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毒教高手(1/2)
冷见愁毫不困难便把丝线弄断,放走了绿龟,回到了屋内,在床板底拆下一具钢丝编做的弹射毒针装置,这具“毒针发射器”制作得精巧之极,体积总共只有一个茶杯大小,机括很敏感,就算用一支蟑螂也能够牵动触发。另外薄被一角也有一条细线牵击机括,如果冷见愁发现不妥,赶揭被抱起阎晓雅的话,他所抱的人不久就变成了尸体。
这是极卑鄙冷血的谋杀手法,由于触动机括的是“龟”或你自己,当时必有一番震骇迷乱,尤其是牵机药毒发时极痛苦抽搐,你救人都来不及,对于老早鸿飞冥冥的凶手更无法追捕。
阎晓雅回醒睁眼见到冷见愁英俊而又有一层迷雾的面庞,又惊又喜道:
“我还活着吗为什么没有死”
冷见愁道:
“你见到什么听到什么”阎晓雅回想一下道:
“一个尖锐口音在耳边告诉我,你一进屋,十息之内必须向你讨水喝,否则一支有牵机毒的利针就会透过床板刺入我的身体。”
她喘一口气,又道:
“这人的话声叫人不能置疑不能反抗,但没有见人。”
冷见愁道:
“他希望我端水到床边,而在喂你喝水时,你忽然中毒抽搐。这一瞬间我势必心神稍分遭他毒手。”
阎晓雅道:
“好险,好可怕,这是什么手法”
冷见愁道:
“在暗杀道中,此是中乘手法,冷血而有效,但比不上你和小郑合作的大拼盘手法,那是上乘手法,每一下都要真功夫,配合得丝丝人扣才行。”
阎晓雅沉默一下,才道:
“既然小郑已死,从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冷见愁道:
“除了‘拼命三郎’‘四方天狼’‘灵犀五点金’之外,最近我一口气遇上不少暗杀道高手,究竟是谁想将我置于死地才甘心像你们这些人都不是容易聘请的,谁有这么大的力量这么壮阔的气魄”
他并不是询问阎晓雅,因为大凡聘雇刺客的人,必定千方百计隐藏自己,除了当中向两边接触之人外,刺客杀手根本不知是谁出钱,亦不想知道。”
冷见愁深切了解此点,故此根本不向任何人询问。”
阎晓雅却道:
“你可是疑惑严星雨他固然有此财势力量,但我猜不是他。”
冷见愁喃喃道:
“如果他是幕后人,便不人把你们留在身边,但若不是他,我便猜不出任何人了。”
严星雨,真像江南的烟雨般迷蒙,教人看不透,教人迷惑连四那张本来很英俊沉稳的脸,看来憔悴消沉。
房子虽然不大,只有一个厅,两个大房间,当中是小院落。但通敞明亮,到处收拾得一尘不染,所有的家俱都朴实大方。屋门外是一条宽巷,但屋宇本身却是嵌在一座大宅第的花园内,所以从厅房的窗户望出去,四下尽是花树和翠竹,景致甚为幽雅。
连四在房内目光可以透过小院而见到对面房间内的雪婷。但也时时碰到雪婷愤怒不怀好意的眼神。
雪婷忽然大声道:
“你的朋友不要你了!他不会送刀来给你,他骗人的!”
这几句话连四已经熟得可以倒过来念,因为自从五天前雪婷出现,占据了海龙王雷傲侯为冷见愁准备的卧房之后,他老是对连四大声嚷嚷这几句话,如果要计算次数,相信至少叫了一百次以上。
连四被她叫得饭吃不下,睡觉不着。最可怜的是雪婷根本不准他踏出屋外一步,想溜之大吉躲避她的精神虐待也不行。
这样的一个女孩竟然是我的妻子连四时时忖想,嘴角不禁泛起苦笑,若是娶了她,过十年二十年之后,不知道她会变成何等凶恶的婆娘呢
娶她为妻万万不可,光是认识她就够瞧老半天了,连四不下百次对自己这样说提醒自己决不可注意她的“美”,只可以挑易她种种坏处。
如果冷见愁永不出现,如何是好逃是逃不掉,住下去却是有死无生,连四这可被流氓们拳打脚踢,宁可有一顿没一顿的流浪,宁可风餐露宿……
但是看雪婷焦急野蛮的样子,却也不由自主泛起怜悯之情,连四极希望冷见愁忽然出现,这只是为了雪婷而已,并不是他想得到那把“天绝刀”。
连四眼睛转向桌上摆着的四盘小菜,一大碗罗卜丝鲫鱼汤,热气腾腾的白饭,肚子的感觉是不饱不饿,任是山珍海味都没有用,一个人没有食欲就绝不想动筷,但如果有酒……酒,的确是寂寞愁闷的克星,在很多情况下,能使人渡过“危机”。
可惜桌上没有酒,件件碗盘都是极精致的名瓷,每一件都可以换几十斤酒,但有什么用名瓷是名瓷,酒是酒谁也不能代替谁
连四深深叹口气,人影一闪,雪婷闯了入来,她叉腰睁目大声道:
“连四,你除了叹气,还有什么”
连四瞠目不知所对,因为她来势汹汹,来意未明,不知该如何回答。
雪婷忿然道:
“这桌上的东西你不配吃……”接着一片碗盘破碎声,原来这个野蛮的女孩子把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扔到院子里。
连四根本不想动筷,所以并不难过,可是她的藐视侮辱却大大超过饥饿问题,连四忽然热血腾涌,气往上冲。
好多年来这是第一次怒气填膺,感到“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突然站起身,眼睛不看雪婷,只望住窗外。
这股气势,连四整个人为之脱胎换骨,出现一个前所未见的连四,英气飒飒,如雄师发威的气概。
雪婷忽然呆住,痴痴望他,难道眼前的英挺男儿就是从前萎靡怯懦落魄的连四
同是一个人能能够变化如此之大之巨
连四终于向她看一眼,便大踏步行出去。雪婷不但不敢拦阻,连问他一句都不敢。
踏着晨曦,众鸟争鸣宛如迎客,清幽的旷野生趣盎然,树叶草尖朝露未干,晶莹如颗晨透明珍珠。连四在树边站了一会,深深吸口气,空气清凉新鲜之极,他也觉得自己已有再世为人之感。
现在他由头到脚都换上新净适体的衣服,憔悴落魄已不留一丝痕迹。
但谁也不知连四的内心有否焕然一新他的性格是由怯懦变成坚强他若是遇上敌人,敢不敢拔刀
连四本来究得连喝一斤酒都没有钱,但现在看来虽然不是阔少,却也显然是不缺钱用的大爷。
他何以能在半日零一夜之后,由落魄消沉变得积极焕发何以能由贫无立锥而摇身变成有钱的大爷一间屋子紧靠着树林,孤零而简陋,连四略略打量几眼,大步走近,朗声叫道:
“冷见愁,我是连四。”
掩着木门“呀”一声打开,一个女孩子走来,她身段修长,娇艳清丽脱俗,但表情却很严肃,说道:
“我是阎晓雅。”
连四道:
“你认识冷见愁”
阎晓雅道:
“何止认识,我根本要取他生命。”
连四摇头叹口气,道:
“你说世事有没有真是真非呢如果有的话何以像冷见愁这种人,竟有那么多的人想杀死他。”
阎晓雅笑一下,道:
“听说冷见愁只有你这个朋友,只不知当冷见愁有危难时你能帮多少忙!”
连四道:
“我不知道……”他停口想了一下,又道:
“我真的不知道。”
阎晓雅道:
“冷见愁快天亮时离开的,我认为他一定有问题不能解决,这两天不少人来杀他,热闹得很,所以我猜他的问题离不开暗杀之事。”
连四眼中闪出沉毅光芒,大步入屋,一会儿出来,手中托住那具毒针发射器。”
阎晓雅道:
“小心,针上有牵机毒。”
连四道:
“是不是你的”
阎晓雅道:
“不是,冷见愁说用此物杀人的手法叫做‘牵机勾魂’,当时他抓不到此人。”
连四可能不知厉害,亦可能忽然变得大胆,对此面上全无表情,他道:
“我查看过冷见愁果然不在屋内。”
阎晓雅道:
“如果他在屋内,听见你的声音会不出来相见”
连四道:
“我怕的只是他虽想出来却办不到,阎姑娘,你对冷见愁的事知道得很多,莫非这两天你都跟踪他”
阎晓雅道:
“前天中午我们在饭馆碰见,这是第二次见面,由于第一次见面时杀他失败,我和同伴小郑,辞别严星雨回到南京,死了杀他之心,谁知这回见面,却被他迫得我们非动手不可……”
她把当日如何与小郑配合施展“大拼盘”的手法,一直到昨天杀死韦达,以及破去“牵机勾魂”等经过详细说出,在这个过程中,她曾被剥光衣服之事亦没有隐蔽遗漏。
最后他又道:
“冷见愁很君子,昨夜他躺在板凳上,没有趁机占我便宜,但小郑之死,他仍然要负责。”
连四没有评论,阎晓雅讶道:
“我的想法难道不对”
连四道:
“你的想法不要紧,重要的是冷见愁对你想法如何”
阎晓雅不觉气结,忍不住给他一个白眼,连四根本不瞧她,心中却想道:
“冷见愁显然对她印象深刻和特别,否则不会让她跟到如此清幽地方隐居,又更不会天不亮就逃路。”
连四以男人的立场来想,所以认为冷见愁突然离开,根本就是躲避阎晓雅,因为这个女孩子清丽脱俗的气韵,的确能教任何男人“掉”下去,久处之下,终必被情网缚得动弹不得。
如果我是冷见愁,如果我不想被女人绊阻,我也会匆匆逃跑,连四心中作成结论,注意力便回到“牵机勾魂”这具毒针发射器。
他把这件暗杀利器丢回屋内,说道:
“此人既厅暗杀冷见愁,一定不止牵机勾魂一种手法。现在他一定跟踪着冷见愁,只要找他,就可以找到冷见愁。”
阎晓雅道:
“道理很对,但找得到这个刺客么”
连四道:
“你说得是,不过凑巧我认得他们,再见啦,阎姑娘。”
阎晓雅道:
“我跟你去找冷见愁好吗抑或是在这儿等他的好”
连四径自转身大步行去,但只走出六步,突然停脚。
他并不是等候阎晓雅,而是看见七八丈远的野径上,有两块狭窄但高达五尺的长形盾碑,宽度仅能遮住遁牌后的人体,但当中却有一个碗口大的洞,洞中露出光芒闪闪的箭镞。
连四运足眼力望去,那支箭从洞口突出数寸,镞尖发出锋锐光芒,稳定之极,竟不随箭手的呼吸而有丝毫移动。
只要是修过上乘武功的人,立刻可以从这些细微的特征,看出盾牌后面的箭手非同小可,尤其是这个距离,几乎等如剑手用长剑抵住你的咽喉要害一样危险可怕。
正对面是两块盾牌,而在左右两边每隔三丈,各有两块长盾,一共是六面盾牌,却只有五丈劲箭,因为当中两面盾牌共一没有简,只有一层薄纱,阻隔了外人想要透过洞口的目光。
别人虽是看不透洞口薄纱,但却可以肯定那后面必有一对眼睛望出来。
左右两翼四面盾牌突然向前推进,眨眼变成马蹄铁形了势,连四阎晓雅都陷身其中。除了背后,既是屋子那边没有盾牌箭手威胁之外,其余三面都有硬箭瞄准。
无箭盾牌后传来娇美语声,道:
“都不许动,否则别怪我箭下无情。”
阎晓雅本想退回屋子,但那些不露面箭手们的凶锋杀气却使她不敢妄动,她绝对不想以自己生命测试硬箭的威力。
那娇美口音又道:
“我是汪婆婆,你们叫我汪大娘也可以,现在我问你,连四,你是冷见愁的朋友”
连四道:
“我是,汪大娘,你怎知我是连四”
汪大娘不答又问,道:
“阎晓雅,你已冷见愁的女人”
阎晓雅沉默了一会,才道:
“我是。”
连四立刻感到不妥,说道:
“但冷见愁认为如何呢”
汪大娘立刻斥道:
“连四你不懂得女人,如果她还未成为冷见愁的女人,她决不肯当众承认。”
连四道:
“但是我懂得男人。”
阎晓雅玉容失色,心中感到好恨连四,这个家伙大伤人家的自尊心和感情,他凭什么这样做
连四居然仍不停止,又道:
“冷见愁根本就是逃走的,凡是美丽年轻可爱的女孩子他见了都逃走。我的话有凭有据,绝非乱说。”
阎晓雅缓缓垂首,连四的话似乎很有理,冷见愁一直没有侵犯她甚至连话都不跟她说,冷漠得好象不是活在这个世界的人,后来忽然离开,到哪儿去要干什么
他都不曾透露一丝口风。
连四又道:
“阎姑娘你走开,这里没有你的事。”
汪大娘那边没有反应看来大概不反对阎晓雅走开。
阎晓雅轻轻叹息一声,点头道:
“好,我走。”
她的声音不高,但远在七八支外的汪大娘居然听得见,插口道:
“不行,阎晓雅你不准动。”
阎晓雅果然停止跨步的动作,惊讶愤怒地望去。但她没有法子看见江大娘,敌方虽然一共有六人之多,根本一个也看不见,而汪大娘的声音娇美年轻,与她自称江婆婆或汪大娘这种令全不相配。
汪大娘又道:
“阎晓雅,算你有点眼力,不敢违抗我的命令,否则我五行神箭一发,大限难逃。”
“五行’卿是“金术水火土”俱是象征抽象名词,用来表示宇宙间错综及繁衍的现象,汪大娘的五名箭手既是以“五行”命名,可知三箭手必定互相配合变化产生以以测度的威力。
汪大娘又道:
“李四,你太不懂女人了,你没想到身为女人,可以清楚感到你暗中维护阎晓雅的心意。所以你想她快点走开,我偏不许,冷见愁若是在此,想必同样会想法子支开她。”
连四颔首道:
“你是很聪明的女人,只不知你对我连四以往之事知道多少查过没有”
汪大娘道:
“当然查过,其中不必费心访查,因为海龙王雷傲侯为你一怒复出,冷见愁和严星雨为你交恶,早晚有一场决战。这些事江湖上无人不知,你的声名响亮得很。”
连四苦笑一声,道:
“可惜我连四仍然是从前的连四。”
汪大娘道:
“这个我管不着,顺我者生,逆我者死,这就是最后的劝告。”
她停歇一下,才又缓缓道:
“阎晓雅,转面向着屋子,就算有箭射到我身上,也不准动,我担保你会好好的活着。”
连四立刻道:
“阎姑娘,你一身武功不比等闲,能逃则逃,千万莫落在她手。”
阎晓雅慢慢转身一面说道:
“我知道逃不过五行神箭的威毒,我仍想活下去,所以我不打算逃走。”
连上立刻道:
“既然自知躲不过五行神箭,那就只好听她的。不过以我来想,五行神箭必有破绽可寻,只可惜冷见愁不在此地!”
“飕”一声劲箭破空声起处,阎晓雅应弦跌倒,射跌她的是一支钝头而又包裹几层布的羽箭,虽然没有负创流血,穴道却已被封闭。
连四回头观察清楚,才道:
“汪大娘,此箭劲道恰到好处,有如初写黄庭,佩服佩服!”
汪大娘道:
“你想负隅顽抗呢或是做个识时务的俊杰”
连四道:
“看来只好做俊杰了!”
汪大娘发出嘿嘿冷笑声,道:
“好得很,转身对着屋子,我的箭不会射死你。”
连四却没有动弹,凝眸寻思。
汪大娘不悦地哼一声,大声喝道:
“连四,你敢违抗命令么”
她并非虚张声势,因为连四被忽然加强森寒箭气裹住,压得呼吸艰难。
事实上每支箭距他远达七八丈,因此箭上的杀气不可能到达他身体,他只不过具备足够侦测能力,那五名箭手无声拽满劲弓准备发射,动作虽是隐藏在盾牌后,连四却侦查出来,所谓箭气压力,便是由此而来。那些武功较差的人,则非等到劲箭离弦能发觉,只是为时已晚无从扭转被杀的局势。
连四大声道:
“汪大娘,你们的五行神箭威势非同小可,我正在想你们出道以来可曾失手过”
汪大娘道:
“从无此一。”
连四道:
“那一定是从未遇到高手”
汪大娘冷笑道:
“你是不是高手”
连四道:
“我不知道,但如果过得你这一关当然就是了,你敢不敢让我试一试。”
汪大娘道:
“你忘了反面的结果么如若过不了这一关,你就是死人。”
连四迟疑一下,才道:
“我知道,谁能够忘记死亡呢我只要求一件事,给我一把刀。”
汪大娘笑道:
“你为何不要求多加一面盾牌”当然她只是没收嘲椰榆连四,决不是真心建议他作此要求。
连四道:
“我要一把刀的要求绝不过份,汪大娘,难道你会不明白”
汪大娘笑声忽然中断,像被人扼住咽喉那么突然,要是世上有人决定凭仗一把刀抵挡“五行神箭”,这场决斗根本不公平,当然要求一把刀决不过份。
她沉默一会,才道:
“加一面盾牌,我说真的。”
连四抱着拳道:
“多谢,但一把刀就够了。”
她从盾牌后扔出一把刀,掉在连四脚前数尺之处。”
连四并不立刻捡起来,说道:
“奇怪,好象随时随地都有人准备一把刀给我。”
汪大娘讶然问道:
“你说什么。”
连四摇摇头,紧一紧腰带,然后踏前俯身拾刀,但当他直起身子时,双脚已回到原位,并没有改变位置。
汪大娘道:
“这一手很漂亮,看来你真有点资格可以试一试我神箭的威力。”
连四将刀很随便地插在腰带上,说道:
“我闽南连家拔刀诀世代相传,讲究拔刀如闪电,刀劈似毒龙,但近二十的来已绝迹江湖,恐怕你们都不晓得。”
汪大娘道:
“谢啦,我的确从来未听见过闽南连家拔刀诀之名,只希望你不要刀劈似死蛇就好了。”
大地一片寂静,一切风摇树动蝉嘶鸟鸣的声音都从这七个人耳中消失,因为现在他们只听得见有关这场拼斗的声音,其他的都摒诸耳外。
连四一点感情波动都没有,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拔对垒,赌注是他一个人的性命,但他却能够冷静得有如冷川,既不惊慌,亦无怀疑。
现在他没有工夫没有闲情寻究何以自己能冷静之故,世上往往如此,当你忽然发觉已经面对着可怕情势时,反正逃避不了或者不想逃避,你会像局外人一样冷静注视情势发展,你会尽力去做,完全不似在事前考虑之时那么多顾虑和恐惧。
汪大娘那块盾牌后面传出一低沉的鼓声,开始时一下一下咚咚而响,突然变得繁密如骤雨,一轮急鼓之后,节奏又缓慢下来。
纵然是对音乐一窍不通的人,也能感到鼓声好象是哀悼的挽歌,又像是严肃葬礼正在举行,又或者是一种深沉悲哀的仪式。
连四忽然知道一件事,那是只要鼓声能传播得到的范围,都是五行神箭杀伤射程之内,此一含有理论性的事实,却只有连四心灵中一闪即逝,既不停亦不会引起其他联想推论。
他身形笔直,眼神深邃湛亮,纹风不动如石像,偏又感觉得到是有生命的活力无穷的石像。
第一支箭飕一声射出,竟是向天空飞逝,但此箭却有如火器的药引,点燃后便引发缤纷五彩的爆炸。
在繁密鼓声中,箭飞如雨,每一支箭都带着划破空气的呜呜声,使人心悸神摇。
箭身的颜色分为“红、白、黑、青”四种。
连四在一阵箭雨中,居然连手指头也不必动,因为每支箭都是掠身而过,原来目下只有四名箭手发射,他们分作四方,连四在当中。
这些箭交叉互射,都钉在对角伙伴的盾牌上,因此亦没有一箭落荒失掉,每个箭手都可以拔下钉在盾牌上的箭再射。
连四清晰感到四种颜色不同的箭,各有不同的劲道和速度,因而每种颜色各有独特的威力风格,组合起来便形成一种奇怪异的强大绝伦的压力。
他更知道尚有一名箭手,就是在汪大娘旁边的那个尚未出手。此人压弓不发反而使人生出站在高楼悬崖旁边缘那种恐惧感,不由得手心脚板心沁出冷汗。
但这个显然是主力的箭手其实最先出手,第一箭射向天空的就是他。
连四忽然发觉不妙,因为空中有一支箭瞄准了头顶心插落。
此箭金光灿烂,太阳映射下耀目生辉,划出一道垂直的寒冷光芒。
那就是引导攻势的第一支箭,看来又可能是结束战局之箭,因为连四全身都不能动弹,任何部分稍为一动,将会被不断贴体劲掠飞过的硬箭射中。
其实这支金光闪闪的箭,距连四的头顶尚有十余丈之高,换了别人根本不易瞧出此箭竟是对正他头顶插落。连四不但看得出这一点,亦知道此箭在五行中属于“中央土”,所以是金黄色,其他红的是“火”。黑的是“水”,白的是“金”青的属于“木”。
鼓声骤歇,汪大娘声音传入连四耳中,她道:
“闭上眼睛,饶你一死。”
连四只微微而笑,但看来却是豪气飞扬,他的手指第一次碰触到刀柄,也是平生第一次施展得出“拔刀诀”。
刀光闪处,刀已出鞘,很平凡的一反刀忽然有了生命似的,变成一条毒龙箭,一眨眼所有的箭都有掉落地上,包括空中插下来那支在内,摧枯拉朽也不足以形容连四挥洒自如的刀法和气概。
连四傲然挺立,稳如山岳气象万千,刀已入鞘,任何人都感觉得到“刀”其实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是他这个“人”。
地上一共有二十一支箭,红白黑青各五支,只有一支金黄色,每支极锋锐的箭镞尖端都微微缺凹,显示俱被刀锋对正劈中而坠地。
汪大娘以及五名箭手仍然隐藏于盾牌后,仍然有五支箭瞄准着连四既然能在箭雨交织时劈中每一支箭的镞尖,就算最愚蠢固执的人也知道“五行神箭”已失去任何威胁了。
汪大娘道:
“连四,我仍然能杀死阎晓雅。”
连四道:
“她一条命可以换回六条,也算值得。”
汪大娘道:
“如果让她躺在你脚下,你猜我能不能杀死他”
连四道:
“你为什么不猜一猜自己的生死莫非她的性命比你自己还重要”
汪大娘道:
“你究竟使的是什么刀法”
连四道:
“我已告诉过你了,这是我闽南连家的拔刀诀。”
汪大娘道:
“不对,你拔刀固然得快,快得根本看不清楚,你是如何拔刀的,但你只拔一次刀,后来劈落二十一支箭的却是刀法。”
连四道:
“我劈落二十一支箭,等于拔了二十一次刀。”
汪大娘道:
“这是你刀法的秘密,你何以肯告诉我莫非打算杀人灭口,你准备杀死我们六个人”
连四道:
“我只想知道你究竟对付谁冷见愁我阎晓雅”
汪大娘道:
“冷见愁。”
连四道:
“你认识他”
汪大娘道:
“不认识,杀人何须曾相识”
连四道:
“聘请你杀一个人,要多少钱。”
汪大娘道:
“我不是银子可以收买的。”
连四道:
“你最少要养活六个人。”
汪大娘道:
“你一定试过很穷很穷的滋味,所以你知道银子的重要。”
连四道:
“大错,我试过。”
汪大娘道:
“如果今天我生擒活捉你们两个,我就可以发两笔小财,我不喜欢杀人,当然更不喜欢抢劫,但赚钱的方法很多,这是靠本事赚钱的方法之一。”
她只是说不喜欢杀人而已,并非绝不杀人,显然迫不得已时仍然会杀人。”
连四道:
“你捉住我们之后,谁会给你们钱”
汪大娘道:
“雷傲侯会出钱赎你,冷见愁或严星雨会赎阎晓雅。如果你们都不愿花钱,还可以把她卖给宋妈妈。”
连四不比冷见愁那么孤陋寡闻,知道宋妈妈是什么人物,不禁摇摇头,道:
“你很厉害,计划得周密,不过就算南京宋妈妈势力很大,谅也不敢买下懂得武功的女人。”
汪大娘道:
“唉,武功可以想法子让她使不出来,任何女人到了那种地方,落在他们手里,天天本领也逃不掉,除非她又老又混,但阎晓雅却漂亮得很。”
连四道:
“冷见愁比我还穷,何以你竟会打他主意”
汪大娘道:
“他口袋没钱不要紧,有值钱的东西就行啦!例如他的天绝刀,他的武功,甚至他的性命都很值钱。”
连四道:
“他的武功和性命值什么钱有人出钱想学他的武功”
汪大娘道:
“武功不是这样卖钱的,事实上有人肯出大价钱要利用他的武功办事情,亦有人肯出很多钱杀死他,所以阎晓雅可以变成引诱冷见愁自投罗网的鱼饵,这种鱼饵当然很值钱。”
连四道:
“你已说了不少话,使我有个奇怪的感觉。”
汪大娘道;
“什么感觉”
连四道:
“我觉得你好象尚未认输,但事实已证明你的五行神箭无能为力,所以我觉得奇怪。
汪大娘道;
“你很坦白,我也坦白对你说,我其实尚有与你一拼的实力,只不过到了非拼不可时,我方放尽全力,情势就不能控制改变,如果你是输家,就得输掉性命。”
连四居然连眼睛都不眨,平静得好象正在谈论别人性命,从前他被第八流小脚色侮辱都不敢还手,但今天的表现何以如此坚强勇敢冷静他以“拔刀诀”的确有惊世骇俗天下无敌之威,但何以从前总不敢拔刀呢”
他身子挺直,腰间长刀看起来插得很随便,汪大娘说的许多话,简直没有留下影响痕迹。”
但汪大娘居然还有话说,她的声音从盾牌后透出来,道:
“有人出一万两黄金买你,死活一样价钱,我有三千两就满足了。”
她何以不要一万两黄金,只要三千两就满足连四心中泛起警惕,似乎嗅到危险的味道,并且觉得汪大娘罗嗦了半天,其实现在才点到正题。她有什么诡计
鼓声忽起,音响繁密结实。接着“中央土”弦声连响两下,两支黄澄澄劲诉笔直飞上长空。这次发动的攻势规模一定比上次大面猛烈,连四直觉知道这一点,但他同时亦凭上次的经验发现一件事一天上的两箭落下来时,其中一支将有数尺偏差,目标竟是昏卧地上的阎晓雅。
灵感有如电光照亮黑暗大地,连四脑中出现一幅景象——阎晓雅惊叫着挡开空中插落的黄箭,恰好这时另外一箭向她射去,此简必定可让连四挥刀劈落,让他有勇救佳人的机会,如果连四出手救她,刀法上便会有一丝空隙,令人恶心可怕的只是有阎晓雅能利用这一丝空隙暗算他。
连四甚至看见脑海景象里,有个人像死猪似的趴在地上,这条死猪就是他自己。
莫怪黄金一万两,汪大娘只要分三千,她当然必须出手大方才买得动阎晓雅。
分占四角的盾牌后,劲箭齐齐飞出,而且是“连珠箭”手法,每名箭手都在眨眼工夫射出三支之多。
连四大步行去,但既非指向江大娘,亦非任何箭手,而是向左右两名箭手之间空隙行去,他的手指再度碰触到刀柄,这个动作熟得根本有如鱼跃鸯飞,有如星辰运行,但又很陌生很奇异,终究这是平生对垒交锋第二度“拔刀”啊!
刀光闪惊一下,六支长箭落地。
箭手们集中火力追击,包括“中央土”黄箭在内。
刀光锵然闪现,十箭落地,连四跨出七步,刀再出鞘,又是十支长箭附落尘埃中,如此七步又七步……
五名箭手的箭壶各有一支劲箭,但转瞬间每个箭壶都只剩下一支,但最后一箭谁也不敢再搭弓射出。
连四步伐稳定迅快,不一会儿就隐没在郊野的茫茫长草和苍苍树木中……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如丝如缕,乍有还无的细雨,轻得像梦笼罩着园林和一角红楼。
他远远凝望那一角红楼,头上和眉毛上沾了不少雨珠。身上青衫也微微湿了。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男孩子,曾经如此地凝立遥望着纱窗,他们用窗内香围的女郎,在心中编织彩色缤纷的梦……
只不过到了夜深人静,独自黯然归去,一路上数着灯光中的雨丝,景况就太凄凉了!但那一个青年人没有经历过尽是梦憧憬渴慕的阶段毕竟此是人生的一段历程,愚而又可爱。年老垂暮的一辈,只有羡慕怀念,绝会加以嗤笑的,你说是么
那一角红楼另一部分隐藏在婆婆树影中,巨大深邃宅第内的宽阔园林,时时可以见到这种幽深独处的小楼。
红楼的纱窗内的确有一位女朗,明眸皓齿,脸若春霞,她的确长得极美丽,尤其是澄澈黑白分明的眼睛,简直会说话,可惜她凝眸望窗外而空,痴痴的,似乎想寻找一些什么。……因为世上难逢知己,所以她必须寻寻觅觅……好哀怨的歌声,她真的在寻觅么
……她以为她脸上没有露出痕迹,在她的脸上早已写着“孤寂”……歌词既美得凄艳,又锐利的为人生写实,虽以为年轻美丽的女孩就不必寻寻觅觅以为不会流露孤寂他就大错特错!
冷见愁在高高的树枝上,用微蹲的姿势稳稳站着,说来使人几乎不能置信,因为在离地三丈高的横技上,冷见愁已站了“三天”之久。
三天的意思是说三个白天,晚上他便顶着细雨,独自回到住处一珠箔飘灯独自归。
他并非避忌晚间会看到纱窗内美丽的女郎,更衣上床的胴体,而是到了确知道这一夜不会有事,便悄然而返。
冷见愁做事不会无的放矢,到第四天,红楼上果然有访客。
来访的人是个微胖的中年妇人,满头珠翠,满手金戒,金镯,还有满面太浓的脂粉。
现在冷见愁已经换了位置,不复是远远高踞枝头,而是挂在窗边,有如一头大壁虎。
中年妇人说道:
“徐小茜,恕我来迟了。”
原来这个美丽的女孩子就是徐小茜,她道:
“宋妈妈,你说那里来话,您居然御驾亲征,小妹就算再等一年,也是值得。”
冷见愁倒吸一口冷气,万想不到今天在这儿见到了鼎鼎大我的宋妈妈。
他是雪婷口中提过的名人,雪婷对她佩服之情,可真是溢于言表呢
据雪婷说,宋妈妈不但是天下有名的花园名鸨,私底下还是武林顶尖高手,想不到见面不如闻名,外表上她竟是如此庸俗蠢笨。
宋妈妈只笑一声,道:
“我绝不会叫你白等一年,虽然有些仁人烈士认为不信青春唤不回,可是美丽的女孩子,绝不可拿青春去尝试。你已经等了我七天,现在我亲自来答复你的问题。”
徐小茜盈盈下拜,就像她每天无数次跪拜壁间那幅“东方药师琉璃光如来”佛像那么虔诚。
其实作为一个佛教,发菩萨心,行菩道,就算是初地菩萨,请问除了佛之外,还有谁能承当菩萨的跪拜而能不折福呢
宋妈妈可想不到这么多,别说受孩子跪拜,使是大男人,又是武林名家高手的身份也常常泰然接受这种礼
她四下浏览楼中的装饰,点头道:
“烟雨江南严星雨有风雅之名,此楼不过是他手下之人布置的,已经颇见规模。
由此可知严星雨必定不是浪得虚名之士。
她的目光凝住壁间一幅佛像,还可以嗅到炉中淡淡的香味。
蒲团用手触摸一下,微有余温,宋妈妈道:
“你常常礼佛参禅”
徐小茜道:
“只是最近而已。”
宋妈妈道:
“供药师琉璃如来的人不太多,多数人供养本师世尊释迦如来以及西方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一边是观世音菩萨,一边是大势至菩萨。徐小茜,你为何供养药师佛”
徐小茜道:
“这有分别么”
宋妈妈道:
“若从佛佛平等的角度看,当然没有分别,但世俗的说法是药师佛饶益众生现世种种事情,管的是‘现在’,不是过去,亦非未来。”
徐小茜轻轻道:
“宋妈妈,你究竟想说什么”
宋妈妈道:
“你现在是不是陷入困境”
徐小茜叹口气,一派楚楚可怜之态,任何人若是看见她这付样子,打死也不肯相信如此娇美可怜的女孩子,居然曾是横行江湖‘灵犀五点金’主脑。
宋妈妈道:
“对不起,我本是来答复问题,不是问问题。你想知道两个人的下落,除了‘恶仙人’韩自然似乎还在黑石谷居住,另外‘海枯石烂’李碧天,这位毒教普度门掌门人,号称百年来毒教第一高手,他的下落有如石沉大海,无人得知。”
徐小茜又叹了口气,如此而已。
宋妈妈瞧她一阵,才道:
“听说你身中绝毒,我这个秘密消息莫非不假但表面上都瞧不出你中了绝毒,这是怎么回事”
徐小茜惊讶地扬起眉毛,这个秘密冷见愁还告诉过谁呢
窗外的冷见愁可以马上回答,是雪婷,那个又野又美的女孩子,又是极敬佩宋妈妈的。
宋妈妈又道:
“李碧天是当今天下使毒圣手,如果找得到他,担保你吞下五斤砒霜也死不了。”
徐小茜只点点头,宋妈妈道:
“恶仙人韩自然十年前隐居石谷,江湖中绝无一人见过他出谷,这消息千真万确,有证有据,所以我推测他应当还在黑石谷居住。”
徐小茜道:
“是什么证据”
宋妈妈道:
“黑石谷面积虽不算小,但只有四条通路,其中有三条路很难走,勉强算是通路而已,四条路都有武林高手日夜把守,十易寒暑仍如一日,这些名家高手便是活的见证。”
徐小茜微有失望之色,道:
“这些人我早就知道,其中只有江大娘率领的‘五行神箭’大阵,查不出来历,前年我到黑石谷走一趟,差一点被他们挡住不能入谷。”
宋妈妈道:
“据我所知,‘五行神箭’威力绝伦,无人能敌,你过得她那一关”
徐小茜道:
“我‘灵犀五点金’精通五行生克变化之事,我们摆出反‘五行逆运阵’法,加上事先设计的一些装备,可御劲矢,汪大娘便没有翻脸动手。”
宋妈妈道:
“如果你入过黑石谷,那便是十年来唯一能活关回到人间的女性,当然除了排教毕教主的夫人不算数。”
徐小茜道:
“大概是吧!但我怀疑是不是没见到韩自然,所以才活着离开。”
宋妈妈道:
“韩自然躲起来”
徐小茜道:
“谷内根本没有活人,只有几具完整的骷髅骨,由头到脚都蒙着白布白袍,会移动,会开门,真是可怕极了。”
来妈妈道:
“排教的法术天下著名,听起来不算奇怪。”
徐小茜道:
“但谷外把守的四路人马,何以肯夜以继日担负此责如果有人聘启的,是什么人他们虽说绝不准韩自然离谷一步,但为何亦不许别人进去黑石谷是排教十二重地之一,何以允许外人四面包围,并且久达十年”
一连串的问题自是得不到答复,因为宋妈妈的表情一望而知她也想知道答案,所以她不可能是解答之人。”
徐小茜道:
“因此,韩自然究竟有没有在黑石谷中,大成疑问,谷外把守的人,证词不能采纳。”
宋妈妈道:
“何必伤脑筋呢,我传老卖老评论一句,女孩子太聪明太本事,再加上美丽,等于福薄的意思。”
徐小茜微微垂首,这动作不啻默认宋妈妈讲得不错,这扰攘的尘俗,是非恩怨本无定准,今天的好朋友甚至骨肉至亲,明天可能变成陌路人甚至仇人,原因不外是一些‘是非’和‘金钱权力地位’而已,想得通看得透,潇潇洒洒不予计较。看不透想不通,不但寸土必争睚眦必报,还骂想通看透之人是“消极”、“懦弱”。
“逃避现实”等等。”
太聪明太本事真正的意思是‘太会计较’,世间的聪明才智,都以‘精通计较’,‘找出种种差别’为基础,想深一层,这是真正的‘智慧’么
由于‘苦恼’总是跟随‘计较’而来,苦恼多就等于福少。
实妈妈的理论便是由此产生,谁敢说她讲得不对
徐小茜忽然问道:
“宋妈妈,我们很可能永不见面,所以我最后提出天下个问题,希望你像以往一样给我指点解答。”
宋妈妈道:
“我尽力试看。”
徐小茜道:
“第一个问题,三年来承蒙你提供江湖上种种消息,使我被人认为无所不知,为什么幕后人是谁”
宋妈妈道:
“老实说我只认得银两,因为你永远想像不出我的开支有多么浩大,但这是题外话,现在我告诉你,幕后人是严星雨。”
她那搽满厚厚白粉和太红脂的脸上,泛起失望神情,又道:
“严星雨面上又肯花钱,也花得起,他真是最好的顾客,可惜就快断了这条财路。”
徐小茜用怀念的眼色,望着窗外。严星雨向来是一个“谜”,至今世间无人能解,英俊潇洒,文武全才,财势之强大是以济身全国豪富前列,他为何处处帮助我呢徐小茜既痴醉而又惆怅,因为一切都将如春梦无痕——“白马王子”终究是神话,可不是么
她提出第二个问题,道:
“宋妈妈,你的情报网遍及全国每一个角落,只要有女人卖笑的地方,就有你耳目。所以你应是天下消息最灵通的人。”
世上只有男人的地方,就会有女人卖笑卖身,古今中外绝无例外。宋妈妈既然有这种情报网,当然可称为天下消息最灵通的人。
徐小茜又道:
“连你都找不到李碧天,请问要还有人找得到”
宋妈妈沉吟一下,道:
“可能有。”
徐小茜用难以置信惊讶的眼光望住宋妈妈,因为此一问题根本就有了否定的答案,天下间谁能比宋妈妈的消息更灵通真有这样的人
宋妈妈徐徐道:
“李碧天既然自然毒教中的圣手,外表上必是谁也瞧不出他是毒教中人,我耳目虽是遍布全国,可惜没有几个人有本事有眼光辨认得出李碧天,所以访查李碧天下落一事,我使不出什么力量。”
徐小茜忽然感到震惊,说道:
“难道你想说的那个人,竟是冷见愁”
宋妈妈点头,道:
“是他,只有他。”
窗外的冷见愁听了,自己也感到奇怪,宋妈妈凭什么作此推测她一定很有道理,只不知那是什么道理,居然连冷见愁自己也不知道
宋妈妈又道:
“冷见愁办得到,问题只是他肯不肯!”
徐小茜道:
“我不明白,但心中却有强烈的感觉,感到你的话是对的。”
宋妈妈道:
“第三个问题呢”
徐小茜道:
“冷见愁究竟是什么人”
宋妈妈笑一下,道:
“我也很想知道,冷见愁一身本领,深不可测,根本你出现后所有的说话,归纳起来,他见过‘血剑’严北,‘刀王’蒲公望,巫山神女宫宫之‘风发云鬃’南飞燕,神探‘中流砥柱’孟知秋,这四人都是三十年前天下无双的高手。而冷见愁还精通医药;三十年前天下第一名医李继华,外号大自然天医,据说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成名了数十年之后,亦是在三年前突然不知所踪,前面所述四大高手,说是一样同时失去消息踪迹。”
徐小茜真有喘不过气来之感,人生何其多变幻波橘云诡,鱼龙曼衍,奇怪之事似乎天天都会发生。
宋妈妈长长呼吸一下,又道:
“冷见愁不会是他们之中任何人的弟子,因为他提起这些人,口气殊无尊敬之意。”
徐小茜道:
“对,我亲耳听见,他说‘刀王’蒲公望只不过是一片‘落叶’,亏他想得出落字眼来形容,天才,真是天才。”
宋妈妈又道:
“我还知道冷见愁一些事,冷见愁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机能上毫无缺陷,奇怪的是他却害怕女人,尤其是美貌的女子,他将会不停地逃避,最先是你,其次是雪婷,后来是阎晓雅,将来还有谁尚不得而知。”
徐小茜大概已知雪婷和阎晓雅的来历,没有询问,怔怔寻思别的心事。
来妈妈又道:
“最后我有个最新消息,那就是连四,他本是闽南连家的后人,亦是天下唯一练成拔刀诀的人,三天前,在南京校场后,连四用一柄长刀,独力破了‘五行神箭’,汪大娘事后呕血数升,现下还病得五颜六色。”
徐小茜耸言动容,但冷见愁比她更惊讶而又开心,因为连四是他的‘朋友’。
徐小茜道:
“他居然破得天下无敌‘五行神箭’,真是好汉子。”
宋妈妈站起身,表示要走,一面道:
“连四向来胆小怕死,曾受无数侮辱,都不敢拔刀,据我所知,雪婷辱骂嘈吵多天,有一天连四忽然挺身站起,气概迫人,雄姿英发,大步离开雷府,雪婷当时被他的气概镇住不敢拦阻,第二天连四就大破‘五行神箭’了。”
红楼中迅既恢复往时的幽静,徐小茜虽然坐在蒲团上,合什向佛,可是玉容寂寞,美眸含愁,任何人看见都晓得她脸上写着“孤寂”两个字。
冷见愁深深尝过“孤寂”滋味,十五年幽冥世界暗无天日的日子,当时绝望心情,亦与徐小茜身中绝毒的“绝望”相同。
冷见愁暗自深深叹息不已,同情怜惜有用么真能解得别人心中千千之结
现在冷见愁已稳站枝头,身上四周上下浓密的树叶使他隐蔽完全,他的目光透过雨丝,远远投入红楼,楼和树上的人心头都一样的冰冷,红楼隔两相望冷,难道李商隐写下此一诗句时,竟是形容这种情景
冷见愁本想和徐小茜见上一面,但想到她已中了“孤独迷情盅”绝毒,只好改变心意,因为他深知此毒的厉害,并非仅仅取人性命那么简单。
有时候不见面比见面更好!有些事情埋葬于心之中比说出来好!人生原本就充满如许多的无可奈何……
回家,这两个字代表无限温馨,至少也是一种充实温暖之感,任何人只要有家可归,就尚未被人世界遗弃。
冷见愁走入那大片简陋低矮屋宇区域内,心中陡然浮现一张脸,使他感到温暖安详。
这张脸庞极之简单普遍,不过是一个三十余岁妇人的脸,但端正的五官,散发出温厚慈爱,还有隐藏不露的“智慧”,这种智慧只有“慈爱”的方式表现,决不是针锋相对咄咄逼人的才气,仅仅是一种了解“体贴”,却气度如海能够包含容纳一切……
回溯十二天前,冷见愁离开“南校场”后面的木屋,在山野中兜一大圈,肯定已甩掉任何跟踪者之后,忽然走到江边繁忙的码头。
冷见愁并没有蓄意来到此处,只不过上半个月他为了查访严星雨行踪,曾在码头上流连好多天,认识不少码头上出卖劳力的人,他们都是好汉子,冷见愁有这种感觉,因为他们不贪心,勤恳地劳力搏取最简陋的生活。对朋友热情义气,对贫苦及妇孺都热情帮忙,对生活的要求很少很少,偶然喝上两杯就是莫大的难忘享受。
帆墙织,货物有装有卸,清晨的江风特别凉快新鲜,许多人尚在梦中,但码头上却是最热闹繁忙的时刻。
三个扛货上落的苦力(都是大汉)见到冷见愁,马上把他围住,亲切寒喧问候,这三名大汉曾被冷见愁请喝两次酒,最熟也最谈得来,他们好象见到久别重逢的兄弟一般,一把拉住冷见愁。
直到冷见愁发誓答应晚上到老大王成家里聚会喝酒,他们才肯散去继续工作。
老大民只是这几个人的老大,因为他的妻子方氏最贤淑和气,每夜喝酒谈心,她从不有过耐烦的样子,于是方氏变成大嫂,也有点像是大伙儿的母亲,任何人有问题有心事,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她。
那一夜喝完酒,冷见愁被招待在王家歇宿,虽然只是一个狭窄小房间,很热,但冷见愁熟睡得像最肥的猪,像初生的婴儿……狭隘简陋的屋子,却有着无忧无虑安全亲切的气氛。
但十二天之后,冷见愁却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不但没有掏出一文钱贴补,每夜回家总是半夜三更,王大嫂方氏必会悄然起身,煮一碗面,一点卤牛肉,几个卤蛋,还有一壶酒。
冷见愁摸摸口袋,空无一物,连一文所钱都没有,如果是投宿客栈,老早被人轰出来露宿街头了。
徐小茜的“苦难”,冷见愁既不能解决,冷见愁甚至连自己的食宿也解决不了。
冷见愁回到狭窄的房间,听见大嫂在屋后洗衣服的声音。过一阵一个小家伙——
只有六岁的男孩子入房发现冷见愁,立刻拖住他的腿,又叫又闹。
大嫂方氏温厚端正的脸庞出现房门口,叫住小家伙,道:
“叔叔刚回来,让叔叔歇一会。”
小家伙不止,叫道:
“哥哥不给我玩,我要叔叔骂他。”
冷见愁抱起小家伙,道:
“是不是叔叔雕的那枝木刀叔叔给我再雕一把,别跟哥哥吵嘴。”
小家伙很快安静下来,跑出去玩,大嫂方氏定睛注视冷见愁一会,才道:
“我煮点东西给你吃,吃完躺一回,晚上大伙喝点酒,心里有什么事,到时再说。”
她怎知我没吃饭她怎知我有心事又怎知我想静静睡一下即使是亲生的娘,恐怕也比不上她温柔体贴!
不久,冷见愁吃得饱饱独自躺在床上,含着感动的泪水进入梦乡。
又过了不知多久,暮色已笼罩大地,许多屋子透出灯光,炊烟和炒菜的香气到处弥漫,冷见愁听到王老大回来的声音,更听到大嫂悄语:“阿成,叔叔下午回来正在睡觉,我瞧他心事很多,晚上把李强陈大头他们叫来,陪他喝几杯解解闷,好不好”
王成道:
“这最好,我马上叫他们过来,哎,糟了,工钱还未拿到,我一个铜板都没有,怎生打酒”
大嫂道:
“声音小一点,叔叔在隔壁,酒菜我想办法。”
王成深深叹息一声道:
“你有什么办法我只恨自己没出息,累得你……唉……”
大嫂道:
“看你讲到哪儿去啦我这支金钗有三钱重,你们再加十个人,也吃喝不完。”
贫穷的夫妻未必没有首饰,但必定是极有纪念性。绝非等闲饰物,王大嫂这支金钗乃是她娘家唯一的嫁妆。无数艰苦日子都捱过去,不曾当此钗,她何以肯为冷见愁这样做呢
王成只叹一口气,没有做声,而到了晚上,四个大汉在灯下举杯畅饮之时,王成竟没有丝毫忧虑惋惜,他就是这样义气热情的人。
陈大头酒量较浅,尤其是天津玫瑰露这种烈酒更受不住,脸红脖粗,说话多得很。
每个人都很可爱,包括时时抱住冷见愁大腿的小家伙。但冷见愁能替他们做什么冷见愁是不肯呢抑是不能
冷见愁摸着粗糙的杯底,凝眸寻思。莫非好人应当多吃苦,忍受种种折磨,而奸狡阴毒自私自利的人,都在亭台楼阁坐拥佳人醇酒,醉枕美人膝,醒握天下权,难道注定必是狡黠毒辣无情之人才拥有
十斤“玫瑰露”只喝了六斤,陈大头和李强都趴倒,冷见愁虽然喝得很多,两斤以上,但眼睛仍澄澈如常,坐得毕直。
王大嫂从外面回来,面有优色,冷见愁甚至听到她在后面厨房里叹息的声音,任何人的事何以不管,但这位大嫂的事,天坍下来也得管一管。冷见愁走入厨房,道:“大嫂,外面发生什么事”王大嫂道:“喝酒吧,邻家的老于病势加剧,只怕不成了!”冷见愁道:“老于是不是在镖局跑腿那个”王大嫂点点头道:
“就是他。”冷见愁道:“他已经病了很久,这两天不对劲么”王大嫂道:“正是。冷见愁道:“有没有找好的大夫”王大嫂道:“光是找大夫,一点儿家当都花光用净了。”冷见愁道:
“我记得老于是很壮健的汉子,生了什么病这么厉害”
他沉吟一下,又道:
“大嫂,带我去瞧瞧,我学过医,但别告诉别人。”
王大嫂一点不惊讶,点头道:
“我带你去,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冷见愁反而讶疑道:
“你知道”
王大嫂道:
“当然,你一定懂得很多,你连雕一把木刀都比别人好。”
冷见愁不但会雕削木刀,医起人来更是药到病除,除了隔壁的老于,还有两个妇人一个小孩,都是病情严重,但只是一帖药,就几乎痊好,虽然冷见愁不想让人家知道,但纸包不住火,一下子,左近百来户贫苦人家都知道了。
因此连日来冷见愁忙得不可开交,天天有许多人排队请他诊治,冷见愁口袋里一文不名,却坚持不肯收受诊金。所以虽然医好上百病人,仍然一文不名,不过痊愈的病人总会尽心意送礼物来,有蔬菜、水果、米、面、包子、点心、鸡、鸭、猪肉、鸡蛋、布帛等等。王大嫂全家每天食用不完,还可以送人。为善最乐,王大嫂比捡到金子还高兴,日子过得快乐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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