。之前凶手也不知道该怎样把它给处理掉才好。而且其中一本的封面上还写着他当时的解读结果。”
他把其中的一本放到了菜穗子的面前。
一串既熟悉又令人怀念的字迹映入了菜穗子的眼帘。
“当天空染成绯红之时,影子中的伦敦桥便会完工。当桥完工之时,东西就埋藏在下边。”
公一当时果然已经解读出了暗号。估计他也是在给菜穗子寄出那张“马利亚何时归家”的明信片之后才解读出来的吧。而且当时他用的也是同样的一套书,这一点让菜穗子感觉暖暖的。
“哎?这是什么?”
真琴拿着其中的一册偏起了头。那本书并非《鹅妈妈童谣》,而是一本关于凯尔特民间传说的书。
“大概是本参考资料吧。”
村政说。
“肯定是这样。凯尔特是英国古代民族中的一支,大概哥哥当时连这方面的资料也查过了吧。”
“是吗?”
真琴看起来似乎还有些疑问,但她把书放回了原处。
村政向两人告了辞。尽管菜穗子并不喜欢这位个头矮胖、说话总喜欢兜圈子的刑警,但她不得不承认,村政的确是一位称职的警部。
下午,医生夫妇和上条也启程离开了旅馆。夫妇两人的穿着和刚见到菜穗子她们时一样,手里提着同样的包上了车。
“回到东京之后,记得常联系哦。”太太坐在车里说道,“我会带你们去尝些比这里的饭菜更美味的东西。”
“我服了你。”大厨在她身后耸了耸肩。
医生隔着车窗伸出手来。
“再会吧。她推荐的那些难吃的玩意儿,根本就不必去吃。”
最后一个上车的是上条。他和菜穗子、真琴分别握了握手。
“所有的一切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啊。”
真琴握着他的手说道。上条盯着她的眼睛说:“如果没有你们,问题也就没法儿解决了。”
“第一次握手时就该觉察到的,最近已经很少有人这样用劲儿和人握手了。”
“再会吧。”
“再会。”
车子稍稍滑行了一下,之后便缓缓开动了起来。菜穗子怔怔地望着车子远去。众人心里都很清楚,或许这辈子都再难相见了。几滴泪从她的眼眶中涌了出来。
半夜里,真琴摇醒了菜穗子。菜穗子微微睁开惺忪的睡眼,就看到真琴眼神冷峻地站在自己面前。打开的灯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怎么了啊?真琴。”
菜穗子搓揉着脸颊,看了看表。时间是半夜三点。
“你起来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这么晚说?明天再说不行吗?”
“这事儿就得现在说,你快点起来吧。大事不妙,我们把暗号弄错了。”
菜穗子迷迷糊糊地听着真琴讲述,然而真琴的最后一句话让菜穗子彻底清醒了过来。
“你刚才说什么?”
“错了,我们的解读结果是错的。”
“什么?”
菜穗子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
“马利亚何时归家?从《七星瓢虫》之歌里找到的‘天空绯红之时’的答案的确没错。但它揭示的未必一定是晚霞。还有另外的一种时候,天空也会变得绯红。”
“朝霞?”
“对,还有朝霞。”
“但问题是‘马利亚归家之时’啊?归家的时候,肯定是傍晚嘛。”
“但那个马利亚有些与众不同。你还记得吗?那个马利亚像上长着犄角。”
“我记得。不过不是说那不是犄角吗……”
“就是犄角。所以说,那尊像根本就不是马利亚。那不是马利亚,是魔女。”
“魔女?”
“对,这本凯尔特民间传说里就出现过有关长角魔女的故事,说长犄角的魔女半夜跑到一家妇人家里,干尽了各种坏事。妇女为此困扰不已,跑去与井里的精灵商量,从精灵那里学会了一套击退魔女的咒语。那段咒语是这样的:你的山和山的上空起大火了。”
咚地一声,菜穗子感到心脏内侧传来了一阵冲击。
这句咒语竟与《七星瓢虫》中的某一句如此相似!
“七星瓢,七星瓢,快快飞回家……”
听着菜穗子起头,真琴也跟着唱了起来。
“屋子着火了。”
“我一直觉得久留美的话很奇怪。她之前不是说过,公一那天夜里说他解开了暗号,要早点睡觉吗?可他为啥非得早睡不可呢?”
“是为了第二天早起吧?”
“准确地说,是为了赶在第二天的日出前起床吧。虽然公一寄出那张明信片时一直以为那尊像是马利亚,但后来他立刻就看出那是魔女来了。”
菜穗子再次看了看表。“明天的日出时间是几点?”
“不清楚。不过我想最好是在四点以前出门。”
“四点啊……”
看着手表,菜穗子心想,这下子不能再睡了。
“日出时出现的石桥影子的方向就会与之前相反,你认识路吗?”
“只能把高濑给叫醒让他带我们去了。只要把话跟他说清,估计他也会理解。而且到时候还得用到铲子,所以还要请他给开一下杂物间的门。”
四点,两人敲响了大厅里员工房间的房门。两人本以为要使劲儿响门才能叫醒高濑,可屋里立刻便有了回应。而且那声音听起来似乎也不是很困。
高濑在训练服外套了件夹克,看到眼前的两人,他不禁睁大了眼睛。
“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我们想请你帮个忙。”
菜穗子说。
“帮忙?”
“我们还要再去挖一次。”
其后,菜穗子给高濑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之前解读暗号时的失误。高濑听后也大吃了一惊,说了句“这可不得了”,之后便消失在了房门后。
屋里传出高濑大声向经理和大厨解说的声音,对方回话的声音也同样很大声。
过了一阵,经理打开房门探出头来。
“知道了,我们这就出发。”
十分钟后,菜穗子、真琴、高濑,经理和大厨五个人从杂物间里拿出铁铲,一起出发了。走在最前边的是高濑。
“话说回来,这事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啊。”
大厨扛着铁铲边走边说。
“这么说来,川崎、公一、江波,还有菜穗子小姐和真琴小姐,你们全都把那段暗号文弄错了?”
“不,估计公一的解读是正确的。”真琴扭头回答说,“江波当时估计只看到了一句‘天空绯红之时’,所以才会弄错。”
“哦,原来如此。结果江波的误读与川崎的误读完全一致,所以他才找到了那些宝石,这事可还真是歪打正着,有够讽刺的啊。”
“不过话说回来,暗号真正指示的地点,那里到底埋着些什么呢?”
高濑一脸紧张地问道。
“难道是她当时埋下了些什么东西?”
大厨问。
他似乎是在问经理,可经理却只是摇了摇头。菜穗子心想,大厨话里所说的“她”,指的应该就是那位英国妇人。
“朝霞马上就要来了。”
真琴抬头望了望东边的天空,只见天边已经露出微微的曙光。
“走快点儿吧。”
高濑加快了步伐。
几分钟后,太阳缓缓地从东边高耸的两座山之间探出了头。这时候菜穗子终于明白了暗号只能在一年中的这个时节才能解读出来的道理。只要时节稍有不同,太阳就会被两座山中的一座挡住。
晨曦下,石桥在河床的上部投下了影子。此刻,影子已经完全接到了一起。
“就在那里。”
真琴说道。积雪深得让人难以迈步。即便如此,大伙儿也拼命地往前走去。只要迟了一步,位置便再难确认。
“这里。”
最先赶到的高濑在雪地上插下了铁铲。紧接着,真琴和经理也握起了铲子。
大厨挥下的铲子咯噔地响了一声。其余四个人也突然变了脸色,开始刨起土来。没过多久,土里露出了一只一米见方的木箱盖子,看起来比之前那只装宝石的箱子要大上许多。
“找到了……”
真琴说。
“打开看看吧。”
经理把铁铲的边缘插进箱盖的缝隙,打算撬开盖子。木箱的盖子一边发出着吱呀声一边被撬了开来。
“开了。”
大厨迫不及待地推开箱盖。几个人往箱子里一看,脸色全都在霎时间变得煞白。
“怎么会这样……”
菜穗子用手捂住了脸。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并非宝物,而是一具已经化为森森白骨的尸体。
7
高濑跑去联系警察时,剩下的四人既没有走开也没有靠近,而是手持铁铲,呆站在原地。尽管他们之前都没有亲眼见过真正的白骨,但从其大小上来看,大致可以猜出,那应该是几年前死去的那位英国妇人的儿子。当时那位英国妇人埋下了儿子的尸体,而把《鹅妈妈童谣》的咒语留在了旅馆之中。
“我终于明白了。”
真琴怔怔地说道。她从牛仔裤的裤兜里掏出小本子,翻开其中的一页,递到了菜穗子的眼前。
“这是《杰克与吉尔之歌》。之前我就一直纳闷,为什么这首歌与暗号没有半点关系。”
“《杰克与吉尔之歌》?”
菜穗子接过了本子。
杰克和吉尔上山去打水。
杰克一跤摔破头,
吉尔跟着也跌倒。
“听说她的儿子当时是从山崖上跌下来摔死的吧?”
真琴向经理的大厨问道。
大厨一脸痛苦地点了点头。
“杰克指的大概就是她的儿子,而吉尔则是之后决心自杀的那位英国妇人。她儿子的尸体就埋在伦敦桥下……原来如此,仔细想想倒也没错。伦敦桥下埋的本来就是人柱。”
“抱歉……”
大厨对真琴的话似乎并不感兴趣,插嘴道:“能麻烦你们先回旅馆去吗?这里只留下我和经理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