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典文学 > 咆哮红颜 > 第七章 红颜白衣

第七章 红颜白衣(1/2)

目录

罗大狂点头赞道:“好,随处不忘求知,正是年轻人的上进要诀。”

彭白衣叹道:“但经观察结果,方知‘生姜还是老的辣,甘蔗毕竟老头甜’,小侄的一些微薄相术,尚须好好精研,委实差得太远。”

罗大狂愕然问道:“此话怎讲”

彭白衣答道:“夏侯姑娘与东门柳恶斗受伤之后,若非遵从刘济川老人家占语,向东方脱身,怎会获得罗伯父大力援救这样看来,岂不是‘逢东则吉’”

罗大狂点头笑道:“刘济川那老怪物,果然宝刀未老,这‘逢东则吉’四字,确实算得极准。”

彭白衣长叹一声,罗大狂摇手笑道:“小彭儿,你叹的是什么气,刘济川虽称‘神相’,你也不比他差。”

彭白衣皱眉叫道:“罗伯父,我怎么不差,我为夏侯姑娘所占的是‘逢东则凶’。”

罗大狂目注彭白衣,微笑说道:“小彭儿,占卜星相等技,最高明者,也不过只能于十一之中,稍参机微,哪有三减二等于一,一加二等于三般,确切不移之理你和刘济川老怪物,恰好把夏侯娟今日遭遇,每人算对一半,只不过你所算对的,是前一半,刘老怪物所算对的,是后一半而已。”

彭白衣剑眉双蹙,诧然叫道:“罗伯父……”

罗大狂接口笑道:“小彭儿,你怎么还不明白,夏侯娟遇着东门柳,身受重伤,岂非‘逢东则凶’,她受伤后,逃往东方,遇我相救,岂非‘逢东则吉’”

彭白衣这才恍然大悟,不禁高兴异常地,插眉笑道:“原来两个‘东’字,均告应验。一个验在‘姓氏’一个应在‘方位’,小侄居然能与‘龙池相隐’刘济川老人家,略相比拟……”

罗大狂把眼一瞪说道:“什么叫‘略相比拟’,根本是你比那老怪物强,因为你的另一句占语‘逢白则吉’,也将应验。”

彭白衣又复听得茫茫然地,皱眉问道:“罗伯父的玄机太妙,把小侄弄糊涂了,这句‘逢白则吉’,又是如何应验”

罗大狂饮了两口酒儿,含笑说道:“我有要事待办,不能在此逗留,而夏侯娟虽服‘伐髓紫云芝’,完全发挥灵效,大益真力,要在半年之后,目前更必须有人用‘七巧玲珑手’替她暂时把血脉打通,使灵药不致滞留在身躯某一部位,否则,不单无益,反会有害……”

彭白衣听到此处,满心欢喜地,接口问道:“罗伯父要对小侄传以‘七巧玲珑手’么”

罗大狂点头答道:“夏侯娟定是贴身穿有什么能避刀剑掌力的宝衣之属,否则在‘脊心穴’上,挨了东门柳一掌,早就惨死无救,如今,性命虽告保全,至少仍须三日光阴,伤势方能痊愈……”

彭白衣忍不住地问道:“罗伯父,夏侯姑娘所服那支‘伐髓紫云芝’,不是有起死回生疗伤祛病之功……”

罗大狂不等彭白衣话完,便即怪笑说道:“小彭儿有所不知,那‘伐髓紫云芝’,与其他灵药不同,服后是使体内各部,异常平均地,逐渐受益,并非立竿见影,故而我才有要想完全发挥效用,必过半年之语,以目前来说,连疗伤祛病,尚须外力导引,我传你‘七巧玲珑手’后,你却至少要伺候她三日之久。”

彭白衣深知“七巧玲珑手”是种威力极大的神奇手法,自然狂喜笑道:“多谢罗伯父栽培之德,慢说三日,小侄便对夏侯姑娘伺候上三月,或是三年,也自心甘情愿。”

罗大狂失笑说道:“当然心甘情愿,能伺候上一辈子,岂不更好这样一来,夏侯娟成了‘逢白则吉’,你的另一句占语,也就又复应验。”

“能伺候上一辈子,岂不更好”之语,听得彭白衣俊脸通红,嘴唇微动,似欲申辩,但话儿却未出口。

罗大狂神秘一笑,果然立即把一套极为精奇灵妙的“七巧玲珑手’法,传授给这位故人之子。

彭白衣本已有身极好武功,学来自甚快速,罗大狂等他完全记熟以后,怪笑说道:“小彭儿,你就照我所传手法,每日替夏侯娟把全身穴道,打通一遍,至于方式方面,则用手推拿,或‘隔空点穴’均可。”

彭白衣点头领命,含笑答道:“男女授受不亲,小侄宁愿多耗费些真气内力,还是用‘隔空点穴’较妥。”

罗大狂怪笑叫道:“小彭儿,你不要错过机会,若能把这夏侯娟讨作老婆,你爹爹定必高兴得笑掉门牙,会请我喝上一年好酒。”

彭白衣赧然笑道:“夏侯姑娘天上神仙,小侄自惭非偶,何况男女情份,无法勉强,只好听其自然发展,若是挟惠以求,便有愧侠义心,羞为男儿汉了。”

罗大狂听得连连点头地,怪笑说道:“想不到你这小彭儿,竟有如此胸襟气度,足见虎父无犬子,十年而后,领袖武林的风云人物之中,定会有你一份的了。”

彭白衣笑道:“罗伯父既然见爱小彭儿,还请多赐栽培。”

罗大狂双眼一瞪,佯怒说道:“你已经学会了我的‘七巧玲珑手’,还想找什么便宜”

彭白衣涎着脸儿陪笑说道:“小侄久钦罗伯父的‘奇门遁形步法’,灵奇百变,举世无双。”

罗大狂怪笑骂道:“小彭儿,简直又贪又刁,竟想把我压箱底的一点玩意儿,都掏了去。”

彭白衣听出又有希望,不禁心头怦怦乱跳地,含笑说道:“常言道:‘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小侄既然福缘深厚,遇上‘金剪醉仙’罗老伯父,自然想获得一两桩鬼哭神嚎的惊人绝艺。”

罗大狂摇头笑道:“奇门遁形步法,太以繁复,眼前匆匆,无法教你,且等我找上‘哀牢山归云堡’之时,你爹爹若舍得以他珍藏五十年的‘梅花春’,让我尽兴一醉,则酒醒之后,立即传技。”

彭白衣大喜笑道:“罗伯父放心,你何时惠然肯来,小侄负责把那十坛‘梅花春’,完全请罗伯父尽兴饮用。”

罗大狂馋得几乎嘴角流涎,赶紧拨开葫芦塞子,“咕嘟嘟”地饮了几口美酒,怪笑说道:“好,我前往‘桐柏山天玄谷’斗过东门老杂毛后,便去‘哀牢山归云堡’,时间总在七月左右。”

彭白衣笑道:“罗伯父莫忘光临,小侄恭候大驾。”

罗大狂一挥手,回身便走,但行未敷丈,忽又转过头来向彭白衣叫道:“小彭儿,我还忘了照你一件要事。”

彭白衣含笑问道:“罗伯父有何吩咐,小侄无不遵办。”

罗大狂笑道:“不是要你办甚事儿,是要你转告夏侯娟,约莫半年以后她若突感四肢发软,胸头火热,而眉心中又有一条异常明显的赤红细线之时,便是‘伐髓紫云芝’的神奇药力发作,必须由她身边友人,凝足功力,点她‘三元大穴’,并点得越重越好。”

彭白衣点头应命,罗大狂又复正色说道:“此事千万不可忽略,夏侯娟应在时限将至前,早为戒备,切忌独行,必须有至友随护,因为万一到时无人替她点开‘三元大穴’,纵不闷胀而死,也会把她辛苦研练的一身内家功力,完全毁掉。”

彭白衣见罗大狂说得如此郑重其事,自然一面牢记心中,一面恭身答道:“罗伯父请放心,小侄谨记此事,定会转告夏侯姑娘,命她特别注意便了。”

谁知天下事难加断言,往往以为绝对不会怠忽的大事,反而偏偏疏滑。

彭白衣便是如此,他在阴错阳差之下,居然忘了把罗大狂这最关重要的临别留言,告知夏侯娟,几乎把这位“咆哮红颜”的一缕芳魂,送入“枉死城”中,发生了极多变故。

罗大狂嘱咐完毕,飘然而去,彭白衣因当地山风甚大,必须寻一洞穴,才好为夏侯娟施展“七巧玲珑手”,点通全身血脉,借以疗伤祛病,遵先行把她拍醒。

夏侯娟这一恢复知觉之下,全身酸软异常,尤其“脊心穴”左近,因挨了东门柳的内家重掌,更是火辣辣的疼痛。

她微呻一声,睁开双目,见彭白衣站在身旁,不禁想起前事,苦笑叫道:“彭兄,你好灵的相法,当真‘逢东则凶,逢白则吉’,东门柳把我打伤,彭白衣却救了我的性命。”

彭白衣赧然笑道:“夏侯姑娘,你弄错了,彭白衣些微薄技,比起‘紫拂羽士’东门柳来,宛如拳石之拟泰山,那里能有力量从他手下救你”

夏侯娟“哦”了一声说道:“照彭兄这样说法,救我的竟另有其人,这人又是准呢”

彭白衣笑道:“就是与东门柳暨令师‘般若庵主’齐名的‘金剪醉仙’罗大狂老前辈。”

夏侯娟失惊叫道:“罗老前辈也在此出现了么他……他老人家如今……”

彭白衣微笑说道:“夏侯姑娘重伤未愈,尚等继续调理,请自珍摄,莫要多话伤气,容彭白衣将你晕倒草丛以后的一切情事,详为奉告便了。”

夏侯娟也知自己重伤末愈,不敢倔强,遂如言静听彭白衣详告一切经过。

彭白衣讲得颇为详细,但因知道夏侯娟至少还需经过三日治疗,不愿使她有所系念关心,遂暂时未将罗大狂临别嘱咐之语,一并说出。

说完以后,又向夏侯娟含笑说道:“罗老前辈为了治疗夏侯姑娘伤势,特传彭白衣‘七巧玲珑手法’,如今便寻一干净避风洞穴,由彭白衣为姑娘效劳,点通全身穴脉,舒散脏腑淤血,才可复原如初。”

夏侯娟好生感激地,嫣然笑道:“多谢彭兄,我如今全身酸软,几乎难以起立,你要搀我一把。”

彭白衣自然如奉纶旨,伸手握住夏侯娟柔荑玉掌,把她缓缓拉起,关心颇切地,含笑问道:“夏侯姑娘,你能不能自行举步”

夏侯娟一来心地光明,除了钟情于卓轶伦外,对彭白衣毫未动甚儿女私情。二来索性洒脱,不拘小节,故而闻言之下,不加深思地,随口笑道:“我先自己活动活动,倘若不能支持,再请彭兄抱我。”

一句“彭兄抱我”,引起了彭白衣的无限遐思,竟自作多情,以为佳人有意。

尚幸走了不远,便发现一座洞穴。

洞在壁间,离地数丈之处,彭白衣先行人洞,察看一番过后,方纵落壁下,向夏侯娟微笑说道:“夏侯姑娘,这洞穴倒还洁净合用。”

夏侯娟对峭壁看了一眼,摇头苦笑,玉臂双张。

彭白衣心中卜卜直跳,赶紧轻轻抱起夏侯娟,飞登峭壁,进入洞内。

温香在抱,自然销魂,但彭白衣毕竟出身正派名门,是当代大侠“哀牢山归云堡”堡主彭五先生爱子,心中虽难免对这风神绝世的“咆哮红颜”,有点情意滋生,但举措上却绝无丝毫轻薄浮滑之处。

到了洞中,彭白衣不敢怠慢,立即施展罗大狂所传“七巧玲珑手法”,替夏侯娟点遍全身大穴。

一日……又复一日。

彭白衣虽不辞耗费精力,是以“隔空点穴”手法,凝劲施为,但两日以来,始终面面相对,或是耳鬓厮磨,情感自然大进。

所谓“情感大进”,虽对夏侯娟、彭白衣双方而言,但两人心中的“情感本质”,却不一样。

夏侯娟的心中情感,是“友情”,是“恩情”。

她觉得彭白衣英挺俊拔,和蔼可亲,又对自己有如此救命深恩,将来却怎样报答

彭白衣所加深的情感,却是“爱情”,是男女相悦之情。

他觉得夏侯娟的一言一动,无不妩媚绝世,自然心中爱慕得如醉如痴,业已暗暗打定了非此不娶之意。

但夏侯娟虽然洒脱大方,不拘小节,却是绝顶聪明之人,她渐渐觉得不对,觉得每当彭白衣注视自己之时,一双俊目以内,总射出火热眼神,仿佛深蕴情思,超过了寻常纯洁友谊。

有此警觉以后,夏侯娟怦然心惊,不禁秀眉深蹙,暗想万一这位彭白衣,竟对自己生情,岂非极为尴尬

自己一心已属卓轶伦,绝无移爱可能,但若对彭白衣过于峻拒,又有点……

夏侯娟考虑了,但她所考虑的,并非忘却卓轶伦,移爱彭白衣,而是考虑对彭白衣宜采何种手段,是暂与委蛇,抑或不顾一切地,立向他浇下一头凉水。

考虑的结果,夏侯娟决采后者,因为她知道自己生性躁直,不善矫情,倘若虚与委蛇,恐怕困窘更多,越发会弄得彼此无法下台,难以收拾。

何况常言道得好:“长痛不如短痛”,当彭白衣情思初起之际,加以打击,所受痛苦尚浅,若容事态继续发展,则不是毁了自己与卓轶伦的一段情缘,便是毁了这位对自己有救命深思的彭白衣的一生幸福。

夏侯娟主意拿定,恰好是彭白衣又一次点遍自己穴道后的互相休息之时,遂向他含笑叫道:“彭兄,你对我这等恩情,叫夏侯娟日后如何答报”

彭白衣以为这是自己向对方略表情意的极好机会,遂俊脸微红地,含笑说道:“夏侯姑娘,你怎么提到报答之语,只要你……你……你看得起我……”

这句“只要你看得起我”本是寻常之语,但被彭白衣嗫嗫嚅嚅地,连说了三个“你……你……你”字,又复满脸通红,目光如火,便变得极不寻常,吐露了求爱之意。

夏侯娟心内一惊,赶紧含笑道:“彭兄说哪里话来,我怎会看不起你,我们结为异姓兄妹,你做我的大哥好么”

彭白衣悚然一惊,目注夏侯娟,失声问道:“夏侯姑娘,你说什么,你要我做你‘大哥’”

夏侯娟点头笑道:“对了,难道大哥竟看不起我,不愿意把我认作小妹”

彭白衣知道不妙,一双俊目之中,神光立萎。

夏侯娟心中也觉难过,只好暗咬银牙,继续笑道:“大哥怎么不高兴了,我唱个歌儿,给你听听。”

说完便自轻启珠喉,曼声唱道:“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彭白衣听得几乎呆了,静等夏侯娟歌声歇后,方向她茫然注目地,颤声问道:“夏侯姑娘,你……你……你是云英未嫁,还是罗敷有夫”

夏侯娟不便歪曲事实,妙目略转,索性微吟答道:“虽属云英身未嫁,万缕情丝已系人。”

彭白衣满怀热望,倏告成冰,不禁心中一酸,几乎凄然下泪,赶紧强自矜持,扬眉问道:“他定然一表非凡,无沦在人品、心性、学识、功力等各种方面,都比我强。”

夏侯娟自然避免再使彭白衣有所刺激地,摇头笑道:“像大哥这等风采功力的年轻俊杰,放眼乾坤,能得几人故而他不比你强,只是比你和我相识得早了一些。”

彭白衣猛一顿足,失声叹道:“空有才华傲天下,却输来早与来迟。”

夏侯娟无言可慰,只好柔声笑道:“大哥不要难过,这大概就是所谓‘缘法’。”

彭白衣黯然垂头,过了一会儿,忽又目注夏侯娟,扬眉问道:“他是谁”

夏侯娟道:“他叫……”

“卓轶伦”三字,刚到唇边,忽又避免麻烦地,改口笑道:“大哥,我只请你把我认作小妹,又没有请你把他认作兄弟,何必提他则甚”

这又是一桩阴错阳差,彭白衣把一切详情,均告知夏侯娟,就是不曾说出自己的身份来历,以及罗大狂临别叮咛之语。

夏侯娟则又生恐彭白衣妒海生波,使自己左右为难,才不曾说出“卓轶伦”三字。

其实,卓轶伦是彭五先生得意的弟子,也就是彭白衣最敬爱的师兄,倘若他知道这位美俏撩人的夏侯娟姑娘,竟是未来师嫂,早就自惭非份,悄悄地息却一切绮念。

如今,彭白衣见夏侯娟不肯说出她所爱之人姓名,自也未便相强,只好苦笑皱眉说道:“夏侯姑娘……”

夏侯娟妙目微翻,接口娇笑叫道:“大哥,你怎么还是叫我夏侯姑娘,不肯叫我‘娟妹’”

彭白衣见了她那副娇媚神态,不禁又觉心爱,又觉心酸,不忍峻拒地,点头长叹说道:“娟妹,你大哥福缘太薄……”

夏侯娟不等他再往下说,便自媚笑道:“大哥莫要这等说法,天涯何处无芳草。侠士由来侣美人,包在我的身上,定替大哥物色一位比我胜强百倍的称心嫂子。”

彭白衣苦笑一声,骈指凝功,向夏侯娟心窝要害,隔空点去。

原来他惭窘不堪,竟又施展”七巧玲珑手法”替夏侯娟完成最后一次的治疗手术。

夏侯娟也知自己复原在即,哪敢怠慢,遂暂屏百虑,调匀真气,配合彭白衣的“隔空点穴”,慢慢流转周身。

这时,彭白衣只消把点穴手法,略一改变,夏侯娟必为所制,听他由心摆布。

但彭白衣毕竟是名父之子,磊落奇男,虽对夏侯娟情意滋生,又复受了挫折,也不屑以如此无耻手段,强夺人爱。

他仍然毫不藏私地,尽力而为,施展“七巧玲珑手段”,使夏侯娟遍体舒泰,渐入无人无我之境。

等到夏侯娟神和气旺,从定中醒来,面前却已不见那位两日来几乎寸步不离,对自己殷勤照拂的彭白衣大哥踪迹。

夏侯娟愕然之下,正待出声相呼,忽然一声“希聿聿”的骏马长嘶,从洞外壁下传上。

她因想起自己初遇彭白衣时,对方曾骑着一匹极为矫健的白色龙驹,遂以为彭白衣是要纵马不别而去。

谁知到了洞外,却见那匹白马,拴在壁下树间,马背上却并无人迹。

夏侯娟如今伤势已痊,功力恢复,飘身纵落壁下,发现白色鞍旁,还插着一封小柬。

她拆柬细看,柬上龙飞风舞般,题了一首诗儿,写的是

“傲骨天生不动情,一朝情动恨难平。

奈何我后他来早,弹剑江湖独自行。”

诗后.尚有十二个字儿,辨出是道:“娟妹病体新痊,请以此驹代步。”

诗短,字更短,情长,意更长。

夏侯娟看得也自凄然,摇头一叹,妙目中泪光莹莹,不忍违拂彭白衣之意地,解下丝缰,飘身上马。

就在她纵臀而去后的约莫半个时辰,一条白衣人影,便从另一方向,飞奔而至。

来人正是那位留诗宣称“弹剑江湖独自行”的彭白衣。

彭白衣一到壁下,见树间所系的白马已无,不禁呆了一呆,赶紧纵登峭壁,入洞察看。

原来,彭白衣失望伤情,趁着夏侯娟入定之际,便走向洞外,低声发啸,把自己那匹白马叫来,在鞍上留书而去。

但驰出数十里后,猛然想起自己竟忘了把“金剪醉仙”罗大狂的临别之言,向夏侯娟相告。

彭白衣因几句话儿,关系到夏侯娟的生死祸福,太以重要,不禁一面暗骂自己糊涂该死,一面赶紧回奔。

等他回到原处细加搜索,洞里洞外,壁上壁下,哪里还有夏侯娟的半丝倩影

彭白衣双眉深蹙,呆立莫知所措。

因为他未曾问过夏侯娟此行目的何在,莽莽天涯,茫茫海角,却是怎样寻找

找既为难,不找又复不可,因为夏侯娟若是不知那项秘密,则半年而后,“伐髓紫云芝”的药力发作之时,不仅不受其益,并将身遭惨死。

彭白衣呆然有顷,蓦地目光一亮。

因为他看见了地上留有极为清晰的马蹄迹印。

彭白衣心中大喜,赶紧循着马蹄迹印,向前驰去。

起初还好,数里后,蹄印渐浅,终于泯然无迹。

地点恰好是处三岔路口。

彭白衣好生踌躇,凝神注目地,向这三条岔路,仔细打量。

右面这条通向官塘大路,中间这条,蜿蜒绕向前面参天矗立的百丈高峰,左面那条则通向一座山谷谷口。

彭白衣眉峰深蹙,暗自忖道:“若照常人而论,则既然骑马而行,多半是走官塘大道,但夏侯娟不是常人,当然不能以常情忖度,自己却在这三条岔路之中,选择哪条才好”

他这里念犹未定,忽然瞥见右前方的山谷之中,有一片淡淡烟光,蒸腾而起。

换了旁人,不会对这片淡淡烟光,过分注意,但彭白衣却不然,因为他生长西南,在瘴疠方面,见识甚丰,一瞥之下,便认出这片烟光,色泽微黄,是一种颇为厉害的“金钱毒瘴”。

未发现“金钱瘴”前,彭白衣对于面前的三条岔路,不知何择何从,如今,他却毫不考虑地,向那山谷驰去。

因为,如今事有轻重之别,万一夏侯娟竟是取道谷中,则骤遇“毒瘴”之下,非武功所能抵御,难免有生命之危。

虽然夏侯娟未必定采此途,但彭白衣权衡轻重,觉得宁可自己小心过度地,跑上一段冤枉路,也不宜把这对于夏侯娟可构成性命威胁的大危机,置诸不问。

除此以外,他还有一桩最大仗恃,就是彭白衣是“哀牢山归云堡”堡主彭五先生爱子,久走苗疆,身旁带有专解各种瘴毒的无上妙药。

彭白衣在途中,已在鼻间抹了药粉,口内噙了灵丹,但因顺风关系,他尚未进谷之前,便嗅得了一阵极淡极淡的桂花香气。

这阵香气虽淡,却使彭白衣为之大吃一惊。

吃惊之故,是彭白衣鼻间已抹了极上乘的解瘴圣药,应该毫无异觉才对,怎会仍嗅得桂花香味

彭白衣心中一动,觉得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这种桂花香味,并非发自“毒瘴”,才根本不受所抹在鼻间的瘴药克制。

第二种可能是谷中所起的,并非平常“金钱瘴”,而是一种极为厉害的特殊罕见毒瘴,致使药力微感不足。

在这两种可能中,彭白衣为了慎重起见,宁采后者,遂又于鼻间多抹了一些药粉药油,口内多噙了两粒灵丹,然后才举步进谷。

这山谷的谷口不宽,也不太窄,约有一丈二。

但地上却有一件东西,引入注目。

那是一段血彩带。

因为两端均在丛草之内,只有中央丈许,横陈路间,故而说是“一段”。

因为带身宽约三寸有余,四寸不到,色泽如血,其间又有些青紫圆点,故而说是“血红彩带”。

彭白衣方以充满惊奇的眼神,向前注目之际,那条“血红彩带”,忽然无风自动。

它不是左右飘扬,而是仿佛有人牵引般,向左侧茂草中,缓缓缩去。

起初,只是平缩,后来,却一拱一拱地,起了屈伸。

彭白衣这才恍然大悟,但也剑眉深蹙,好不惊心。

原来这不是什么“血红彩带”,而是一条极为长大,身躯扁平的罕见蛇形怪物。

此时,蛇行忽速,彩带般的血红彩身,连拱几拱,便带着一条扇形扁尾,隐人那长过人的丛草以内。

彭白衣看得摇头,暗想自己生长“哀牢”,惯走“苗疆”,所见识过的奇禽异兽,毒蟒怪虫,已然极多,但对于这其形如蛇,其身如带,其尾如扇的罕世怪物,却连听都未听说过。

可惜,自己仅见其身,仅见其尾,却未见其头,否则或许能对这罕世怪物,看出一些来历。

念方至此,谷中忽又有种恍如吹竹的奇异尖声,响了一下

这异声虽然一响即收,但已足使人听得毛发悚然,全身起栗。

彭白衣好不骇然,知道这座外表看来无奇的无名山谷,内中却怪异迭生,绝非善地。

但怪异越多,越是激起了彭白衣的好奇之心,也越是加强了他对夏侯娟的关怀之念。

想起“夏侯娟”三字。彭白衣侠胆如天,立即举步进谷。

谷中静悄悄,天色暗沉沉,彭白衣皱眉头了,目光再度细搜四外。

这次,他不是找人,是找有没有藏人之处。

有,多得很,左面山壁之上,有好几个黑黝黝的深洞。

彭白衣数了一数,洞是七个洞穴,不禁剑眉深蹙,暗想自己既已至此,只好费些功力,冒些危险,把这壁上的七个洞穴,全都搜杳一下。

主意打定,立即提气腾身,扑奔左侧峭壁。

那七个洞穴,离地均不甚高,最高的一个,也只消腾身三丈,便可到达洞口。

彭白衣到了壁上,见这七个洞穴,个个都颇深邃,个个则漆黑无光,个个都寂然无响。

他无可奈何,只好随意冒碰地,向左面第一个洞穴之中,缓步走入。

初时,略可见物,两三转折之后,便告伸手不见五指。

彭白衣的囊中,不是没有火摺等物,但却不敢轻易点着。

因寻常蛇兽,虽见火即逃,但那些奇毒凶物,却多半一见火光,立即袭击。

何况火摺一点,敌可见我,我不见敌,身在洞内,躲避更极为难,简直太以不利。

由于这种顾忌,彭白衣遂不肯晃着火摺,过于暴露,只是一面提足内家真气,贯聚双掌,交护胸前,一面凭借耳力,静听有无异响地,慢慢前进。

一直走到洞底,未遇丝毫异状,彭白衣只好退出洞外。

但才出洞口,便令这位文才武学,造诣均深的“哀牢”少侠,为之吃惊颇甚。

原来,彭白衣是打算由左向右,排搜这七个洞穴,适才明明从第一个洞口进入,如今怎会从第二个洞口走出

纵令造物奇巧,使这座山峰,天生别透玲珑地,洞洞相通,但自己也应该稍有异觉,不会以为是仍循原路退回,未曾改变途径。

理论既与事实相违,则若要弄清原委,只有再度查证。

彭白衣不愿旧地重经,遂向第三个洞穴之中进入。

这次他把所经路径,暗暗记住,先是直行,再复接连二个右折,便到洞底,途中也未遭遇任何袭击,发现任何情况。

彭白衣转身出洞,他记准来时路径,接连二个右折,再复照直前行,心想这次定是从原来第三洞口退出。

谁知天下事奇妙万分,等到彭白衣出洞看时,居然仍非原地,又在第四洞穴以外,

彭白衣不再盲目乱试,在洞外盘瞎坐下,用起内家吐纳功夫,凋气凝神,澄心息虑。

他认为自己迭经怪异,有点心神怔忡,灵明不朗,否则怎会……

心犹未澄,虑犹未息,也就是内贼未除之际,外诱又来。

所谓“外诱”并非新鲜物件,就是彭白衣在谷外已曾嗅得过的那种桂花香味。

彭白衣不肯错过机会,不再静坐,赶紧站起身形,循着这阵桂花香味寻去。

走了不远,便发现香味来源,竟是从第五个洞穴之中传出。

彭白衣知道这第五洞穴中,定不寻常,遂再人洞探险。

本来,他只是关切夏侯娟的安危,想查看她是否在这怪异迭生的山谷之中,身遇险厄,而加援手。

但如今却又添了一种好奇力量,鼓动彭白衣非把谷中怪异,弄个明白不可。

彭白衣进入第五洞穴,经过几度转折,又复到了洞底,那种桂花香味,居然越来越浓,只不知发自何处

彭白衣好奇太甚,委实忍耐不住,遂不顾一切地,从身边取出火摺,加以晃着。

火光一亮,彭白衣看出所立之处,是间圆形石室。

室中空无一物,只在壁上镌有一幅壁画。

画的不是人像,不是山水,也不是花卉翎毛,却是一条似蛇非蛇,似蛟非蛟,似龙非龙的奇形怪物。

这怪物头生独角,身躯扁平,尾形如扇,虽然并无色泽,但彭白衣却知道应该涂以血红,并加上一些青紫圆点。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书页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