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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恩仇未了相思债 利害云何骨肉情(上)(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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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道:“那么是你不许他们接我这支镖了”

韩威武道:“我没有这样说。不过……”

那少年道:“既然总镖头可以允许他们,那就不必拖延时刻了。请他们出来和我商量保镖的事,别要那许多‘不过’了。”

韩威武笑道:“阁下也未免太心急了。请坐下来喝一杯茶,我慢慢告诉你!”

此时镖行的人已经换过一壶热茶送来。镖头亲自接见客人,按规矩是要另外敬茶。

韩威武提起茶壶,提得高高的斟茶,他眼睛不看茶杯,说道:“这是江西来的云雾茶,喝一杯可以解解燥气。”

斟了满满一杯,他还在斟。“水面”已经高出杯口了,但奇怪的是,并没溅出半点。

茶壶在距离杯口一尺开外的高处斟下,若非内力用得均匀之极,“水面”高出杯口,那是绝不会不满泻的。但现在居然没有溅出半点,那也可以看得出来,韩威武乃是藉斟茶敬客为名,显示自己精纯的内功了。

镖行的规矩,严禁试客人的武功。但自己炫露武功,却是非但没有明文禁止,而且在某些场合还是受到鼓励的。因为这可以坚定客人对镖师的信心。获得信心,才可以做成生意。

但韩威武之炫露武功,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做成这宗买卖。

他以京师第一大镖局总镖头的身分,本来也无须自炫武功。

他的目的恰好和一般镖师自炫武功的目的相反,是要推掉这宗买卖,是要这少年知难而退。

李麻子看得出这少年身具武功,韩威武当然也看得出。

他虽然未能确定这少年的武功究竟有多深,但最少可以确定,是要比宋鹏举和胡联奎高明得多。

确定了这一点自然而然,他凭经验判断,断定这少年十九是来生事的了。否则为何指名要请两个本事远不如自己的镖师

规在他炫露了这手精纯的内功,等于向这少年暗示:你若想闹事,请先秤秤自己的斤两。要这少年知所顾忌。

李麻子道:“总镖头,杯已满了!”

韩威武这才装作霍然一省的模样,说道:“糟糕,我只顾说话,斟得太满了。客官,你小心点接。”

他正想端起茶杯,那少年已经出手,说道:“不敢当!”双指在茶杯边轻轻一擦,斟满了的茶杯已是滴溜溜的贴着他的手掌转动,“拿”起来了。

韩威武和李麻子都是见多识广的人,但这样子的拿起斟满的茶杯,看得他们也不禁睁大了眼睛。

水面本来已经高出杯口,好像覆钟形的,杯子贴在他的手掌滴溜溜的转,茶水居然也没溅出半点。

这手功夫可比韩威武炫露的更难了。

那少年口一吸,杯子还未“拿”到面前,茶水已被吸进他的口中。

少年喝了半杯,赞道:“好茶!”又吮吮舌头,说道:“苦而不涩,苦中有甘,果然可解心头燥气。但佳茗不宜牛饮,留下半杯慢慢品尝吧。”

镖行禁止试客人武功,但这少年的武功却已是给试出来。

这少年接着说道:“多谢赐茶,总镖头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能让宋胡两位镖师出来的原因了吧”

韩威武道:“他们恐怕不能接你这支镖,因为恰巧他们今天有别的事情,这件事情尚未知要耽搁他们多久。”

但刚说到这里,宋鹏举与胡联奎却已走进来了。

那少年道:“这两位想必就是来镖师与胡镖师吧”

韩威武道:“不错,保镖的事情,你和他们当面说吧。”

宋胡二人仔细商量,但觉这少年似曾相识,但究竟在那里见过,却是怎样也想不起来。两人心里想道:“好在师姑已有指示,我们也不必管他是谁了。”

宋鹏举是师兄,于是由他先开口:“请恕来迟,阁下贵姓”

那少年道:“小姓唐。”他只说了一个姓,名字却不肯说。韩威武益增疑惧,寻思:“莫非是四川唐家的人”四川庸家是一个被人认为十分神秘的武林世家。唐家擅于制炼畏毒暗器,武功也甚怪异,唐家子弟素来独往独来,不与江湖人物来往。

宋鹏举道:“我们与唐兄似乎素昧平生,不知唐兄何以如此独垂青眼”

那自称姓唐的少年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我是仰慕两位大名,特来请两位保镖的。”

宋鹏举苦笑道:“唐兄给我们脸上贴金,我们可没有这样厚的脸皮。实不相瞒,我们在震远镖局只是摇旗呐喊的角色,从来没有独挑大梁走过镖的。像我们这样的镖师,只能算做无名小卒。”

那少年道:“我不管是你们无名小卒也好,还是成名人物也好,我知道你们的本事就行了。我敢相信你们,你们就不必客气。”

宋鹏举道:“我们实是本事低微!唐兄,你恐怕是误听人言。”

胡联奎年纪较轻,忍不住好奇心,说道:“唐兄与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又怎知我们有什么本事”

那少年道:“我是来请镖师的,不是来接受盘问的。你不必管我从何得知,我只问你们,你们愿不愿意替我保镖镖银是一千两金子。”

宋鹏举道:“阁下如此看得起我们,按说我们就是赴汤蹈火,也该为阁下效劳,不过,恰巧我们今天有别的事情,马上就要动身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办妥这件事情。所以只好辜负阁下的美意了。”

那少年道:“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吗”

胡联奎道:“可以,是我们的大师兄说有急事相召。

那少年道:“你们的大师兄是闵成龙吗”

胡联奎道:“正是。”

胡联奎毫不遮瞒的告诉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倒是大出韩威武意料之外。

宋鹏举继续说道:“论镖行的规矩我们不能拒绝客官,但本门师兄的召唤我们也不能抗命。此去不知耽搁多久,只怕误了阁下之事,还是请阁下另聘镖师吧。”

那少年沉吟半晌说道:“我一心想请两位,别的镖师我是决计不请的。”

宋鹏举道:“但我们实是左右为难,阁下若是非要我们不可,那就请阁下替我们出个好主意吧。”

那少年把剩下的半杯茶喝完,忽地说道:“我知道你们的大师兄是个官儿,俗语说得好: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算我倒霉,这件事情作罢!”

“作罢”二字从他口中说了出来,亦太出宋胡二人意料之外。

原来他们这番对答乃是依照杨大姑所教的。但杨大姑却以为这少年还会纠缠的。

这番话的口气其实已有商量余地,例如这少年可以说我可以等待你们二天,等你们给师兄办妥事情才给我保镖,或者说你们二人是否可以分头办事,一个去听你们的师兄有什么吩咐,另外一位暂且留下与我商量保暗镖一事。

要是这少年当真如此坚持非要他们保镖不可的话,杨大姑是许可他们应承的。

没想到的是,雷声大,雨点小,这少年给他们抬出了闵成龙一吓,就吓退了。

他给吓退,韩威武倒是如释重负了。

“多谢客官这样看得起我们的镖师,生意虽然做不成,我们还是一样感激的!韩威武站起来,摆出送客的姿态。

那少年掏出一锭金光灿烂的元宝,说道:“可惜请不动两位镖师,耽搁了你们的时间,抱歉之至。这五十两金子,不敢云酬,聊表敬意。”

宋鹏举了连忙说道:“我们不能替阁下效劳,岂可无功受禄请阁下收回!”

那少年道:“你在震远镖局也有两年了吧,怎的还不知道镖行规矩”

韩威武道:“就是按规矩也无须付这许多,非份钱财,我们不想妄取。”

原来按镖行习惯,指名聘请镖师,要是谈不妥的话,客人为了尊重自己所要礼聘的镖师,多少付点钱作为“茶敬”,这点钱大约相当于他愿意出的镖银百分之一就行了。亦即是说,这少年只须付出十两黄金便已足够。而且这也只是不成文的“习惯”,并非真正白纸黑字所订的“规矩”。

那少年道:“我身上没有零碎金锭,无法调换。你一定要计算得那样清楚,就麻烦你把金元宝劈开吧。”

韩威武心头一凛!”原来他又来较考我的武功!”

原来那少年把金元宝在桌上一搁,元宝已经嵌入桌子,与桌面刚好相平,好似巧手匠人的镶嵌。

韩威武的功力要把这锭元宝取出来或许不难;但要费一些时候,劈开来那是根本做不到的。

那少年笑道:“我没功夫等了,多下的寄存你这里吧,其实做人又何必这样认真!”

他已经走出去了。

韩威武用力一拍檀木桌,金元宝跳了出来,他追出镖局大门,那少年的影子早已不见。

大门外只见停着一辆马车,他的女婿沐天澜站在马车旁边。

韩威武认得是镖局一辆装配特别的马车,心中一动,问道:“天澜,是谁叫你准备这辆马车的”

沐天澜尚未回答,宋鹏举胡联奎二人亦已跟着出来了。

他们也是迫不及待的问沐天澜道:“我们的师姑那里去了”

沐天澜道:“她已经离开镖局,叫你们不必等她了,这辆马车,就是她叫我给你们准备的。”

宋鹏举道:“要马车做什么”

沐天澜道:“给你们乘坐到闵成龙的家里去呀。”

宋鹏举怔了一怔,说道:“为何要乘坐马车”

闵成龙家在城西,是比较僻静的富贵人家的住宅区,和镖局的距离约有七八里路,但却无需乘坐马车的。

韩威武也觉得有点奇怪,心里想道:“若是要赶时间的话,让他们骑马不是更快得多”

沐天澜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听你们师姑的吩咐。你们见了她再问她吧。”“

韩威武心中一动,问道:“杨大姑还说了些什么”

沐天澜道:“她说那少年的来历她已经猜到几分,但要待她明天回来方始可以和总镖头细说,另外,她还叫我向来胡二兄转达几句她的叮嘱,她说,不管你们碰上什么事情,都不必惊慌。见着了闵成龙,也不必提起她已经到了京师。”

韩威武笑道:“她既这样说,那你们就放心去吧。嗯,天澜,咱们这次恐怕也是沾了杨大姑的光,倒发了一笔不大不小的横财呢。”

宋胡二人驾驶马车不疾不徐的前往闵家,走了约莫一枝香时刻,已是远离闹市,到了僻静处所了。

天色渐近黄昏,马车从一个苇塘旁边经过,苇塘不远处有座亭子,是北京名胜之一的陶然亭,有两个人从亭子那边走来。

宋鹏举凝眸看去,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不对。”

胡联奎道:“什么不对”

宋鹏举道:“是两个上了年纪的人。”说话之间,那两个人已经从另一条小路走了。

胡联奎道:“那姓唐的少年恐怕当真是给闵师哥的名号吓退了,师姑这次料得不准,……”

话犹未了,忽见陶然亭畔人影一闪。宋鹏举笑道:“师弟,这次恐怕是你料得不准!”

那人来得慢极,宋鹏举刚刚把马车转过方向,向着陶然亭走,那人已是来到车前,出掌一按车辕,马车竟是不能向前移动。

宋鹏举虽然早有准备,但由于尚未能够断定此人来历,不禁也是有点惊慌。当下勒住马卒,勉强笑道:“唐兄,你是来请保镖的还是来劫镖的,我们这辆车上可没有红货。”

那少年笑道:“实不相瞒,我既不是来请保镖,更不是来劫镖的。不过,有件事情,却想求你们帮忙,请稍歇片刻,容我细说如何”

宋胡二人下了马车,宋鹏举道:“阁下武功比我们高明十倍,何须我们帮忙”

那少年道,“你放心,我不是求你们助拳。”

胡联奎道:“但我们与阁下素不相识……”

那少年哈哈一笑,截断他的话道:“今日我到镖局来找你们,你们一定是疑团满腹了”

胡联奎道:“是呀,我奇怪你怎的会知道我们这两个无名小卒”

那少年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你仔细瞧瞧,你当真不认识我么”

胡联奎道:“不认识!咦,又好像在那里见过,你到底是谁”

那少年笑道:“你们还记得在回疆山神庙碰上的那个小叫化吗”

宋胡二人不约而同的霍然一省,说道:“哦,原来你是那个小叫化那么你,你敢情是我们从未见过面的那个小师弟杨,杨……”

那少年道:“不错,我就是杨炎。不过却并没见过面。”杨炎正是他们的师父杨牧之子。

胡联奎恍然大悟,笑道:“这可真是对面不相识了。不过当时我们亦已怀疑是你暗中出手相助我们,只不知你何以不愿表明身分,你可知道你的姑姑找得你好苦,那次她到回疆,就是特地为了找寻你的。”那次他们在那座山神庙中碰上独脚大盗郑雄图,正在危急之际,郑雄图却不知怎的摔了一跤,他们这才逃脱性命。如今说起,方知是杨炎所助。后来杨大姑来到,把郑雄图打得重伤而逃。杨炎仍然是在场的,但始终没有表露身分。

杨炎说道:“我知道姑姑找我,但过去的事我不想谈了。目前我有一件对我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请你们帮忙。”

宋鹏举道,“师弟,你曾经救过我们的性命,即使你不是我们的师弟,我们也该帮你的忙的。不必客气,你说吧。”

杨炎说道,“我想寻找、寻找你们的师父,你们可以替我设法,怎样才能见着他呢”

要知杨牧乃是大内侍卫,他是住在宫中的。在外面虽然也有住所,那住所也是保密的。

杨炎和女友龙灵珠入京寻父,一到京城,首先就碰上这个难题。

他从齐世杰口中,早已知道宋胡二人比较可靠。因此他想来想去,只有走他们这条门路。他们在京师第一大镖局当镖师,一找就可以找到。为了藉口请他们保镖,杨炎和龙灵珠还做了几件盗案,偷了几个贪官的几千两金子。

宋胡二人听杨炎说要找他们的师父,此事虽是在他们意料之中,却也有些出乎他们意料。

要知他们的师父就是杨炎的父亲,杨炎不说要找父亲,显然是他目前还不愿意承认杨牧是他父亲了。

宋胡二人但是心里想道:“听他的口气,不但对师姑心存芥蒂,对他自己的父亲也好像有所不满,不过,无论如何,以父子之亲,料想他也不会对师父不利的。”

他们虽然因为不知道杨炎打的是什么主意,有点忐忑不安。但如今他们是和师姑站在一条线上,想要帮韩威武的忙,阻止闵成龙把震远镖局夺为己有的。而闵成龙背后的大靠山正是他们的师父。因此假如杨炎和父亲是一条心,他们反而有所顾忌。杨炎这么说法,他们倒具可以放心把他真的当作“自己人”了。

宋鹏举想了一想,说道:“我们也不知道师父在外面的住处。我们无官无职,也不敢到官里找他。实不相瞒,我们在京师两年,也只是在镖局里见过两次师父。”

杨炎大失所望,说道:“这么说,你们也是没法找到他了”

宋鹏举道:“办法不是没有,不过,不过……”

扬炎道:“不过什么”

宋鹏举没有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却道:“师弟,你已经知道我们奉闵师兄之召,前往他家的了”

杨炎恍然大悟,说道:“哦,你的意思是可以着落在闵成龙的身上,帮我约会你们的师父”

宋鹏举道:“不错。大师兄是御林军军官,又是师父最宠爱的掌门弟子,他是可以随时见得着师父的。”

杨炎说道:“不瞒你说,当我知道你们去闵家的时候,我也曾经想过找闵成龙帮忙的,但闵成龙这个人我信他不过!”

宋鹏举道:“是呀,我顾忌的也正是这个。要是他问你找师父为了何事,我该不该把受你之托说出来呢”

杨炎说道:“不能。”

宋鹏拳道:“那只有碰运气了。镖局目前正有一件大事,这件事是由师父策划,叫闵师兄替他出头办事的,闵师兄要我们为他略效微劳,这次叫我们去,说不定会带我们去见师父。”

杨炎说道:“我可不耐烦等候你们回音,不如这样吧,我也跟你们一起到闵家去,我会见机而为,不连累你们就是。”

宋鹏举道:“但你又不愿表露身分,怎么进得了闵家。”

杨炎说道:“我当作是随同你们前往的镖局里一个镖师好了。”

宋鹏举道:“不行,震远镖局的镖师他都认识。”

杨炎说道:“好,那我干脆自己进去。只须你们带我到闵家门前。”

宋鹏举摇了摇头,说道:“还是有点不妥!”

杨炎说道:“什么不妥”

宋鹏举道:“闵师兄的事虽然不算很大,但他是御林军中得势的红人,家中也有许多护院的,你既不愿对闵师兄表露身分,当然更不能打进去。而且,既使你能够偷进去,但要找到闵师兄,也一定得见着他家里的人的。你准备怎样应付他们”

杨炎搔了搔头,说道:“我不管,进入闵家再说。”

胡联奎急道:“若是只求进入闵家,又可以躲过盘查的话,我倒有一个办法。”

宋鹏举道:“哦,你想到了什么好办法”要知胡联奎乃是杨牧门下最小的一个徒弟,一向不会出什么主意。如今他的口气却说得似乎有把握,故此宋鹏举感觉有点诧异。

胡联奎说道:“其实这办法也不是我想出来的,但我想师姑给咱们准备这辆镖车,想必有她用意。很可能她早已料到此刻之事。”

宋鹏举霍然一省,说道:“不错,师弟,请上车吧。”

天色忽转阴沉,此时正在开始下着细雨。杨炎笑道:“这辆车子正好避雨,姑姑给你们想得倒是很周到。”

宋鹏拳道:“这辆车子虽然和普通的马车似乎一样,但却是我们镖局走镖用的镖车,它的功用不是仅仅为了避雨。”

杨炎说道:“好,那我更要见识见识了。”

胡联奎道:“我说的办法,就是要靠这辆镖车。不过师弟,你可要受点委屈。”

在他说话的当儿,宋鹏举已经揭起一块木板,原来这辆车子是有夹层的。

“这是我们用来收藏红货的,装有巧手匠人安置的机关,要懂得机关的用法才能开闭,寻常人是看不出内有夹层的。不过中空甚罕,你可得屈曲身躯才能躺下。”宋鹏举说道。

杨炎笑道:“受点闷气,那也算不了什么。这笔账我记在闵成龙头上好了。”

闵成龙的野心

闵成龙在密室中正在等待他的两个师弟。

每逢阴雨天、他就感觉不大舒服。脸上发痒,肩膊酸痛。

这也正是他平生的两大恨事。这两件事情都是和他以前的师母云紫萝有关的。

第一件恨事是:少年时候,他虽然算不得美少年,相貌也生得很端正的,但后来却变成了个大麻子。

并不是由于出天花,他的麻脸是人为的。

那年云紫萝被杨大姑赶出家门,正逞宋腾霄受孟元超之托,从小金川回来探她。宋腾霄是她和孟元超共同的朋友。

来探访她的宋腾霄刚好碰上这件事情,忍不住和杨大姑动了手。他给师姑呐喊助阵,也受了池鱼之殃,杨大姑发出一把铁莲子本是用来打宋腾霄的,被宋腾霄的掌力反震回来,都嵌在他的脸上。挖出了铁莲子,他的脸也变成了蜂窝也似的大麻子了。

变成大麻子也还罢了,另一个他吃的更大的亏几乎令他变成废人。

这件事发生在云紫萝去世那年,他因公事前往大理,在滇南路上,碰上了云紫萝和缪长风。

缪长风恨他帮师父屡次陷害云紫萝,更恨他做清廷的鹰爪,出手捏碎了他左肩的琵琶骨。要不是云紫萝替他说情,他的武功当时就要给全都毁掉。

这件事发生之后没有多久,云紫萝就在小金川的一次战役之中阵亡。

他回到京师,用大内珍藏的续断膏治伤,方始免于残废,但武功却已经受到很大的影响,虽然他当御林军的军官是靠师父的面。但武功不济也不免影响了他的“前程”。最少他自己是这样想。(他这两件恨事,事详拙害《游剑江湖》)。

缪长风和宋腾霄这两个人,是他的师父都要闻风远避的,他当然无法自己报仇。

是以云紫萝虽然死了,他还在恨她。尤其在阴天的时候。他脸上发痒,肩膊酸痛,他认为都是受云紫萝所累的。

今天他的肩痛似乎比往常更甚。不过好在有一件即将来临的喜事,冲淡他的恨意。

“我就要成为京师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头了,这可要比当一个不大不小的军官好得多。要是我能够替师父多做几件可令他称心如意的事,我的地位就更巩固了。”他想。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得敲门的声音了。

“爹爹,宋叔叔和胡叔叔已经来了。”

给宋胡二人通报的是他的儿子闵腾蛟。闵腾蛟今年二十一岁,与胡联奎的年纪相差不了多少。

闵成龙打开房门,说道:“两位师弟,我正在等你们呢。”跟着吩咐儿子:“你在外面留神瞧着点儿,一要小心门户,二要不许任何人来骚扰我。”

他关上房门,请宋胡二人坐下。

宋鹏举道:“师兄见召,不知为了何事”

闵成龙笑道:“别忙,别忙。我倒想先问你们,镖局近来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没有”

宋鹏举道:“没什么,师兄,你不必担心,韩总镖头虽然喜欢他的女婿,但直到今天为止,我们也从没听见他说要提拔他的女婿继承他的职位。”这是闵成龙最关心的事情,曾经叮嘱宋胡二人替他留心镖局的动态的。所以宋鹏举不待他开口查问就先说。

不料闵成龙却笑了起来,说道:“师弟,你错了!”

宋鹏举怔一怔,惴惴不安地问道:“师兄,我说错了什么”只怕闵成龙已经知道他是说谎。

闵成龙笑道:“我不是问你这件事。有师父给我撑腰,区区一个震远镖局的总镖头我还怕当不上吗谅那沐天澜也不敢和我争的。”

宋鹏举松了口气,说道:“是,是,小弟会错意了。师兄想要知道的是……”

闵成龙道:“第一件事我想要知道的是,最近这两天可有什么陌生的客人,或者是虽不陌生,但却是外地的成名江湖人物来过镖局”

他这么一问,宋胡二人不禁又是心头卜卜的跳了。“难道他已经知道师姑和杨炎师弟到了镖局”

“没有,没有。”两人齐声答道。

“不知师兄何以有此一问”宋鹏举大着胆子,加多一句。

闵成龙说道:“你们知不知道京师最近发生的大新闻”

宋鹏举道:“我们交游不广,外面的事情知道很少。什么新闻,师兄可以说给我们听吗”

闵成龙道:“是几宗离奇的盗窃案件。失主都是达官贵人,有郑国公,有刑部的史侍郎。只须举出这两个失主,你就知道那窃贼是如何大胆了。”

宋鹏举吃了一惊,说道:“刑部是管犯人的,史侍郎是在刑部坐第二把交椅的掌权人物,素有活阎罗之称。他的家里也居然失窃,这真是太岁头上动土了。失了很多财物吧”

闵成龙道:“不能算少,也不算多。几个失主,总共大概给偷了值十多万两银子的财物。不过,失主都是大有来头的贵人,他们有关的衙门不能不尽心竭力为他们破案。我们御林军的统领虽然不是管盗案的,但受了请托,情面难却,不能不协助有关衙门侦查。统领交待下来,我也是奉命侦查此案的人员之一。”

宋鹏举道:“盗案和镖局有什么相干”他可真是有点害怕,害怕闵成龙藉这盗案陷害韩威武。

闵成龙道:“我知道与镖局无关。韩威武胆子再大谅他也不敢勾结大盗的。不过,他做了几十年总镖头,交游广阔,有什么名人到了京师,他可能知道。甚至那些人物还有可能先去拜会他的。因此我向你们打听一下。”

宋鹏举道:“没有,韩总镖头这两天非但没有客人来访,言谈之间,也没见他提及有甚名人来到京师!”

闵成龙道:“好吧,那么盗案暂且搁过一边,不过,仍要请你们替我继续留意。”

宋胡二人放下了心,齐声说道:“大师兄有命,小弟自当紧记。”

闵成龙似乎知道他们的心思,笑道:“我只是要韩威武把总镖头的位子让给我,无需藉盗案来扳倒他,但要是他不识相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

宋胡二人不敢作声,闵成龙继续说道:“关于那几宗盗案,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我忘记告诉你们。几宗盗案是同一个人所为,这是我们从他的手法便可以断定的。他最喜欢偷的是金元宝,好像郑王府的失窃一案,有许多价值连城的古董他都不拿,只拿了几十个金元宝。你们镖局耳目灵通,要是在京师发现有人挥金如土的话,你们就告诉我。”

宋胡二人此时方始恍然大悟,心里想道:“原来这个妙手空空的神偷就是杨炎师弟。”当然他们不会将心里的思虑说出来,只是对师兄的吩咐准唯诺诺。

闵成龙继续说道:“另一件事可比这几宗盗案更重要了。世杰师弟在保定做的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吧”

宋鹏举道:“听说他在方师兄家里打败了关东大盗尉迟炯,大师兄说的是这件事吧”这件事情早已震动江猢,宋胡二人自是不能推说不知。

闵成龙道:“不错,但恐怕你们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宋鹏举道:“什么其二”

闭成龙道:“虽然他曾经和尉迟炯交手,暗地里他们却是一路!”

宋鹏举大吃一惊,说道:“这怎么会”

闵成龙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宋鹏举道:“不是不信,但不知师兄有什么凭据”

闵成龙道:“真凭实据尚未到手,不过蛛丝马迹却是实在可疑。我不想和你们细说,我只要你们帮忙我做一件事!”

宋鹏举惊疑不定,说道:“请师兄吩咐。”

闵成龙道:“齐世杰在方家出事之后,没多久他就失了踪。我们只知道他已离开保定,却不知他去了何处。”

宋鹏举道:“大师兄可是要我们侦查他的下落,但只怕我们目前不能离开镖局。”

闵成龙道:“镖局正有大事,你们即使想要离开,我也不允许你们离开的。不过在同门之中,齐世杰和你们的交情最好,因此你们得有个准备!”

宋鹏举惴惴不安问道:“什么准备”

闵成龙道:“齐世杰到了京师,可能偷偷来找你们。”

宋鹏举道:“齐师弟已经来了京师吗”

闵成龙道:“我不是说他已经来了,但也难保他如今不在京师。总而言之出来京师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宋胡二人不约而同的问道:“为什么”

闵成龙道:“我们怀疑在保定劫狱的那个人就是他,在方豪家中抢走方亮的那个人也是他。……”

胡联奎与齐世杰交情最好,忍不住替他分辩,“不会吧。齐师弟那次冒了很大的危险和尉迟炯交手,就是为了帮二师兄(方豪)的忙的,他又怎会暗中和二师兄作对而且据我所知,师姑对他的管束极严,他又怎敢在救了三师兄(方亮)之后,再去劫狱和二师兄暗中作对还不打紧,劫狱就是公然和朝廷作对了,咱们的师父是皇上身边的人,师姑也不肯让他这样胡作非为的。”

闵成龙的说话被他打断,很不高兴,冷冷说道:“你说完没有”

胡联奎道:“小弟愚昧,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我想得到的都已说了,请大师兄指点。”

闵成龙冷冷说道:“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但世事常常出乎常理之外,为什么我们会怀疑世杰,目前我还不能详详细细的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怀疑他的不是我,还有咱们的师父。”

胡联奎大吃一惊,说道:“师父也怀疑他师父可是他的嫡亲舅舅呀!”

闵成龙道:“不错,师父正是认为他的嫡亲外甥嫌疑最大!你们是不是对师父的怀疑也表怀疑”

胡联奎不敢作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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