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紫拂遇金剪(2/2)
夏侯娟目光电闪,扬眉说道:“我也只用空手。”
东门柳道:“随你!但我既准许你任意施为,你最好不要故作高傲,放弃权利。”
夏侯娟笑了一笑问道:“第二项呢”
东门柳道:“第二项是我对两只空手,再加限制,左手只防不攻,右手只攻不防,故而你在进攻时,仅须注意我的左手,防守时,仅须注意我的右手。”
夏侯娟轩眉笑道:“我也……”
两字才出,便被东门柳截断话头,好生不悦地,沉声叫道:“夏侯姑娘,你又‘我也……’什么我弄不懂你到底是在接受我给你的便宜还是在和我分庭抗礼”
夏侯娟见这位“紫拂羽士’似动了真怒,遂微笑不语,静听东门柳往下叙述。
东门柳道:“第三项是我不单自行限制仅用右手进攻,并限制攻击范围,只攻击你身上三处穴道。”
夏侯娟听得有点不服起来,暗想这位“紫拂羽土”东门柳,未免自视太高,吹嘘的太大一些。
念方至此,东门柳继续叫道:“夏侯姑娘,关于那三处穴道,最好是由你自行指定。”
夏侯娟摇头笑道:“我不指定,倘若定要我指定,我便指定全身三百六十五处穴道,处处均可下手!”
东门柳皱眉笑道:“你这丫头的脾气,倒和我那女儿差不许多,真够倔强,好!你不指定,由我指定,我除了对你前身的左右‘太阳穴’,及背后的‘脊心穴’等三处要害,下手进攻以外,绝不袭击其他穴道,倘若我指尖触及你别处的丝毫皮肤,便算落败,东门柳从此永绝江湖,不再出世!”
夏侯娟闻言,越发知道这位“紫拂羽士”东门柳,定负绝世奇学,功力高明得不可思议。
因为左右太阳穴,暨“脊心穴”,两处左右眼角上方,一处在背后,全是难于攻击,易于防守之处。
但这样一来,对自己特别有利,因为“脊心穴”上,业已配带了“金色龙鳞”,以资防护,所剩下的,只有左右“太阳穴”,东门柳更只用一只右手,哪里还会有甚失闪
夏侯娟本来只想对东门柳的功力火候,略加试探,如今却觉得机会太好,决定尽展自己所能,来番硬斗,倒要看看这“紫拂羽士”在夸了大话自加束缚以后,怎样应付这种尴尬局面
她雄心既起,脚下微退半步,一抱双拳,扬眉笑道:“多谢东门前辈,夏侯娟遵命放肆,请前辈多赐指教。”
东门柳笑道:“你尽管放手施为,并须记住我并未对你加以任何限制,若觉拳掌不敌,可以加上兵刃,若觉兵刃不敌,可以突加暗器。”
夏侯娟目闪寒芒,微笑说道:“晚辈叨光已多,不敢过分无礼,谨以一双肉掌,恭请教益,东门前辈接招。”
她生性爽快,说打就打,娇躯晃处,直抢中宫,双掌先在胸前合十,然后左右一分,挟着极为强劲的呼呼掌风,便向东门柳的双肩击到。
这一招名叫“西天拜佛”,所挟掌力虽强,攻处却非要害,也含蕴着武林中身居后辈之人,对前辈人物的应有尊敬。
东门柳当然懂得这种礼貌,一面飘身避势,一面向夏侯娟点头叫道:“好了!我已接受了你这一招的礼敬,夏侯姑娘尽管放手施为,莫存顾忌。”
夏侯娟柳眉微剔,果然双掌翻飞,向东门柳绵绵不断地,发出猛烈攻击。
东门柳神色暇豫,身法从容,在夏侯娟的漫天掌影之中,灵妙无比地,游来荡去。
他事先声明,左手只守不攻,右手只攻不守,但如今却连左手也并未运用,仅仗恃灵奇身法,便任凭夏侯娟攻势如何迅疾,如何猛烈,也沾不上他半丝衣袂。
东门柳的这种举措,并非仗恃艺高,故意逗弄夏侯娟,而是想在夏侯娟出招发式之间,看出她的师门来历。
但夏侯娟也在故意隐匿身份,她因根基既实,禀赋更好,修为已具火候,随便施展任何招式,均有相当威力,始终不曾用出足以代表师门的“雷音三十三式”,以及“般若禅掌”。
三十来个照面过后,东门柳看出此女狡狯,有所保留,除非自己加以逼迫,否则便无法令对方显露看家绝学。
尤其以自己的冠冕武林身份,既与此女交手,若不胜之,必将赔笑江湖,连看不透对方来历,也是相当丢脸之事。
东门柳想到此处,恰好夏侯娟正以一式“推山填海”掌法,猛烈攻来,遂左手微扬,用了招“拂柳分花”,拆解来势。
夏侯娟也正觉东门柳老是躲躲闪闪,避免正面接触,使自己摸不透这位“紫拂羽士”究竟有多深浅忽然见他动手拆招,遂存心不加变化地,实际对抗一下,试试对方的厉害程度。
名家交手,怎能缓慢丝毫,夏侯娟就这心中略一想事之下,她的那招“推山填海”,已与东门柳那招“拂柳分花”接在一处。
东门柳真像一座巍巍山岳,夏侯娟的“推山填海”,哪里能把他推动分毫
夏侯娟也真像一枝柳,或一朵花,桩东门柳的“拂柳分花”,把她的攻敌右臂,拂得荡出尺许。
两条人影一分,相对凝神卓立。
夏侯娟整只右臂,都感微麻,深惊这位“紫拂羽士”,果然名不虚传,他随意轻轻一拂之下,便有如此威力。
东门柳也目注夏侯娟,点头笑道:“夏侯姑娘能禁得住我这一记‘拂柳分花’,仅把手臂荡开尺许,委实难能可贵,在当代武林第二代弟子之中,足称翘楚人物。”
夏侯娟真想不到东门柳竟对自己来了这么一番夸奖,不禁受宠若惊,呆在当地。
东门柳微微一笑,又复说道:“夏侯姑娘小心,我知道你有所保留,尚未显露看家绝学,故而如今要开始进攻,并在三招之中,识破你师门来历,倘若办不到时,东门柳便再隐苗疆,永不出世。”
夏侯娟见他夸口太大,自然心中不服,暗忖对方功力虽高,但限定只用一只右手,又仅能攻击自己“左右太阳穴”暨背后“脊心穴”等三处部位,难道自己还闪躲不开,或招架不住,非被他逼得施展师门绝艺不可”
夏侯娟念方至此,东门柳已然叫道:“夏侯姑娘注意,我第一招是用‘仙人指路’手法,以右掌食指,点你的‘左右太阳穴’。”
这种动手方式,简直罕绝古今,不单把自己所用手法,先行说明,并将攻击部位,也预加警告,使对方容易提防戒备。
但夏侯娟闻言,方觉一愕,东门柳的右手食指,业已点到她“左太阳穴”左侧的数寸之处。
招式手法,均不稀奇,奇就奇在一个“快”字。
虽然东门柳先加说明,使对方可以预筹对策,但在他实施攻击之下,却仍快得令人不及防御。
夏侯娟惊讶于东门柳的这等气派,微一愕然之下,如飞指影已临,遂秀眉双蹙,顺着对方从左面袭来之势,把身躯向右方侧卧及地。
这样一来,虽可暂时避过指风,但东门柳若是顺势再攻,夏侯娟便将陷于困境。
好在她这一身功力也非等闲,硬把全身重心,聚于右足足心的一点之上,在娇躯将及地的一刹那间,竟似有无形劲力,从后推动般,以足尖为轴,向左方回旋转去。
夏侯娟的想法极妙,她打算这一踏地回旋之下,恰好旋到东门柳的身后,来着“龙跳天门”,转化“荆轲拔剑”,还可反躲为攻地,对这“紫拂羽士”,打上一记内家重掌。
她前半段计划,完全实现,但后半段计划,却告成空。
夏侯娟踏地回旋之举,确实旋到东门柳的身后。
她那式“龙跳天门”,也运用得极为巧妙地,把身形由横变直,凌空蹦起。
但她巧,东门柳比她更巧,她快,东门柳比她更快,就在夏侯娟完成“龙跳天门”,正待转化“荆轲拔剑”的瞬刻之间,东门柳一声轻笑,身形微转,仍然依样画葫芦地,又是一招“仙人指路”,再度点向夏侯娟的“左太阳穴”。
方才那招“仙人指路”,业已快得惊人,如今省去事先说明,自然更快得不可思议!
夏侯娟方才还来得及设法躲闪,如今却连闪都不及,万般无奈之下,只有用出一招从不轻易施展的“雷音度劫”,以格拒东门柳的第二次“仙人指路”。
这招“雷音度劫”,是“雷音三十三式”之一,自然威力灵妙,足以御劫消灾!但夏侯娟在先前那招“推山填海”上,吃过苦头,深恐这次又将与东门柳硬拆硬架,遂索性在掌上凝足了“般若掌”力。
两股“百忍神尼”悔大师的亲传绝学,一齐施为,自然算是勉强拆开了东门柳的第二招“仙人指路”。
但两人身形一分之下,那位“紫拂羽士”东门柳本来的脸上笑容,倏然消失,换成了一副凶光煞气,目注夏侯娟,沉声问道:“夏侯娟,你是‘百忍神尼’悔大师的弟子”
夏侯娟自然不肯否认,肃立恭身,合掌答道:“般若庵主,正是家师。”
东门柳冷哼一声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要对我掩饰行藏,直到迫不得已之时,才用出‘般若禅掌’,和‘雷音三十三式’。”
夏侯娟柳眉双轩,满面湛然神光地,朗声答道:“东门前辈,你弄错了,艺有未曾经我学,事无不可对人言, ‘般若’一派,颇受武林尊敬,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邪恶门户,我要蓄竟隐瞒则甚先前未露本门绝艺之故,只不过是想考较考较前辈自命高明的眼力而已。”
东门柳脸色如霜,沉声问道:“你师傅如今安在”
夏侯娟“小寒山”三字,才到喉头,忽然想起恩师谢绝世缘已久,何必再把东门柳引去,搅扰她老人家清修遂摇头答道:“我恩师云游天下,行踪无定。”
东门柳何等眼力他因看出夏侯娟答话前的神色,曾略一迟疑,便知对方言有未尽,冷冷叫道:“夏侯娟,说实话,否则莫怪我以大凌小,要对你施展绝情毒手。”
夏侯娟既然号称“咆哮红颜”,性情自然是吃软不吃硬地,强项透顶,哪里会惧怯他的恫吓妙目中神光电闪,傲气腾眉,朗声叫道:“东门前辈,请你放尊重些,难道只许你以大凌小,就不许我以下犯上”
东门柳狞笑道:“好!你既敢以下犯上,我就让你吃点苦头,等收拾完你这丫头之后,再找那老尼姑去。”
话完,果然立即招发如风,向夏侯娟猛加攻击。
这次,因已知夏侯娟是深仇之徒,手下不再留情,自比先前动手时的威力,凌厉了若干倍数。
但东门柳人虽凶毒,却仍不失一代宗师身份,极为尊重诺言地,攻敌时,只用右手,并只攻击夏侯娟“左右太阳穴”,暨“脊心穴”等三个部位。
由于双方火候,相差太多,夏侯娟在这等有利情况之下,并把师门绝艺,尽力施展,仍非东门柳之敌。
她倚仗“雷音三十三式”的精妙无伦,勉强支撑了十八九个回合,直到第二十招上,方被东门柳以一记“偷龙转凤”,明攻前身,暗袭后背地,在“脊心穴”,拍中一掌。
虽然夏侯娟曾受“龙池相隐”刘济川的指教,预先在“脊心穴”上,佩有一片金色龙鳞,但因东门柳的功力太高,出掌极重,仍被打得凌空飞出丈许,耳底雷鸣,心头狂震,双眼乱转金星,并忍不住地,呛出大口鲜血。
东门柳自然不知道夏侯娟竟在“脊心穴”上,佩有金色龙鳞。认为她落地之后,必告惨死,遂也不再追击,只是发出一阵得意狞笑,叫道:“夏侯娟,你这丫头身入黄泉以后,休怪我手辣心狠!因为东门柳有誓在先,凡遇与百忍老尼有关之人,一概立杀不贷。”
话音到此,夏侯娟身形业已坠落,但并未像东门柳预料中的立即倒毙,只是步履微见踉跄地,驰向东面。
原来夏侯娟呛出大口鲜血以后,自知身受极重内伤,绝难再与东门柳抗衡,遂想起刘济川所赠“逢东则吉”之语,赶紧东驰而去。
东门柳绝不料对方在那等要害之上,挨了自己一掌,仍能只伤不死,故而见状之下,不禁微愕。
但所谓“微愕”,也就是转瞬之间,东门柳愕定怒生,闪身急迫,执意非把这深仇之徒,毙在掌下不可。
夏侯娟若不受伤,在东门柳急迫之一,也难逃出十里。何况她如今业已魂游墟墓,命若游丝!更何况所谓“逢东则吉”的“东方”,又是一条死路在奔驰十来丈后,横在面前的,竟是一片陡峭峰壁。
夏侯娟见无路可逃,正想强忍伤痛,回头再战,与东门柳舍命一拼!陡然一阵微风拂处,肋下一麻,竟失去知觉地,跌仆深草之内。
这时,那位“紫拂羽士”东门柳,业已追到她身后不远,并从袖中飞出一大蓬紫色光影,向夏侯娟当头罩下。
夏侯娟本不知大难临头,无法躲闪,但这一突告失去知觉,跌入草中,却也恰好把那蓬紫色光影避过。
跟着,眼前飞闪过一片剪形金光,壁上响起了一阵宛如凤呻龙吟的“哈哈”大笑。
剪形金光一藩,东门柳便知不妙,赶紧凝劲抖手,想把所发的那蓬紫色光影收回。
但一来事出意外。二来紫色光影已发,再欲回收,未免略慢。三来那片剪形金光的来势,又太迅疾,三种原因综合之下,东门柳哪里还能如愿以偿
只见那片剪形金光,飞入紫色光影中,略一绞动,便有无数紫色断丝,飘飘而坠。
这时,东门柳方把残余的紫色光影,收回袖中,目光微注插入地下颤摇未定的一柄巨型金剪,仰首峭壁,厉声叫道:“罗老酒鬼,竟是你么”
壁顶连声冷笑,一条人影,恍疑绝世飞仙,凌空飘坠地,纵落了一位身背巨大朱红葫芦,散发披垂的身材瘦削老人,乜斜着两只醉眼,向东门柳略作打量,把手一拱,怪声问道:“道长何人居然认识我罗大狂。”
东门柳见这昔年旧识,“金剪醉仙”罗大狂,竟如此装疯卖傻。不禁怒火高冲地,接口叫道:“罗老酒鬼,你喝醉了么竟认不出我这武林旧友”
罗大狂重又向他仔细看了几眼,播头冷笑说道:“我没有醉,罗大狂虽然嗜酒如命,不可一日无此君,但数十年来,却从未尝试过,醉,是什么滋味!”
东门柳怒道:“你既未醉,怎么不认识我”
罗大狂醉态可掬地,举起右手,向东门柳指指点点的,怪笑说道:“我看你的穿章打扮,有点像‘紫拂羽士’,你的面貌身材,有点像东门柳,但却知道绝不是他。”
东门柳听到此处,正待喝问,罗大狂又复笑道:“因为我那老朋友‘紫拂羽士’东门柳,虽然凶恶,虽然混蛋,却还有点骨气,是个人物!不会像你这般无耻加三番,下流添一级地,简直不成气候。”
这一顿臭骂,措词虽颇幽默,但份量极重!竟把位堂堂“紫拂羽士”,骂得狗血喷头,淋漓尽致。
东门柳自然无名怒火三干丈地,嗔目厉声叫道:“罗老酒鬼,你不要借酒装疯……”
罗大狂不等东门柳往下再说,便自叫道: “你不要辩驳,你若不是东门柳,我的看法便极正确。你若真是东门柳时,我也骂得自有道理。”
东门柳沉着脸儿叱道:“说!说你的道理,你若不能把我说得心服口暇,我便绝不容你这老酒鬼,生离此处。”
罗大狂拔开葫芦盖儿,饮了一大口美酒,咂咂嘴唇,指着晕卧草中的夏侯娟,向东门柳问道: “这女娃儿,是什么身份”
东门柳答道:“是百忍老尼的门下弟子,否则我怎会要她性命”
罗大狂冷“哼”一声,目光斜睨东门柳,从嘴角间浮现了一丝哂薄笑意。
东门柳脸上微热说道:“罗老酒鬼,你是否要管闲事难道你不知道我与百忍老尼,结有终生难解的一天二地之仇”
罗大狂怪笑说道: “我知道你和老尼姑之间的一段梁子,无可解释。常言道得好:‘冤有头,债有主’,你若与老尼姑打得天翻地履,甚至放把火儿,烧了她的“般若庵”,我也袖手旁观,绝不帮张帮李。但如今你不是找百忍老尼,却以大凌小地,期负她门下女徒,叫我罗大狂,如何看得顺跟如何相信你会是被武林人物,尊为第一流高手的‘紫拂羽士’东门柳呢”
东门柳晓得被这一向嘴皮子最为刻薄的老酒鬼,抓住短处,不禁双眉紧皱地,愧然说道:“我承认有点以大凌小,失了身份,但我在动手前,曾给她三项便宜,也就把双方实力,扯匀不少,并不能算是过分欺负人呢!”
罗大狂点头说道:“好!我听听你的辩解,只要你当真给了那女娃儿三项合理便宜,便算我老酒鬼骂错了你,立即自碎‘金剪’,以赔偿你被剪‘紫拂’。”
东门柳大喜说道:“罗老酒鬼,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许反悔。”
罗大狂哈哈笑道:“你尽管放心,我老酒鬼至少比你多了几根硬骨头,不会像你那样把诺言当做放屁。”
东门柳听出罗大狂话中有话,只向他怒视一眼说道:“我给那夏侯娟的第一项便宜,是限制我只用一双肉掌,她则可以把兵刃、拳脚、暗器等,随意施展。”
罗大狂点头说道:“以大凌小,应该如此,但我怎未看见那女娃儿取出兵刃暗器”
东门柳道:“她可以用而不用,是她放弃权利,我又不能把刀儿放在她的手中,再叫她拿刀杀我。”
罗大狂向草丛中的夏侯娟,看了一眼,微笑说道:“这女娃儿,有点骨气,是个好种。”
东门柳双眉方剔,罗大狂又回过头来,怪笑说道:“我赞美她,你气什么把你给人家的第二项便宜,说来我听。”
东门柳被他呼来喝去,不禁满腹怒气,但却无可奈何,只好强自忍耐地,继续说道:“我给她的第二项便宜是对一双肉掌,再加限制,进攻时,只用右手,防守时只用左掌。”
罗大狂冷笑说道:“这项便宜,简直稀松平常,因为双方火候悬殊,辈份有别,狮子搏兔之下,用一爪防身,一爪攻敌,自然绰有余裕,算不得‘便宜’二字。”
东门柳急道:“罗老酒鬼,你先别挑眼,还有第三项呢!”
罗大狂道:“说!第三项也未必……”
东门柳不愿听他挖苦,赶紧说道:“我给她的第三项便宜是不仅用右手进攻,并由她自行指定身上三处穴道,作为我攻击部位,除此以外,绝不许沾及他处。否则我便认败,从此再隐苗疆,永不出世。”
罗大狂笑道:“这还有点像话,她是指定了哪三处穴道”
东门柳知道罗大狂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听得明白,遂无法歪曲经过地,照实说道:“这丫头颇为骄傲,竟指定全身穴道,随我下手。”
罗大狂抚掌笑道:“好!好!傲骨嶙峋,威武不屈,使我越听越爱。但她这样指定,便宜你这老东西了。”
东门柳急忙叫道:“我怎会占她这种便宜遂自行指定了‘左右太阳穴’,暨‘脊心穴’,作为限制攻击之处。”
罗大狂静静听完,点头笑道:“我同意你所给她的三项便宜,相当适合身份,但却仍有一事不懂。”
东门柳听他未再挑眼,遂心中略宽,含笑问道:“你还有何事不懂”
罗大狂道:“我老酒鬼年龄虽大,却还耳目聪明,那夏侯娟并未报出师承,你却怎会知道她是百忍老尼弟子”
东门柳微笑答道: “这是我逼出来的,你既称耳聪目明,聪该看见我在施展第二招‘仙人指路’时,她闪避不及,是用什么招式拆架”
罗大狂毫不迟疑地答道:“我当然看得清楚,她是用‘雷音度劫’。”
东门柳得意笑道:“对了,‘雷音度劫’是百忍老尼独门精擅的‘雷音三十三式’之一。”
罗大狂不等对方话完,便即摇手说道:“以此为断,未免失确,或许夏侯娟只在偶然因缘之下,偷学了一招半式,并非百忍老尼的传灯弟子”
东门柳剔眉叫道:“绝无半点差错,因为这夏侯娟除了会用‘雷音三十三式’以外,并练有‘般若禅掌’。”
罗大狂愕然问道:“你是怎么知道”
东门柳道:“夏侯娟在那招‘雷音度劫’之上,便凝的是百忍老尼的这种不传绝学! 彼此合掌之下,我一试便知,不然她也拆不开我那招足以取她性命的‘仙人指路’。”
罗大狂听到此处,又复抱起自己那只巨大朱红葫芦,不住狂饮。
但口中虽在饮酒,两道锐利如刃的眼神,却盯在东门柳的脸上,并且微微冷笑。
东门柳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笑得太不自在,不禁蹙眉叫道:“罗老酒鬼,你都听清问明了么若是有什么意见赶快说话,不要这等鬼气森森地,对我怪笑。”
罗大狂抹抹嘴唇,盖好葫芦,慢条斯理地,冷然说道:“我有意见,就是请你滚回苗疆,莫再出世。”
东门柳愕然叫道:“这是什么说法”
罗大狂冷笑说道:“这是你自己的说法,你自矜艺高,向夏侯娟说明,给她便宜.除了‘左右太阳穴’,暨‘脊心穴’等三处部位以外,绝不许沾及它处,否则便自甘认败,再隐苗疆,永不出世!但言犹在耳,行已背诺,你在她用‘雷音度劫’,拆解你第二‘仙人指路’时,应该缩手疾退,觅隙另攻,才重诺言。才合身份。谁知你竟与她彼此对掌,虽然借此试出她练有‘般若掌’力,但夏侯娟的右掌,既非‘左右太阳穴’,又非‘脊心’,你若有三分人气,便当立时认败。”
一席话儿,把位“紫拂羽士”东门柳,听得面若死灰,额头上冷汗涔涔,如珠而落。
他委实不曾注意到自己有此无心之失,也更未想到那位刁钻古怪的“金剪醉仙”罗大狂,是利用问话,使自己复述诺言,结果竟被套得紧紧地,扣得死死,绝无丝毫狡辩余地。
东门柳业已难堪得要想找个地洞,钻了下去,罗大狂却趁势追击,绝不放松地,继续冷笑说道: “这只是你第一项错误。”
东门柳怪叫一声,接口问道:“难道我还有第二项错误”
罗大狂冷笑说道:“不单有,并比第一项更为严重!因为第一项你尚可诿称无心之失,第二项却百口莫辩。”
东门柳一向极称聪明狡狯,今日大概是仇火冲心,神智微昏,闻言之下,尚不明白,兀自皱眉思忖。
罗大狂满面哂然不屑神色,淡淡说道:“你给她的第一项便宜,便是仅用肉掌,适才为何在夏侯娟已受重伤之下,还要袖飞‘紫拂’”
东门柳心中“咚”的一声,这不是一块石头落地,而是挨了一记重千斤的闷心锤,面色惨变,垂下头来,转身便走。
罗大狂招手叫道:“回来,回来,你怎么溜了”
东门柳止步回身,咬牙长叹答道:“罗老酒鬼,你不要太看不起我,也不要过分对我侮辱!我今日大概是被仇火迷心,才只好认输饮恨!”
罗大狂“哦”了一声,怪笑说道:“我明白了,你不是溜,你是要尊重诺言.再隐苗疆,永不出世。”
东门柳脸色铁青,点头不语。
罗大狂摇手笑道:“不必,不必,我知道你是练成‘天魔绿字经’,才再入中原,想寻找百忍老尼,报复前仇,并闯荡一番事业。如今,一事无成,却断送掉一个徒弟,你甘心么在苗疆忍得住么”
东门柳咬碎牙关地,悲声答道:“我当然不甘心,但既事已如此,不甘心也得甘心,忍不住也得忍。”
话方至此,罗大狂接口笑道:“何必呢!你不是就为了被我抓破脸皮,不得不遵守诺言的这点事么我们是老朋友了,老酒鬼愿意帮你出个主意,弥补弥补。”
东门柳摇头说道:“老酒鬼,你不要再寻我开心,话出如风,如何补法”
罗大狂笑嘻嘻地说道:“话出如风,毫无影踪,何况又只入你我之耳。我若闭口不言,难道你自己还会去四海八荒地,敲锣打鼓”
东门柳看他一眼,苦笑说道:“你这老酒鬼又刁又坏,好容易抓着我这点错处,还会不乱肆宣扬,加油加酱……”
罗大狂连连摇手,截断了东门柳的话儿,怪笑叫道: “东门老道,你知不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之语”
东门柳这回却会过意来,目光一亮地,扬眉问道:“罗老酒鬼,莫非你要我对你行贿”
罗大狂向他挤挤眼睛,怪笑说道:“老杂毛不善修辞,‘行贿’二字,有多难听我只想向你弄个小小红包而已。”
东门柳听得方一皱眉,罗大狂又自正色叫道: “老杂毛,你尽管放心,我老酒鬼愿意立誓,倘若把今日这事,泄漏半丝半毫,我与你一同归隐,永不出世。”
东门柳见他并非作耍,遂扬眉问道:“老酒鬼想要什么东西我知道定然是笔大大竹杠,但必须是我所能拿得出的才好。”
罗大狂伸出手儿笑道:“把你那本‘天魔绿字经’,借我看看。”
东门柳苦笑答道: “这办不到,因为我在精熟全经以后,业已把它投入洪炉,加以焚毁。”
说到此处,见罗大狂脸色不对,忙又解释说道:“老酒鬼莫要怀疑,我对你绝不会有什……”
罗大狂接口笑道:“老杂毛莫要发慌,我深深相信,并未怀疑,因为读熟‘天魔绿字经’后,便即焚毁,断绝他人机会的这种举措,正是你这老杂毛阴损毒辣的一贯手段。”
东门柳苦笑说道:“老酒鬼不必骂了,你也不是什么好货,否则江湖中又怎会编出‘神尼紫拂金光剪,一正一邪一难论’的歌谣,送给你非人非鬼的‘难论’二字”
罗大狂怪笑说道:“天魔绿字经既已成灰,那茎‘伐髓紫云芝’,定在你怀中玉匣之内。”
东门柳面色一变,皱眉问道:“你怎么对我的家当,知道得如此清楚这茎‘伐髓紫云芝’,是我准备给我女儿服用,使她武功大成。”
罗大狂听到此处,挥手冷笑说道:“快走,快走,你赶快把你女儿带回苗疆,给她服食‘伐髓紫云芝’,但却永远不许出世。”
东门柳长叹一声,右脚微顿,把脚下山石顿得一片裂响,并现出个深深脚印。
罗大狂抚掌笑道:“老杂毛恼火了,这一恼火之下,我老酒鬼便可能发笔横财,捞着一票,尝尝那茎‘伐髓紫云芝’,是什么罕世美味!”
东门柳果然面呈坚毅之色地,伸手入怀,取出一只长约七寸,高约寸许的方形玉匣,向罗大狂咬牙抛去。
罗大狂接住玉匣,得意洋洋地,怪笑说道:“老杂毛今日可算大破悭囊,老酒鬼多谢你了。”
东门柳目毗皆裂,厉声叫道:“罗老酒鬼记住,今日容你得意,但江湖间若再相逢,可休怪东门柳会施展比你更阴损百倍的手段整你。”
罗大狂目闪精芒,哈哈笑道:“老杂毛别发狠,我就是听得你再入江湖,才也跟来玩玩,并想见识见识你得自‘天魔绿字经’上的那些鬼门道,到底有多厉害”
东门柳眼珠一转,扬眉叫道:“老酒鬼,你若真敢和我斗斗,东门柳便于明年五月至六月之间,在‘桐柏山天玄谷’内候教。”
罗大狂点头笑道:“好,我们是死约会,不见不散,原来你这老杂毛,和那独孤智老残废,还有勾结。”
东门柳瞪眼叱道:“老酒鬼的嘴里,放干净些,什么叫做‘勾结’独孤智是我表侄。”
罗大狂扛笑说道:“我不管你们究竟是亲戚还是党羽但既把约会地点定在‘桐柏山天玄谷’,你就替我向独孤智那老残废,打个招呼,叫他小心一些,提防他那残废窝儿,都会被我罗老酒鬼拆掉。”
东门柳日内凶芒电转,冷冷“哼”了一声,便自转身驰去。
罗大狂目送这位“紫拂羽士”的身形消失之后,便把两道颇有醉意,但却绝不糊涂的惺忪眼光,注向十来丈外,一大堆嵯峨巨石,怪笑叫道:“小彭儿,你怎么还不出来这场把戏,看得过瘾了吧”
语音方落,便从石后转出了夏侯娟先前在途中所遇,那位名叫彭白衣的白衣书生。
彭白衣飘身赶到近前,向罗大狂恭恭敬敬地,长揖为礼,含笑说道:“罗伯父真是神目如电,怎会发现小侄踪迹的呢”
罗大狂向峭壁之上,指了一指笑道:“我在壁上登高纵目,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早就发现你这小彭儿,鬼鬼祟祟,躲在石后,既想救人,又不敢出头的可怜光景。”
彭白衣俊脸微红,赧然笑道:“小侄一来自知螳臂不足挡车,难禁东门柳‘紫拂’一击!二来因略通相术,前途曾遇夏侯姑娘,发现她灾厄虽重,却绝无性命之虑,并在祸中有福。故而暂作观望,想看看她灾厄怎样消除福是从何而至”
罗大狂听完彭白衣所说,遂把向东门柳索来的那只玉匣打开,顿时异香沁人,心神为之一爽。
匣中所盛,果然是支长才三寸左右的小小紫色芝草,草端并结有一枚比梧桐子略大的朱红果实。
彭白衣目光一注,满面艳羡神情地,失声赞道:“紫芝结实,食之长生!这一来夏侯姑娘不单重伤必痊,并在真气内力,暨轻身明目等方面,获益匪浅的了。”
罗大狂把那支紫芝取出,走到草中,慢慢喂给夏侯娟服下,并灌了她两口美酒,替她略诊脉息,方吁了一口长气,站起身形,向彭白衣注目笑道:“小彭儿,你的‘麻衣相法’,居然有点道理,竟看出这小妞儿祸中有福。她本就得了老尼姑的真传,根基极好,修为不弱,如今再服了‘伐髓紫云芝’,福气真不小呢!”
彭白衣苦笑说道:“罗伯父莫加谬赞,小侄正觉学问之道无穷,对我自己所懂一点皮毛相术,深感浮浅。”
罗大狂听出他的语意,怪笑问道:“小彭儿,你什么地方看得错了”
彭白衣笑道:“夏侯姑娘路遇小侄之时,我送了她两句占语,是‘逢东则凶,逢白则吉’。”
罗大狂因知彭白衣是老友“哀牢山归云堡”堡主彭五先生之子,遂眼珠微转,怪笑问道:“小彭儿,你爹爹大概老糊涂了,还未替你娶媳妇吧”
彭白衣俊脸微烧,点头答道:“罗伯父猜得不错,小侄尚未订婚。”
罗大狂哈哈大笑说道:“我知道你看中夏侯娟那小妞儿了,否则绝不会编句‘逢白则吉’,向她毛遂自荐。”
彭白衣双颊更红地,摇头苦笑说道: “罗伯父莫加调侃,小侄绝无此意,何况我这两句占语,根本完全错误。”
罗大狂问道:“错在何处”
彭白衣答道:“夏侯姑娘在遇着小侄之前,先遇着‘龙池相隐’刘洲川。”罗大狂怪笑说道:“那老怪物还未死么他那两道眼神,好不毒辣,相人多半有准。”
彭白衣点头笑道: “刘老人家也送了夏侯姑娘一句占语,是‘逢东则吉’。”
罗大狂失笑说道:“这倒妙极,他的看法是‘逢东则吉’,你的看法是‘逢东则凶’,的确相映成趣。”
彭白衣苦笑说道:“小侄对于所擅相术,向颇自负,但既知刘济川老人家的看法,与我相反之后,不禁信心动摇,执意对此事看个究竟,以作能力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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