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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眼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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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他说。

几天后又到了排练时间,肖恩似乎已经把这件事忘了。赛迪小心翼翼地走近他,但他对她笑了笑,几分钟后两人又有说有笑了。肖恩让她到马路对面的杂货店给他买条士力架。她似乎很高兴能为他效劳,匆匆出去,几分钟后就把士力架给他买回来了。但他说:“买的这是什么破玩意儿?我要的是银河牛奶巧克力。”

“不是,”她说,“你说要士力架。”

“我想要银河牛奶巧克力。”

赛迪再次出去,买来了银河牛奶巧克力。她紧张地笑着递给他,可肖恩说:“我的士力架呢?怎么,你又忘了吗?”

“你刚才不要士力架!”她说着,泪眼盈盈,“我把它给查尔斯了!”

“去要回来。”

“我再给你买一个吧。”

“不,”肖恩说,目光冰冷。他的乳牙通常让他显得淘气顽皮,现在却让他看起来不可捉摸、反复无常。“我就想要那 一条。去要,否则别回来。”

一颗泪珠从赛迪的脸颊上滚落,晕染了她的睫毛膏。她停顿了一会儿,擦掉眼泪,努力挤出一副笑脸。接着她走到查尔斯跟前,仿佛没事似的大笑着,问能不能要回刚才的士力架。查尔斯把手伸进口袋,掏出士力架,看着她走回肖恩那里。赛迪把士力架像谢罪礼一样放到他掌心,等待着,盯着地毯。肖恩将她拉到膝盖上,三口就吃光了士力架。

“你的眼睛真漂亮,”他说,“和鱼眼睛一样。”

赛迪的父母正在闹离婚,镇上到处都是关于她父亲的流言蜚语。母亲听到这些传言后,说她现在明白肖恩为什么对赛迪感兴趣了。“他总是去保护那些折翼天使。”她说。

肖恩查到了赛迪的课程表并记了下来。他每天多次开车去往她就读的高中,尤其是当她在各个教学楼之间穿梭的时候。他会把车停在高速公路上,隔着一段距离看她。距离刚好不够她赶过去,也不至于让她看不见他。我们俩是一起去的,我和他几乎每次进城都这么做,有时根本不必进城也会这么做。直到有一天,赛迪和查尔斯一起出现在学校的台阶上。两人有说有笑;赛迪并没有看见肖恩的卡车。

我看见他脸色一沉,接着放松下来。他微笑着对我说:“我有完美的惩罚方案,”他说,“只需不见她。只要我不见她,她就会痛苦。”

他说得没错。他不回她的电话,赛迪感到绝望。因为担心被肖恩发现,她告诉男同学们不要和她同行。当肖恩说不喜欢她的某个朋友,她就不再和那个人见面。

赛迪每天放学后都来我们家,我看着士力架事件一遍又一遍地上演,只不过形式不同,物品也换了。肖恩会要一杯水喝。赛迪端过水来,他又说想要冰块。等她拿来冰块,他又要牛奶,接着又要水,冰,不加冰,然后要果汁。这个过程可能持续半个钟头,在最后测试环节,他会要我们家没有的东西。赛迪便会开车去镇上买——香草冰激凌、薯条、玉米煎饼——等她一回来,他只会要别的东西。我很感激他们俩出门的那些夜晚。

一天晚上,他很晚才回家,情绪不太对头。除了我,大家都睡了。我坐在沙发上,在睡前读一章《圣经》。肖恩猛地坐在我旁边,“给我端杯水来。”

“你的腿断了吗?”我说。

“去拿,否则我明天不开车送你进城了。”

我去拿水。递给他水时,我看到他脸上的坏笑,于是想都没想就把整杯水倒在了他头上。我沿着走廊跑,快到我房间时被他一把抓住。

“道歉。”他说。水沿着他的鼻子滴到t恤上。

“不。”

他一把抓住我的头发,一大团,紧紧揪着发根,将我拖进卫生间。我摸到门,抱住门框,但他把我从地上扛起来,让我的胳膊紧贴身体,然后将我的头塞进了马桶。“道歉。”他又说了一遍。我一声不吭。他把我的头往里按,于是我的鼻子碰到了污渍斑斑的马桶陶瓷。我闭上眼睛,但气味无法让我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我试着想象一些别的东西,一些能让我忘记现状的东西,但脑海中浮现的是赛迪点头哈腰的顺从样子。这个画面让我愤怒不已。他按住我,我的鼻子碰着便池,大约一分钟后他才让我站起来。我的发梢都湿了,头皮生疼。

我以为事情结束了。我刚要走开,他抓住我的手腕,一个折叠,将我的手指和手掌卷成螺旋状。他不停地拧,直到我的身体蜷缩起来,然后他加大力气,让我不自觉地把自己扭成一个夸张的弓状,弯着腰,背着手,头几乎碰到地上。

上次在停车场肖恩给我演示这个动作时,我只是稍微动了一下,更多是为了配合他的描述,而不是身体需要。当时这一招似乎并不特别奏效,但现在我明白了它的作用:控制。为了不让手腕折断,我几乎不敢动弹,也不敢呼吸。肖恩用一只手将我固定住,另一只手在身旁轻松地晃来晃去,向我炫耀这对他有多容易。

和赛迪比起来,对付我可没那么容易, 我想。

他仿佛读懂了我的心思,将我的手腕扭得更厉害了。我的身体紧紧蜷缩着,脸贴着地板。我已经用尽全力来减轻手腕的受力。如果他再继续,我的手腕就断了。

“道歉。”他说。

接下来是漫长的一刻,我的胳膊火烧火燎,疼痛蔓延至头顶。“对不起。”我说。

他松开了我的手腕,我倒在地上。我听见他的脚步声穿过了门厅。我站起身来,悄悄地锁上卫生间的门,然后盯着镜子里那个紧握手腕的女孩。她两眼无神,泪珠从脸颊上滑落。我恨她的软弱,恨她有一颗易碎的心。他能伤害她,任何人都能那样伤害她,这不可原谅。

我只是因为疼痛而哭泣, 我告诉自己,因为手腕疼痛,而不是因为别的。

这一刻定义了我对那一晚的记忆,以及之后长达十年之久很多类似的夜晚的记忆。在这样的记忆中,我看到的是一个坚不可摧、像石头一样难以对付的自己。起初我仅仅是让自己相信这一点,直到有一天它变成了现实。然后我才能坦诚地告诉自己,这对我没有影响,他没有影响到我,因为没有什么可以影响我。我不明白我的这种正确是多么病态,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掏空了自己。尽管我一直被那晚的后果所困扰,但我误解了最重要的事实:它没有影响我,这本身就是它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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