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2/2)
他想,他这个病,大抵是永远不会好了。
“侯爷。”明筝敛裙施礼,清朗的话音让陆筠神色定了定,他阔步走来,在门前数尺处停下,打个手势,郭逊带着人含笑步入,将屋中来回探视一遍,“没可疑,侯爷。”
陆筠点点头,抬眼瞥向明筝,就在郭逊以为他会立时转身离开之际,听得他犹豫再三地开了口。
“近来不太平,明夫人保重。”
说完这句,他面无表情地转身,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外去,片刻门外廊道空无一人。林氏拍了拍心口,长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那是嘉远侯”
明筝说是,林氏惊魂未定地道:“瞧这架势,我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犯了国法,要被他捉了,不怪是西疆带了十年兵的人,浑身煞气,叫人胆寒。听说宫里头太后娘娘正张罗给他议亲那些小姑娘前仆后继想当他媳妇儿呢”
见明筝点头,她扯唇苦笑,“到底是年纪轻,这些姑娘可真是不怕死。”
转念想到听来的一些传闻,靠近明筝与她耳语,“我怎么听说,这位爷不喜欢女人打了十年仗,身边都是些男的,他那副将我瞧眉清目秀,俩人走得近,会不会是……”
林氏两手对了对大拇指,明筝一口茶没咽下,险些喷出来,好在勉强忍住了,捂着帕子咳了好一会儿。
楼下,陆筠自是不知旁人如何议论他,郭逊跟一旁的张启挤眼睛说闲话,“……梁家近来可不是很太平,如今吏部正在暗中搜查梁霄前几年在西边营里的事儿,媳妇儿又闹得回了娘家,为了个美人儿,梁世子可真是损失不小……”
“这你就不懂了吧牡丹花下死……那句怎么说来着美人乡是英雄冢啊,适才我瞧那梁少夫人,细皮嫩肉削肩细腰,大抵一只手就掐住了……啧啧,梁霄这厮瞧着不咋样,这艳福可真不浅,还不知他私藏营里头那个,得是个什么样的神仙……”
走在前头面无表情的陆筠捏了捏手里的刀鞘,“郭逊。”
他浅唤一声,郭逊停了议论,上前来,恭敬听令,“侯爷,您有吩咐”
陆筠抿抿唇,半晌,终是没说出来。
他有什么资格管她的事呢
他连多瞧她一眼都配不上。
明筝和林氏乘车回来,才过大门前横道,车就停下来,赵嬷嬷叹了声靠近,低道:“奶奶,是二爷,在角门处候着呢。”
林氏刷地一扯帘子,“他还有脸来这都三四天了,先前干什么去了车不许停,别理会他!”
明筝握了握林氏的手,没有说话。
她是个有主见的人,决定闹大这件事之前,她就想好了下一步要怎么走。
可中途明太太掺进来,扰乱了计划,这样也好,先与家里通了气,也免得事出突然他们接受不了。
梁霄见车马不停,连忙疾步跟上。
他攀着车窗,一声一声喊着“阿筝”。
“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你跟我回去,我再也不会教你难过,我发誓,你原谅我阿筝,你原谅我这回。”
“你不在这几天,我有好好回想,是我脾气急,总是说错话,伤着你了。如雪她只是个妾,你才是我梁霄明媒正娶的媳妇儿,我爱重你放不下你,谁都不能跟你比,我心里一向是有你的。阿筝,你信我阿筝。”
他说得又快又急,为了哄明筝回头,什么肉麻的话都敢讲,林氏在车里听得脸红,扶额道:“梁世子,您冷静冷静,我还在呢,您可别不管不顾的什么都说。”
适才她还劝明筝别理会,哪想到梁霄厚颜无耻起来能做到这个地步。她不好意思地道:“阿筝,要不你听他说两句,等我下车先回院儿,你们自个儿慢慢聊着。”
马车在侧门停下,帘子撩开露出明筝的脸。梁霄争抢着要去搀扶,她蹙蹙眉,扶着车辕自己步了下来。
林氏带着人快步朝里走,外头只余明筝和瑗华赵嬷嬷,梁霄见并无外人,狠一狠心咚地一声跪下去,“阿筝,我知错了。你回家吧,我再也不会惹你伤心。”
“你不喜欢如雪,我把她送去庄子上,送到家庙里头。你不乐意我身边有别人,我这一辈子就只陪着你一个人过,我说到做到,我发誓!”
他举起三个指头,作势赌咒发誓。
明筝笑了笑,阳光下她笑靥娇美如画,一身浅淡夏裳衬得愈显芳华。多日不见,她怎么比他记忆里的模样还更好看几分呢分明是个木头美人,冷得像块冰,……与他记忆中那个令人厌烦的女人半点都不似。
梁霄一时痴住了,下意识想要伸手抱住她的腿。
“阿筝……”
明筝靠门瞥了眼头顶晴好的日头,悠悠道:“梁霄,我们走到今日,未必全是你错,我定也有没做好的地方。”
他摇头,心里是甜也是苦,有后悔也有内疚,“是我不好,全是我不好,我怪错你,明知你干干净净的跟的我,却还一直质疑你名节。明知你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毒妇,却还误会是你害了如雪的肚子。我真的糊涂了,我想通了阿筝,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咱们可以好好过下去的,没有如雪,没有任何人,就只有你跟我。”
明筝摇了摇头,抿唇笑道:“不,你没懂,我介意的不是个妾,我也没你想的那么没气度,我介意的是你这个人,是你的一言一行,是你待我的一点一滴。梁霄,承认吧,咱们的日子过不下去了。这条路早就行不通,再也不能并肩朝前走了。”她声音温柔,就像当年刚成婚的时候。
梁霄越发心酸,越是想到当年,越为如今的他们难过,他仰头望着她,不解地道:“我们各自去改不就好了相互道个歉,认个错,往后别再提,好好的走完将来的路不就好了阿筝,我并非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吧我罪不至死,不至于让你一天都没法跟我过下去吧三年多分别,我们感情是淡了,可只要你愿意,我们还能把过去的温情找回来,一定能的。”
她苦笑一声,扶住瑗华的手摇了摇头,“别傻了梁霄。咱们俩完了,早就完了。”
她提步跨过门槛,昂首朝里走去。
她一步没停,也没有试过回一回头。
那一瞬,梁霄心底突然涌起一抹巨大的恐惧。
某个本注定一世都属于他的东西,正以他追逐不上的速度,飞快在他生命中消逝而去。
慈宁宫西暖阁中,惠文太后刚吃了药,歪在炕边听敬嬷嬷絮叨外头的事。
“刚听说,也不知真假,叫人去打听了知道……竟是真的……”
太后懒洋洋地复述道:“吵架了呀见缝插针,可得早点儿告诉那呆子……”
敬嬷嬷无奈地笑,“太后又说玩笑话了,侯爷正人君子,哪能干那种缺德事儿无非是人家小两口拌句嘴,过日子嘛,哪有不磕不碰就到老的”
太后望着被宫人拾下去的药碗,叹了一声,“缺不缺德的,也得试试。本宫这一辈子未曾出过格,临了,托大一回,万岁爷想来也不会怪我吧……”
“璧君就这么个独苗,从小没了娘,他爹又是那个德行,清苦的长大了,扎头进了军营,这辈子都没快活过……盼着他顺心如意,盼着他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你说本宫自私也好,狠心也好,这件事便是错,本宫也执意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