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毒教高手(2/2)
但冷见愁却越来越感到金钱的压力强大得令人难以忍受。因为很多病人除了病之外,大都兼有血营养不良症状,谁也知道对治贫血及营养不良,只有进补,必须药物食物齐头并进。偏偏病人们大都十分贫穷,抓药治病已很勉强,何来进补
如果像严星雨雷傲侯的富有,根本不成问题,虽然不能大量赠以人参,仍可用党参代替,营养方面,不妨开一家肉店,贫苦病人可以半价优待。
冷见愁心中很难过,很多小孩一望而知是缺乏营养,以致没抵抗力而百病寄生,而且生长发育都受到妨碍。很想帮忙,但钱呢
不是没有钱,冷见愁要钱的话多的是,问题是他不肯要不想要亦不能要,此所以他满身本领,口袋里一文钱都没有。
太阳如火伞,既酷热而又光亮得叫人睁不开眼睛。夫子庙平时那么热闹的所在,也被热浪赶走所有游人,只有墙脚阴凉处有些汉子尚开胸膛打吨。
冷见愁并没有特别注意衣着,但外表上越来越斯文,所以当他在夫子庙游逛,谁都以为是读书君子,谁也不会对他加以在意。
但仍然有些人紧盯着不放过他——乞丐,凡是游人繁多的地方,乞丐一定不冷见愁因此有点窘,因为所有的乞丐,不管看来多么可怜,都得不到冷见愁同情施舍,只有冷见愁自家晓得原因,决不得吝啬得一毛不拔,更非缺乏同情心,而是口袋里空空也。
冷见愁逛到河边——秦淮河——那是六朝金粉繁荣地象征,河畔的楼台,河中的画舫,金碧辉煌,装载着无数美人,弦着歌舞,醉寻绮梦……
“连碧舫”停泊在临河楼阁下,冷见愁心头泛起亲切感,这艘画舫曾经载过雪婷,那个又野又美的女孩子,当日在舫上周旋于王孙巨买间,却不知现在怎样了
乖乖住在雷府抑是野到江湖去了
不远一艘画舫更巨大华丽,叫做“长乐舫”,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正在洗抹,画脏停泊在临河娄阁,比别家高敞新净得多,好几扇窗户内,都有妖娆女子伸出半身,娇声笑语。
冷见愁在树荫下,瞧看一阵,忽然替那些女子感到难过因为几声笑几句话,已可以听出她们对人生的“麻木粗俗”,而人总是摆脱不了命运支配,无由自拔,命运,当真如此可怕可恨么命运是谁创造的为什么要创造命运有史以来可曾有“人”能摆脱命运支配
一个蓝布衫大汉,拍拍冷见愁肩膀,眼中露出凶悍光芒,但态度却也和气,道:
“瞧什么”
冷见愁道:
“吓我一跳,你是谁”
蓝衫大汉道:
“我是林大方。”
冷见愁道:
“我姓辛,林大方兄请了,你见到那艘长乐舫没有比右方的连碧舫大得多了,小弟正在想,如果认得舫上的人,能够到舫上瞧瞧,便不枉这趟金陵之行。”
林大方不禁失笑道:
“你一定是个书中子,秦淮河的画舫人人去得,何须认识,你口袋里有银子没有”
冷见愁心中叹口气,如果口袋里有银子,谁不会上画肪吃喝玩乐一番!当下应道:
“要多少银子”
林大方道:
“千儿八百两不算多,百儿八十两不嫌少,哈哈瞧你这样子谅也花不起银子,趁早回去多读读书,考到功名自然有人请客,舫上几十个美女随你挑,美酒多得可以把你淹死。”
冷见愁只好装出纯洁青年状,瞠目拱手道:
“小可承教了,但这样听来画舫不是好去处,林兄常常去玩么
林大方道:
“常去是常去,却又不是玩。”
冷见愁道:
“那是干什么”
林大方道:
“保护他们。”
冷见愁道:
“会有人闹事寻仇”
林大方道:
“当然有,抢地盘,嫉妒,争夺姐儿,客人为女人或醉酒闹事,有些客人盘缠花光,跑来撒野……”他忽然停歇一下,才又道:
“奇怪,这儿从没有客人花光银子跑来撒野之事发生,我们老板不许姑娘们榨干客人口袋。”
冷见愁忽然翻脸,怒声道:
“混帐,既然那是人人去得的所在,我瞧瞧都不行你为什么问。”
林大方一愣,道:
“我……你可以瞧,尽管瞧……”
冷见愁咄咄逼人道:
“你为什么问”
林大方想都不想,道:
“因为最近有风声,说是京杨帮联合来对付我们老板……”他忽然清醒,面孔一板,喝道:
“少罗嗦,你逛你的,江湖上事情少管,听见没有”
冷见愁道:
“好,好,别叫嚷,我不管就是。”
他转身行开,耳中还听到林大方忿然的声音,不过他的话倒是很可爱,因为他生气的是像冷见愁未得到功名没有家财的读书人,不该到秦淮河边游逛,应该好好读书求上进才是。
冷见愁突然转身回去,面上挂着微笑,道:
“林大方,我看见很奇怪的东西。”
林大言刚刚哼一声,尚未发作。冷见愁又道:
“是好几个人,两边靴帮子都插着短刀,左手袖筒藏有袖箭,有一个直盯着我们,现下他躲在那边墙角后面。”
林大方微惊道:
“那一定是淮阴忠义堂的杀手。”
冷见愁真的不大知道现下江湖武林有些什么帮,有些什么名手问道:
“淮阴忠义堂很有名,很厉害么”
林大方道:
“当然,忠义堂派出来的杀手个个武功高强,杀人之后,照例在尸体身上留下咽喉一支箭、胸口一把刀,叫做“销喉穿心”,谁的见销喉穿心忠义堂都不能不皱眉心惊。”
冷见愁道:
“你快走,犯不着跟淮阴忠义堂杀手作对。”
林大方摇头道:
“不行,我拿人家薪饷太太平平一年半多,有事撤腿就跑,还算是人么”
冷见愁道:
“你专练拳掌脚法,虽然功力深厚,挥劈可以格断粗柱,飞脚可以踹退奔牛,但腰力稍弱,所以沉猛有余而灵巧不足。你可以空手打赢一两个在汉,但碰上擅长袖箭远攻短刀近身的好手,就大大吃亏,我劝你走是有道理的。”
林大方简直愣住,半晌才恢复常态,道:
“你……究竟是谁你见过我出手”
冷见愁道:
“我这一辈子从未见过你听过你,我姓辛,不是早已告诉过你了!”
林大方道:
“对,我们从未见过,见过我一定记得,你姓辛,吓你姓辛是不是天绝刀冷见愁魔鬼冷见愁”
冷见愁道:
“冷见愁就是冷见愁,天绝刀曾在我手中,勉强扯得上关系,但为什么叫我‘魔鬼’我很坏我做过什么恶事”
林大方大声道:
“冷见愁,你放心,魔鬼只是说你本领像魔鬼,说你不是人,但决不是你坏。”
冷见愁道:
“声音小一点,墙角后面那个杀手直瞪眼!他怎样猜呢如果认为我们是朋友,朋友很少会脸红脖子粗在公众地方叫嚷,我们是敌人但你是吃江湖饭的人,要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要就是抱拳认输,决不会学泼妇隔江骂战,所以我们既非朋友亦非敌人。”
林大方瞠目道:
“你真是魔鬼,你不是人,你永远每件事都想得这么多”
冷见愁道:
“少想一点早就变成了鬼了,但只是冤鬼笨鬼,决不是魔鬼。”
林大方现在才发现江湖传说不假,冷见愁好象一团谜雾,你永远看不清他的样子,更测不透他心中念头理想。
冷见愁道:
“你的老板是宋妈妈”
林大方道:
“是她”
冷见愁道:
“她肯不肯见我”
林大方道:
“当然肯,我们每次见面,她一定把你的事情告诉我们大家,又每次叮嘱我们见到你一定想法子带你和她见面。”
冷见愁道:
“带我见她,时间很宝贵。”
林大方人如其名,大方得很,毫不扭捏,只简单道:
“跟我来。”
宋妈妈头上的珠翠,手上金戒镯以及面上的脂粉仍然那么多,但她那对眼睛,冷静智慧之外,还有一种深邃莫测的意味。
她对林大方道:
“能把冷见愁带来,功劳不小,你很好。”
林大方道:
“在下很惭愧,刚见面时根本瞧不出是他。”
宋妈妈笑一下,道:
“瞧得出的话,冷见愁就不是冷见愁了。”
林大方退到舱门时,宋妈妈作了手势,他就马上不动,守在门口,从许多方面看,宋妈妈真有一手,连雪婷那么野的女孩,林大方这类江湖豪客都认首听命,人前人后敬佩有加,岂是易事!
宋妈妈道:
“冷见愁,有话请说。”
冷见愁道:
“我需要钱。”
宋妈妈道:
“多少。”
冷见愁道:
“不少。”
宋妈妈道:
“既然要不少钱,有三条路,第一条路,人命换钱,每条命价钱不同,最多可达五万两足色纹银。”
冷见愁道:
“谁的命如此值钱”
宋妈妈不回答,又道:
“第二条路,访查一个人的生死存亡,有许多资料给你,不必旷日费时,但当然有危险,这个价值一万两白银。”
冷见愁道:
“第三条呢”
宋妈妈道:
“救一个人的性命,若是救得活,值十万两。”
冷见愁吹一下口哨,道:
“十万两这人就算掉在刀山油锅中,我也想法子救他回来。”
宋妈妈道:
“不是刀山,更不是油锅,只不过中了毒。你应当知道是谁,知道么”
冷见愁立刻颓然,道:
“徐小茜,但他的性命那值十万两谁肯出如此一笔巨款”
宋妈妈道:
“出钱的人你也应当猜得到。”
冷见愁惊叹道:
“啊,严星雨,烟雨江南严星雨,他和徐小茜有什么关系”
宋妈妈道:
“我不知道,亦不必知道,你认为一定要知道才可以么”
冷见愁道:
“不必了,林大方,你可肯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花十万银子救他一命。”
林大方大声道:
“当然不!”
其实这个答案有疑问,假如你像严星而那么富有,十万两不过是九牛一毛,面待救之人却是貌美如花的徐小茜,如果你是严星雨,肯是不肯
冷见愁道:
“我也不肯。”因为他和林大方这一辈子都未见过十万两纹银,假设他们见过,假设他们花十万两只像常人花一个铜板,答案又会如何呢
宋妈妈的话像刀子一直插入胸口要害,她道:
“冷见愁,你选那一条路”
冷见愁楞了半晌,才道:
“人,我救不得,亦杀不得,不如帮你调查,这个任务败了没有损失,成功了也有一万两之多。”
宋妈妈道:
“黑石谷不是普通地方,如果你失败,连小命都保不住,你再考虑一下。”
冷见愁道:
“黑石谷的‘恶仙人’韩自然隐居之处,亦是排教十二重地之一,你是调查谁
莫非是‘恶仙人’韩自然!”
宋妈妈道:
“对,但除了韩自然以外,能找到海枯石烂李碧天也可以。”
冷见愁微微而笑,因为十几天前在徐小茜的楼上,已知道宋妈妈自认找不到‘李碧天’,当时来妈妈还推荐说冷见愁是唯一可能找到‘李碧天’的人。
如果李碧天是唯一能救徐小茜的人,又如果救得徐小茜可获十万两,则宋妈妈花一万两找到‘李碧天’,这买卖太划算了。
冷见愁记忆力好得可以吓任何人一跳,所以那次严星雨说过,徐小茜遭“恶仙人”韩自然诅咒,变成最“不祥”的女孩子,还有“湘江龙虎凰”与黑石谷仇杀之事,他完全记得。
“恶仙人”韩自然用什么方法诅咒徐小茜,使她变成天下最“不祥”的女人
冷见愁已经明白了,根本不必任何法术咒语,单单是“孤独迷情盅”就足以使徐小茜变成不祥人因为结果是:这个男人郁郁而终,因为徐小茜不‘爱’他。另一种结果是:这个男人被杀死,而且是死在徐小茜手底,原因是徐小茜“爱”他。
根据常理,徐小茜爱他就不该加害他,但请勿忘记,徐小茜已中了天下第一绝毒,毒药之力的确改变人的性格,亦能令人疯狂失常,亦能使人生出种种幻觉,以至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
解去徐小茜的“孤独迷情盅’,另外还牵涉很多事情,例如解毒之法,并非服下解药就可以,过程相当复杂,须得用一此奇怪麻烦的手段。
冷见愁不肯替她解毒,真正原因在此,他绝不肯让自己陷入某种尴尬情势中,这是原则一生存的原则。
如果找到李碧天,又如果李碧天肯出手解毒,但徐小茜愿意么除非她完全不知道解毒的程序和方法,否则她必会严重考虑。
由韩自然的诅咒,到李碧天的毒功,可知道这两人必有密切关系,找至韩自然,可能等于找到李碧天,不管怎样,只要找到两人之一,徐小茜的“绝毒”就有解救。
幕后人是谁仍然是烟雨江南严星雨但若论财力势力甚至个人的魄力,宋妈妈绝不比严星雨差,她亦有幕后人资格,如果幕后人是她,她的目的何在宋妈妈的气魄的确不凡,一大叠银子,教人看了垂涎三尺,银推放在冷见愁面前,另外两封纹银,每封五十两。
宋妈妈道:
“这儿共是五千两,别人的订金最多一成,但冷见愁你不同,先拿一半。”
冷见愁道:
“如果我不成功,订金不会退回,你知道么”
宋妈妈当然知道,冷见愁不成功的话,多半是性命不保,谁能向一个死人追讨订金”
她道:
“银票每张都是一百两,这样你方便些,另外你囊中空空,所以一百两是现银。”
冷见愁道:
“你很体贴,哪一个男人能娶到你,必是幸福的人。”
宋妈妈道:
“谈到这些事情,我已经太老了。”
冷见愁道:
“你的话在人面前说说尚无不可,但请你记住,我是‘魔鬼’。”
宋妈妈眼中射出奇异光芒,似乎对冷见愁的话感到震惊,但除了震惊以外,又好象别有深意,迷迷蒙蒙无法测度。
冷见愁改变话题,道:
“阎晓雅和连四的下落,可不可以告诉我”
宋妈妈笑了一下,道:
“你吃定我啦,似乎我应该知道他们的行踪,又应该告诉你。”
她转眼向林大方望去,又道:
“如果是你,愿不愿意告诉他”
林大方不假思索,应道:
“愿意,冷见愁这人很有义气。”
宋妈妈道:
“对谁义气哪一件事义气”
林大方为之楞住,然后呐呐道:
“我不知道,只是心里感觉他很义气。”
宋妈妈笑道:
“答得好,感觉最重要,有些人假仁假义,表面上找不到暇兹,但总觉得不是真情真性的人,冷见愁你是值得相交的人。”
冷见愁道:
“你更了不起,林大方可算时下高手,有血性,有义气,你的手下尚且如此,其主可想而知。”
宋妈妈道:
“别恭维我了,林大方的确很好,可惜他的武功不能更上一层楼,他的禀赋姿质应该能脐身一流高手之列,但所走的威猛路子,我爱莫能助。”
林大方惊讶望住来妈妈,敢情她也懂得武功当下道:
“冷见愁刚才说过,我腰力不够,所以上下盘连贯不起来。”
宋妈妈道:
“据说冷见愁有一件最特别的本领,那就是一瞧便知人家练过什么功夫,用什么兵器,甚至连造诣深浅都一目了然,我想一定是神探‘中流砥柱’孟知秋的绝艺之一。
冷见愁,我没有猜错吧!”
冷见愁道:
“你爱怎么猜都行,孟知秋不过是一片‘落叶’,早已腐朽变成尘土。”
他把银票银子端于怀中,又道:
“我不想任何人晓得我来过此地,尤其是准阴忠义堂。”
宋妈妈道:
“我尽力而为,晚上请再来一趟,我请你喝酒,同时把韩自然等材料给你。”
冷见愁忽然懂得她的意思,今晚长乐肪的筵席上,必会见到“雪婷。
宋妈妈又道:
“关于阎晓雅,她离开‘南校场’后面木屋之后,就落脚在莫愁湖边一座尼庵中,庵名夕照,本是金陵范家家庙,但自从范家中落二十载,现在已经由十方善信捐助支持,主持老比丘经檀月,是贤首宗门徒。”
贤首宗即华严宗,是大乘佛教八宗之一,冷见愁忽然泛起奇怪的感觉,很想立刻“夕照庵”谒语檀月老尼,聆听一下华严经的奥妙。最要紧的是华严经中无上甚深道理,能不能去除种种烦恼
宋妈妈又道:
“连四回到雷宅,日日与雷傲候饮酒评鉴古物,日子过得很是写意,他早已和雷傲侯声明,不见雪婷一面,否则跺脚就走,永不相见。”
冷见愁想一下,道:
“为什么连四要这样做他可以不回雷府,可以远走高飞或者回闽南老家。”
宋妈妈淡淡的道:
“你真的不明白他等候一个人。”
冷见愁道:
“我明白了。”
林大方插口道:
“听见连四的拔刀诀天下无双,冷见愁你几时找他我跟你去。”
冷见愁道:
“我虽是他唯一朋友,但他不是等我。”
林大方讶道:
“除了你,他等谁”
冷见愁道:
“严星雨,他们总有见面的一天。”
冷见愁踏上岸,心中微感为难,因为无可避免地被淮阴忠义堂的一个杀手吊住行踪,这个杀手已经很轻,大约二十刚出头,五官端正,冷静聪明。
“杀人”对你我一般人来说,当然万分困难,有时连杀一支狗一支鸡也不是易事。对冷见愁来说,他有杀人的本事胆量,但仍然不容易。尤其对象干净漂亮刚长大成人的男孩子。
冷见愁当然不可直接回家,那儿是唯一安全温暖,有许多朋友的地方。
然而往何处去怎样的情况下这个忠义年轻杀手才会觉悟罢手
他穿过热闹的大街,并不左顾右盼,最后发觉竟然来到风景优美的莫愁湖边,湖中有船荡漾,湖边有游人,马车载着红男绿女,蹄声得得沿着湖岸悠然的慢行。
错了,冷见愁忽然警觉,来到这等地方,岂不是鼓励对方下手纵有一些游人管什么用他才不会忌惮呢
冷见愁一点也不怕动手拼斗,任何人武功或学问达到某一境界之后,绝不怕“考验”,只不过“武功”与别的学问大有不同。“武功”胜负在于生死立判,尤其他们所修习最实用的武功,你不想被人杀死,只有杀死对方一途。
冷见愁索性离开湖畔马车游人的路,分花拂柳穿过一些树林山坡草地。一条小路透入千竿幽笪中,路虽小甚至竹林都时时有人整理。
竹林的小路上必有人家,冷见愁停住脚步,这种腥风血雨的仇杀勾当,何必惹到别人头上竹林小径忽然出现人影。一个两个三个,都是劲装疾服青巾包头,佩刀带剑的大汉。
冷见愁退后几步,一股凌厉杀气阻止他再退,冷见愁不必回头瞧着亦知道忠义堂年轻杀手到了。
“前狼后虎”的形势冷见愁见多了,冷见愁丝毫不会觉得难以应付,只不过该死的是他们不应该刺激他,使他回忆起从前事情,比梦幻更可怕的幽冥世界,有如魔鬼似的杀人高手……
“锵锵”迎面三大汉都拔出刀剑,涌过来阵阵凶狠残杀之气。
冷见愁侧身靠着旁边一棵树,你们最好别迫我动手,因为“天绝刀”不在我手中,这一点很重要,天绝刀只斩断一支拇指,还可以活下去,“活下去”应该是最重要的事,不是么
年轻杀手反而没有动静,但冷见愁知道,他左手的袖箭,两边靴筒的短刀,以及背上的钢斧,何一刹那都可以亮出刺人喉咙胸口要害。
冷见愁大声道:
“本人平生不做亏心事,亦不管任何闲事。”
三名大汉发出嘿嘿笑声,狞恶而又冷酷,当先一个双眉特浓,样子也是凶恶,厉声道:
“小鬼崽子,两个都给大爷报上名来。”
鬼崽子即是“相公”,对男子至为侮辱。冷见愁和那年轻杀手都包括在内。
那年轻人显然被激怒,“赫、赫、赫”迅速跨上三步,每一步尺寸一样,落地力道亦毫厘不差,行家一看一听,心中有数,若非经过多年严格训练,岂能致此境地
三名恶汉露出惊讶警惕神色,一刀两剑都指住年轻人。
冷见愁忽然变成“旁观”者,形势转变对他有利,却不是他喜欢见到的形势。
冷见愁大声道:
“各位等一下,如果彼此间完全不知道对方是谁,这场架打得冤枉不冤枉呢
年轻人果然干脆,道:
“本人杜若松。”
浓眉大汉不甘示弱,接声道:
“上天人地主持公道,铁闸褚江褚三爷是也,左副手吕均,右副手周光。”
冷见愁道:
“铁闸的意思便是说只要褚三爷把守之路,天下无人可以通过”
褚三爷道:
“对,你叫什么名字”
冷见愁道:
“我姓辛,我被杜若松追得上天入地无路可逃。”
不但褚江等三人露出奇怪的神色,连杜若松,这个年轻杀手亦如此,所有的目光集中冷见愁面上,杜若松必是年轻之故,所以比较不会隐藏感情。冷见愁可以从他眼中面上发现“怜惜”的意思,他似乎瞧着一个“死人”所以怜惜,又像是大人听到孩子说出愚蠢不通世务的话那种怜惜。
冷见愁摊开两手,道:
“我是不是说错话”
铁闸褚江等三人不作声,只有凶狠冷酷的杀气。
杜若松道:
“老辛,我们都错得厉害,你说错话,我追错人。”
冷见愁道:
“我还不算老,叫我冷见愁,我说错什么话。”
杜若松道:
“上天入地主持公道这句话,江湖上无人敢不尊敬,无人敢不害怕。”
冷见愁道:
“尊敬可以,为何要害怕”
杜若松冷冷道:
“因为任何人如果失信背诺,就可以请他们追究,纵然是上天入地也找回公道,天下任何失信的人,上至将相王侯,下至职业杀手,谁都不敢不害伯。”
冷见愁道;
“妙极,天下间竟有这种集团,人间可以少却很多冤屈了。”
杜若松道:
“公道七煞不管冤屈,只管失信之事,尤其是职业杀手的圈子,你聘请杀手做事,最稳妥之法就是再请公道七煞保证。”
原来说来说去“公道七煞”不过是杀手中的杀手。当然可以想像得到这个组织必定十分严密神秘,每一煞的武功必定强绝一时,总之,他们一定极厉害,否则岂能在职业凶手围中做成“监督”地位但他们并非真的主持公道,而且索取的酬报必定吓死人。
冷见愁道:
“你何以说追错人呢”
杜若松道:
“如果我不追人你,就不会遇上他们。”
冷见愁道:
“遇上他们就是不幸的事”
杜若松道:
“当然,我既然投入江湖混饭吃,自非弱者,所以明知他们厉害,我亦不能退缩,不退缩就是不幸。”
冷见愁道:
“我不懂,你脑袋有没有问题既然晓得人家厉害,为何不肯退缩如果是我,一早脚底抹油逃之夭夭,岂不是上上之计”
杜若松不呸一声,道:
“贪生怕死算什么英雄好汉!”
冷见愁道:
“知己知彼长命百岁,你的性命又不是捡来的,何必宁死不屈”
杜若又呸一声,道:
“你不是江湖人,你不懂。”
冷见愁道:
“笑话,你凭什么说我不是江湖人凭什么说我不懂”
杜若松眼睛一瞪,怒气勃勃,喝道:
“你懂什么”
冷见愁道:
“我有凭有证,例如你我是第一次见面,同时你我亦是第一次见到褚三爷他们。
但对褚三爷他们,至少我比你观察得深刻很多。对你这方面,我又能比褚三爷他们观察得深刻,你敢说我不懂”
他们的对话从开始直到现在,都有紧紧抓住铁闸褚江的莫大兴趣,尤其是现在,褚江忍不住插口道:
“好,咱们先比一下,我一眼就瞧出杜若松来历,你呢”
冷见愁道:
“如果杜若松的帽子和衣襟上都没有标志,你们对他能知道些什么”
褚江道:
“从他步伐中知道武功相当好,曾受严格训练。再从他眼神,双手垂放的角度,可知擅长杀人。”
冷见愁道:
“如果他闭目躺卧,没有步伐眼神以及双手动作可资观察,便又如何”
褚江一怔,道:
“通通没有还观察什么”
冷见愁道:
“有,靴筒的短刀,腕底的袖箭不必离身。钢斧置放伸手可及处。睡姿可看出并非全身都松弛,必有部分肌肉神经保持戒备状态,这种人不是杀手是什么”
铁闸褚江和两名副手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因为他们这回真真正看走眼,如果他们任务的对象竟是冷见愁,将会发生怎样的结局褚江不禁暗暗沁出冷汗,他在十年来极成功诛杀了无数杀手的生涯中,第一次泛起“恐怖”。
杜若松道:
“听来果然有点门道,但我也能一眼就瞧出褚三爷不是普通的武林人,必是强悍劲敌,所以我决不会丝毫疏忽大意。”
冷见愁道:
“你道行比褚江浅得多,我的看法分两方面来说。一方面你受过训练,故可以感觉得到褚江的杀气,训练使你每逢出手必尽全力,一个普通人和一个强敌并无分别。所以你的观察和态度并没有智慧成份,亦没有丰富经验。另一方面,你竟没有瞧出对方最厉害最可怕的特长,任何杀手如果碰上他们,却不能第一眼就观察特长何在,结果当然很悲惨。”
他还没有说出褚江的“特长”,不要说杜若松,就连褚江自己也很想听一听。
冷见愁忽然支开话题,道:
“我正在想,这些纸上谈兵的理论,在现实中管不管用”
杜若松很聪明,立刻道:
“如果你加上我能对抗他们,我在你这边。”
冷见愁道:
“他们不一定会加害我,但你显然对我不怀好意,我应该对付的是你才对。”
“真话”往往不切实际,往往会使局势混淆不清,冷见愁指出真相之后,的确使所有的人都迷惑奇怪。
冷见愁的笑容从迷雾中透出来,但没有人知道他因何而笑。讥嘲嗤笑抑或是对愚蒙众生哀怜之笑
褚江很想追问刚才的事情,但身为“公道七煞”之一,委实不能启齿,幸而杜若松没有身份地位顾忌,问道:
“冷见愁,究竟你一眼瞧出他们的特长是什么”
冷见愁道:
“有两点,第一点如果褚江独自出手,你要注意的不是他右手长刀,而是左手的大力擒拿,相信此是铁闸的外号由来。”
虽然公道七煞每一煞的个人资料都很秘密,外间知者极少,但却不是完全不为外界所知。因此冷见愁知道“铁闸”褚江的武功秘密仍不算很惊人。
冷见愁又道:
“第二点,他两名副手左边吕均是先锋,右边周光是后卫,褚江本人是主帅。
出手时吕均主攻,周光包抄截击,褚江座镇中路,一击必中,为什么我瞧得出呢
说来牵涉太广,不必详细解释了。”
人人目瞪口呆,褚江等人震惊秘密不能保持。杜若松却是想到自己万一陷入对方这种阵势攻击时,的确大出意外而失措,事实上亦至难应付,结局自是非死不可。
冷见愁是谁他既能深知每一方的武功特长,如果任何一方攻击他,他能应付么
左锋吕均突然失声道:
“他是天绝刀冷见愁,魔鬼冷见愁。”
冷见愁这个名字像咒语,每个人都触电似的震动一下,但他们内心情绪绝非仅仅震动一下那么简单,简直可形容为波涛万丈,风云险恶。
冷见愁也不见有任何动作,人已站在路中,面对着“公道七煞”的铁闸’褚江等三人。道:
“我是冷见愁,但不是‘魔鬼”’。左锋吕均急忙道:
“那不过是形容你的厉害而已,决不是说你人坏。”
冷见愁道:
“从前可曾有人过得你铁间这一关”褚江的气焰好多雪见了火,融化无踪,说道:
“这个……这个还没发生过。但那些人都是二三流脚色。”冷见愁道:
“竹林深处,是不是有一座尼庵叫做夕照庵”铁闸褚江面色忽然变得难看,眼中凶光闪动,但语气仍是很谦,道:
“是的,叫做夕照庵没错。”冷见愁道:
“那你们找的是阎晓雅了”褚江道:
“是,是,但我们没有恶意,除非她拒绝跟我们走。”冷见愁道:
“听起来你们很讲道理很风度,一点也不野蛮不残酷。”褚江道:
“好说了,这是我们小小的一门规矩。”冷见愁道:
“可惜你们必定说出一个她绝对不愿意去的地方。褚江,我虽不是你们圈子的人,但我却是行家,我们言归正传好不好”
褚江哈哈一笑,笑声很凶恶,一点友善的意思都没有,决定一拼之意已很明显,但他仍然抑制住脾气,道:
“有何见告,请说。”
冷见愁道:
“放过阎晓雅,你们要多少钱”
褚江突然收敛笑容,显然很认真考虑这个问题,如果是别人提出,此人一定脑袋瓜有问题但现在提出问题的人是冷见愁。褚江的确不敢不认真考虑。因为他若判断不当,“公道七煞”的威名以及他的性命,可能都保不住。
看来极可能褚江出道以来第一次感到万分头痛,第一次举棋不定。但谁碰上小辛能不头痛呢
铁闸褚江考虑相当久,才道:
“五千两足色纹银,第一次接下来势难失信,你怎么说”
冷见愁道:
“五百两,算是一点敬意,以后不得找她麻烦。”
褚江道:
“银子小事,多少不成问题,但定须冷见愁你露一手。”
冷见愁道:
“露一手小事情,但告诉我幕后人是谁”
褚江心中一震,因为有冷见愁不但武功眼力厉害无比,连讲价钱也是一流高手。
他摊开双手,道:
“吕均、周光,你们有何意见”
他身为主帅竟要问计于吕周,可见得如果得不到这两人同意拥护,这个买卖谈都不用谈。
杜若松机警地道:
“在下回避一旁,冷见愁,我仍然站在你这一边。”说完,便往后退了十七八步。
但杜若松万万想不到,世上形形色色之人都有,其中有些真的不怕死不要命,例如周光,居然不同意屈服,低声坚决道:
“干到底,大哥,大不了人头落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吕均也道:
“这口气难消得紧,但大哥怎么说都算数。”
褚江道:
“你们跟我七八年有多,几时见过我不敢动手但冷见愁非同小可,他不是人,他是魔鬼。”
周光忿然道:
“咱们鬼也敢宰,管他是什么东西。”
吕均眼睛一直上住冷见愁,极小心地观察他,这时接口道:
“魔鬼也不是不能击败的,至少他没有天绝刀在手。”
褚江得到这暗示,胆气和信心像海潮上涨。对,冷见愁没有天绝刀在手,岂能发挥魔鬼似的刀法除了刀法,他还剩下什么
冷见愁道:
“既然如此,我恐怕不可能从你们口中得知幕后人是谁了唉,幕前的人生死上搏,幕后人却隔岸观火,公平吗”
铁闸褚江态度转趋强硬,道:
“我要带走阎晓雅,你出一万两也不行。”
冷见愁道:
“试看!”
他的话还未说完,倏然跃起六尺,只见锋吕均剑光洪洪烈烈从他脚下刺过。如果他跃起慢了百分之一秒,情况完全改观。因为你若是对付一个敌人,势必在另一角度部位现出空隙。
以“人”而,吕均出手的结果,被攻击的“人”必定在头顶和背侧两处有隙可乘。因此后中光的长剑已从右后侧兜袭,而身居主帅的褚江,刀发如电从空中劈落,换言之,这三人根本就等于同时发动,形成无懈可击万难逃生的形势。
但冷见愁不是“人”,他是魔鬼,所以早一线跃上半空,于是周光的兜截,褚江的迎头硬劈全部在他脚下发生。好像看戏一样清楚。冷见愁冷笑一声,身形飞落快愈电光火石。
但他不是落在战圈中,而是远远丈半之外,那是一方山石,树阴中寂寞地躺了干数百年,直至现在冷见愁踏落它身上,总算不寂寞了。
“嗤嗤嗤”三声几乎同时响起,冷见愁扬手发出三片落叶。
不幸的是铁闸褚江、吕均、周光三人都感觉有一支锋快无匹的长剑刺到。
此一错觉导至严重后果,长剑有本身的长度和硬度,最稳妥的是加在护手与剑尖正中间的剑身上,一定可以震开敌剑,亦使敌剑的内劲外力无法发挥。
每人的招架尺寸都极准确。可惜这正是最大错误,因为那是一片落叶,没有剑身可以让你招架对挡。
真正致命的决头多数是立刻揭晓,绝不拖泥带水。铁闸褚江、吕均、周光这三名“杀手中的杀手”,一齐跌倒,连哼声也没有,干脆俐落之极。
冷见愁叹口气。转眼望住不远的杜若松,道:
“我不想杀人,你明白吗”
杜若松一跃上石,突然跪倒,面色因激动而胀红,又突然抱肚弯腰,额头抵住粗糙石头,身子微微痉挛抽搐发出干呕声音,额头因此破裂流血,但杜若公不觉得痛,也不曾真的呕吐。
他亲眼看见平生最完美快速的攻击,褚江吕均周光不是三个人,根本变成一个,此人的攻击动作简直完美迅速快得无懈可击。
然而冷见愁身在空中,一切情况改变成儿戏,这是连旁观者二若松也觉得不能置信的事,但还不止如此,冷见愁还能够发出三只剑,同一时间刺死三人,杜若松直觉知道那是“剑”而不是暗器,其实何以他或褚江等有此错觉,连“血剑”严北,也直到最后一刻才发现真相,只是为时已晚,每个人都发觉得太迟了……
情感冲动到极点,但会爆发不合理性的反应,尤其是一个永远极力保持冷酷冷静的人,杜若松正是这样一个人,八年来的严格训练,全都要他“冷酷”“冷静”,但当亲眼看见这个行业最完美的袭击,最佳的躲避,还有好得不可思议的杀人手法,使他一下子失去控制。他不但愿意化为尘土让冷见愁践踏,而且被强烈“解脱”感觉冲击震撼,所有的禁戒束缚一时完全消失,疯狂的快感高潮一波一波通现……
冷见愁用了解怜惜的眼光望着杜若松,别人安能知道在永远黑暗绝望的幽冥世界,冷见愁自己也有过相似的经历,但那片“落叶”,已经很老很老,污秽的身体,浊闷的空气……。
冷见愁跃落地面,沿着小径行去,但小径上已出现人影,淡青色的罗衣,白暂的面庞,头发和衣袂在微风中飘飞,清丽淡雅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当然没有人想得到在罗衣下隐藏许多致命毒针,更想不到脱掉罗衣后那具桐体……。
仙女面上盈盈浅笑,真可使任何男人忘记一切烦恼,但“忘记”还不够,如果能带来没有烦恼的世界才算完美圆满。然而她能够么主要症结在于:宇宙内有无没有烦恼的世界
“我们又见面了。”她说,声音稍稍低沉而有磁性魅力:“我天天问自己苍天问菩萨,会不会再见到你见到你又如何”
她好象比不久前又成熟不少,难道最近的经历有如许巨大的刺激力量
冷见愁道:
“你每天怎生消磨时间的”
阎晓雅道:
“礼佛吟经占大部分时间,其余的时间只是——想你。”
冷见愁道:
“看来你的命运已经摆出阵式,你敢不敢反抗”
阎晓雅微惊道:
“你真的是反抗命运”
冷见愁只点点头。
阎晓雅露出热心神情,道:
“那么我劝你研读佛经,或者我们去参拜檀月大师,华严指示的真法界,圆融无疑可得大自在。如果有人能获得大自在,此人当然不受命运摆布,你说是么”
冷见愁道:
“我迟早会参拜她的,但现在不忙。”
阎蓝雅不以为然,道:
“现在不忙,何时才忙冷见愁,你突然在江湖出现,整个武林因你面波涛暗涌,章法大乱,你究竟有何图谋究竟有何目的”
冷见愁道:
“既无图谋亦无目的,但如果有人不想让我生存,而我认为未到放弃生存时刻,我就反击,命运不是人可以做成,这些人不能代表命运,所以我只是作最低级最原始的本能活动,仅仅求生而已。”
阎晓雅道:
“但何以这些‘人’偏偏选中你,不是命运是什么”
冷见愁道:
“很难解释,的确很难,我已想了好几年,因为我必须确定‘敌人’是谁,会是何处形式出现,但绝不是‘人’,人太卑下微小了,绝不能代表命运。”
他回身行去,也知道阎晓雅跟着,便又道:
“比喻我是强烈的火光,但火光必须有足够的燃料才发得出,那些人可能是燃料,也可能不是。”
阎晓雅道:
“你的敌手究竟什么样子子你可知道。”
冷见愁道:
“知道,是一切法则的极限,这样说你懂不懂。”
阎晓雅道:
“不懂。”
她随既因为“铁闸”褚江等人的尸体而惊讶,道:
“都死了你心狠手辣得很。”
冷见愁道:
“佛家讲究戒杀生,所以檀月大师一定会向我皱眉头。”
阎晓雅出声,忽然跃上树荫底大石头。
她看见杜若松摊开手脚仰卧,下体大腿根部像帐篷高高鼓起,但他却是一种奇异昏迷中,此是谁也看得出的。
阎晓雅外貌清丽淡雅如仙,但其实她懂得很多,这个男人极兴奋状态,不问可知,但他为何如此他上身湿透,显然是汗水之故,而下体撑起部分也湿透,却显然不是汗水。
阎晓雅深深叹口气,说道:
“冷见愁,这人很年轻英俊,为什么会这样”
冷见愁远远应道:
“你可有办法可想”
阎晓雅突然玉面通红,跃落他身边,道:
“你说什么难道你要我做那种事情”
冷见愁道:
“什么事”
阎晓雅道: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肉体施给他,你要我这样做”
冷见愁摇摇头道;
“别生气,快帮我埋掉尸体,我有办法。”
埋尸不难,埋掉记忆才难,如果你杀过人,你这一辈子。恐怕很难忘记那人临死的样子。
杜若松终于恢复神智,发现自己赤裸伏在一个女子身上,她当然亦是赤裸裸的。
他们亲近得比任何关系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杜若松感到她温暖的肉体,紧紧抓住男性独有的部分,使他舒畅也感到松弛,
于是不久他就完全松弛,完全恢复神智。
那个女人美丽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段空白经过,他兴奋得昏迷之后是什么样子谁把他送到客栈谁替他安排这一切
冷见愁,如果是他,此人必是“魔鬼”,决不是人。
杜若松虽是年轻力壮,却觉得十分倦怠。四肢百骸懒洋洋的,但头脑却分外清醒敏锐,隔壁有人讲话,声音很低,但他居然听见。
都不是熟人,一个是粗汉声音,一个是年纪不小的妇人声。
粗汉道:
“他妈的,这么久啦,紫鹃究竟干什么好象是死人一样妇人道:
“急什么”
粗汉道:
“紫鹃等会还得送回长乐肪,她又不是没见过面,跟那小子有什么好泡的”
妇人道:
“那小子额头虽是受伤,但还是蛮英俊的,又身强力壮,我若是紫鹃也愿意泡久,嘻嘻……”
粗汉也笑道:
“你都这样说,可怪不得紫鹃啦,我只不懂宋妈妈为何肯破例派妈妈出门那小子是何方神圣”
妇人道:
“多办事,少说话,凡是宋妈妈的吩咐,多做少问。”
赤裸的女人忽然侧拥着他,道:
“杜若松,我见过你。”
杜若松不觉吃一惊,但她温暖的触摸使他不愿动弹。
紫鹃道:
“你在我们附近盯了三天,昨天我见你上一条小船,改在河里盯我们,那时便猜想我们会不会有机会在一起……”
杜若松连摇头叹气也懒得做,像块木头,但脑子却转动飞快。
原来行踪早就浅露,怪不得宋妈妈会让他(忠义堂)跟上冷见愁。结果正如她所料,只有一个“惨”字,一来是“借刀杀人之计”杀杜若松,二来好教冷见愁不满忠义堂。冷见愁这种强敌,谁惹得起就算惹得起亦不可又不必惹他。
紫鹃永远不知道一句话就泄露许多秘密,她的纤手在被窝内活动,有效的刺激男人的欲火,然后……当她醒来(她极度满足之后根本不知道自己居然睡着了),杜若松已经不见影踪,枕边还有他的味道,但没有留下一句话,春梦秋云从来是如此地不留丝毫痕迹,然而她隐隐怅然若失之感,已经是曾经沧海之人,难道不能再忘记一个男人
树林边有一块地面留下显明新铺上泥土痕迹。
“公道七煞”之一,铁闸褚江和两名副手,不但从此消失于世间,他们的尸体不久亦化为尘土,“变幻”不永恒正是这个世界的唯一法则,人和万物只要在“时间”“空间”的爆中,永远找不以真正永恒的本体自性。
晓日之光未强末热,但树梢草尖的露水却干得很快,空气清新极了,鸟语盈耳。
阎晓雅有头发微乱,衣裳微皱,但清丽如故。她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怎会是江湖罕见“女”杀手
她的眼波轻斥过刚来到面前的人,迅速收回,道:
“冷见愁,你居然回来,为什么为了我抑是夕照庵檀月大师”
冷见愁道:
“你稍稍憔悴一点,听我的劝告,女子老得最快得通宵不睡,而且站在风露中。”
阎晓雅坚持她的问题,道:
“你回来到底为了我抑是檀月大师”
冷见愁道:
“杜若松马上就来,昨夜他悄悄离开宋妈妈手手下的紫鹃姑娘,那时我真测不透他打算到何处去。
阎晓雅显然感到兴趣,亮晶晶的眼波凝定在冷见愁面上。
冷见愁又道:
“原来他跑到一个面摊喝酒,抱着酒罐,适人就灌,终于醉得像一支丧家狗,蜷缩屋檐下酣睡一夜。”
阎晓雅道:
“你一直盯住他,未免太辛苦了!”
昨夜他一点也不辛苦,因为大部分时间是在“长乐肪”上消磨的,笙歌盈耳,灯火通河,醇酒的刺激,美人的软语香吻,“长乐舫”上无数莺燕,虽非人间绝色,却也个个自有销魂意态。醉眼迷离中不禁凝想,何以温柔乡不住何以定要与命运抗争谁能与“时空”之内的形器突破极限之奥秘
当然他另有一份若有所失的怅们,因为雪婷居然没有出现,他为何在乎雪婷的出现与否难道雪婷竟能使他难以忘记
阎晓雅等他从沉思中回到现实,才温柔道:
“檀月大师现在一定有空,要不要跟他谈谈”
冷见愁道:
“我十五岁前,曾下过苦功读书,至今全都记得,有些在当时不甚明白意义,现在偶然回想却其味无穷。”
他极少谈到自己的以往,因此阎晓雅极感兴趣静静听。但可惜他马上改变话题,说道:
“我忽然记起一首情诗,作者是谁你永远猜不到。”
冷见愁只好点头同意,上下古今茫茫无际,写过情诗的人休止亿万,当然谁也请不出冷见愁突然记起的情诗作者是谁。
冷见愁道:
“这首七绝不知何故记得很清楚,但当时确实不明白诗中之意。诗是:自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怕误倾。世间那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