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红颜白衣(2/2)
因为他已发现壁上所画,正是自己在谷中所见形如“血红彩带”的蛇形怪物,所差异的,只是一个大得骇人,一个具体而微,约莫缩小到百分之一而已。
壁上画的怪蛇,竟是真物,此事已足令彭白衣为之惊奇,但还有更令彭白衣惊奇的事儿,就是那阵把自己引来的桂花香味,竟由壁画怪蛇的头顶独角之处,不断袅袅散发。
彭白衣惊奇欲绝,瞠目失神,竟未发觉那条“血红彩带”般的扁身扇尾怪蛇,业已由洞外游来,悄无声息地,向他渐渐迫近。
当前情势,虽然奇诡险恶万状,但却仍无夏侯娟的踪迹,这位曾遭大难,先是“逢东则凶”,然后“逢东则吉”,终于死里逃生的“咆哮红颜”,究竟去向何处
还有那位“圣手仁心”卓轶伦,如今正在何处,做些何事
要谈卓轶伦,必须先谈“怀玉山”中的“红叶山庄”。
自从卓轶伦为司马明开下药方,指示如何治疗目内翳障以后,司马明遂在兄弟司马豪劝慰鼓励之下,遵照医嘱,试着服药调治。
多年盲目,自难复明,连司马豪也有点不敢完全相信卓轶伦所开药物,真能着手回春,只是抱着一种侥幸试为之念。
卓轶伦本来期约半年后,必有相当进展,再行服以猛药,但司马明因完全遵医所嘱,调治得宜,竟见效宏速,在百日左右,便已有了相当收获。
司马豪眼见二哥双眼之中的那层厚厚白翳,仿佛越来越见稀薄,便知卓轶伦果然妙药通神,定可治愈自己二哥这种群医束手的多年残疾。
这日,兄弟二人正在对坐闲谈,司马豪剑眉微蹙,向司马明诧然叫道:“二哥,这次大哥为何久出未归,会不会……”
司马明摇手笑道:“三弟不必耽忧,以大哥一身功力,人又极为机警,哪里会出甚谬错,他只是闻得‘四眼神君’胡遇奇,近年忽在江湖活跃,遂想起前仇,要去寻他报复。”
司马豪轩眉问道:“胡遇奇名列‘二帝’之一,功力颇高,党羽亦众,大哥独自寻仇,不嫌力量太单薄么”
司马明点了点头,说道:“当时我也是这样想法,但大哥却说他另有帮手,要我无须多虑,并不许我与他同去。”
司马豪目光一亮问道:“大哥的帮手是谁”
司马明摇手答道:“大哥不肯宣布,只说另外两人与‘四眼神君’胡遇奇所结怨恨,比他更深,此次结伴寻仇,谋定而动.必可一偿夙愿。”
司马豪苦笑说道:“大哥生平做事,就是这样神秘鬼祟,不够豪爽,以及气量稍狭,记仇之心太切。”
司马明叹道:“尤其他的耳力失聪,与我的目力失明不同,对他行动方面,构成妨碍的程度不大,故而我觉得即使他归来以后,也未必对接受卓轶伦兄的妙技疗疾之事太感兴趣。”
司马豪笑道:“二哥说得有理,如今我倒希望大哥,索性迟点回来。”
司马明愕然问道:“三弟此话怎讲”
司马豪含笑答道:“大哥若是迟些回来,忽见二哥的多年目疾,业已痊愈,或许会见猎心喜,也请卓轶伦兄,振聋启聩,一层妙手。”
司马明听完话后,点头笑道:“三弟这种想法,倒也不错,但我双目之中,近来虽觉异常舒秦,究竟能否复明视物,尚说不定,那位卓轶伦兄,与我们风萍结识,并无深厚关系,他真肯仆仆风尘,对这‘红叶山庄’,再来第三次么”
司马豪微笑叫道:“二哥,你是因目难见物,才会对卓轶伦的三来之诺,不大放心,其实这位仁兄的人品气质,太以英秀高华,令人一见心折,并可确知是个言行一致,敦实忠厚的至诚君子。”
司马明“哦”了一声,扬眉笑道:“三弟翩翩年少,平素辄以风神自许,居然会对卓轶伦的人品气质,如此赞美。足见其定必出尘超俗。”
司马豪语发由衷地,点头说道:“二哥这‘出尘超俗’四字,对卓轶伦兄,确系适当评语,小弟与他相较起来,未免自惭形秽,真所谓‘拳石之拟泰山,秋萤之比皓月’的了。”
司马明想不到一向性情高傲,绝不服人的三弟司马豪,竟会对卓轶伦如此倾折遂含笑说道:“我清晨服药的时间已到,要去园中静坐,三弟你也对新炼‘奔雷掌’法,用用功夫,我们少时再谈。”
说完,便自走到园内“天香轩”中,先用药汁洗眼,然后服了三粒药丸,屏虑凝神,垂帘静坐。
等到他调匀真气,导引药力,使其充分发挥之后,竟觉得眼中凉沁沁,痒苏苏地,十分受用。
司马明心中一动,双目微睁,几乎高兴得跳起身来,失声狂叫!
原来他眼前已非二十年来的一片黑暗,而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一些光影。
虽然,司马明仍如人处浓雾之中,并未看见“天香轩”内的桌椅陈设,“天香轩”外的鱼池假山,只是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些接近虚无飘渺的闪动光影,但却已使他心弦震荡,喜极而泣,高兴得双目垂泪。
因为就这一点闪动模糊光影,已是司马明二十年来的久别睽违物。
常人的目中所见,倘若如此朦胧,显属将盲之兆,则反例而论,盲人若是如此,定系接近复明。
司马明正自心弦狂震,双颊泪渍阑干之际,忽然听得“天香轩”外,有人笑声叫道:“二弟真好兴致,这样一早,便来园中饮酒。”
语音入耳,显系大哥司马聪所发,司马明不禁双眉紧蹙,惊讶欲绝。
司马聪倦游归来,兄弟相聚,司马明应该扬眉狂喜,为何皱眉吃惊
因为,司马明听出大哥司马聪的这几句话儿,是就在“天香轩”外所发。
自己双目虽告失明,但耳力之聪,却夸绝世。
一般内功极好之人,均夸周围十丈以内,可辨风飘落叶之声,自己则扩至二十丈,仍可把蚊蚋之鸣,听如雷鼓。
大哥既返,应该进园便知,纵令他功行深厚,有意蹑足潜踪,也不会到了轩外发话,自己才有觉察。
这种反常原因,显然是自己的奇聪耳力,已在退化,但退化原因,又复何在
司马明在那里心中惶惑,莫名其妙,却把位刚刚回到“红叶山庄”的司马聪,也照样弄得心中惶惑,莫名其妙起来。
他在发话之后,以为司马明必会趋前迎接,弟兄执手问好,谁知司马明竟然呆坐出神不加理会。
司马聪好生诧异,一面举步走入“天香轩”,一面再度发话叫道:“二弟,愚兄此次归来稍迟之故,是为了……”
话方至此,司马明忽然站起身形,转过脸来,扬眉狂笑叫道:“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司马聪却更糊涂了。
尤其是司马明的双颊之上,居然满面泪渍,更使司马聪看得惊异欲绝。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如今司马明满面泪痕,却是发生了什么使他严重伤心之事
兄弟是同胞骨肉,自然手足情深,司马聪由于司马明的奇异悲痛神情,不禁想到司马豪身上,霍地一伸双手,抓住司马明的肩头,厉声问道:“二弟,我回来了,三弟好么”
司马明这才清醒过来,含笑答道:“大哥这次怎的今日才回……”
司马聪因耳力失聪,不能听话,遂在痛下苦功以后,练成了“听话”之技,一见司马明答非所问,不禁越发惊疑,接口叫道:“二弟,你怎么不回答我,三弟可好”
司马明笑道:“三弟怎么不好他如今正在苦练‘奔雷掌法’,火候方面,已达八九成了。”
司马聪看懂二弟司马明所说话儿,心头的一块大石,方告落地,透了口长气,皱眉问道:“二弟,你是为了何事伤心竟满面泪渍”
司马明“哦”了一声,讶然说道:“我哭了么我自己怎不知道”
一面说话,一面伸手往颊上摸去。
这一摸之下,方发现果然泪渍甚多,遂赶紧举袖拭去。
司马聪知道必有蹊跷,目注司马明,皱眉问道:“二弟怎不告我‘红叶山庄’之中,到底出了何事”
司马明道:“大哥放心,是喜事不是悲事,我的久盲双目,即可重见光明。”
司马聪看完司马明的嘴皮动作,向他脸上仔细注目,果见司马明日中那种白色翳障,业已只剩下薄薄一层,颇似即将消失。
他又惊又喜之下,失声问道:“我们耳聋目盲,失聪失明,均系多年痼疾,已被江湖人物,列为‘宇宙六残’,二弟目中翳障,怎会突有即将消失之状”
司马明深知大哥虽有“看话”绝技,但对长篇大论的复杂叙述,“看”起来总会相当费力。
好在“天香轩”中,现有笔墨纸砚,自己又惯于盲目作书,便把源源本本各情,写将出来,递与大哥观看。
司马聪看完司马明所书,方知就里,但仍自诧然问道:“原来如此,但二弟适才曾大喝一声‘我明白了’,该语又是何意”
司马明不答反问地,含笑问道:“小弟耳力如何”
司马聪笑道:“二弟既拙于明,便敏于聪,恰好和我的既拙于聪,便敏于明,互相异趣,你能数空际蚊蝇共有几只,我能察松间针叶共有多少。”
司马明点头说道:“大哥说得不差,但今日为何我未能听得大哥归来直等你走到‘天香轩’外,发话相呼,方始有所警觉”
司马聪也觉茫然,想子一想说道:“或许是二弟因事分神。”
司马明连摇双手,接口说道:“不是有事分神,小弟适才便因想通了其中原因,才大叫一声‘我明白了’。”
司马聪问道:“二弟明白何来”
司马明微笑答道:“世间无论何事,皆有其因果关系,根据这种因果关系推断,小弟的特强耳力,是由于失去目力,才逼不得已的苦练而来,故而,在这目力渐将恢复之时,耳力便渐渐退化。”
司马聪沉思有顷,点头说道:“二弟说得虽对,但我却觉得不必再继续治疗。”
司马明骇然问道:“大哥何出此言”
司马聪双眉一挑,朗声说道:“二弟请想,你我虽然一聋一盲,却因练就特强视力听力,得能补救缺憾,列名‘宇宙六残’,成为当世武林的一流高手,如今若想疗治残疾,而使特殊长处,有所退化,即令不影响其他武功,也必从‘宇宙六残’中除名,似乎太不值得。”
司马明颇感意外地,讶声问道:“大哥认为不值得么”
司马聪含笑说道:“倘若我之耳聋,你之目盲,对我们行动方面,构成严重不便,自然必须治疗,如今,我虽耳聋,可以用目辨音,你虽目盲,可以用耳察物,又何必甘弃‘宇宙六残’之名”
司马明早就猜出大哥必会这样说法,遂微微一笑,不与司马聪争辩,却转过话头问道:“大哥,如今是什么时日”
司马聪愧然笑道:“我因事羁身,来不及赶回‘红叶山庄’,与二弟三弟,共度旧岁,今天已经是新正初七。”
司马明指着“天香轩”外,鱼池旁的一株老梅,扬眉笑道:“春既骚,花当开,那株墨梅,是我最心爱的罗浮异种,二十年以前,由小弟亲手栽植,如今应该是老杆横枝,发花极盛了吧”
司马聪弄不懂司马明为何突然提起这株墨梅只好点头笑道:“这株墨梅,今年开得极好。”
话方至此,司马明又复手指墨梅,含笑问道:“大哥,那几只在‘墨梅’梢头,吱吱喳喳,叫得好听已极的,又是什么鸟儿”
司马聪目光微注,笑道:“那是两只纯白色的小小鹦鹉,和一对金黄色的金丝雀。”
司马明听得扬眉叫道:“大哥,你记不记得昔年我和你曾费尽心机,设法置饵张网,接连在前山‘水帘洞’侧,足足连守三天,才捕得一只老鹦鹉,和一对羽毛杂色,不太漂亮的金丝雀”
司马聪被司马明提起前尘,不禁慨然叹道:“这话说来,快有四十年了,我记得当时三弟尚未出生,我约莫十一二岁,你则只有五六岁的光景,如今,三弟已三十有余,你已中年,我则入了垂垂老境。”
司马聪说到后来,好似感慨颇深,竟自失声长叹!
司马明笑道:“四十年前之事,想来如在目前,倒也极为有趣,我还记得那三只鸟儿。”
司马聪兴趣盎然地,接口笑道:“那三只鸟儿,被我们养了好久,鹦鹉虽老,金丝雀虽不漂亮,但它们那种宛若银钤脆响的百啭鸣声,却比任伺人为音乐,都好听得多。”
司马明静听至此,忽然摇头长叹。
司马聪正自说得高兴,看见司马明这副神情,不禁皱眉问道:“二弟何事伤怀”
司马明神色凄然,缓缓答道:“昔年我们虽未身入江湖,闯荡事业,但弟兄间天伦情趣,何等深挚纯厚。如今虽名列一流高于,威誉震撼天下,但却你聋我瞎,均已成残,我想再看看那株‘墨梅’的寒香冷艳,你想再听听鹦鹉和金丝雀的百转娇鸣,都……都办不到了。”
这番话儿,说得语音低沉,含蕴着极为浓重的伤感意味。
司马聪看得呆了,满面迷惑神色。
司马明继续喟叹说道:“墨梅的寒香冷艳虽美,但天地间却有比墨梅更为美好,更为雄壮,更为奇绝的瑶草琪花,高山大海,泉瀑峰壑;鹦鹉和金丝雀的鸣声,虽极好听,但天地间也有比它们鸣声更为悦耳,更为美妙,更为令人神往的哀丝豪竹,泉韵松涛,晨钟暮鼓。”
说到此处.语音忽顿,向司马聪以一种诚挚神色叫道:“大哥!”
司马聪因正进入凄迷回忆之中,有点呆呆出神,以致未曾注意司马明的嘴唇动作,自然也听不见司马明所叫的这声“大哥”。
司马明听不见司马聪的答话,遂把他衣袖拉了一拉,又复叫道:“大哥!”
这回,司马聪自然看见,他只要能够见人发话,便知对方所说何语。目注司马明问道:“二弟,你说什么”
司马明叹息一声说道:“我是说我看不见瑶草琪花,高山大海,泉瀑峰壁,业已足足二十年,大哥则听不见哀丝豪竹,泉韵松涯,晨钟暮鼓,恐怕已有三十年了!”
司马聪失声一叹,摇头不语。
司马明乘机又道:“大哥,我有桩问题,想不明白,你能不能帮我求得解答”
司马聪皱眉问道:“二弟是什么问题不妨说出来互相研究研究”
司马明神色平和地,缓缓说道:“大哥认为我们是作非常人,列名‘宇宙六残’,称雄江湖,来得幸福还是作常人,听些鸟语泉声,看些岚光黛色,来得幸福”
司马聪对于司马明所提问题,觉得颇难答复,遂反向司马明问道:“二弟,那卓轶伦的医道,到底如何”
司马明答道:“的确神妙异常,他处方配药之际,约期半年,有了相当成效后,再投猛药,即能使我双目复明,但小弟仅仅服药百日,眼前便仿佛可见着一些模糊光影。”
司马聪道:“万一他不会再来,则二弟岂非……”
司马明不等司马聪话完,便即接口说道:“大哥放心,那卓轶伦兄,人极君子,不轻然诺,一定如约再来,大哥在他来时,无妨……”
话方至此,已有一名庄丁,匆匆跑来报道:“启察二庄主,三庄主命小人来请,说是上次替二庄主三庄主诊病的卓轶伦相公已到,请二庄主速往大厅相会。”
话完,见司马聪业已回庄,遂上前请了一个安儿,恭身笑道:“大庄主,也回来了。”
司马聪含笑点头,司马明却“哦”了一声,扬眉叫道:“大哥,我说如何卓轶伦兄真是信人,但我却想不到他会提前到达。”
司马聪笑道:“走,我和二弟同去,看看此人!”
司马明知道大哥已然心动,不禁暗觉高兴,遂与司马聪一同向大厅走去。
这时,司马豪正与猝然来访的卓轶伦互道阔别,忽见司马聪也已归来,更复惊喜交集地,起身迎接,含笑叫道:“大哥回来了么这倒真是巧极,小弟为你引见,这位就是具有神奇医道的卓轶伦兄。”
说完,又向卓轶伦笑道:“卓兄,这就是我大哥。”
卓轶伦含笑起立,司马聪忙自笑道:“卓兄请坐,前次多蒙卓兄施展回春妙手,为二舍弟三舍弟,治疗重病,司马聪首当谢过。”
语音了处,便向卓轶伦深深一揖。
卓轶伦慌忙还礼,抱拳笑道:“大庄主太以谦辞,在下久仰三位庄主英名,能有机缘,为贤昆仲略效微劳,业已深感荣幸。”
司马聪连声逊谢,伸手请客入座。
卓轶伦因知这司马兄弟,除了司马豪外,司马聪是名聪,耳不聪,司马明是名明,目不明,但如今见自己所说话儿,司马聪竟似完全可以听见,不禁神色惊讶。
司马豪看出他的心意,含笑说道:“卓兄,我大哥虽然耳已失聪,但为了弥补这项缺憾,业已练成了‘用目看话’绝技,只要见了对方的嘴皮动作,便可察知语意。”
卓轶伦闻言,方始恍然,目注司马明,含笑叫道:“二庄主,尊恙如何我上次为你所炼药丸药汁,可有灵效”
司马明笑道:“多谢卓兄,你的医道之精,委实可以直追华扁。”
卓轶伦离座走过,请司马明伸出手来,让自己细诊脉息。
诊过脉后,又动手翻开司马明的眼皮,看了一看,扬眉含笑叫道:“二庄主,多谢你了。”
司马明弄得莫名其妙地,愕然问道:“卓兄,你要谢我则甚”
卓轶伦笑道:“凡属治疗病症,其灵验与否,收效如何,端视三项要件,是不是完全具备”
司马豪一旁听出兴趣,插口笑道:“是哪三项要件卓兄请讲,司马豪愿闻其详。”
卓轶伦微笑说道:“第一项要件,是医道之精,第二项要件,是药物之全,第三项要件,是病人之精诚合作。”
说至此处,手指司马明,扬眉笑道:“就以二庄主而言,便是绝佳例证,若非他完全与我精诚合作,静摄心神,不动怒气,起居服药,均有定时,哪里会进展得这样快速”
司马豪听得一愕,轩眉问道:“卓兄认为我二哥的疗疾之事,有何进展”
卓轶伦道:“倘若我看得不错,二庄主在白日,或是在灯火明亮之处,业已恍惚可见一些模糊光影。”
司马豪惊喜万分,向司马明叫道:“二哥,卓兄所料如何你真能看见一些模糊光影了么”
司马明睁开双眼,眯成一线目光,向司马豪打量有顷,含笑问道:“三弟,你身上所着,是不是一件银灰色的长袍”
司马豪“呀”了一声,高兴得目中泪光浮动地,凄然叫道:“二哥,二……二十年了,你……你……你终于看见我……我长成什么模样”
这两句平平淡淡的话儿之中,却流露了极为真挚的兄弟深情,连司马聪也看得双睛湿润。
司马明的双目之中,更是泪珠垂落地,摇了摇头,悲声答道:“三弟,我知道你出落得十分英俊漂亮,但仍看不见你,适才穷极目力之下,也只能仿佛看见你身上闪动着一片银灰光影而已。”
司马豪凄然垂泪,离座而起,向卓轶伦一躬到地。
卓轶伦慌忙还揖,笑道:“三庄主为何如此谦礼”
司马豪拭泪问道:“卓兄能不能再展回春妙手,使我二哥的久失目力,完全复原”
卓轶伦点头笑道:“二庄主已有此进展,只消再投猛药,三五日后,立可复原如旧。”
司马明听得大喜叫道:“卓兄,既然如此,请你速赐妙药,司马明重睹天日后,首先要仔细看一看你,以遂我识荆瞻之愿。”
卓轶伦笑道:“二庄主莫急,复明之事不难,但另外有桩事儿,你可曾加以考虑”
司马明想不出卓轶伦是所指何事皱眉问道:“卓兄问我曾否考虑的,却是什么事儿”
卓轶伦用一种平和语声,微笑说道:“大庄主与二庄主,均是威震天下,名列‘宇宙六残’的一流高手,倘若把聋盲之疾治愈会不会……”
司马明不等卓轶伦话完,便即接口答道:“红树青山多旖旎,争名夺利不逍遥,司马明宁愿恢复二十年前的常人身份,不愿名震天下,跻身‘宇宙六残’。”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未闻司马聪发言,遂又转过话头.含笑叫道:“大哥怎不说话莫非不以小弟之意为然”
司马聪微叹一声说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
司马明脸色略变,双眉高挑地,接口叫道:“大哥,你说错了,虽然人各有志,不能相强,但我们兄弟,却是亲生骨肉,同气连枝,必须一心一德,如今小弟请你以大哥身份,拿个主意,究竟是作‘常人’为宜,抑或作‘非常人’为妥”
司马聪眉头深蹙,沉吟不语。
卓轶伦此时不便插口,心中却在暗想,休看这司马兄弟,出身并不正大,但弟兄间的友义之情,竟颇纯笃。
司马明知道司马聪正自举棋不定,遂又含笑叫道:“大哥不要为难,请你作个主儿,说一句话,倘若你认为我们绚烂已久,应该归于平淡,作个常人,便拜烦卓轶伦兄,施展回春妙手,为我们疗治聋肓残疾。倘若你仍眷恋‘宇宙六残’之号,小弟索性自抉双睛,死心塌地,变成瞎子,跟随大哥作残废了。”
这番话儿,说得够情、够义,但也够绝,司马聪长叹一声,伸手入怀,取出一封书信,递与司马豪、卓轶伦二人观看。
原来这封书信,就是独孤智所发,邀请其余“宇宙五残”,到他“桐柏山天玄谷”中相聚,商议组织“六残帮”之事。
函中并说明聚沙尚可成塔,集腋尚可成裘,若把“宇宙六残”这六位一流高手,联合组盟起来,则何愁霸业不成有甚强敌不克
司马豪看完,又把函中各语,向司马明念了一遍。
司马明听清函中之意,向司马聪扬眉问道:“大哥,你对于独孤智的这封书信,打算怎样答复”
司马聪长叹一声说道:“二弟,你方才说是‘红树青山多旖旎,争名夺利不逍遥。’我如今也认为‘瀑响松涛能洗耳,一聋一瞎太难听。’哪里还会接受独孤智的邀请,去参与什么‘六残帮’呢”
说到此处,从司马豪手中,取回独孤智那封书信,三把两把,便自扯得粉碎,
卓轶伦看得心中一定,知道自己不虚此行,业已替独孤智那组而末成的“六残帮”,拆掉了两根擎天玉柱。
司马聪扯碎书信,又向司马豪含笑叫道:“三弟,我和你二哥,虽然不接受独孤智的邀请,但也未便不加理会,你替我复上一函便了。”
司马豪笑道:“大哥,这复函中的措词,是否委婉一些”
司马聪摇头说道:“也不必过于委婉,就说如今司马聪已不聋,司马明不瞎,根本丧失了参与‘六残帮’的资格。”
卓轶伦抚掌笑道:“妙极,妙极,这种措词,颇为冠冕堂皇,独孤智看了也只好付诸苦笑而已。”
司马聪目注卓轶伦,扬眉笑道:“卓兄,事既如此,却要奉烦你为我这两只耳朵,一施妙手的了。”
卓轶伦点头笑道:“小弟理当效劳,但耳聋虽无目肓严重,却极为难医,大庄主若想尽快复原,必须遵守我一项约束。”
司马聪笑道:“卓兄请讲,是何种约束”
卓轶伦正色说道:“我要求大庄主屏绝外扰,独自面壁百日。”
司马聪点头说道:“慢说面壁百日,卓兄便是要我听从你再困难的分派,司马聪也当恭遵指示,不敢违拗。”
卓轶伦见事颇顺利,心中暗喜,遂立即为司马聪诊视双耳,开了药方,命他独居静室之内,镇日凝神摄心,屏绝任何外扰,施行吐纳之术。
司马聪果然如命办理,立即移居静室,卓轶伦又向司马明笑道:“二庄主,你的目内白翳,已逐渐消薄,如今再投猛药,便可以重见光明了。”
司马明笑道:“卓兄大恩,小弟不敢言谢,但日后若有用我之处,只消卓兄片纸相传,司马明兄弟无论上天人地,赴汤蹈火,均将立即应召。”
卓轶伦含笑逊谢,命人照自己所开方儿,煎了一碗药汁,又从身边取出一粒灵丹,以及一小杯药酒,向司马明微笑说道:“二庄主。”
三字才出,司马明便摇头叫道:“卓兄,你若看得起司马明等兄弟,似乎应该把这‘庄主’二字去掉。”
卓轶伦剑眉微扬,目注司马明道:“好,小弟遵命,司马二兄请先服下这粒‘七龙丹’,躺在榻上,由小弟替你用药汁洗眼,并施行一些按摩手术。”
司马明接过那粒“七龙丹”,放人口中,用那一小杯药酒送下。
但“七龙丹”才一下喉,司马明便苦着脸儿说道:“这粒‘七龙丹’,怎么如此苦法”
卓轶伦笑道:“此丹系搜集七种毒蛇的胆汁所炼,其味自然极苦,但对于明目方面,却是无上圣药。”
司马明也不再客气,卧在软榻之上,让卓轶伦好用药汁洗眼。
卓轶伦取了一只银盘,置于司马明颊边,便以棉花蘸了药汁,替他洗涤双目,并暗凝指功,在眼球上轻轻按摩。
司马明只觉得双目之中,凉刮刮,痒苏苏地,舒适已极,不禁有点栩栩然,似欲入梦酣睡。
卓轶伦此时恰好把药汁洗完,遂索性点了司马明的“黑甜睡穴”。
司马豪一旁笑道:“卓兄,我二哥的双目复明,恐怕会比我大哥的双耳复聪,来得快些”
卓轶伦点头笑道:“司马大兄是新加处方,最快也要满了百日,才见功效,司马二兄则已是进一步的治疗,只消一觉醒来,便可视物,再继续洗涤服药,约莫七日以后,即与常人一般无二的了。”
司马豪闻言,自然心中狂喜,扬眉问道:“我二哥要睡多久”
卓轶伦答道:“那粒‘七龙丹’的药力甚强,我又替他点了‘黑甜穴’,故而至少也会睡到明日此际。”
司马豪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必在这室中苦等,小弟要奉敬卓兄几杯百年陈酿,略申万一之谢意。”
卓轶伦因自己此次“红叶山庄”之行,事事顺利,心中颇为高兴地,一面与司马豪相偕出室,一面含笑说道:“小弟此次于百忙中赶来‘红叶山庄’,总算不虚此行。”
司马豪听他言语之中,似乎已有去意,遂愕然问道:“卓兄就要走么”
卓轶伦道:“小弟虽然要事在身,无法久留,但也须等到明日此刻,看看司马二兄双目的进展情形如何方可放心告别。”
司马豪双眉一挑,目闪精芒说道:“这样最好,或许小弟明日也追随卓兄,同去江湖走走。”
卓轶伦含笑说道:“三庄主是动兴游侠还是有事待办”
司马豪双目之中,突闪厉芒说道:”卓兄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遇之时,小弟受伤之事”
卓轶伦蓦然想起司马豪上次是被夏侯娟的“般若掌”力所伤,遂心中一动,含笑问道:“当然记得,司马三兄提起此事则甚”
司马豪道:“江湖人物,讲究恩怨分明,上次之祸,虽是我自取其咎,但那红衣少女,也不该下手太狠,意欲使我失音成哑,倘非巧遇卓兄,慨施‘银针度穴’神技……”
卓轶伦不等司马豪话完,便接口笑道:“司马三兄是打算寻那红衣少女,找回场面”
司马豪点头说道:“小弟正是此意,卓兄认为我不该去么”
“司马三兄,小弟想代那红衣女子,向你讨个人情,不知你是否可以把往日之事,视若过眼云烟,不再计较”
司马豪大感意外地,诧声叫道:“卓兄怎么这样说话莫非你与那伤我一掌的红衣少女,竟是素识”
卓轶伦点头答道:“司马三兄猜得不错。”
司马豪听得卓轶伦竟与自己前遇红衣少女相识,不禁失声叫道:“卓兄,你……你与那红衣少女,究竟是什么关系”
卓轶伦道:“我们……”
他倒是应声而答,但仅仅说了“我们”二字,却又窘然住口,不知道在这“我们……”之后,应该怎样措词才较妥当
司马豪见他忽又“吞吞吐吐”起来,遂皱眉说道:“卓兄尽管请讲.你对于司马兄弟有天高地厚之恩,只要那红衣女子,与你关系密切,慢说打我一掌,便砍掉司马豪的两只手儿,我也立即释然于怀,付诸一笑。”
卓轶伦听他这样说法,心中一宽,扬眉笑道:“我和她……”
这次由“我们”变成“我和她”,虽已进步了一个字儿,但“她……”的下面,卓轶伦却仍“她……”不下去。
司马豪起初觉得莫名其妙,但他也是绝顶聪明人物,在把卓轶伦第一次所说的“我们”,和第二次所说的“我和她”,加以综合研究之后,便自有所悟,“呀”了一声,目注卓轶伦,恍然笑道:“卓兄,我明白了,那位打了小弟一掌的红衣少女,大概竟是你誓海盟山的知心密友”
卓轶伦觉得自己与夏侯娟之间,虽似情意互投,但却仅在“括苍山埋龙坳”、和“黄山西海门”等地,见过两面,如何当得起“誓海盟山”之语