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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天(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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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重新上路,犹太浪人很快与我们会合,然后如此这般地接着讲起了他的故事:

犹太浪人的故事(续)

在我一心想着美丽的撒拉的日子里,并没有陷入情网的杰马努斯用了几天时间去听一位老师讲道,老师名叫约书亚,此后不久便以耶稣之名名扬天下。耶稣是希腊语的写法,希伯来语的写法是亚呼赎阿,这在《圣经》的七十士译本中可以看到。

杰马努斯甚至想追随他的老师去加利利,但他觉得我可能需要他的帮助,便决定留在耶路撒冷。

一天晚上,撒拉取下面纱,将其挂在一棵香脂树的枝条上。但面纱太轻柔,风一吹便飘然而去,打了几个转后,落进汲沦谷。我冲入激流,抓起面纱,然后把它挂在花园露台下方的小树苗上。撒拉取下脖子上的一条金项链扔给了我。我捧起来吻了一下,然后重新跃入激流戏水。

年迈的西底家被我们弄出的声响吵醒了。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起身查看,撒拉赶紧向他解释了一番。西底家此时正走到一片悬岩上,由于长满小灌木,这片悬岩并没有安设人工的遮挡物,但他误以为有栏杆,一脚踩空,从灌木丛上翻过去,落进了激流里。我赶紧冲到他身边抓住他,然后将他带回岸上。这一连串的事情是在转瞬间一件接一件紧连着发生的。

西底家苏醒后看到自己在我怀中,明白是我救了他的命。他问我是谁,我回答他说,我是个来自亚历山大的犹太人,我叫安提帕斯,我没有家产也没有亲戚可以投靠,便到耶路撒冷来碰碰运气。

“我可以当你的义父,”西底家对我说道,“你就在我家住下吧。”我接受了他的盛情相邀,但没有和他提到杰马努斯。杰马努斯听说此事后觉得挺不错,便独自一人继续投宿在鞋商家里。就这样,我住进我最大的敌人的家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这个敌人的敬重却一天天加深。可是,万一让他知道,我是他最大一笔财产的合法物主的继承人,他或许会杀了我的。与此同时,撒拉在与我朝夕相处后,对我渐渐是看在眼里,乐在心中。

当时,耶路撒冷兑换货币的方式和今天整个东方依然通行的方式一样。您要是去开罗或巴格达,在清真寺的大门前,您会看到一些人膝盖上顶着小桌子坐在地上,这种小桌子都带有滑槽,清点好的钱会滑向桌子的一角。在他们身边,会放着成袋的金币、银币,只要有人需要,他们就能提供这种或那种货币。今天,这些兑币商被称为“萨拉夫”(sarafs)。在你们的福音书上,也记载过这些用小桌子兑换银钱的人(trapesitos)。

在耶路撒冷,西底家垄断了兑币生意,这一行业的几乎所有从业者都只为他一人服务,这些人与罗马的包税人[1]、当地的海关官员关系都非常好,这样无论是哪种货币,他们都可以随意抬高或降低兑换价格。我很快明白,想要赢取我舅公的信任,最可靠的途径就是时刻注意货币的涨跌趋势,让自己成为一名精明的兑币商。我这一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两个月后,业内人士有什么举动都必先向我咨询一番。

就在这段时间,有消息传出来说,提比略已下令要在整个帝国范围内重铸统一的货币,目前的银币将停止流通,并被熔成银锭,充实皇帝的金库。这条新闻并不是我编造出来的,但我刻意大张旗鼓地进行了传播,诸位可以想见,这样的消息会对兑币商产生何种效应。西底家本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迟迟不能做出决断。

我刚才向诸位说到,在整个东方,现在依然通行在清真寺前兑换货币的方式。在耶路撒冷,当年我们甚至直接把生意做进了神殿。神殿里很开阔,我们只占其中一角,绝不会打扰神职人员的工作。但自从消息传开后,神殿里已经好几天见不到兑币商了。西底家并没有直接向我征询意见,但他似乎想从我的眼神中读出我的心思。最后,在我觉得银币的信誉已经基本丧失殆尽时,我才把我的计划向我舅公和盘托出。他非常认真地听我说完,然后沉思良久,神情犹豫不定,他最后这样对我说道:“我亲爱的安提帕斯,我地窖里有两百万塞斯特斯[2]金币,如果你的投机方案成功,那你就可以迎娶撒拉。”

有希望得到美丽的撒拉,再加上对每个犹太人来说都极具诱惑力的赚钱机会,我不由沉浸在狂喜之中。为使狂喜变成现实,我只能满城奔波,进一步散播对银币不利的消息。杰马努斯也尽其所能助我一臂之力。我说动了几位大商人,他们在交易时拒绝用银币结算。最终,事态发展到整个耶路撒冷的居民都对银币有了种嫌弃和恐惧的感觉。等觉得这种情绪已经相当深入人心后,我们便做起了实施计划的最后准备。

行动的日子到了。我让人把我所有的金币都装进青铜罐子盖好,然后带进神殿。我当众宣布,西底家有一笔款项要用银币支付,他决定拿出二十万塞斯特斯金币,以一盎司金币兑换二十五盎司银币的比例进行收购,也就是说,与正常价格相比,他能获取超出一倍的利润。可是,这对大家来说仍然是一笔好买卖。众人热情高涨,没过一会儿,我就兑掉了拿来的一半金币。与此同时,我让人暗中将兑来的银币一点点转移出去,所以,众人一直以为,我用这种方式,才刚刚赚取二点五万或三万塞斯特斯金币。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简直妙不可言,眼看我就要让西底家的家产翻番了,但这时出现了一位法利赛人,他对我们说道……

讲到这里,犹太浪人转身看着乌泽达说道:“有个比你更厉害的秘法师强迫我离开你。”

“对啊,”秘法师说道,“神殿里的那场争斗,还有你挨的打,你是不愿向我们提起的。”

“黎巴嫩山的那个老家伙在叫我。”犹太人说完这句话便从我们眼前消失了。说实话,他干这种临时变卦的事我并不太生气,我也不期待他回来,因为我开始怀疑,此人只是个能说会道、极会编故事的骗子。他拿讲自己的故事为借口,对我们说了些并不适合我们听的事。

我们到了歇脚点,利百加请公爵继续阐释他的体系。在花了点时间思考后,他便如此这般地讲起来:

[1] 译注:包税人一次向国库缴清国家规定的税额,然后再代表国家向纳税人征收赋税,包税人借此向纳税人拼命勒索,谋取暴利。

[2] 译注:塞斯特斯是古罗马货币名。

贝拉斯克斯体系的简介(续)

昨天,我努力让诸位了解了构成意志的元素,以及意志是如何先于思想的。今天,我想回溯一下构成思想的元素。

在古代那些思想最深邃的哲学家当中,有一位向我们指出了形而上学探索该走的正确路径,后世很多人对他的发现进行了补充。但在我看来,这些补充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突破。

在亚里士多德远未出世的时代,“观念”(idée)这个词在希腊人那里指的是“像”(ie),而“偶像”(idole)一词也由其衍生而来。亚里士多德在逐一分析了自己的观念后发现,所有观念的确都来自一种像,也就是说,来自一种感官的印象。故此,最具发明创造精神的天才其实并没有发明创造出任何东西。神话创造者只会将男人的上身与马的躯体拼合起来,将女人的身体与一条鱼尾组为一体。他们拿掉库克洛普斯的一只眼睛,给布里亚柔斯[1]加上无数臂膀,但他们没有发明创造出任何东西,因为这并非人力所及之事。亚里士多德这番观点一出,大家逐渐形成共识:任何思想都源自之前的感知,无一例外。

时至今日,有些哲学家却自认为更加深刻。他们这样说道:“我们承认,没有感官的介入,心灵是无法培育它的能力的。但是,这些能力一旦成长起来,心灵就能设想出一些从未在感官中直接出现的事物,比如说抽象的空间、永恒,以及数学上的真理。”

我向你们坦承,这种新学说我一点也不欣赏。对我来说,抽象无非是一种减法。想要抽象,就要去除一些东西。假如我在脑海中将我房间里的一切都去掉,甚至连房间里的空气也去掉,那我就有了一个纯粹空间。假如我把一段时间的开头和结束都去掉,那我就有了永恒。假如我去掉一个智慧存在体的身体,那我就有了天使的观念。假如我在脑海中去掉几条线的宽度,只考虑它们的长度,以及它们涵盖的平面图形,那我就有了欧几里得理论的要素。假如我去掉一个人的眼睛,再扩充他的身材,那我就有了库克洛普斯的模样。所有这些都是通过感官接收到的形象。假如今日的新圣师们能向我举出一个抽象的例子,让我不能通过减法表达,那么,我就当众拜他为师。在此之前,我还是坚持做古人亚里士多德的学生。

“观念”(“像”)这个词并不仅仅与我们的视觉印象相关。声音会触动我们的耳朵,从而给予我们与听觉相关的观念。柠檬会刺激我们的牙齿,从而给予我们酸的观念。

不过,诸位请注意,引发感受的对象即便缺失,我们的感官依然有产生这种感受的能力。假如有人建议我们咬一下柠檬,虽然可能只是口头上说说,但这情景只要浮现在眼前,我们就会流口水,牙齿也会受到刺激。一曲喧闹的音乐即便停止了演奏,也会在耳中回响良久。按照生理学目前的研究水平,我们还无法解释睡眠,因此也无法解释梦,但我们可以说,人体器官的某些运动是独立于我们意志之外发生的。通过这些运动,感官可以重回感受发生时的状态,或者换句话说,可以重回观念形成时的状态。

我们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在生理学领域尚未取得突破时,我们最好从理论上把观念理解成脑部的种种印象,引发感受的对象即便缺失,器官也可以有意识或无意识地通过这些印象如临实境。此外,诸位请注意,假如一门心思总想着那个引发感受的对象,印象反而会变淡;不过,在狂热的状态下,印象可以始终保持与初次感受相同的强度。

说完这一系列定义以及有点难于理解的结论后,我想换个角度再做一番思考,看看这个话题的另一个走向。

那些组织结构与人类最接近而且或多或少表现出一定智慧的动物,据我所知,全都有被我们称作大脑的器官。相反,那些组织结构与植物更接近的动物,是没办法让我们找到这一器官的。

植物有生命,极少量植物可以动,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可以活动的。在海洋动物当中,有些物种就像植物那样,并没有移动式运动,或者说,并没有目的是挪动位置的运动。我见过一些始终只有一个动作的海洋动物,这样的动作就像我们肺部的张合,看起来并不是某种意志的产物。

组织结构更完善的动物是有意志的,它们会形成一些观念。但只有人有抽象的能力。

不过,抽象的能力是因人而异的。腺体一旦紊乱,人就有可能患上克汀病;一旦有一两种感官丧失功能,人就极难保持抽象的能力。

从不具备言语器官这个角度看,聋哑人是类似于动物的,他们想直接形成抽象思维是非常难的;不过,别人可以向他们伸出五根或十根手指,指代与手指本身毫无关联的五样或十样事物,通过这样的方式,他们可以形成数的观念。他们在看到别人祈祷跪拜时,也会对不可见的存在形成观念。

对于盲人来说,情况就要简单不少,因为语言是展现人类智慧的伟大工具,通过语言,别人可以直接把现成的抽象例子讲给他们听。此外,盲人始终精神专注,这使得他们在组合方面具备一种特殊的敏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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